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
季凡灵努力平复语气,嗓音里还是带了鼻音,“傅应呈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就是知道他不在才打给你?的,”苏凌青笑。
“……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苏凌青说,“就是突然想到,你?们都在一起了,要不要官宣一起吃个饭?”
“好。”季凡灵低声道。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愿意的。”
苏凌青笑吟吟道:“还有一件小?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我知道灵妹妹你?肯定是因为喜欢傅应呈才跟他在一起的,我也知道你?肯定说过了,”苏凌青轻描淡写地提议,“但是好话不嫌多嘛,你?可以跟他多说几次。”
女孩缓缓抬起了头。
她张了下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心脏处传来分辨不清的沉闷痛意,让她下意识攥紧了那枚照片。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没说什么,就是不太确定,”
苏凌青语气轻快,“你?也知道傅应呈向来自信,所以偶尔看他不自信一下也蛮爽的,但这不是……”他顿了顿,笑了下,“有点可惜嘛。”
“……”
其实她没有说过。
苏凌青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对傅应呈说过喜欢。
她什么都没有跟他说,没有说她去周穗家?不是因为讨厌他,没有说自己答应他不是勉强,没有说她喜欢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直白地看着别人眼睛,告诉他我喜欢你?。
她想让傅应呈亲她,却也说不出口,只会?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然后,悄悄靠近他一点点。
她总是表现得很?勉为其难,很?漫不经心,很?随意。
她对他说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一句。
——那我们要不就,在一起吧。
好像她很?勉强。
不是这样的。
她其实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可他不知道。
傅应呈等她的喜欢等了十?二年。
她却连一个认真的,确切的,直接的回答,都不曾给他。
“哈喽?灵妹妹你?还在吗?”
苏凌青听见对面没声儿了,自言自语道,“奇怪,该不会?我刚刚说的话她都没听到吧。”
“……我想见傅应呈。”女孩低声说。
苏凌青愣了下:“啊?”
“我想见傅应呈。”她沙哑地重复。
“你?知道他现在在法国吧?”苏凌青像是在跟身边的人确认,“他啥时候回国来着,下周二?周三?”
“我等不了。”
季凡灵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任性的话,她缓慢地问,“能不能帮帮我,我要怎么才能现在见到他?”
苏凌青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好好好,你?不要急,你?让我想一下,不是没有办法,额,我给你?查一下航班……”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反对的女声:“她多大,你?让她一个人坐飞机出国?”
苏凌青说:“能出什么事啊,成年人了都,况且你?不知道傅应呈等了多少年……”后面那句声音低了下去,手?机也拿远了。
电话静音了十?分钟,那边再出声时,传来的是一个冷静清晰的女声:“季小?姐,我是温蒂。”
“嗯。”季凡灵嗓音很?轻。
温蒂说:“最早去法国的航班是明天凌晨五点十?分的波音777,飞行?时间11个小?时,当?地时间十?点二十?五落地戴高乐机场,我可以现在为你?订到机票。”
季凡灵:“好。”
“你?有护照吗?”
季凡灵想说没有,可她心里突然动了一下,直起身,开始翻找那个抽屉。
“……有的。”过了会?,她看着自己的护照低声道。
“那更好,机票信息我发到了你?的微信上,记得带上身份证和护照,即便是特?批签证也需要时间,你?最好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一个叫聂成荣的负责人会?在北宛机场等你?,他会?带你?过海关并给你?两百欧元应急,他的照片、信息、那边接应你?的人员、车辆型号和车牌、傅总就住的酒店和房间号,我之?后都会?一并发送到你?的微信上。”
“谢谢。”
“请务必注意安全,”
温蒂顿了顿,“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提前请示傅总,他不会?同意的,为了我的工作?着想,也请你?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凌晨一点,季凡灵下了车,走进了北宛机场。
她没有来过机场,也没有坐过飞机,更没有出过国,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什么都不会?,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别人让她安检,她就安检。别人让她候机,她就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浑身都紧绷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抗住,心里快要决堤的情绪。
直到飞机在轰隆隆的闷响中冲入云端,她身处全是陌生人的机舱,去一个陌生的国度。
可她心里竟然不觉得害怕。
她只觉得,自己是要去见傅应呈的。
凌晨的跨国航班,遮光板统一拉了下来,乘客几乎全程都在睡觉。
昏暗的机舱里,充足的冷气吹得人浑身冰冷,11个小?时,她都没有合眼。
落地后,她出了机场,接她的驻外办事员周道客气,一见到她就问:“季小?姐,你?的行?李呢?”
