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旗一出,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会绕着走,就算是不认识移花宫的人,看到大家都避之不及,也不会肆意到觉得自己惹得起了。
姚月的估计也没错,她出宫七日,消息就飞一样,往江南传去。
等她过了扬州府,即将进入姑苏地界之时,整个江南的茶馆酒肆,议论的都是她。
“移花宫传人都快二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了吧?”
“是啊,不知这回是为了什么忽然出的宫……”
“哎哎哎,我听说移花宫这一代有两位宫主,不知今次出宫的是哪一位?”
“应当是大宫主邀月!我有一位朋友在扬州城外远远地瞧见了他们的车马,说从马车里伸出的手,一看就是女人的手,而且——”
“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呀,别卖关子!”
“对啊,快说快说!”
“而且只瞧那手,便能感觉,这必定是一位绝世美人。”
“嘶——”
姚月全程没进过茶馆,住店也都是让侍卫提前策马赶路,去包下一整座客栈,是以也没听过大家具体是怎么谈论的她。
但她知道,消息如此沸沸扬扬,神水宫那边,必定也已经知道。
在这种整个江南武林都在关注的情况下,水阴那个没胆子正面反抗婚约的少宫主,就算对她恨得再牙痒痒,也不敢出手对她做什么的。
姚月从第一次见他起,就看出了他真正的软肋。
不是他求不得的花月奴,而是他的师父,神水宫现任宫主。
他丝毫不敢让他的师父知道他不喜欢女人。
原先的邀月可能因为自己的性取向也不直,与他有什么心照不宣互相保密的约定。
但如今她才是邀月,她头上也没有师长压着,整个移花宫就属她最大,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想杀我?不好意思,那代价你可付不起。
两宫因有婚约,彼此之间,自也常有走动。
移花宫这边,至少以花统领的级别,对江湖上神秘无比的神水宫究竟该怎么去,还是相当清楚的。
过了姑苏后,他亲自为姚月驾车,来到神水宫所在湖域。
车在湖边停下时,湖畔果然已有作道人打扮的神水宫弟子撑着竹筏在等候。
姚月刚推开车门下车,这六名神水宫弟子便一齐上前,向她行礼道:“拜见邀月宫主!”
她本来就是来找神水宫算账的,外加有人设要维持,就晾了他们一会儿,足足过了六七息,才薄唇轻启,道:“看来你们宫主也知道我来了。”
“是,宫主先前听闻邀月宫主出了宫,正往神水宫来,便命我等在此迎接。”神水宫这些弟子大概也知道“她”的脾气,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着话。
从他们的态度里,姚月也能瞧出来,至少水阴的师父,绝对是很想要自己这个徒媳的。
只可惜,这门他盼了许久的婚事,很快就要取消了。
姚月把其他侍卫都留在了湖边,只带了一个花统领上船,往神水宫去。
竹筏一点点驶入湖心大雾,之后进入一座崎岖的山洞,等再见天光时,神水宫便到了。
还没下船,姚月就看到了站在岸边,一脸阴晴不定的水阴。
显然,他是被他师父打发来迎她的。
不过他此时肯定还不知道,自己找杀手去杀姚月的事已经完全被姚月知晓了。
所以迎上来的时候,他还在同她传音:你怎么来了,我师父本来就想催我们定下婚期,你这一来,他肯定要旧话重提。
姚月:呵呵。
水阴被她这一句呵呵气得不行,但当着一群师弟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黑着脸领她往里走。
“师父在演武堂那边等你。”这次他出声了,“他每日都要考一遍弟子们,此刻尚未结束。”
姚月一喜。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神水宫的现任宫主,是一个很死板也很严格的人。
否则水阴为何不敢让这个师父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以他的武学天赋,放在何处,都是一方霸主的资质,在别处的话,师门怕不是从上到下一起捧着,按他的口味给他找男宠都不是不行。
“老宫主对弟子如此上心,实在令人敬佩。”姚月微笑着说。
没走两步,水阴又忍不住问:“所以你为何忽然来神水宫了?”
