男人垂眸盯着她,轻笑了声,拇指安抚地抹掉她唇角暧昧的水渍,斯文矜慢地开口:“学着点。”
“……这才叫谢我。”
自己主动要了谢礼之后,傅应呈心情很好似的,眉宇舒展,重新驶回路上。
车开出去很久,车厢里那股旖旎的气氛却一直散不掉。
季凡灵盯着窗外,抿了抿唇,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看?烟花,写匿名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低血糖之后。
也就?是说。
她在和?傅应呈几乎连话?都没说过的时候。
他就?在对她好了。
“话?说。”
憋了很久,季凡灵还是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当年为?什么喜欢我啊?”
“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怎么,我不能问?”季凡灵干巴巴道。
傅应呈不说能,也不说不能。
他勾着唇角:“……你先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
季凡灵一下子哽住了。
喜欢傅应呈不是一瞬间醍醐灌顶,是蔓延在生活里的无数次心动?。
她可能真的是个白痴。
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他很久了。
“怎么不说了?”
等了很久,傅应呈语气?像是早知如此?似的,“就?等着我夸你,夸我就?这么难?”
季凡灵:“……”
女孩抬了抬下巴:“大?学都考了,还有什么能难到?我?”
男人哦了声,平淡地挑衅:“这不是就?难到?你了?”
憋了几秒。
“你呢……”
女孩慢吞吞地开口:“嘴巴毒,心眼儿小,脾气?差,还有点……记仇。”
傅应呈:“???”
男人冷笑了声:“这里面,哪个字听起来像是在夸我?”
“没事儿,”
女孩故作大?度地安慰:“尽管如此?,我这还不是喜欢你了。”
“……”
过了二十分钟。
女孩望着窗外,耳廓比天上的晚霞还要?红,终于是,忍无可忍地转过头:
“傅应呈,你他妈能不能别笑了!我在窗户里都看?见你了!”
八月初,北宛热得像是蒸笼一样,季凡灵还是坚持穿长袖长裤,所以更?加不爱出门。
闲着也是闲着,她提前搜了几本大?一会用到?的教材,什么法理民法宪法,没事干就?挨个看?,有的时候看?得忘了吃饭,还得傅应呈过来催。
“高考完了还不趁这个机会歇歇?”傅应呈看?她一桌子的书。
“对现在的我来说呢,”
季凡灵站起身,语气?很拽地慢悠悠道,“学习也是一种休息。”
“……”
高考考得太好,其实也让她有点压力,她不想开学成?为?新生里的倒数,只能提前开始学了。
坐上桌,季凡灵问:“对了,你能把?张律师推给我吗?我有点问题想问他。”
傅应呈目光停在她脸上:“什么问题?”
季凡灵下意识:“说了你也不懂。”
这话?说出口,季凡灵对上他黑黢黢的眼神,瞬间有点头皮发麻。
果然,傅应呈放下了筷子,话?里带了点凉意:“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不懂?”
季凡灵试探道:“民法?”
“哦,嫌我不懂法。”傅应呈声调凉飕飕的。
“……”
季凡灵头一次发现他还挺有学神的包袱,装作忙碌地啃排骨,岔开了话?题:“你明天要?过生日了吧?”
傅应呈放过了她:“嗯,怎么了?”
季凡灵:“上次不是说我给你过?”
傅应呈打量了她一会,挑起眉尾:“该不会是给我准备了惊喜吧?”
“怎么可能,”季凡灵立刻否认。
“那就?好。”傅应呈淡淡道。
“我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晚宴,回来可能都过了十二点了,别等。”
季凡灵一愣:“你不过?”
