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果真还是太腐朽了一些。
但她在晋冀两地的多年筹谋, 却不会因为她的死就一笔勾销。
事实上,自从怜星废了她的武功,又将她带走, 原先她养在手底下的那些人,就成了各大势力试图争抢拉拢的对象。
不知何时起, 晋北那边,大大小小的茶馆酒肆里,都在说,虽然上官金虹的财富已尽数归于原主, 但她还有一座私库, 里面放了她十余年谋划下,得到的最重要的几件宝藏。
这传言来得突然, 但不管乍听还是细听, 都称得上有理有据。
所有听过的人都忍不住想:此女既有如此心计,在北地武林一谋划就是十余年之久,那这些年敛到的财,必定不只明面上那些,若是谁能得到她的私库, 那才是真正的突发横财!
为着这个各大势力心照不宣的目的,一时间,先前结盟之际商议的武林大会一事,也被暂时搁到了一边, 没人再提起了。
当然, 他们也不会明着说自己想打上官金虹私库的主意, 所以才要招揽她原先的手下。
各大势力表面上的说法, 都是想给上官金虹原先的手下一个改过自新、弃暗投明的机会。
“现在大半个武林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苏容跟姚月汇报, “不只北地如此, 就连秦岭以南的门派,都十分意动,想从中分一杯羹呢。”
姚月毫不意外,嗤笑一声道:“还是财帛动人心,这么个空穴来风的消息,就能让这么多人前赴后继。”
是的,上官金虹有私库这个消息,是姚月派人放出去的。
除了移花宫养在北地的人手,她还叫了无争山庄一起配合,所以这消息最初来源于晋北。
苏容一开始还不理解,那些势力只要向自己手中掌握的上官金虹手下求证,便会知道,这消息是假的,为何大宫主还要这么做呢?
结果现在,何止那几个势力,可以说是半个武林都信了。
苏容也终于明白,姚月对人心幽微的了解,究竟有多可怕。
“他们从上官金虹的手下嘴里问不出私库消息,不会觉得这消息是假的。”姚月当时是这么说的,“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没有找对人,找到的不是上官金虹的真心腹。”
而事情的走向,也正如姚月所料。
所有因这个流言动心的势力,都不肯轻易罢手,甚至为着此事,暗中斗了好多个来回,整个一全员恶人的状态。
苏容一方面觉得可笑,一方面又觉得夸张。
完全没影的东西,竟就能惹得这么多所谓的名门正派明争暗斗,简直讽刺至极。
好在移花宫不干这么没谱的事。
不过移花宫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也猜不透。
他只能请示姚月。
姚月倚在榻边,美目低垂,道:“什么都不用做,先让他们斗着吧。”
苏容再度不解起来:“他们不可能一直斗下去呀。”
姚月说对啊,不可能一直这么斗下去的,所以时间长了,他们就会彼此怀疑,是不是有谁已经得到了上官金虹的私库,但一直隐而不发。
“可当日是二宫主带走了上官金虹!”苏容下意识道,“他们可能会觉得,是移花宫得到了。”
话说到这里,苏容也陡然明白过来,原来大宫主是这个打算。
大宫主她,等的就是那些贪心不足又不长眼的人,为此事惹上移花宫的机会。
到那时,大宫主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
想通此节,再看向姚月时,苏容的目光都变了。
他此前也很崇拜姚月,但那是出于对其超绝凡尘的武力的向往,但现在他发现,他们的这位大宫主,动起脑子来,威力竟丝毫不逊于动手。
苏容定定地看着姚月,一时间,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内心震动不已,但想出这种缺德办法的姚月,却是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
说白了就是钓鱼嘛,在法治社会,这种不太道德的行为,还会被人谴责程序不够正义呢。
可江湖毕竟不讲法治,她也没那个精力把所有自命不凡又贪心不足的人全教育一遍,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钓鱼了。
