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顿时只剩下姚月和玉罗刹两人。
玉罗刹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宫主一向不喜欢我,不过我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小辈出手,宫主何必如此小心?”
他看出来了,姚月一见到他,就先让原随云走,是怕他因《九阴真经》一事,恼了移花宫,想拿她徒弟来威胁。
“玉教主这是说得什么话?”姚月也笑,不过是冷笑,“楚留香的师门同你有渊源,你不还是关键时刻捅了她一刀么?不知这样的行为在玉教主看来,算不算丧心病狂?”
玉罗刹眯起眼睛:“……果然是她换走了真经。”
“你是从别人那偷的,那被人换了,也怪不得旁人。”姚月说,“而且我不是向全江湖都公布真正的经书内容了吗?玉教主若气不过,我可以取一本送你,放心,这次保真。”
都传遍江湖了,玉罗刹当然有了移花宫散出去的复刻本。
而姚月也就是知道他肯定有,才要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
没办法,谁让他当初暗中给楚留香捅刀,还要装得对楚留香有恩一样来找她的?
真是好不要脸的一个男的!
有点逼数不来找她也就算了,但现在来了,她也不介意替楚留香打他一顿。
玉罗刹想过, 他之前在姚月面前一通春秋笔法,应当是惹到了她。
所以她生他的气,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但现在看来, 比起他没对她说实话,她更愤怒的, 似乎还是他当初对楚留香做的事。
楚留香对她来说,似乎比他想的还要重要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玉罗刹也同样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楚留香对她来说这么重要,那他再在她面前出现, 她又怎么可能不给楚留香找回场子?
玉罗刹想也不想, 下意识退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恰在此时, 姚月的剑也出了鞘, 泛绿的刃光自他眼前穿过,剑气直逼他面门。
若不是他避得够快,恐怕这一剑就能直接砍掉他的鼻子!
可他来不及庆幸,因为她的下一剑已经来了。
明月殿内灯火煌煌,本是无风之所, 但他二人一出手,动作间衣衫翻飞,带得周围气劲一顿横冲直撞,愣是将这殿内的烛火吹得跳动不定, 恍若狂风来袭。
玉罗刹一边躲避姚月的剑, 一边还要担心, 自己会不会在闪避之下, 沾染了这殿中的明火, 心中叫苦不迭。
虽然这趟来移花宫之前, 他就已经做好了和她再度交手的准备,但只说了两句话就大打出手,还步步紧逼,对他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尤其是她的剑,风格与上回大相径庭,可谓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剑也还是那柄剑,但就是和他记忆里不一样,叫他无法用经验来判断,只能全凭本能。
又是一剑横来,玉罗刹不敢硬撼,只得后退。
可先前那几招接下来,他已退无可退!
冰凉的剑锋贴着他的脸刺入他倚着的门板,他想趁这个机会反制于她,抬手出掌,试图借力,但那柄刺入木中的剑如影随形,顺着他的动作又是一劈!
门板应声而裂,两人同时飞身而起。
下一瞬,剑光大盛。
玉罗刹暗道一声不好,想要收掌,但已来不及。
只见她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打来。
两人掌心相触的那一刻,她的身影瞬间消失,来到他身后。
那冰冷的剑身再度贴上他的身体,这次不是脸,是颈。
玉罗刹大惊,也顾不得仪态了,当即往前一倒,以避这一剑。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形便很难稳住,而他束起的长发,也代他迎上了她的剑锋——
很轻、很温柔的一声,像情人的亲吻。
玉罗刹只觉颈后一凉,然后便听到了她的嗤笑声。
她说玉教主,反正你平时戴面具,这一头秀发又何必留呢?