姚月侧首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我来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在神水宫果然收敛很多,远没有在移花宫做客时那么容易气急败坏,“只是你一向不爱来此,忽然过来,难免叫人惊讶罢了。”
“我自然是为拜会老宫主而来。”知道他心里急,她特地说了句废话。
水阴果然又被气到,额角青筋直跳,但愣是忍了下来,继续为她带路。
很快,演武堂便到了。
一个玄衣打扮的中年人正坐在堂前,训斥堂下的两个弟子,神情十分严厉。
出于对一派之主的尊重,姚月止了步,没有立刻上前。
等他训斥完毕,朝她看过来时,她才施施然过去,唤了一声前辈。
老宫主见到她,果然十分高兴,立刻换了表情,道:“师侄,许久不见了啊,难为你没忘记我这把老骨头。”
“我怎会忘了前辈?”姚月也不打算绕弯子,当场切入正题,“毕竟我与前辈爱徒,还有婚约在身呢。”
“对,对。”提到这个,神水宫老宫主更高兴了,“我原先就想着,等明年,你师父孝期过了,你二人的婚事,也可以筹备起来了。”
姚月闻言,不由得偏头看了水阴一眼。
水阴的脸色已经黑了,但在他师父面前,活像只鹌鹑,完全不敢发表意见。
“前辈有心了。”她笑了笑,先谢过这位老宫主,“但这婚事,应当是不必筹备了。”
此言一出,老宫主立刻皱起眉头:“为何?”
姚月说,这恐怕要问您的高徒。
水阴本来也很惊讶,她真的主动来退婚?怎么可能?
又听她这么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师父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那种预感顿时更加明显。
“发生什么了?”老宫主问。
其实他问这话时,看的是姚月,但水阴对师父的敬畏由来已久,听闻此问,已率先心虚起来。
姚月看他面色变幻,又笑一声,道:“自然是他不欲与我成亲。”
说完,不等这师徒二人有所反应,她便从袖中拿出那瓶从薛笑人手里拿来的天一神水,继续道:“不欲与我成亲倒也罢了,我也不是非他不嫁,但寻人毒杀我,就是另一回事了。”
“什么?!”老宫主震惊,直接拍桌而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我……”水阴慌了,她知道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姚月将玉瓶递给老宫主,说:“前辈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检查一下,这里面可是天一神水。”
作为神水宫的主人,水阴的师父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门派的至宝。
甚至他都不需要打开,因为这玉瓶本身,就是神水宫这边为了装天一神水而特地烧制的!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他再度看向自己的徒儿,示意他赶快解释。
水阴却说不出话。
“我们两宫之间,关系一向不错,我对前辈亦十分尊敬。”姚月说,“但此次还真不是误会,我若不是查清了首尾,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来退婚。”
“师侄——”他还想挽回。
“前辈觉得有误会,是因为前辈不知道,您这爱徒,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姚月不想拖泥带水,打断对方,直接开大,“但是他不敢对外说,更不敢让您知道,他也知道明年我出了师父的孝期,您一定会催我们完婚,所以就找了个杀手,出万两黄金,让人家想办法毒杀我。”
“这……这怎么可能!”老宫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徒弟会干这种事。
当然,他下意识否认,更重要的原因是,徒弟有龙阳之好,让他觉得丢人。
“师父我没有!”水阴也缓了过来,“你别信她的鬼话!”
“真的是鬼话吗?”姚月不慌不忙地反问,“那我宫中侍卫与人私奔,你急什么?”
她这么一说,老宫主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姚月便继续道:“前辈,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上回从移花宫回来,就拿替我料理叛徒的借口,着神水宫上下去寻我那侍卫了吧?”
水阴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跟他师父说,移花宫有个侍卫和人私奔了,打了他未婚妻的脸,这口气他们两派可不能就这么咽下去了。
他师父听了,也只当他真的是想为姚月找场子,就准了他。
“前辈是聪明人。”姚月说,“我想有些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反正这婚,我是一定要退的,您这徒儿找人毒杀我的账,我也是一定要算的。”
“你!”水阴指着她,也开始爆她的料,“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也喜欢女人?!”