季凡灵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托运的行?李,忘了取了吗?”办事员问。
“……我没有行?李。”季凡灵低声说。
她孑然一人。
办事员似乎已经是个老巴黎通了,在车上一直热情地给她介绍法国的景色,推荐给她好吃的餐厅,吹嘘九州集团在法国的业务多么顺利。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意义的嗡响,一直在她耳边震颤。
女孩抬起眼,车窗外是沉重晦暗的沉重云层,空气潮湿闷热,铺天盖地的大雨泼在车窗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这雨,下很?久了吗?”她低低地问。
“哦,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的,”办事员挠了挠头,“哈哈,是下挺大的。”
可是他不喜欢雨天。
她死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
情绪就从这一刻开始决堤。
车停在酒店外面,被保安拦住,不让进去了。
办事员按下车窗和保安交涉,翻找自己的工作?证,然而后座的女孩却推开了车门,义无反顾地冲进雨里。
“诶,诶季小?姐!”办事员急得探头大喊,“等等,你?等我送你?进去……你?至少拿把伞!”
暴雨倾盆,她冲进雨里的那一瞬间,错觉好像冲进了十?多年前的那场暴雨。
进酒店以后,她已经浑身湿透了,坐电梯到了楼层,她冲出电梯,跑到房间门口。
心跳声重得她眼前一阵阵晕眩,直到这一刻她才停了几秒。
她抬手?敲门。
“谁?”一声冷冷的问询。
门里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她知道傅应呈在透过猫眼看她。
可是过了几秒。
他还是没有开门。
季凡灵又?掏出手?机确认了门牌号,再一次敲门,这次很?快门开了。
男人身上穿着极体面矜贵的黑色西装马甲,似乎正准备出门。
他目光低垂,漆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试探地问:“季凡灵?”
他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
他伸出手?,用屈起的指节,轻碰了下她湿透的发丝,拈了下自己手?指上的水珠,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的?”
傅应呈探身,往走廊两侧看了眼,伸手?越过她关了门,又?低头看她,急声道:“你?一个人来的?!”
“……傅应呈,我有话跟你?说。”季凡灵低声道。
“你?怎么能淋成这样,谁送你?过来的?这个点你?坐的是凌晨的航班??”
傅应呈冷怒至极,转身大步走回,单手?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放平在架子?上,快速拉开拉链,从底层翻出自己的毛巾,走过来想给她擦头。
季凡灵定定看着他的动作?,好像有一万句话堵在喉咙里,堵得她好像要炸了。
她想说我看到床头柜里的照片了,她想说我已经知道你?等了我十?年,她想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约了,对不起我在不知道的时候就伤害了你?。
为什么一句都说不出口,为什么她该死的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都千里迢迢飞来见他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能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窗外雨声喧哗。
“……傅应呈,我喜欢你?。”雨水从额发上淌到脸上,季凡灵强忍着情绪开口。
傅应呈手?顿住,瞳色倏地变深,闭了闭眼,急怒交加中还是笑了:“……我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过来……”
“不,你?不知道……”季凡灵嗓音颤抖地打断。
她抬手?用力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发抖道:“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傅应呈笑意渐敛,怔怔看着她。
季凡灵艰涩地继续,一字一顿:“……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跟你?在一起。”
她像只懦弱的蜗牛,躲在自己的壳里,只有她表现得不在意,她才是安全的。
而她此时说的每个字,都在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保护壳亲手?碾碎。
她剥掉了那层外壳。
将自己赤裸地,脆弱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中。
女孩开始发抖了,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我穿过来的时候,原本什么都没有,我现在的东西,几乎都是你?给我的。”
她制止住傅应呈想要开口的反驳,把左手?手?腕上的手?串,一点点褪下来。
“除了这个,”
她艰难地,一字一顿说出口,“这是我带过来的,唯一的东西,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她扯过傅应呈的手?,把手?串慢慢套在他手?腕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送给你?,”
女孩眼底有种潮湿又?迫切地渴求,把她心底认为,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然后,带着哭腔问:
“……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吗?”