玉罗刹:“……”
玉罗刹也不躲了,脚下一点,反身迎上,说若是割断我的头发能叫宫主消气,那宫主出手便是。
看着他“大义凛然”的表情,姚月勾起唇角,又是一笑。
这一笑和方才的嗤笑不一样,乃是发自真心。
灿若明月,笑意直达眼底。
哪怕是玉罗刹,也很难不为这样的笑容失神。
但他这一失神,便又给了她出手的机会。
姚月是一个守诺的人,既然上回答应了他以后不再打他的鼻子,这回她就避开了鼻子,一拳打向了他的眼睛。
玉罗刹上一刻还处于惊艳之中,下一刻就吃到了她这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没能稳住身形。
而她也没有打完一拳就收手,趁他反应不及,又抬腿踢向他腹部——
五龙潭边,王重阳的真经论道会,已办到第十日。
这十日里,她先后与十余个练过九阴真经的人交了手。
这些人里,只有洪七不是在单方面接受她的指点,甚至反过来启发了她不少。
眼下论道会走到尾声,她对洪七的佩服,也已达到顶峰。
“洪姑娘奇思妙想,对这真经的见解,实在我之上。”再一次与洪七就经书上的某个招式辩了一番后,王重阳不由得如此感慨。
洪七还是最开始那副笑嘻嘻的模样,闻言朝她摆了摆手,道:“我方才说的,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完全理解,只是复述了我家宫主所言。”
王重阳便眼睛一亮:“可是邀月宫主?”
“是啊。”洪七点头,“我练九阴真经时,凡有不解,便去请教宫主,虽然她不练,但她总能为我解惑。”
王重阳大震,又想起那些在江湖上流传的复刻本,顿时肃了神色,说邀月宫主真乃高义。
她都这么说了,论道会上,因她和洪七比斗而受益匪浅的人,自然也和她一样,对姚月充满感激。
因此,这真经论道会结束的时候,众人口中说的最多的,反倒是根本没来的姚月。
绣玉谷移花宫的名号,也被大家反复提及。
只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是,如今江湖中人,尤其是秦地的江湖中人提到移花宫,言辞之中,已不再是单纯的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天生就爱跟大众唱反调,非要说姚月是看不上《九阴真经》,才把它散给全江湖,好给自己搏名声。
但这样的说法,无疑被许多人鄙夷。
“说得容易,换你得了这么厉害的秘笈,你就算自己不练,也会留给后代或者门人吧,能做到送给全武林?”
“而且人家还派了自己指点过的侍女来论道会给大家讲解呢,可比你高风亮节多了!”
不过这些争论,洪七其实没怎么听到过。
论道会一结束,她就应王重阳邀请,随这位仙姑去了一趟终南山全真教做客。
两人在论道会上的交手,为了不惊骇到旁人,都是仅止于招式,现在旁人已散,自然要真正切磋上几回,方能尽兴。
就这样,洪七又在终南山住了大半个月。
直到有一天,全真教弟子通报,说华山派来了人,想找她。
“华山派?”洪七很意外,“华山派的人,找我做什么?”
全真教弟子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先带她去见那个华山弟子。
这一见,她便一愣:“是你。”
她记得他,是当初在太原,主动找到他们落宿的客栈挑战一点红的那个华山派首席弟子。
“你是高……”她一时想不起名字,“输给红儿姐姐的那个姓高的!”
高亚男:“……是。”
他握着剑,有点失望。
高亚男之前不在华山,三日之前回到门中,听说了真经论道会上发生的事,得知有一位来自移花宫的洪姑娘和王仙姑平分秋色,还以为是一点红,便立刻寻到了终南山来。
自从在太原输给一点红后,他一直都想找一点红再比一次剑。
结果人是见到了,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红姑娘。
他只好问洪七,一点红是没有出宫吗?
“倘若我想与她再比一回,能否去移花宫寻她?还是说,如此贸然上门,对移花宫而言太过冒犯?”
洪七摇头:“红儿姐姐也出宫了,她往南去啦。”
高亚男:“往南?”