“对啊,我喜欢女人。”她根本不跟他争这个,“那怎么了?”
你当我跟你一样,顶上还有个师父管吗?姚月想。
笑话,移花宫现在就属她最大!
至于名声,她都女魔头了,还在乎这?
“你想怎么做?”老宫主问,看的是她。
“我说了,第一,取消婚约,第二,他想毒杀我,神水宫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你想要怎样的交代?”
“前辈觉得呢?”她反问。
老宫主沉默了。
按江湖规矩,这属于无故仇杀,她就算想要水阴的命,说出去都是占理的。
可他就这么一个天资卓绝,足以继承神水宫大统的徒弟!
“师父……师父……”水阴看自己师父不说话,也慌了,抓住其衣袖,“师父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对,我可以在这杀了她!师父!只要我们杀了她,这一切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她那个残废弟弟,根本不足为虑!”水阴越说越快,表情也随之发狠,“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神水宫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影响!”
对他这个反应,姚月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是吗?”她轻声问,“你确定只要我死了,神水宫的名声就不会受到影响?”
水阴一愣。
老宫主倒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师侄何意?”
“也没什么意思。”她笑眯眯地开口,“我的弟弟,就是他口中那个不足为虑的,此刻正在薛家庄做客呢,我想神水宫地处江南,稍微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怜星一路快马加鞭,比她早了两日抵达江南。
按姚月的安排,薛家庄那边,应该已经昭告江湖,移花宫的二宫主,此时正在薛家庄做客了。
当然,因为消息流传有滞后,最近的江南又都在议论她。
怜星在薛家庄的事,知道的人便少了许多。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只要神水宫有心打听,此刻出去多问几个人,就能知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出于往日两派情谊,我还是提醒一下前辈。”她面上带笑,语气更是难得的柔和,仿佛在给这对师徒嘘寒问暖,“我那残废的弟弟,对这事也一清二楚,我若走不出这神水宫,我保证神水宫少宫主有龙阳之好的消息,会在半个月内,借薛家庄天下第一剑的手,传遍天下。”
“邀月!”水阴大怒,“你做事何必这么绝?!”
姚月根本不理他,只看着神水宫老宫主,浅笑着行了一个晚辈礼,柔声道:“还请前辈在神水宫名声和令徒之间,选一个罢。”
第18章 你要不要脸
水阴本来想的是,只要能说服师父与自己一起出手,就算拼着受伤,也未必不能斩杀姚月这个可怕的女人。
不料她早有准备,完全捏住了他师父的七寸,以神水宫名声作威胁,要他师父选择。
师父会怎么选?
水阴自然是希望师父看在十八年师徒情分的份上,站在自己这一边,先将这狠毒的女人料理了再说,可也正因为他们已做了整整十八年师徒,他才知道,在他师父心里,这份祖宗基业的声名才是最至高无上的!
他不敢赌自己在师父心里的份量,也不打算赌。
眼见师父沉默为难,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旋即要逃!
神水宫的轻功和内功一样,都是江湖顶尖,他又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人物,这么忽然往外掠去,的确是叫姚月和他师父都反应不及。
高手过招,一瞬即可致命,此刻他不欲过招,只想逃,亦只需要一瞬。
即将掠出演武堂的时候,他还在庆幸自己的果断。
可姚月却气定神闲,立于檐下,依旧那样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笑话。
没等他多作思考,身前便出现一对手掌,朝他打来。
是跟着姚月入神水宫的花统领。
他武功不及水阴,但胜在出现得突然,一照面,就拖乱了水阴逃跑的步调。
水阴若是接他的招,便会被他留住,若是不接——
就会像此刻一样,明明及时掠至更高,却因他那一飘一引的一掌,被自己使出的轻功带回演武堂内。
“……移花接玉!”神水宫老宫主率先认出了花统领使的功夫,眯起眼睛,“没想到师侄的侍卫,都能练移花宫最上乘的武学。”
“前辈也说了,他是我的侍卫。”
此时的姚月也已动了,她在花统领倾尽全力使出移花接玉的那一刻,就掠到了水阴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剑。
墨绿的碧血照丹青在她手上,衬得她那握剑的腕更加莹白。
“我的侍卫,自是比旁人高贵一些。”她说,“便是教他移花接玉又何妨?”