“后天过吧。”
傅应呈神情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他都无所谓,季凡灵也不想表现得自己多较真似的,只好说:“……随你。”
饭后,傅应呈收拾桌子,季凡灵回到?房间,正准备再看?会书,微信突然连着跳出来好几条消息。
她拿起手机。
c:【向你推荐好友陈雅澜】
c:【向你推荐好友纪初】
c:【向你推荐好友程江雪】
c:【张律师要?忙着为?我工作】
c:【有什么问题,问她们。】
一年一度的北宛慈善之夜,定在最高规格的铂锐天际。
慈善之夜的拍卖所得将?全部用于次年的慈善事业,这是顶流圈子相互结交达成?合作的重要?契机,从六年前开始傅应呈就?没有缺席过。
今年还和?往年不同?,十一点拍卖会场结束时,傅应呈还将?以年度慈善企业家的身份,给今晚成?交金额最高的买家颁奖。
傅应呈虽然厌烦这种虚与?委蛇的社交,但商场上并不总是你死我活,也需要?适当的合作共赢。
入夜,穿着笔挺英式西装马甲的男人下了车。
他刚进门,苏凌青就?笑着迎了上来:“来吧傅总,今天还有成?堆的人等着认识你。”
苏凌青向来都是替傅应呈认识合作商的触角,他广泛结交新人,筛掉一批不够格的,再将?剩下的引荐给傅应呈。
社交这方?面苏凌青实在是强他太多,可惜光他自己社交没用。
没坐到?那个位置上,就?算他跟别人吃一百顿饭,也抵不过傅应呈亲自去交谈两?句。
一连介绍了好几位从外地赶来的企业家,苏凌青都说得有点口干。
他抿了口酒,环视场上,又注意到?一个人,低声在傅应呈身后道:“三点钟方?向,深蓝领带,前阵子从南方?江城搬过来的霍思明,想跟你投诚,在北宛发展。”
傅应呈目光扫过去,顿住了。
苏凌青误以为?他的沉默是愿意结交的意思,笑嘻嘻地走上前:“霍总,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
霍思明两?鬓微白,看?起来得有六十岁了。
见苏凌青过来,他立马笑脸相迎,和?他握手:“苏总,之前一直都没见到?面,久仰久仰,这位就?是傅总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傅总气?质出众。”
傅应呈面色冷淡,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他身旁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典雅的蓝色旗袍,明显已?经不年轻了,眉眼却依旧很美,身材保养得很好。
注意到?傅应呈的目光,女人不解但还是露出笑容。
“这位是我爱人,”
霍思明赶紧介绍,“她是老北宛人,这次就?陪我一起过来了。”
那女人目光描摹着傅应呈的五官,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姓傅?医疗产业的?”
霍思明觉得她这话?有点不太礼貌,使了个眼色:“傅总呀,傅应呈傅总,我在家提过很多次了……”又陪笑到?,“哈哈我爱人不记事。”
“傅应呈?”
女人的目光从犹豫到?惊愕,再变为?一种更?复杂的笑容,“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苏凌青:“?”
霍思明:“?”
“……看?来确实是不记事。”傅应呈看?着他的生母,语气?淡淡的冷嘲。
霍思明如遭雷击,哑了很久,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北宛最为?炽手可热的权贵,年轻的可以做他老婆的儿子。
“该不会是,额……”霍总试探。
他知道杨姝曾结过一次婚,也知道她和?前夫还有个儿子,可从来没有具体问过。
他原本应该不悦的,可假如这人正是他想高攀的傅应呈……
“傅应呈,”杨姝上前一步,好像忍不住想要?凑近一样,双手扶上他的手肘,“妈妈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这样吧,霍总你跟我来这边坐坐,”
苏凌青反应过来,见机行事道,“让他们母子说说话?。”
“好好好,”霍思明急忙跟上,“那太好了。”
他们刚走远,杨姝就?急切地开口,语气?关切:“我看?你好像有点疲惫,工作很辛苦吧?做这一行就?是这样的,当年你爸爸也是这样……”
她看?见傅应呈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改口道:“我一直很后悔,没有认清傅致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从不后悔嫁给他……因为?没有认识他,我就?不会有你。”
傅应呈没有接她的话?茬,垂眼转了转手上的尾戒,语气?仍旧冷淡:“生别的孩子了么?”