“是呀,北边的剑派她都挑完了,可不是该往南了吗?”洪七说着,忽然顿了顿,“不过这么一说,好像没听到什么她挑战了哪个门派弟子的消息,奇怪……”
高亚男也觉得奇怪,但至少他已经知道,他不用再去移花宫空跑一趟了。
“不妨再等等。”他说。
洪七是个想得开的,听他这么说,便也点头道:“确实,再等等罢。”
然后没等几日,一点红在飞仙岛战白云城主三百四十招,最终遗憾落败的消息,就传到了秦岭这一带。
这是自去年以来,一点红吃到的第一场败仗。
可败她的人是叶孤城,一剑定南海的叶孤城。
以至于她这一败,甚至比去年的二十多场胜,更叫人心潮澎湃,津津乐道。
洪七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下了终南山。
她在长安城的酒馆里啃着一只烧鸡,听到新走进酒馆的人议论,才终于后知后觉明白,原来一点红说的,没有什么先不先,是“无有先后,对手只一人”的意思。
“哎。”她长叹一声,一时连手中的烧鸡都觉不出多少滋味了,“红儿姐姐真是闷声不响干大事呀!”
闷声不响干大事的一点红输给叶孤城后,便在白云城中住了下来。
旁人只知她输,还以为她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才不离开,不知实际上是她与叶孤城约定了过一月再战。
她知道自己的败绩已经传了出去,或许可能连大宫主都已知道。
但不知为何,输完这一场,她反而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就好像幼时第一次学会用剑杀人一样,现在的她,因这一战清楚地了解了自己和叶孤城的差距,反倒是更明白,从今往后,该如何去使自己的剑。
原来我是有力量的。
原来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力量。
她想大宫主说得对,天赋并不能决定一切,既执了剑,就不该妄自菲薄。
一月之期结束,再度来到白云城主府,来到叶孤城面前时,一点红心中,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终于释然。
痛揍了玉罗刹一顿后, 姚月可谓神清气爽。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玉罗刹被她割了头发,又一通拳打脚踢后, 竟没有立刻走人,还问她现在消气了没。
姚月挑眉:“怎么?如果我还没消气, 你愿意再让我打几拳?”
玉罗刹:“……”
他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她一拳打肿的眼睛,道:“宫主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我在太原利用了宫主的朋友,后来又骗了宫主, 宫主再见到我, 肯定是要跟我算账的。”他顿了顿,“但我还是来了移花宫, 宫主就不好奇为什么吗?”
姚月想了想, 摇头道:“不好奇。”
玉罗刹:“??”不是,你这都不好奇?
要不是他现在的脸已经肿得不太能看,这一刻,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我只知道既然你来了, 就是做好了跟我动手的准备。”她的理由很简单粗暴,却也很充分。
“……宫主的口才,真是叫某自愧弗如。”
玉罗刹顺风顺水地活了三十年,至今为止, 也就在她面前, 始终没真正装成过一次逼, 这简直比被她狂揍还叫他憋屈。
更憋屈的是, 他现在还得好声好气地继续与她交涉。
“虽然宫主不关心, 但我还是想告诉宫主一个消息。”他说, “一个与移花宫有关的消息。”
姚月闻言,神情依旧一片冰冷,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等着他说下去。
她笑起来极美,但最美的,还属露出这番不将人放在眼里表情的时候,冷到极致,也艳到极致,像悬在山巅的冰轮,叫人敢赏不敢近。
玉罗刹见过的美人多不胜数,只论五官,姚月未必稳坐第一。
可她身上这份气质实在太特别,与她的容貌相结合,实在叫人心折。
人们总说真正的美人美而不自知,否则就落了下乘。
但玉罗刹觉得,会这么想的人,才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一个人如果生得美,其本人肯定是最清楚的。
而在这基础上,如何看待自己的美貌,才是关键。
就像姚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美,但她不在乎,亦不费心维持。
玉罗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更别说被这样的女人按在地上打。
按理说他该不爽,可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他竟也莫名其妙地,迅速接受了这一切,觉得本该如此。
这才是美到极致的力量啊,他忍不住想。
“我先问宫主一个问题。”他说,“宫主知道上官金虹这个人吗?”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姚月还觉得他真是没完没了,但上官金虹这个名字一出来,姚月就愣了。
而这一愣,也等于给出了她的回答。
“宫主果然知道。”他说,“那移花宫的人先前盯着她,想必就是宫主的意思了。”
“是。”她点头,“怎么了吗?”