反正这么离谱的钩都能咬的鱼,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敢来,我就敢教训。
姚月就这样,抱着等鱼上钩的想法,继续在移花宫过自己的宅女生活。
期间两个侍女陆续回宫,又给明月殿添回了一丝人气。
一点红去南海走了一趟,变化很大,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也瘦了一些。
去秦地的洪七,则是正好与她相反,脸又圆了一圈。
如今两个人站在一起,身量上的区别,与初至移花宫时,可谓天差地别。
那时洪七瘦得跟个猴似的,还比一点红矮半个头,哪像如今珠圆玉润。
不过胖瘦这种事,只要不影响健康,姚月觉得就无所谓。
所以她也不做任何评价,只问了些武功上的事。
一点红的剑其实已经不需要她再做任何指点了,但姚月毕竟亲眼见证了叶孤城那招天外飞仙的诞生,如今还是可以同这个姑娘好好讲讲那一招,多少能启发她一二。
果然,听完她对天外飞仙的理解,一点红瞬间陷入沉思。
沉思过后,她又郑重地谢过了她,然后自个儿去闭关了。
至于洪七,她这趟跟王重阳交上了朋友,现在对这位王仙姑十分佩服,回来一见到姚月,立刻倒豆似的,跟姚月讲了许多王重阳的事。
从她的剑,到她的人,甚至连她出家做道姑之前的那段感情,都原原本本跟姚月说了一遍。
洪七还向姚月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她都出家了,那位林大侠竟然还是那么执着,何必呢?”
“这天大地大,干点别的不好吗?住进墓里,连口好吃的都难找!”
姚月穿越前就知道王重阳和林朝英的故事,但穿越之后再听,感触竟又不太一样。
也不是单纯因为性别变化而不一样,而是她真真切切觉得,在这种实力为尊的时代,将自己的一生与一段感情绑在一起,是极不理智的行为。
不论男女,做这种事,在她看来,都是不值。
所以听洪七讲完后,她没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对,只盼那位林大侠能早日想通罢。”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岁末。
这一年多来,移花宫在江湖上可谓出尽了风头。
先是一点红两战白云城主,迈入顶尖剑客行列,再是洪七出席华山论道会,与王重阳一道为世人解惑,到了今年年初,怜星又出宫北上,擒了上官金虹。
每一件事,都是足以震动江湖的大事。
哪怕在此之后,移花宫又沉寂了下去,也足以叫好事的江湖人,津津乐道上许久了。
而这些人每每聊到移花宫,最终都要拐到姚月身上去。
谁让一点红和洪七都是她的侍女,怜星还是她的弟弟呢?
楚留香赶在除夕之前,过来找姚月喝酒的这晚,还模仿了一些外界如今对她的评价给她听。
“都说她性情冷酷,最爱折辱于人,可她的侍女在移花宫都能得到这等指点,我看那些江湖传言,都是嫉妒她的人编的吧——”楚留香举着酒杯,拉长了语调对姚月道。
姚月笑着摇头,说你师父教你变声之术是为了让你学这种话给我听吗?
楚留香看着她,也笑起来,说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师父她老人家不会介意的。
“你师父又不认识我。”姚月觉得她在强词夺理。
“可是我出师前她说过,她对我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我活得肆意,活得开心。”楚留香一本正经地同她讲道理,“你若高兴,我便也开心,那你说,我师父会不会希望你高兴?”
姚月:“……”
姚月彻底服了这个女人。
“喝你的酒罢。”姚月只有这句了。
楚留香又哎一声,说我杯中酒已喝完啦,烦请宫主替我再斟一杯。
姚月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便侧身去取酒壶,岂料才侧一半,便看见一道月白身影,自眼前飞快晃过。
下一刻,那酒壶就先被楚留香抓到手中,从高处倾斜而下,潺潺一声,酒液便不偏不倚,落在姚月面前的白玉杯中。
姚月哭笑不得,说你这都是哪学的啊,拿我寻开心呢?