杨姝迟疑了下,点了点头:“你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可惜我没带他们来北宛,要?不然你们就?可以兄弟团聚……”
“兄弟?”
傅应呈经不住笑了声,嘲讽道:“他们跟我算什么兄弟。”
“我知道你心里怨妈妈,可是妈妈当年也是没有办法,你爸出事以后,我太害怕了……”
杨姝擦了擦眼角,“其实我走了以后,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没有把?你带走。”
傅应呈不紧不慢地掀起眼:“后悔到?,甚至没法上网搜一下我的照片?”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很轻地笑了下。
“妈妈真的不敢,我怕看?见你过得不好……”
杨姝欲言又止,吸了吸气?:“你不要?因为?我,对霍思明产生偏见,他是诚心想同?你合作……”
“能不能合作,要?看?他自己的实力,”
傅应呈不耐打断,“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杨姝愣了下,笑着说:“对对,不聊他,聊我们吧……你最近过得好吗?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空气?静了两?秒,晚宴上的音乐还在兀自流淌。
“确实有一句。”
傅应呈掀起眼。
他时隔很多年第一次这样看?着她的眼睛,男人轮廓锋朗,眸似冷墨般无波无澜:“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女人脸上神情明显怔住了,继而是无措和?尴尬,和?想要?找补却无处安放的手。
“我,确实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傅应呈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傅致远入狱那年,傅应呈才七岁。
判刑当天,杨姝就?离开了家,把?傅应呈当个碍事的东西一样丢下了,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手机关机,音讯全无。
直到?半年后,傅应呈最后一次见到?她。
当时他刚买完新学期的练字本,走出书店,忽然看?见前面街上她的背影。
“妈妈!”他大?喊着跑上去。
女人回头瞥了一眼,很快又转身,步伐更?快了。
“妈妈!妈妈!!等等我!!”
傅应呈以为?她没看?见自己,一边叫一边奔跑着穿过人群。
可女人越走越快,走到?路边,拉开宝马的副驾驶门,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
傅应呈追到?路口的时候,宝马已?经起步驶离。
他追着跑了半条街,直到?撞在路人身上,被臭骂了几句,才喘着气?停下了。
男孩额上的汗珠滚进眼睛,他眯着眼,勉强站直了身体,看?着远方?。
苍白的手指蜷紧了练字本。
那一刻,傅应呈终于意识到?。
她不要?他。
他没有家了。
后半场慈善晚宴,依然是和?无数人应酬。
杨姝不记得他的生日,但却有大?把?人想方?设法打听到?他生日,准备了千篇一律的礼物和?祝词。
颁完奖,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多,傅应呈离开酒店,坐车回家。
窗外夜色昏暗,剥离宴会上觥筹交错的恭维和?祝贺后,剩下的只有烦闷空洞的疲惫。
男人从储物箱里翻出火机,点了根烟,靠在后座上。
薄唇间溢出很轻的白色雾气?,融在昏暗中,像夜色慢慢侵染他深黑的眼底。
到?家后,傅应呈推开门。
客厅里没开灯,他刚从明亮的地方?进屋,眼前一片黑暗,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黑暗里却突然冒出女孩脆生生的、不爽的嗓音:
“离十二点就?剩三分钟了傅应呈,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
傅应呈愣住,沉重的心忽然开始跳动?起来。
“啪嗒”的一声,一点明光跃起。
季凡灵打开火机,跳动?的火焰映亮了一小方?空间和?女孩的脸。
她就?站在玄关处,弯腰,飞快地挨个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举起蛋糕,急匆匆地催促:“快快快,吹蜡烛!”
光源被她举高,猝不及防地映亮男人的眼底。
一只灰色的煤气?罐趁机从女孩身后窜出来,饿虎扑食傅应呈的拖鞋。
“加勒比!你能不能放过傅应呈,”
季凡灵双手抱着蛋糕,试图用拖鞋控制嫉妒到?发狂的猫。
加勒比看?到?蛋糕就?想起上次被关进房间之耻,弓背冲男人哈气?:“哈——”
“等一下,”
女孩快速小心地把?蛋糕放下,一个健步冲上去,捞起加勒比,把?它丢进自己的卧室,又仓促冲回来,看?了眼表,“还好,还有一分钟!”
