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结果也一如往常,姚月只简单一挑,再侧身一抹,就反客为主,将梅枝抵到了她身前。
因为是指点,不是切磋。
所以拆完一招,还有下一招。
随着她们俩一招一招地拆下去,因误会而尴尬了好几天的一点红,终于也完全抛开了那些情绪,沉进了剑里。
她确实是一个天生的剑客。
姚月也是了解这一点,才想到以指点剑法的方式,来消除两人之间本不必要的尴尬。
她们就这样,连续拆了好几百招。
姚月有意控制着出手的度,试图去逼出一点红的极限。
而一点红也确实每一次都努力撑了下来,直到最后完全脱力,只能用剑支撑着自己不瘫坐在地。
她又脸红了,但这次是累的,并且带着喜悦。
姚月则居高临下,连汗都没出,依旧冰肌玉骨,对她笑了笑:“进步不小。”
一点红努力仰起头,发觉她面上的笑意,也抿起唇,似羞赧又似高兴,道:“多谢大宫主赐教。”
“不用谢我,能有进步,是你自己的功劳。”姚月摆手,余光瞥到她用来支撑身体的剑,又接着道,“不过这剑不太适合你。”
一点红现在用的剑,是移花宫的侍卫人手一把的制式佩剑。
她当初被薛笑人送进来当卧底侍女,自然不能带自己的剑,后来留在移花宫了,姚月就让花统领给她找了一把剑先用着。
这剑倒也不是什么很差的剑,毕竟移花宫的人,哪怕只是侍卫,吃穿用度,也都是好东西。
但它相比一点红的出剑风格,还是略显笨重。
她原是杀手,用的是杀人剑。
如今重头来过,杀人不再是唯一的目标,出剑的路数,却是没改,依旧轻灵鬼魅,求快求先。
这样的剑客,自然要配一把更轻、更窄、更显灵活的剑,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我原先的剑留在……薛笑人那了。”一点红说。
“是不是比你手里这把轻一些?”姚月问。
一点红说是,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忙道:“但如今这把剑我也已用顺手了。”
都麻烦大宫主这么多了,总不能还要人家帮自己寻回原先的剑。
“等你再练一阵,就会觉得处处不顺了。”姚月说,“走吧,我带你去挑一把新剑。”
一点红愣住,但姚月已扔开梅枝,朝明月殿走去。
走到台阶之上,复又回头,柳眉轻蹙,道:“还不跟上?”
一点红便踉踉跄跄着跑了过去。
她其实还没完全从脱力中缓过来,但她太过高兴,高兴到双腿之中,又凭空生出了一些力气。
姚月带着她,一路走到明月殿最深处,推开卧房一侧的小门,引她进了自己的练功室。
练功室内,一点红站在那面挂满了剑的墙下,看着这一墙的剑,完全陷入呆滞。
这就是移花宫的底蕴吗?她呆呆地想着,差点没能站稳。
还是姚月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说:“你自己挑吧,这里面有不少适合你用的剑,但具体要哪一柄,得看你如何选择。”
姚月是这么想的,一个剑客,最重要的就是剑,所以选剑这种事,关键还是看本人心意。
她这个兼职的指导老师,就没必要给什么意见了。
“若是一时难以抉择,也可以取下来试试。”她又道,“不论如何,总归是你自己觉得趁手最重要。”
她说到这,一点红才终于从那种震撼里回神,仰头看向她。
竟是泪凝于睫了。
“怎么还哭了?”姚月哭笑不得,心想你在没性转的原作里,情绪也不太外露的呀,怎么现在整天不是红耳朵就是哭鼻子。
但转念一想,原作那是当了十几年杀手,而现在,她还完全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情绪波动大一些,也是正常。
“哎,哭就哭吧。”姚月叹气,“但别忘了选剑。”
一点红抬起手,用力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道:“大宫主不用待我这么好。”
姚月说我不缺剑用,你不必如此感恩戴德。
但她越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点红就越是感动。
而后眼泪便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砸在手上。
姚月:“……”我这是把冷面杀手养成流泪小狗了啊!