她就放下酒壶,举起自己的空杯,笑吟吟道:“我为你倒完,你再为我倒,难道不是十分公平?”
夜深酒暖,友人又是难得来一趟,姚月自忖说不过她,只好配合。
可这一杯新酒倒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入楚留香的口,姚月钓了半年的鱼,突然上了门。
钓鱼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 也极有可能忙活半天徒劳无功。
而对姚月来说,若是这一回真徒劳无功,一条鱼都没钓着, 那反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摆出这么个一看就极具风险的鱼饵, 鱼还是咬了上来。
当然,风险在前,这些鱼也没笨到大大咧咧直接开咬。
他们想的是徐徐图之,先想办法探听移花宫内的消息, 再做打算。
但移花宫避世已久, 若无大事,平日里根本不与外界往来, 他们想探听消息, 也找不到门路。
于是最终,这些人也想了个缺德主意。
他们鼓动了上官金虹那个特别忠心的手下来绣玉谷探路。
等那个人闯入谷中,他们这几方,再以看管不力为借口,上门道歉, 顺便刺探移花宫一二。
是的,经历了半年的狗咬狗,最初想合立武林盟主的那几家势力,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要不是打算再次合作, 他们也不敢上移花宫来刺探。
他们想得很好, 自觉找了完美的借口, 便赶在年关前, 驱使着那个被他们几家都折磨过一遍, 但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说的小姑娘, 来了九华山。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逃走,想为你的主人报仇,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拼尽全力,入绣玉谷,进移花宫,从今往后,我们这几家 ,便再不会寻你的麻烦。”
这种显然把人当炮灰的缺德主意,本不该奏效,无奈这个叫荆无命的小姑娘,对上官金虹,实在是太忠心了。
她自己就有强烈的,想去移花宫的欲望,所以听到这个条件,她毫不犹豫便点了头。
天寒地冻,九华地界,在这个腊月,已下足了七日大雪。
荆无命行至绣玉谷谷口前时,瘦弱的身体,已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她其实知道那些人捉了自己,折磨多日,又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的原因。
但她不在乎,她只知道当年救她的人,被移花宫的二宫主废了武功,带到了移花宫,如今生死不知。
而她想来移花宫,也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上官金虹到底还活着吗?
如果死了,那她也死在移花宫,也算是将这条命还了。
荆无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移花宫的侍卫见她提剑来闯,竟没多做阻拦,就让她闯进了谷中。
虽然她的剑确实练得不错,但她受了近半年的折磨,如今身体垮了大半,出剑再快,也断不该有一剑打退四个侍卫的威力。
荆无命是死脑筋,但不是没脑子。
一剑荡开侍卫,闯入那谷口之际,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而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谷中月下,一身白衣,如同谪仙的青年。
她认出来那是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她也记得,当日就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与上官金虹面前,废去了上官金虹的武功。
荆无命睁大了眼。
不过下一刻,就有人自她身后出手,一掌将她打晕。
是先前佯作不敌,又追进来的一个侍卫。
侍卫打晕了荆无命,才向怜星行礼,问二宫主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个丫头。
怜星想了想,说先不用管,等今晚真正的客人来了再说。
他过目不忘,自是记得荆无命的脸。
只没想到,外头传回来的情报里,提到的会被人利用来刺探移花宫的借口,就是这个当日跟在上官金虹身侧,下意识用身躯抵挡他招式的女孩。
那种毫无保留、不惜献上整条命的拥护,让他想到了他自己。
所以那一日他明明可以顺手将她杀了,却还是饶了她一条性命。
只是如今看来,他的这番心软,反倒让她承受了更多灾难。
不过短短一年,就面黄肌瘦到了这个地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梗着一口气,撑到闯进绣玉谷的。
荆无命入谷两刻钟,谷外便传来消息,有人求见。
怜星冷笑一声,说那就请进来。
说罢又吩咐两个手下:“你们可以去请姐姐了。”
这出钓鱼的戏是姚月主导,但具体细节,却是怜星在把控。
他有心为姐姐分忧,所以哪怕早早地探听到了那几个势力的计划,也没有与姚月说,想着等人上门,一网打尽之后,再给姐姐看成果便是。
因此,当姚月被告知鱼已上钩,从明月殿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十来个人躺在地上哀嚎,嘴里哭求不断,不停作保的场面。
“二宫主饶命……二宫主饶命!我等再也……再也不敢了!”