傅应呈眼神黑不见底,喉结隐忍地动了动,下一秒,俯身吻了上来。
男人的嘴唇滚烫地贴上来,启开她的唇瓣,一改之?前蜻蜓点水的作?风,气息带着难以压抑的侵占欲强势地涌入。
他吻得太凶太急,女孩撑不住后退了两步。
绷紧的背脊贴着冰凉的门板,后脑撞到他垫着的宽大手?掌上。
没有一点后退的余地。
她靠在他滚烫的掌心里,仰着头,指尖蜷缩着勾住他的衬衫上襟,被迫张开唇,承受他又?重又?凶的索吻。
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胸膛。
冰冷的雨水从她的发稍流过他们紧贴的唇,女孩潮湿的脸颊被他温热的掌心抹干,从冰凉变得温热,在他掌心里颤抖。
“知道了。”
在深吻的间隙,男人指腹摩挲她泛红的唇瓣,垂着眼,低哑开口。
“我也喜欢你?。”他嗓音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又?一次深深地吻下去。
每个字,都带着动情的沙哑。
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室内静谧,只有雨水哗啦啦泼在窗户上的?白噪音。
酒店没有?刺目的?顶灯,光线全都隐在天花板的边缘,朦胧的?光晕。
光晕照得四周的景物好像朦朦胧胧,然后又被男人?弓起?的?肩背尽数挡住。
然而女孩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耳边是血流和心跳汹涌的声音。
她整个人?被笼在阴影里,所有?的?感官好像都丧失了作用,只留唇齿间男人?发了狠地深吻,吻得她舌根发麻,喉间溢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隔着湿透的?布料,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压着她的?腰。
他手腕上还戴着她的?手串,随着动作,温热的?木珠一颗颗滚过她绷紧的?后背。
季凡灵难捱地动了下?,察觉到她的?动作,傅应呈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摘了眼镜,把她抱在腿上继续亲。
“等下?,行……行了……”
季凡灵撑着他的?肩膀,被亲得喘不上气,一直往后躲。
“就再亲一下?,”傅应呈勾着她的?后颈,把她拉回来,抵着她的?唇瓣碾磨。
男人?长长的?睫毛投下?细密的?影子,他眸光晦暗,情动得厉害。
“……行吗?”低哑的?嗓音灌进耳朵。
季凡灵心底一颤,神使鬼差地又靠了过去。
漫长到没有?边际的?吻,在缺氧和喘息的?边缘来回拉扯。
像是看她吞咽得费力,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脖颈。
她脖子处天生敏感,不喜欢被别人?碰。
他每摸一下?,她都要颤抖。
女孩颤得让自己觉得羞恼,又说不出话,勾着他衣服的?手指往上摸索,也攀上了他的?脖子。
很有?种反击的?意思。
皙白的?,柔软的?,带着潮湿雨水的?手指,挠人?似的?,摸过他凸起?的?锋利喉结。
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男人?眼神倏地一暗,追上来,吻得更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应呈终于放开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喘气。
他听了一会她的?喘息,蹙眉,说了当时和她一起?登山去灵安寺的?话:“……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谁,谁喘了,呵……”
女孩剧烈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冷笑。
男人?动作放轻了些,轻轻掰着她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吻她已经微微发烫的?唇瓣。
过了会,他像是想到什么,很轻地笑了下?,眉尾微挑:
“怎么,没跟人?接过吻?”