其实神水宫和移花宫定下婚约,未必就没有以婚约名义,让两边弟子互相交换功法的意思。
像移花宫收藏的那些剑谱,有些甚至是神水宫帮忙搜集的,两个门派之间,更是经常互相印证身法招式。
但移花接玉可以说是移花宫的立身之本,与明玉功一个地位,这样如鬼似魅、叫人防不胜防的招式,神水宫暂时还是学不到的。
花统领却会。
这份会甚至还被邀月形容得理所当然——我的侍卫,我愿意教,怎么了?
神水宫何曾被人这么打过脸?
此刻,便是水阴的师父,面色都不太能挂住了。
“看来移花宫原本就不是诚心与神水宫结亲。”老宫主道。
“前辈这话就说笑了。”姚月还是用剑抵着水阴,“不论如何,想毒杀婚约对象的,总归不是我。”
水阴也看出师父在为什么不高兴,立刻煽风点火:“师父!既然都这样了,真不如杀掉她,只要我们能吞并移花宫的势力,将来这江湖上,剩下的势力又有哪个是我们的对手?”
他的逻辑很简单,只要成为真正的霸主,就算手段下作了一点,被天下人不齿又如何?谁又敢当面说神水宫半句不是?
不得不说,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做一方雄主乃至称霸武林,本就不该太在意名声。
像薛衣人,出道至今被无数人说杀性太重,但她始终我行我素,最后还不是以杀入道,成了公认的绝代剑客,放眼如今武林,也没几个人敢试其锋芒。
可他这师父若是能不在乎名声和天下人的议论,便也不至于让他丝毫不敢对其透露喜欢男子一事了。
这原本就是一个死结。
“怎么样?”姚月也催道,“前辈选好了吗?”
是要保神水宫的名声,还是要保这徒弟?
“师侄看起来很自信。”老宫主看着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当真是半点不怕吗?”
姚月知道,这是威胁,也是试探。
如果她此刻表现得稍软了那么一点点,都可能前功尽弃,就像两方签约谈判,率先让步的,最后难免要吃上一些亏,因为他们是先表现出“耗不起”这个隐藏意思一方。
她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她依旧满是倨傲,寸步不让,道:“前辈还不明白吗?”
“我若是怕,大可假死设局,在移花宫瓮中捉鳖,料理了您这徒儿。”她说,“不仅干脆利落死无对证,还能多得一瓶天一神水,岂不美哉?”
“但我尊重神水宫,尊重您,我相信这是他一人所为,与神水宫毫无干系,才会来这一趟。”
而你如果要杀我,便是承认,这一切也代表神水宫的意志。
那么这个消息,会和你徒弟是断袖一道传遍江湖。
我怕什么?怕的应该是你!
这份绝不退缩的气势,与方才试图逃跑的水阴相比,实在天上地下。
作为水阴的师父,神水宫老宫主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两人如今的武功只差一线,但未来的成就,她必定是要更胜一筹的。
“确实。”他终于表态了,“你所追究之事,乃他一人所为,不代表神水宫的意思。”
他话音未落,水阴就惊声大呼道:“师父!”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神水宫弟子。”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做了取舍后,便再不犹豫,但同样不想出半分力,“这交代总该够了。”
姚月听懂了。
你要交代?行,我把他逐出师门,以后你们没婚约了,他也不再是神水宫的少主。
但既然他都跟神水宫无关了,你们之间的仇怨,神水宫也就管不了了,你自己料理去吧!