“我们真的……真的只是来道、道歉的!”
“是啊,给我们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来寻移花宫的麻烦呀……”
“真的,二宫主信我们一回!”
而怜星站在这些东倒西歪的人中央,神情自若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不就是为了上官金虹的私库吗?不妨告诉你们,这消息原就是骗你们用的。”
一群被他打断全身骨头的人,顿时全傻了眼。
匆匆赶来的姚月:“……?”
姚月心想我弟效率好高,怎么这么快就把鱼宰得差不多了。
等怜星把这些人分别介绍一遍,又将他们的计划全告诉姚月后,姚月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要是,他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好像只能夸他能干了啊……
姚月说不错,你做得很好。
说完还有点遗憾:“早知你如此有数,对此事尽在掌握,我便不来了,全交予你处置就是。”
这样也不用把好不容易来一趟的楚留香扔下。
怜星闻言,冲她眨了下眼,全然一派得到表扬十分满足的模样。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本来确实不必今晚就请你来,但谁让楚留香也在今晚来了移花宫呢?
喝一夜的酒多伤身,为着姐姐的身体考虑,怜星觉得,很有必要打断一下。
像他这样贴心又懂事的弟弟,如今可不多了。
有怜星在, 姚月确实几乎不需要操心。
这一晚,她被叫来验收钓鱼成果,不仅全程没有出手, 就连口都没开几次。
怜星比她会威胁人多了,他温温柔柔地站在那里, 将那些自觉计划得周全的人讽刺了遍。
末了又开出天价,狠敲了这几家势力一笔,才勉为其难地表示,既如此, 就不要他们的命了。
“来吧, 先给你们的主子写信。”他将这些人的来路查得一清二楚,也早早准备好了笔墨, “限他们一个月内, 带着钱来赎人,不赎也行,回头连同他们手中的门派,一起从江湖上除名就行。”
那些人被他打得一句不敢多说,活像十来只鹌鹑。
等战战兢兢提着笔, 按怜星的要求写完信,又被侍卫带下去,才惊魂稍定,喘着气开始后怕。
能不后怕吗, 他们十几个人, 全来自有名有姓的势力, 也都是门派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这样一支由高手组成的队伍, 进了移花宫, 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根本反抗不得。
光是怜星跟他们交手时,展现出的武功,就足以吓破他们的胆了。
更别说之后还被告知,这本来就是一个给他们设的圈套。
恐怖,太恐怖。
移花宫分明不常入江湖,却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实在恐怖。
在这种恐怖的地方捡回一条命,他们已算是幸运,哪还敢考虑别的。
所以被侍卫带下去后,他们甚至没聊赎金的事。
所有人都相信,但凡他们背后的门派不愿配合,那必定要倒大霉,移花宫绝对会说到做到。
既如此,他们这些阶下囚,又操心个什么劲呢?
姚月也没想到,她为了敲打这些势力才想出来的钓鱼手段,最后被怜星用来狠赚了一笔钱。
不过钱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敲诈这几个非要上钩的门派,她更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所以过完年,这些门派陆续派人来交赎金时,她也收得极痛快。
但这些门派还是不放心,交完了怜星要求的赎金,又一齐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地表示,愿意臣服于移花宫,只求两位宫主给他们一个追随的机会。
姚月想了想,反正她本意也是约束他们的行为,那允许他们臣服,名正言顺地管理,顺便给其余势力立威,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便问:“那你们可知,臣服于我,就要守我的规矩。”
“我等自然知晓!”