“……屁,亲过……很多……嘴。”女孩蹙着眉,断断续续地反驳。
“……哦?说名字我听听。”
比起?刚刚失控的?情绪,现在的?吻更缠绵和温柔。
但?平静下?,莫名隐着一点压抑的?危险。
他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吮着她的?唇瓣:“……还有?,谁帮你出的?国,苏凌青?”
荷尔蒙的?气息强势地包裹上来。
“谁带你过的?海关,聂成荣?”
嗓音磁沉昏暗,像是在下?蛊。
“除了他俩还有?别人?吗,说话。”
季凡灵勉强地回应:“……没……没有?,我哪需要……一个人?就……唔……”
女孩薄薄的?耳廓被吻得红透了,在他短暂说话的?间隙快速喘息着,勉强吐出几个字,很快又被堵上了唇。
她平时冷恹的?嗓音,被吞咽的?水声带出一点含糊的?,让人?耳根烧红的?软。
虽然有?种,抱在腿上审的?意味。
但?好像又没有?。
要听她说话的?意思。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嗯?”傅应呈最后低低地问。
这次他静了一会,没有?吻她,等她说话。
男人?眼眸黑如点漆,线条锋芒毕露。
极近的?距离下?,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看,只有?指腹带着掌控意味,又安抚性地,轻轻摩挲她的?脖颈。
季凡灵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睫颤了下?,心脏一片闷痛。
他一问。
原本已经听不见的?雨声,忽地又拉近了,清晰地响在耳畔。
她又想起?藏在床头柜里的?那些东西,和他曾经暗无天日的?喜欢。
“……加勒比把你的?床头灯打碎了。”
隔了很久,季凡灵低声说。
傅应呈蹙了下?眉,凑近了,贴了下?她的?额头。
好像在看她是不是被亲晕了脑子。
“我没发烧,”
季凡灵没好气地偏开脸,嗓音又哽住。
“它撞开了你的?抽屉……我去打扫房间,看到床头柜里的?东西。”
傅应呈动作顿住,眸色忽地变深。
窗外喧哗的?雨声里,他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一场横亘十?年的?宣判。
他问:“然后呢。”
“然后,”女孩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然后勾着他的?衣服,靠近,把自己送了上来。
“我怕你不知道,”
她很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脸皮红透,低声道:“……我也喜欢你。”
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傅应呈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上来,一下?比一下?更重地吮咬,另一只手紧紧禁锢着她纤瘦的?腰,没留一点退让的?余地。
两个人?的?喘息都变得沉重。
季凡灵只觉得天翻地覆,好像只是一瞬间,就被压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炽热急切的?吻从唇瓣一路往下?,耳垂,耳根,侧颈,锁骨,再往下?。
仿佛燎着的?火焰,烧得她神经突突地跳动,有?种难捱的?愉悦,又让人?本能地迎合。
意识被拖进意乱情迷的?最深处,直到一个瞬间,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像是醒了过来,颤抖地抬头看去。
女孩像触电一样发抖地开口:“不要……”
他在吻她身上的?伤疤。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那一刻。
仿佛被狠狠烫到了一样,她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季凡灵嗓音发哑,声音也没力气,抓着他的?头发:“傅应呈……傅应呈!”