巨大?的热闹突然把?他团团围住了。
傅应呈突然笑了,轻声道:“不是说明天过吗?”
季凡灵愣了下,别扭道:“明天那还是生日吗?会不会算账。”
“你哪来的打火机?”男人垂眼看?着她的手。
“楼下买的,没抽烟。”
女孩给了他一个“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时候骂你”的眼神,凶巴巴道:“你吹不吹了还?”
傅应呈忍不住笑了:“不是,怎么还带威胁人的。”
季凡灵看?见他的笑容,愣了一下,唇角忍不住随之弯起,但还是急,一边气?笑一边心急:“笑笑笑,笑屁啊,没时间了。”
男人连鞋都来不及没换,就?这样被她端着蛋糕,堵在门口。
隔着捧起的蛋糕,他目光穿过烛火,看?着光芒里女孩亮亮的眼睛。
突然时隔多年,真正明白了她坐在天台上看?着烟火落下时,说她只活那一瞬间的心情。
他知道季凡灵迫切地想让他,在这最后一分钟里,闭上眼睛许愿。
可他看?着她,急切地注视着他的,这一瞬间。
比起向神明许愿。
他宁愿不闭上眼。
傅应呈如她期待的那样,闭眼吹灭了蜡烛。
女孩松了口?气,把蛋糕放在桌上,打开灯,语气很嫌弃的样子:“……真行,想个愿望想这么久。”
“没?办法,”
傅应呈语气散漫倨傲,“我得?不到的东西,确实不多。”
季凡灵:“……”
傅应呈换了鞋去洗手?,再走回餐厅时,女孩已经拆了刀叉,等他切蛋糕。
蛋糕不大,是比较简单的款式,唯一比较特别的是,顶上放了一圈粉红色的糖果。
略有些不整齐,糖果表面还沾上了一点点奶油。
不像是蛋糕师放的,更像是她自己拆了一包糖放上去的。
季凡灵见他看过来,抬了抬下巴,用一种“这还不把你喜欢死”的语气,骄傲介绍:“桃子味的蛋糕。”
傅应呈对蛋糕的口?味没?有偏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女孩伸出细长的手?指,隔空挨个点了点上面那?圈糖,语速缓慢:“这些呢,是你要的,桃子硬糖。”
“……”
傅应呈怔住几秒,抬眼看她,眼神微动:“……你还记得??”
一年前,他喝醉后带着手?伤去合租房找她的那?天。
对她只说了一次的话?。
女孩别开脸,啧了一声:“因为你当?时大吵大闹说要桃子糖,我给你买了软糖,结果你又大吵大闹说要硬糖,所以我才记得?的。”
傅应呈:“……”
男人气笑了,舔了下嘴唇:“我,大吵大闹?”
“真的,你喝醉了记不清,”季凡灵试图篡改他的记忆,“我还能骗你?”
可太能了。
季凡灵心虚地?别开脸,突然注意到桌角的礼品袋,拿过来,塞进他手?里:“还有这个。”
“我还有礼物?”
傅应呈勾着唇角看包装,“法国买的?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趁我不在偷偷出去了?”他一边拆一边问。
“没?有,”季凡灵扯了扯唇角,“你挑包的时间,够我去店里逛一百趟来回。”
“……”
盒子里是一条深黑色的领带,银色的丝线内敛低调织在暗处,触手?冰凉,有种禁欲冷淡的气质。
“买这么贵的?”傅应呈看她。
折合人民币五位数出头,在他的领带里平平无奇,考虑到她的存款确实是价格不菲。
“哈,”女孩冷笑,“因为我有的是钱。”
傅应呈也笑了,尾音微挑,语速放慢:“怎么,距离包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季凡灵被他笑得?脸热,狠狠用蛋糕刀捅了他一下:“……信不信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吃完蛋糕,洗漱完,时间推到将近凌晨一点。
傅应呈坐在床头,回了几条工作?消息,然后熄了灯。
床头放着那?条领带,他平躺在床上,却依然睡不着,手?背盖着眼,心脏仍一直在剧烈地?跳动。
他起身拉开抽屉,翻出安眠药,正准备吃。
卧室门突然响起很轻的敲门声。
“……傅应呈,你睡了吗?”外面女孩声音轻轻的。
傅应呈把药丢回抽屉,顺手?合上,声线平静:“……没?有,怎么了?”