玉罗刹叹了一声,说:“她已发现了那些人。”
姚月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几年暗中招兵买马,寻常人注意不到,但瞒不过我。”玉罗刹道,“我关注她许久了。”
玉罗刹的大本营在西域,但早在西方魔教成立之初,他就有了详细的,将来要入主中原的计划。
所以这些年来,北地武林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在他关注之中。
上官金虹无疑是其中非常特殊的一位。
她武功很高,但她毫无扬名之心,只在暗地里招揽人才,顺便敛财。
这种事玉罗刹自己干过,所以他很清楚,这人必定和他一样,图谋不小。
“所以我就派了两个心腹去她手底下待着,替我看着她。”玉罗刹说,“据我这两个心腹回报,移花宫在保定的人手,在最近半年里,几乎都被她拔了。”
去年查龙啸云救李寻欢那件事的时候,移花宫这边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到了上官金虹身上。
苏容也跟姚月汇报过这件事,当时姚月想着这反派目前还在暗中积攒实力,没必要花太多功夫去查,就只让苏容留意着她的动向,等有什么异动了再说。
之后的一年里,苏容一直没有没有来明月殿找她报过上官金虹的事,她也就暂时忘记了这人。
谁能想到,其实不是没有异动,而是移花宫的“暗中留意”,已经被这人察觉。
“你的意思是,我的那些人,都被她杀了?”姚月问玉罗刹。
玉罗刹点头:“杀之前,她审出了他们跟移花宫联络的暗语,所以这一个接一个的,谁都没发觉不对。”
而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上官金虹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派去卧底的心腹审的。
卧底做事,不便经常联络,因此隔了好几个月,玉罗刹才知道这一茬。
知道之后,他便毫不犹豫来了绣玉谷,准备将这消息带给她。
姚月:“……”
她觉得奇怪:“咱俩往日有怨近日有仇,你会这么好心?”
玉罗刹闻言,也不尴尬,只道:“我与宫主的确有些恩怨,但《九阴真经》既已被全江湖学了,我也不可能再去令天下人忘记里面的内容,所以于我而言,此事已经了了,也只能了了。”
“我也不想与宫主为敌。”他又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与宫主之间,或者说西方魔教与移花宫之间,从今往后,能保持友好。”
“哪怕我揍了你,还削了你的头发?”姚月问。
他点头。
姚月沉默。
她是真没想到,这人是来跟她示好的。
不过如果是为了示好的话,之前他可以躲她那一脚却没躲的行为,倒是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想着,姚月又打量了他一番。
此时的他无疑非常狼狈,一张俊脸肿得有原先两倍大,双眼乌青,再加上长发被削断,看上去实在很像一个受气包。
但可惜的是,姚月并没有出气的感觉。
姚月看着他,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想一笔勾销,就先正经同我打一场再说。”
做好了心理准备前来挨揍,挨到后面故意不还手算什么?
她堂堂移花宫主,难道需要这臭男人来让吗?
玉罗刹一顿操作,又是和她交手,又是卖她人情,不想最终马屁拍到马腿上。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谁来告诉他,这女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难伺候?
“走,出去。”姚月可不管他怎么想,直接用剑指着他,要他去明月殿外。
玉罗刹脸都绿了,他无声无息地跑到她殿内,连面具都干脆没戴,就是想着在只有他二人的地方把揍挨了,如此一笔勾销过后,他再无声无息地走人,谁也不惊动,才是正好。
结果现在话说开了,他的曲折心思,也完全被她看穿。
“宫主这是何必?”他还想挣扎,“被你宫中下人见到我从你卧房出来,怕也不合适吧?”