“是啊,我们定会遵移花宫的规矩,万事以两位宫主为先。”
姚月就看向怜星。
怜星立刻会意,开始给他们讲,移花宫究竟有哪些规矩。
结果这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姚月都听傻了。
再看正殿中的侍卫,一个个表情如常,毫不意外,显然不是第一回听二宫主讲规矩。
姚月:“……”
我弟也是辛苦了,要操心这么多。
要操心很多的怜星讲完规矩,又现场编了一条,说你们想当移花宫的附属门派,受移花宫庇护,那往后每年还得交一笔庇护费用,放心,数目很小,绝对在你们的承受范围内。
“多、多少?”有人提心吊胆地发问。
“每年五百两。”怜星说。
这数目……还真是很小。
甚至可以说,小得有点超乎在场之人的想象,以至于他们听到的第一时间,还以为是不是听错。
但怜星又重复了一遍:“每年五百两就行,不过必须由你们几人,每年亲自来交。”
等于说这几个门派的首领,往后每年都要来移花宫做一次孙子。
相比单纯收钱,这确实是最有力的,证明他们受移花宫庇护,乃是移花宫附属门派的证据。
就是有点折辱尊严,毕竟每年都来,这和番邦朝贡有什么区别,时间长了,全武林都会知道,他们就是移花宫的狗。
怜星真正想要的,是这个效果。
若是真心臣服,这要求并不过分。
姚月明白了他的意图,也配合道:“不错,你们若想追随于我,就得答应这个条件。”
众势力之主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后,终于有一个率先开口,应了下来。
怜星说行,那你现在把今年的庇护费给了,就可以带你的人走了。
姚月心想你这么干,其实就是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余地啊。
不过臣服的事是这些吓破了胆的人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被怜星拿来做文章,也不冤枉。
这么想着,姚月又觉得,其实相比她,怜星真的更适合做一个争霸武林的门派之主。
他的手段,都是非常实际且有效的。
等这些势力之主陆续带人离开后,她打量着这个弟弟,不由问道:“移花宫不入江湖,不去争霸天下,你有没有遗憾过?”
怜星十分不解,说我为什么要遗憾?
她笑了笑,说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这个天赋,但平时待在绣玉谷里,只做些耕作养殖的统筹活,有些大材小用了。
怜星闻言,垂了垂眼,道:“可是我就想呆在绣玉谷里,为姐姐分忧解难。”
他的天地很小,从过去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姚月而已,如今看起来对旁人他物关心得多了,那也是因为她在关心。
移花宫入不入江湖,争不争天下,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姐姐觉得我做得好,多夸我几句就是了。”他说,“不要说这种试探我的话,好不好?”
姚月心想我在你心里形象是有多恶劣,怎么就成试探了?
可望着他满是水气的眼睛,这样的话,顿时便说不出口了。
姚月想了想,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他果然立刻起身,乖巧地在她面前站定。
此时的正殿只剩他们姐弟二人,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分明一派寂静,她却好像感受到了他平静的反应下,涌动的情绪。
应该是有点委屈。
姚月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
他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她拉住自己衣袖,骤然起身,朝自己伸出手来。
下一刻,她的手就落到了他头上。
狠狠一揉。
“我只是随口一问。”她神色冷静,语气却十分霸道,“就算你真的遗憾,也只能替我做事。”
怜星睁大了眼。
她则长眉一挑,故意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终于笑起来,说:“当然愿意。”
姚月算是懂了。
不管她在旁人面前如何和颜悦色,如细雨春风,面对怜星,还是不能丢了女魔头的本色,他就只吃这套。
何况比起武林中一些人希望她做的武林盟主,当个肆意妄为的女魔头,确实要爽得多。
至少她很享受,很喜欢。
—正文完—
宋田十五岁这年, 也跟姚月申请,独自去移花宫外闯了一闯。
此时楚留香在江湖上风头正盛,追求者多不胜数, 他从绣玉谷出来,去松江府渡口去找这位幼时救了自己的姐姐时, 便不可避免地,被那些对“香主”有意的江湖人,当成了竞争对手。
那些人听说他也是来寻楚留香的,立刻围上来一顿盘问, 从名字到年纪, 再到出身,全问了个遍。
宋田虽然心眼不多, 但面对这种境况, 也知道不能全说实话,就说自己无门无派,是个游侠儿。
“无门无派?”有人嗤之以鼻,大概是觉得就这等水准你怎么好意思跟大家竞争。
他就笑了笑,说是啊, 我无门无派,但我儿时见过香主,她那时还救了我呢,我此来松江, 也是为了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 一起候在渡口的一众青年才俊, 都笑了出来, 还是哄堂大笑。
宋田:“??”