“那?我开门了,”季凡灵说完,等了两?秒,推开门。
走廊上的光在她身后,傅应呈戴上眼镜,依旧只能看到她的轮廓:“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句话?忘了说了……”女孩吞吞吐吐。
女孩肩膀小?小?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下定决心,开口?道:
“傅应呈,生日快乐。”
“……”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把门又合上,从门缝里轻轻飘来一句:“……晚安。”
嗓音轻轻的。
跟个钩子似的,勾得?人脱口?而出。
“季凡灵。”傅应呈突然开口?。
“嗯?”
门又被慢慢推开一小?条缝隙,露出女孩乌黑的眼睛。
傅应呈欲言又止,坐起身,“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女孩慢慢眨了下眼。
“要听?就过来。”男人淡淡道,打开了床头灯。
片刻后。
季凡灵盘腿坐在他床上,好像很勉为其难道:“如果你非要说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一下寿星的愿望。”
“……”
傅应呈按了按眉骨:“大概是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
第?一句就把季凡灵镇住了:“高一下?”
“一年级,”傅应呈瞥了她一眼,“2002年。”
有无良媒体曝光了他的照片,虽然后来很快删除了,但消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
他无处可去,搬到了奶奶家,街坊邻居,同校的同学,还有隔壁的初高中生,常常为了找乐子,打着正义之师的名号,堵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
“哟,这不是小?杀人犯吗?”
“你怎么好意思在外面的,为什么不去局子里陪你爹去?”
“小?贱人要不要脸啊,还上学,你配吗?”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该,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只是咬着牙忍受。
高年级的学生拖拽着他,推搡到墙角,抢过他的书包,把里面的整齐干净的书本文具散落一地?,踩得?稀巴烂,或者?丢进积水里。
直到那?天,两?个初中生架着他的胳膊,为首的高中生混混掐着他的下巴,把过期的药往他嘴里灌,一边灌一边说:“你爸对别人干的好事,现在也让你尝尝滋味!”
傅应呈紧紧抿着唇,就快要坚持不住。
“叮铃——叮铃——”
高处传来高亢的铃声。
几人都抬头看去。
女孩穿着大红的裙子,骑着和她体型不符的高大单车,从几级台阶上一跃而下,冲撞在那?几个高年级学生面前,逼迫他们退让。
自行车急刹,横停在他面前。
女孩抬了抬下巴,说了那?句,后来傅应呈无数次对她说的话?。
“——上车。”
傅应呈坐在自行车后座,女孩在前面把自行车蹬得?飞起,耳边别着一朵小?雏菊,长发被风吹起飘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好像恍惚在梦里。
后面那?群人也反应过来了,不肯就这么放过他,纷纷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骂,捡石头砸他们。
“停车!”
“把他放下!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贱女人!他俩是一伙儿的!”