一点红最终选了一柄没有剑鞘的软剑。
之所以没有剑鞘, 是因为这柄剑比起放在鞘中,更适合缠在腰间,只需外衫一罩, 便可藏住;想出剑时,直接从腰间取下, 甚至能省了拔剑的功夫。
姚月看到她的选择,还开了一句玩笑:“倘若你还在做杀手,这剑倒是十分方便。”
结果她一脸认真地表示,既入了移花宫, 就再不会回去做杀手了。
“请大宫主放心。”她说得坚决。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姚月笑了, 顿了顿,又说回这柄剑, “这剑确实适合你, 往后它就是你的了,切莫再轻易离身。”
一点红明白,大宫主这是在教她,做一个剑客最基本的准则。
那就是不论何时何地,都得人在剑在, 否则无以立身。
可见从前她虽然使剑杀过不少人,但还远远称不得是一个剑客。
“我会的。”她低头,再一次向姚月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宫主赐剑。”
姚月:“……你已谢了很多回了。”甚至还哭了。
好在这回没哭, 这回一点红半跪在地上, 听到她无奈的话, 只是默默抬头, 朝她抿开了唇角。
唉, 确实是太乖了。
姚月也心软, 就伸手去扶,又道:“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一点红攀住她的手,耳朵又红了,小声道:“噢。”
得知姚月送了一点红一柄剑,移花宫里其他人反应不一。
洪七是可惜,说我怎么就不喜欢练剑呢,我要是练剑,说不定也能去大宫主的收藏里挑一把漂亮的剑。
宋田是羡慕,跟姚月撒娇,说自己也想要。
姚月:“……你先把招式练熟了再说吧。”
打基础阶段的小孩,用木剑就够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练好了宫主教我的,以后宫主也会送我剑?”宋田问。
“前提是真的练好了。”姚月强调。
宋田立刻拍着胸脯让她放心,等他剑成,往后还有什么不长眼的跑来移花宫挑战她,他就代她出手,绝不让她受累。
这小子天赋一般,大话倒是说得很溜。
姚月听得哭笑不得,但考虑到他嘴这么甜,也是为了哄自己高兴,就没打击他,只道:“行啊,那我等着你。”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可以代宫主出手。”洪七也凑过来,但除了自己,她还不忘捎上一点红,“到时有人来挑战,就让他们先赢过我们三个,要是连我们都打不过,就别想见大宫主的面了!”
姚月想了想,觉得让她和一点红再练上几年,这事还真十分可行。
好歹一个是北丐,一个是江湖第一杀手啊。
这波不亏。
“那你们可不能怠惰了。”她坐在林间石桌边,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正值夏末,阳光从细密的树叶间漏下来,落在她身上,照得她那两根执着酒盏的手指恍若透明。
一时间,正准备各自练武去的三人都看呆了。
虽然移花宫内一切如常,但姚月和白天羽的约战结果,在这大半个月里,还是传了出去。
更在之后半年里,成为整个武林的热议话题。
白天羽不是输不起的人。
离开绣玉谷后不久,她在池阳被人认出是神刀堂主,然后就好事的人问起那场约斗的结果。
她大大方方承认:“输了,我不及邀月宫主许多。”
之后神刀堂主完败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不过传得越远,版本就越多。
像白天羽更有名望的北方武林,就编出了一些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最终白天羽惜败的话本故事来;而南方这边,虽然普遍不喜欢移花宫,但知道了这个结果,也难免要夸上一夸,搞得好像不是姚月赢了白天羽,而是秦岭以南秒了秦岭以北。
姚月天天在移花宫待着,当然不知道这些。
但楚留香知道啊,她天南海北到处跑,最近还托了一个岭南的镖局送信来移花宫,说在南海都听说了宫主的事迹,现在她一个人的名声,就足以让江湖上的人把移花宫排到江湖绝地之首了。
姚月看完了她的信,又打开那个随信一道送来的箱子,里面是一坛酒。
酒坛很小,只有她一个手掌大,但是外头用软布裹了数十层,箱子里更是填足了棉花,来防止运镖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楚留香信上说,这酒是她在南海的一座海岛上发现的,喝过之后,感觉姚月应该也会喜欢,就找了个镖局押镖。
从南海到移花宫,少说也有万里,哪怕是押送速度最快的镖局,都需要几个月才能送到。
因为镖局和现代社会的快递公司不一样,他们出一趟远门成本很大,所以一般都是接满了好几个同一方向的单子,才会出发。
而楚留香为了能将自己喝到的好酒早日送到移花宫,直接出了个镖局拒绝不了大价钱。
就连被请求亲自送镖的镖局主人,到了移花宫后,都没忍住跟明月殿外的花统领小声感叹:“那位姑娘托我运送的这坛酒,在飞仙岛上,也就卖一两银子,但她为了这趟镖,付了我整整五千两。”
他说得小声,又是在殿外等候,以为不会叫里头的贵人察觉,但姚月是什么耳力,当然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姚月:“……”
她想起以前她有个同学,出国留学时,因为想念家里常用的辣椒面,直接在学期中间,花几万块多回了一次家,就为了能带点香料出去。
楚留香的行为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
姚月实在想不到,除了她这个风流潇洒到极致的人,这世上还有谁会花五千两白银,只为给朋友送一小坛未开封的酒!