男人?沉在情绪中,没有?及时反应。
从她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想到,那张矜贵好看的?薄唇,正紧紧贴在她,丑陋的?,狰狞的?,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疤痕上。
女孩急切地推搡他的?脸,急得想哭:“不要亲了……傅应呈,不要亲了。”
傅应呈终于被她推开了。
他怔愣了一下?,撞进她抗拒难堪的?目光。
女孩陷在床和他的?掌心里,眼皮很薄,眼尾全红透了,嘴唇紧紧地抿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男人?眼瞳缩了下?,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眼里深沉的?情欲缓慢褪去:“……对不起?。”
“……”
他嗓音有?种低哑的?温淡:“我的?错,你不想就不要。”
男人?垂下?眼,一粒粒替她扣上扣子。
“不是的?,”
季凡灵按住他扣扣子的?手,指尖都在发抖。
她艰涩地吞咽了下?:“……我没有?不想。”
话里明?显的?同意意味,让人?小臂上的?青筋忍不住狠狠绷了下?。
停了两秒,傅应呈慢慢掀起?睫毛盯着她。
“只是,不要亲我、我的?疤。”
季凡灵有?点不敢看他,哽塞地吐字,“……丑。”
手臂难堪地挡在自己身前,像是要挡住他的?目光。
傅应呈喉结轻滑了下?,整个心脏都像是被狠狠揪紧。
剧烈的?疼痛渗进骨缝里,疼得他喘不上气。
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的?人?。
遍体鳞伤地躺在他眼底,还觉得是自己不好,觉得自己不配,觉得自己丑。
“……没有?不好看,”
他俯身,掰过她的?脸,轻吻她的?唇角,咬字很重,“我没觉得哪里不好看。”
季凡灵还是紧绷的?,睫毛像淋雨一样不停发抖。
傅应呈顿了顿,低低地喊她:“……小年。”
好像一根酸涩的?针,扎了下?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女孩有?点过激地撇开了头,带着哭腔和怒音道:“不要这么喊我。”
男人?顿住了,缓缓撑起?一点身子,拉开了距离,低垂着眼看她。
季凡灵发了脾气,那股情绪落了下?去,用手臂遮着眼睛,又被随之而来的?懊恼和后悔淹没了:“也不是不能喊……”
她不让他喊自己小年,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因?为每次他这么喊她,都让她生出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委屈。
他每次喊她小年,她都莫名想哭。
她害怕有?人?心疼她。
她一个人?本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活了死了都没关系,更何况一点伤,长这么大都没哭过几次。
是傅应呈让她变得……脆弱。
傅应呈按着她遮着眼睛的?手臂,低头,和她接了个缓慢的?吻。
黑暗中,唇齿纠缠的?触感变得格外鲜明?。
分开的?时候,季凡灵想到了什么,说:“你……把灯关上吧。”
傅应呈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行,将房间里的?灯全关了。
但?此时到底是中午,虽然因?为连绵的?大雨,窗外只渗进昏暗的?光,但?这光也足以照亮她。
“窗帘也关。”季凡灵又说。
傅应呈起?身去给她关窗帘。
这家酒店用的?是超厚遮光的?窗帘,男人?拉完窗帘,下?一秒转身,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傅应呈:“……”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还是气笑了,舔了舔牙根,“然后呢?”
“你能看见床在哪吗?”女孩干巴巴地问。
“我看起?来像是长了双镭射眼吗。”
季凡灵爬到床头找手机:“你等着,我给你打个光……”
她一边到处摸索,一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傅应呈在黑暗中顿住了,指尖蜷了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畜生了。
她刚通宵坐了11个小时的?飞机过来见他。
他甚至没让她休息。
“嗤啦”一声,男人?又把窗帘拉开了。
季凡灵拿到手机,坐在床上,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回头照他:“怎么了?”
傅应呈看着她困得有?点不太清醒的?眼睛:“先睡觉吧。”
他把窗帘彻底拉开,让室外雨水浸透的?昏暗光线透进来:“去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
季凡灵还是坐在床上没动。
傅应呈瞥了眼她:“怎么了?”他这才意识到少了点什么:“你的?行李呢?”
“……没带。”
“什么都不带就出国?”