姚月回以冷笑,根本不接他的话,只问:“你出不出去?”
不出去,我也可以打到你出去。
玉罗刹:“……”完了,她好像是认真的。
他只能顶着此刻这副模样,一步一步,走到明月殿外。
夜凉如水,晚星微沉。
在一众侍卫惊讶又不敢多言的注视下,姚月又出了剑。
这一次她没有半分保留,一抬手,便是她最快、也最强的一招。
因为此刻的她,甚至比刚见到玉罗刹时更愤怒。
什么人啊?也配跟她玩这种“我让让你你消消气”的招数?
真是不往他身上好好戳几个窟窿,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一夜, 姚月足足和玉罗刹打了三个时辰。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是听得进话,在她说完要他正经和她打一场后,也不再有保留, 即刻全力出手,与她战到一处。
当然, 他也有私心。
全力出手之下,旁人看不清他二人身形动作,便也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所以这一次, 他确实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来应对姚月的掌和剑。
两人都是不世出的天才,过去也交过手, 但像这样一起全力以赴, 还是第一回。
不管是姚月还是玉罗刹,都不敢大意。
姚月更是将自己近几年新创的招式全使了一遍,在战中予以改进。
打着打着,明月殿前的那片空地,已装不下他俩。
剑气横飞, 衣衫狂舞,伤了一大片梅树。
移花宫的侍卫们更是直接看傻了眼。
“此人是谁?竟能与大宫主战至这般?”有人问花统领。
“我也不知,但他的身形有些眼熟。”花统领说。
他话音刚落,原随云就接了话, 告诉他们, 这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
“是他!”花统领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人身形眼熟了。
“这西方魔教很厉害吗?”其余没怎么出过移花宫的侍卫则很疑惑。
花统领想了想, 说:“石观音身故后, 西方魔教便统一了大漠。”
他不说石观音还好, 一说石观音, 侍卫们便想起来,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也是他们大宫主杀的。
而一想起这事,他们对玉罗刹的敬畏,便也散了大半。
嘁,统一一个大漠还得等石观音死,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大宫主肯定能赢他!
只是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这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倒是惊动了辉星殿那边。
没多久,怜星便带着两个手下,也赶到此处,观起了战。
他不像那些不常出宫的侍卫一样,不知玉罗刹身份。
但亲眼看到玉罗刹出手,他才发现,这人的武功,竟比传闻中更可怕。
幸好和他交手的人是姚月。
姚月的剑,也比怜星记忆中更加恐怖,每一式出手,都似有毁天灭地之能。
他的两个手下看得心潮澎湃,频频惊呼,说从前只知大宫主武功盖世,今夜亲眼见了,才知武功盖世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大宫主。
这两个小少年不仅聪明,说话也好听。
一通吹捧,吹得怜星与有荣焉,不由笑道:“姐姐本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不过这位玉教主也确实有几分本事。”怜星夸完了姚月,也没忘记肯定一下现在跟姚月打得难分难解的玉罗刹,“普天之下,能有这般身法的高手,怕是不过一指之数。”
李虹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纸笔,唰唰唰记起来。
这些都是平时他收集不到的消息。
怜星看到他的动作,想了想,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笔,说我来。
李虹:“欸?”
“二宫主是想将玉教主的招式画下来罢?”苏容冰雪聪明,立刻猜到怜星的意图,“这可比阿虹记几百页都有用。”
以他们俩的功夫,勉强能看清玉罗刹和姚月现在分别在何处,就已经是极限了。
可怜星不一样,他武功虽不及这两人,但作为旁观者,还是能将玉罗刹的招式看清楚,他出手来画,不说能把玉罗刹的本事全分析清楚,也不会差太多。
“多亏了姐姐。”怜星接过李虹递过来的纸,又赞了姚月一句,“要没有姐姐,恐怕再等三十年,都不一定有了解这位玉教主功夫的机会。”
倘若玉罗刹知道,自己竭尽全力和姚月打的这一场,不仅让姚月磨了剑,还叫怜星记下了自己的招式,那恐怕得气死。
可惜此刻的他根本无暇去关心这些,他所有的心神,都在眼前的这柄剑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剑?