“傅应呈你等着!”为首的高中生大吼道,“你们全家丧尽天良!你也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风吹得?傅应呈浑身冰凉,他扭头去看蹬车的女孩,害怕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像只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假如她知道他就是那?只可憎的老?鼠……她也会把他丢下。
下一秒,女孩就猛地?向右急转,拐进小?巷,捏紧刹车,把车停下了。
傅应呈愣了下,以为她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浑身的血都冷了下去。
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下了车。
没?想到女孩也下了车。
她扶着车头,喘着气,小?脸累得?潮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蹬不动了,换你。”
“……”
再然后,就是傅应呈蹬着自行车载着女孩。
“你哪个学校的?”女孩在后面问他。
“实验小?学。”
“那?你先骑去实验小?学,然后我再去上学。”女孩说。
傅应呈依言先骑去了自己的学校,到了校门口?,他下了车,说了声“谢谢”。
女孩只是酷酷地?一抬下巴。
傅应呈还站在原地?,裤腿边的拳头紧了又紧。
他其实很想问她的名字,也想问她是哪个学校的,但是他不敢,因为他不敢告诉她自己是谁。
男孩的喉咙堵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要走。
“……对了,你是叫傅应呈么?”女孩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傅应呈脚步顿住,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她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谁了。
她会骂他吗,她会后悔吗,她会觉得?帮了他很晦气吗?
他僵硬地?,一寸寸回过头。
“怎么跟个怂包似的,”女孩支着头,笑了下,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朝他抛了个东西。
“……别让他们再欺负你了。”她说。
傅应呈后退两?步,抬手?接住,打开手?心,愣了两?秒。
——手?里是一颗桃子味的硬糖。
很多年,傅应呈都没?有再遇到她。
他对她一无所知,但他一直觉得?,她是那?种家境很好的,被很多人宠爱的公主。
直到高一入学的那?天。
唐老?师器重他是中考第?一名入校的尖子生,让他帮忙统计报道名单,少年拿着签到表,面无表情地?挨个让人签名。
走到最?后一排,座位上是个趴在桌上睡觉的女生。
她在人群里看起来很孤独,一个人坐着,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外套,宽大的袖口?里露出几根细细的手?指。
“签到。”傅应呈说。
女孩抬起头,小?脸苍白得?好像透明,没?有精神地?耷拉着眼尾,困恹恹地?哦了声。
傅应呈却愣住了。
他看着她,耳边是突然放大的心跳声。
女孩翻出笔,写了名字,递过来。
“……季凡灵。”他第?一次念出她的名字,定定看着她。
“还有事?”
等了很久,季凡灵不耐烦地?掀起眼,蹙起眉毛:“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她不记得?他了。
“我想起来了!”
女孩原本像只水獭一样躺在他旁边,听?他只用三言两?语,草草概括了事情经过。
听?到扔了颗糖的时候,她一拍额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我讲完了,你说你想起来了,”
傅应呈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还挺会装。”
“……”
季凡灵坐起来,“不是,我真想起来了,你当?时长得?,”她欲言又止,“又矮又瘦,像个弱鸡,我以为你是没?入学的弟弟。”
小?学的时候,女生发育更快,当?时她还比傅应呈高一截。
“是么,”傅应呈冷笑,不咸不淡地?反驳,“我也没?想到,高一见面,发现你这么多年竟然没?长。”
季凡灵:“?”
傅应呈笑了声:“要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季凡灵:“??”
傅应呈慢条斯理道:“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班里为什么坐着一个小?学生。”
女孩气笑了,扑过去掐他的脸,“小?学生?你才小?学生,谁大谁小?你分不清啊,你应该喊我什么?八月生的弟弟?”
她现在是真的胆大包天,隔着被子,直接骑在他腰上,掐着他的脸。
男人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眸底的情绪更深了,似笑非笑:“喊你女朋友?”
“不是这个,”季凡灵还在揪他的脸,“换一个。”
“……季小?年。”男人嗓音磁沉,连带着掌心下的胸腔都好似在微震。
女孩听?不得?他这么喊,耳根红了一点,更用力?地?捏他:“再换。”
“就这么喜欢听?别人喊你姐姐?”
想到了别的人,男人笑意淡了,话?里多了几分凉薄的危险。
季凡灵浑然不觉,理直气壮:“怎么不能喊?你就说你是不是比我晚生半年吧。”
晚生半年的人拉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扯,将她扯进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就吻了上来。
季凡灵心心念念听?他喊姐姐,挣扎着:“没?大没?……唔”尾音在唇舌间被搅动不清。
“倒反天……”声音被抵着咽进喉咙里。
“以下犯……”还没?来得?及喘完又被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