傅应呈蹙眉,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火又开始蹭噌往上冒,“谁怂恿你的??”
季凡灵:“……”嘴严得像个英勇的?战士。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见她不说话,傅应呈冷声道,转身,从行李箱里抽出另一条毛巾和干净的?睡衣,递过去:“先穿这个,其他明?天再买。”
季凡灵哦了声,起?身接过来,走进浴室。
隔着薄薄的?玻璃门,浴室里响起?淋浴的?水声。
过了会,水声停了,浴室里安安静静,女孩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左手是沐浴露,右手是洗发水。”傅应呈在外面?淡淡道。
“……我知道!上面?有?英语!”压低的?暴躁嗓音从里面?传来,还用指节咚地敲了下?墙。
然后水声又继续响起?了。
傅应呈垂下?眼,按了下?眉心,低低笑了声。
洗完澡,季凡灵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第一次到他家的?时候,穿着男人?挽了很多道的?宽大睡衣,走出浴室,钻进被子里。
傅应呈放下?手机过来,一言不发地,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头发为什么不吹干?”他蹙眉,摸索了下?她还是潮湿的?发尾。
“凑合得了,”
季凡灵厌懒道,“这又不是你的?床。”她只有?在他的?床上才那么讲究。
“这不是我的?床,那难道不是你的?头?”
傅应呈冷道,走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插上插头,坐在床边,“头过来。”
头过去,身子也不得不过去,季凡灵叹了口气,挪了过去。
她不太习惯被人?伺候,伸手想接过吹风机。
傅应呈按住她的?手,扯进怀里,低头又亲了她一口,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开始季凡灵还很别扭,浑身绷着,几次想抢吹风机自己动手,都被按了回去。
男人?有?点不耐烦似的?啧了声:“……别乱动。”
过了会,均匀规律的?热风里,她又开始犯困了。
男人?脸色看着不太痛快,动作倒是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一缕缕吹干。
指腹碰触头皮的?感觉酥酥麻麻,季凡灵快要睡着,突然想起?来,又迷迷糊糊地喊:“傅应呈。”
“嗯?”
“其实我可以不脱衣服的?,我只需要脱一点裤子,”
呼呼的?风声中,女孩语速慢吞吞地,神志不清地分析。
“……而你,”
她顿了顿,好像很羡慕似的?,“连裤子都不用脱。”
短短的?两句话。
描述的?画面?硬生生跳进人?脑子里。
“……”
男人?额前青筋难忍地跳了下?,深色西装裤的?面?料绷得人?胀痛。
他居高临下?地盯了她一眼,眼神有?种深暗的?危险。
“你再说一个字,”
傅应呈沉缓吐字,“……今天就都别睡了。”
季凡灵抿了抿唇,沉默地闭上了眼。
她确实是困狠了,一闭眼就觉得困意上涌,过了会,感觉傅应呈好像把她挪到了枕头上。
可能是接了吻又洗了澡,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周遭被褥干净柔软,有?种舒服透了的?感觉。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傅应呈沉沉叹了口气,然后起?身也去洗了个澡。
洗了很久,一直到她睡着了,他也没有?出来。
季凡灵相当于扎扎实实熬了个通宵,再睁眼时,窗外竟然又黑透了,手机上显示法国当地时间已经凌晨一点。
傅应呈穿着干净的?睡衣,坐在她旁边,屈膝靠在床头,看着笔记本上的?文件,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安静滑着触控板。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他那边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朦胧地照亮他硬朗的?轮廓。
黑色的?碎发垂落,男人?眉眼微松,有?种罕见的?松弛和餍足感。
“醒了?”
傅应呈偏头,见她睁眼,放下?电脑,过来吻她。
“……不要亲了,”
季凡灵立马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骂,“你他妈是属狗的??”
她有?点搞不懂了,她特么一直以为傅应呈是那种,自持、冷淡、对亲嘴没有?丝毫兴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