短剑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用于刺杀,所以在一些正大光明的交战场合,往往使不出它应有的效果。
可这柄短剑在姚月手上,似乎完全没有短剑的缺陷,只让他防不胜防。
因为剑短,两人交手时,姚月其实离他很近。
距离拉近,本该对他有好处,但姚月除了剑,还有掌,在这种距离下,她两种攻击都能做,还做得极好。
寻常人听到剑掌双绝这个夸赞,定会认为,此人必定剑法和掌法都是一绝。
可姚月不止如此。
她的剑掌双绝,是剑与掌相合,对手既要防剑,又要防掌,剑掌之间,或拆或合,极难应对。
武功高绝如玉罗刹,方觉吃力,就更别说那些普通的高手了。
但玉罗刹不知道的是,在今夜与他正式全力交手之前,姚月从未试过这样出手。
她完全是临时把这两样凑到一起,然后越打越发现,移花宫的掌法,和她的短剑,实在是天作之合。
真是谢谢玉罗刹,逼出了这种她自己都没想过的打法。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前来观战的侍卫们,都快要抵不住困意了,这两人却越打越精神。
还弄倒了好几棵树。
花统领搁那念叨,说这些梅树都是祖上就有的,倒一棵少一棵。
怜星:“无妨,回头列个单子,问西方魔教要钱。”
赚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像是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没一会儿,玉罗刹在姚月的逼迫下,又在躲避之间,弄倒了两棵树。
众人:“……”
后半夜很多人撑不住开溜,就连负责明月殿守卫的花统领,都开始眼皮打架。
怜星就下令,让大家各自散了,这里有他看着就行。
侍卫们便陆续离开,回去休息,只有原随云,分明看不见,但一定要撑着,不肯去休息。
怜星只能上终极杀器:“你再不回殿里去,我就抱你进去。”
原随云:“……”
怜星说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原随云当然知道,她都吃过忽然被他抱起来展现长辈友爱的苦了。
于是沉着一张小脸,悻悻回殿。
月至中天,明月殿前,已只剩怜星一个观众。
而姚月和玉罗刹浑然不觉,速度更是不减。
怜星其实也困,但他想尽可能多记下一些玉罗刹的招式,方便以后想对付这人时,有个参考。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直观的,看姚月出掌出剑的机会。
那样惊人的剑法,他从小便羡慕,便仰望不止。
那时师父还担心他会不会嫉妒,暗地里开解他,说你姐姐是天生的剑客,你没这个天分,不是你不行,只是她太厉害。
“就算是放到整个武林,她的天赋,也是独一份的。”师父是这么说的,“非得跟她比的人,那是自找不痛快。”
那个时候的怜星想的是:我怎会自找不痛快,我只是害怕姐姐太过厉害,便不想再要我这个弟弟了。
而今时过境迁,姐姐比他和师父预想中更厉害,但他也终于不再有这样的担忧。
姚月和玉罗刹这一架,打得十分痛快。
打到最后,两人都近乎脱力,玉罗刹先撑不住,向她求饶,说实在是服了宫主了。
姚月:“这就认输了?”
玉罗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被戳了两剑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我已中了宫主两剑,此时不认,我怕我没有足够的血看明日的太阳。”
姚月心想你还能跟我贫嘴,可见也没啥事。
不过这两剑,她确实赢得实实在在。
于是心情大好,终是收起了剑。
“行。”她说,“那今夜就到此为止。”
玉罗刹不由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梅花林里一片狼藉,他身中两剑,再兼断发肿眼,实乃人生狼狈之最。
但他想着他俩打了这么久,移花宫的人应当差不多都散了,便也没急着走人,而是倚在树上,又打量了会儿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