好一招名声要保,徒弟我也不想动。
一来二去,神水宫反正是没太大损失,反正现任宫主春秋鼎盛,完全可以再教一个徒弟出来。
而她却必须要自己动手,花巨大的功夫,甚至冒受伤的风险,才能除去水阴这个彻底结仇的对象了。
但她只是颔首:“好,有前辈这句话,我就放心出手了。”
事实上,在她开口的时候,水阴就已经重新蓄势往外逃了。
这一次他有意避开了花统领在的位置,再加上对此地的熟悉,几乎是瞬间占领先机。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够逃脱之际,他看到了一道月白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是他见过的脸。
也是他见过的身法。
上一次见时,他还夸了此人——你能接这女人十掌只受些轻伤,也算了不起。
而现在,这个轻功卓绝的了不起少女,如当日一般面带微笑,拦在他的去路上,请他止步。
身后,跟刚刚把他逐出师门的师父说完最后一句话的姚月也已追来。
风声呼啸,逃已是无法再逃。
水阴大恨,再想到自己现在连师门都没了,当场破口大骂:“邀月,你要不要脸?居然还带着姘头来欺我?!”
楚留香闻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对赶来的姚月笑道:“为了帮宫主这个忙,我这牺牲可是不小呐。”
姚月已经与水阴打了起来,扬手处剑光大盛,叫无数闻声而至的神水宫弟子不敢直视。
一片森然剑气中,他们只听到她满含笑意的声音传出——
“待我斩杀此人,便请你喝酒,如何?”
斩、斩杀?!神水宫弟子们差点吓得石化。
发生什么了,移花宫大宫主不是我们少宫主的未婚妻吗?
没人回答他们。
只有完成了姚月嘱托的楚留香在一旁苦笑,说好吧,那宫主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神水宫老宫主不知道的是,姚月对单独料理水阴这件事,其实是很有把握的。
不仅仅因为她当时刚穿越过来与他对一掌毫发无伤,更重要的是,在他滚蛋离开,琢磨着杀她的这几个月里,她的明玉功突破了,从第八层到了第九层。
第九层就是原作里,邀月怜星一起被关在必死之地,怀着不破就死的决心才终于突破的最后一层。
要突破这一层,需要心无杂念。
原作里的邀月因为遇到了江枫,又被江枫的拒绝所伤害,意难平了十八年,心绪也随之纷乱了十八年,所以才久无所进。
但她不一样,她死过一回了,能在这个充满性转的大杂烩武侠世界重活一世,本就心满意足了。
每日心满意足之下,她的情绪自然也就波澜不动。
只需按部就班地练下去,就顺理成章地突破了。
突破到最后一层后,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对剑的掌控,都比原先更胜一筹。
至于掌法、轻功之流,有明玉功与人交手就能源源不断吸取他人内力的恐怖优势在,亦不用担心。
此时神水宫众弟子不敢上前,水阴的师父又已放了话,将这爱徒逐出师门,她只需打一个水阴,打不过才是怪事。
所以她才会对过来帮忙的楚留香说,等我斩杀此人,再请你喝酒。
是的,她就是有斩杀水阴的信心!
水阴也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这前未婚妻的功力,就仿佛超过了他一大截。
原先他二人虽然也有差距,但十分微小,至多是打到最后,他会先力竭罢了,而现在自己拼尽全力打出的招式,竟仿佛全做了无用功!
甚至在她的移花接玉之下,有一部分还作用到了他自己身上。
五十招过去,他心中大骇。
可这时他已走不了了,姚月的剑如影随形,像毒蛇一般缠绕着他不放。
稍有不慎,他便要被咬上一口,更别说挣脱出来逃离。
而且为什么她出招如此不留余地,此刻气息还如此之稳?!