见他不解, 边上总算有个好心人提醒了一句, 说你这个理由早就被不知凡几的人用过了,谁都知道香主行侠仗义,最爱随手扶贫,救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这两年用这个理由求见她的人不要太多。
宋田:“……但我是真的被她救过。”
周围人一听,笑得更开心了,说每个用这个理由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宋田沉默,终于不再跟这些人理论。
他心想等楚姐姐的船到了渡口,你们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他就这样,跟一大批听闻了楚留香近日会在松江府停靠的江湖人一起,在渡口处等了好几日。
正值盛夏,天气十分炎热,这地方又人头攒动,实在闷得紧。
可有心见楚留香一面,梦想着被她请喝一次酒的这些武林才俊,愣是忍着酷暑,等了足足四日。
四日后,楚留香的船终于靠岸,这些人又瞬间变了模样。
先前互相讽刺,互相挤兑的场面,立刻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想在“香主”那里留个好印象,所以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装模作样。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宋田:“……”
怎么说呢,他虽然知道楚留香现在非常有名,追求者能从玉门关排到山海关,但这个场面,还是有点超过他的预计。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有信心,在见到楚留香时,得到与这些人全然不同的待遇。
毕竟他可是移花宫的人,是姚月的书童。
船在渡口停下没多久,船舱内便走出一道窈窕身影。
众人屏住呼吸,待看清那人着的是白衣,又瞬间泄气。
香主爱穿月白,向来一身浅蓝,这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爱穿白色的,则是她的朋友,如今在江南经营珠宝生意的姬冰雁。
姬冰雁刚从船舱里出来,就看到了岸边那密密麻麻在等候的人,也是一阵无语。
但她确实要在松江府下船,所以还是蹙着眉走了下来。
香主的两个好友,一个大大咧咧无拘无束,另一个脾气不佳十分讲究。
武林中人都知道,若想通过她的朋友来结识她,那最好还是找那位胡铁花姑娘,而非脾气不佳的姬冰雁,否则一不小心惹了后者,那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得香主青眼了。
因此,姬冰雁从船上下来时,大家都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生怕让她留了坏印象。
只有宋田毫不顾忌,一见到她,眼睛便是一亮,快步拨开人群,唤了一声姬姐姐。
众人:“?!”
姬冰雁一开始也很疑惑,这年头还有年轻人敢从她这里套近乎啊?
不过看到宋田的那一刻,她就抿起了唇。
她当然也记得这小子。
“是你啊。”她说,“你怎么来松江了?”
宋田说我出来行走江湖,正巧听说楚姐姐最近会来松江,便来找她了呀。
两人不过对了两句话,便叫周围所有人,全看了过来。
前几天嘲笑过宋田,说他用的借口太烂的那几人,在这一刻,俱变了神色。
——原来他竟真是香主的旧识,被香主救过命的那种吗?
没等他们从这种复杂的心绪里回过神来,姬冰雁已在吩咐宋田:“那你还是赶紧上船去吧,她这趟只为送我,不会在松江久留。”
宋田:“!”
他立刻小跑着要上船去。
两人的对话,在船上的楚留香其实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宋田跑过去时,楚留香也从船舱里出来,走到了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