再看他自己,身上各处被她的剑气剐得破破烂烂,头上发冠也在上一招时被碧血照丹青斩裂,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
围观的神水宫弟子看不清他二人的动作,但至少能看到那个被一劈两半后,从他头上掉下来的玉冠。
那玉冠也是水阴作为神水宫少宫主的标志,与其他同代弟子所戴颇有不同。
如今玉冠碎,晚了一步才赶来的宫主却并无表示,这……
“你是不是觉得今日的内力耗费得格外快?”一片剑光中,姚月甚至还能气息如匀地开口。
“你……!”水阴的声音,听起来就不妙多了,“你这毒妇,对我做了什么?!”
他还当是姚月使了什么旁门左道,令他飞快气力不济的呢。
姚月是打定主意要杀他,便也懒得戏弄他,坦然道:“也没做什么,只是吸了些你的内力用罢了。”
说完补充一笑:“说实话,挺好用的。”
她话音落下,那恐怖的剑光也再度淹没了水阴。
一时天昏地暗,剑气纷飞,引得周围草木齐声瑟瑟,似在向她臣服。
不远处的神水宫老宫主见到这副场面,面上亦是惊疑不定,他知道姚月比水阴稍厉害一些,他也相信,姚月拼尽全力的话,确实是有斩杀水阴的本事,可眼下这般情况,两人之间,分明是横着越不过的天堑。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还是低估了移花宫!
“宫、宫主……”一旁的弟子见他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不由得小声相问,“宫主当真要任移花宫大宫主斩杀少主?”
“不。”他收回思绪,目光一沉,“他已经不是神水宫少主,也不再是你们的师兄。”
弟子是小声问的,他则是大声回应,足以叫周围所有人听清。
一时哗然。
“他盗取天一神水,犯了宫规。”出于考量,他没把水阴毒杀姚月的事放在第一位,而是先点到了神水宫宫规,“在神水宫,宫规大于一切。”
弟子们一听,果然瞬间恢复安静,所有人都低眉垂眼,不敢再言。
一旁的楚留香见状,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位老宫主是个果断人物。
好一招借姚月之势反立威。
她能想到,姚月也能想到。
但姚月不在意,她今日唯一的目标就是解决水阴,诚然老宫主在借她打水阴的大势立威,但这话说出来,对水阴的心态也是一番打击。
他本就气力不济,全凭意志在苦苦支撑了,再听到自己的恩师说这番话,心神一恍,便再跟不上姚月的剑了。
姚月的气势本就越打越盛,见他如此,当即扬手一刺,朝他后心而去!
这一剑实实在在地刺中了他的身体,令他身形一滞。
再下一刻,竟还喷出一口血来。
姚月可不会因为他吐血就停下动作,只见她毫不犹豫拔出自己的碧血照丹青,给他再添三分伤势。
同时另一手抬掌而出,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直直拍向他太阳穴。
他下意识要躲,也确实竭尽全力在躲,又吐了好几口血,才堪堪避开她的掌风。
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是在用这一掌,耗掉他最后一点内力,让他再护不住自己的心脉。
墨绿的短剑从他胸前再度穿出时,他微微抬头,看到她立于自己身侧。
玉钗云鬓,丝毫不乱;一身白衣,更是连半滴血都不曾沾染。
水阴张口,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相信自己差她这么多,他也不该差她这么多。
姚月看懂了他的表情,一边收剑,一边柔声道:“自然是因为,在你满脑子想着如何追回月奴的时候,我都在练功啊。”
恋爱脑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他仰倒在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又被她气得无言以对,你了半天,也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一代绝世高手,未来的武林泰斗之一,就这样提前死去了。
神水宫众人依旧沉默。
虽然姚月狠狠嘲讽了水阴,但他们是知道,这个前少宫主天赋有多高,功力有多深的。
就这样还被她杀了,那他们怕是加起来都近不了这女魔头的身!
“好了,该杀的人我已杀了。”姚月也看出神水宫的人快被自己吓死,不打算再在这待下去了,打算走人,“神水宫深明大义,不作袒护,我很佩服,往后只要前辈愿意,我们两派,依旧是朋友。”
老宫主:“……”他总不能说都这样了还当个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