不过飞仙岛这个地名,也有点耳熟啊……
姚月真觉得飞仙岛耳熟, 不过也就是耳熟,并没有想起更多。
但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反正她在移花宫待得好好的, 并没有去南海的打算。
她觉得比起这有点耳熟的地方本身,还是楚留香送来的酒更重要些。
这么想着, 她又让花统领把那个不远万里赶来的镖局主人带进来。
镖局主人是岭南人士,但也听说过移花宫主的赫赫威名,在殿外时还算镇定,一进来看到面若冰霜的她, 就瞬间变成了一只不敢吭声的鹌鹑。
还是花统领从背后点了他两下, 才令他反应过来,顿时扑通一声跪下, 道:“见、见过邀月宫主。”
姚月说你不是移花宫的人, 不用向我行如此大礼。
“我让你进来,是因为我也有一单生意想与你做。”把人叫起来后,她又道。
他一愣:“……什、什么生意?”
姚月说你不是开镖局的吗,找你做生意,那当然是送镖了。
“不过就算没有我这趟镖, 你也是要回岭南的。”姚月说到这,扫了他一眼,才接着道,“所以这趟镖, 你恐怕赚不得太多。”
“这是自然。”他被那一眼看得背后冷汗都流了下来, “假如是送到岭南, 便是不收邀月宫主的钱也使得。”
姚月说不必, 我不爱占人便宜, 而且我是让你送去南海, 所以押镖的钱我会照给,只需你小心对待,切不可让这趟镖见光见水。
“是、是。”镖局主人忙不迭应了,“小人一定谨慎押送,只是南海甚大,不知大宫主是想送到南海何处?”
“南海飞仙岛。”姚月说,“东西一会儿花统领会给你。”
镖局主人松了一口气,心道好在是飞仙岛,好找,倘若这美貌如九天玄女的移花宫主说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那可就难办了。
跟这种凶名远播的人做生意,还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姚月要他送镖,自然是为了给楚留香回礼。
楚留香信上说,南海的气候温暖湿润,胡铁花和姬冰雁非常喜欢,打定主意要在南海过完年再离开,所以最近几个月,她们都会留在那飞仙岛上。
既然她未来几个月的行踪是确定的,姚月也就放心投桃报李了。
她跟镖局主人对话完,又吩咐花统领:“你去库房取一匹桑蚕丝来。”
花统领也不多问,应了声是,就飞快退出明月殿,往库房去了。
他知道,大宫主说的,定是前段时间谷中自己养的蚕结的丝织成的布。
毕竟是要送去南海,给那位楚姑娘的。
不过移花宫的库房在辉星殿边上,他去取布时,刚要进去,就被怜星瞧见了。
怜星就问他来库房做什么,他实话实说:“大宫主命我开库取一匹蚕丝。”
“蚕丝?”怜星惊讶,“姐姐为何忽然要取蚕丝?她想做新衣裳了?”
花统领摇头,说不是大宫主自己要用,是准备送人。
怜星立刻追问:“姐姐要送给谁?”
二宫主好像有些激动,花统领想,不过他一向最关心大宫主,倒也正常。
这么琢磨着,他还是答了:“是那位与大宫主非常投缘的楚留香楚姑娘。”
怜星:“……”怎么又是楚留香?
他不解:“姐姐怎么忽然想起要送她蚕丝?”
花统领就把楚留香花五千两银子让人押镖,只为给姚月送一坛产自南海的酒这事说了一遍。
怜星听得直皱眉,再开口时,语气也跟着不善起来,说:“她倒是好手段。”
二宫主不喜欢楚姑娘,花统领现在已经大概感觉到了。
但他是姚月的手下,不适合对这事发表任何意见,他只能等怜星脸色稍霁,才开口提醒:“大宫主还在等属下,属下先进库房取布了。”
怜星虽然不爽,但也不能阻止他,就冲他摆摆手,让他去了。
自己则拂袖转身,回了辉星殿。
辉星殿内,他的侍卫统领得知此事,倒是十分不平:“那蚕丝一共就得了三匹,您都没有呢,大宫主竟然要拿去送外人?”
怜星叹了一声:“算了,种桑养蚕,原也是为了姐姐高兴,她乐意送就送罢,就是那楚留香……”
他停顿半晌,才摇头道:“这般讨好姐姐,她最好没有别的目的。”
在怜星看来,楚留香从第一次出现在移花宫起,就显得很不怀好意,哪有人会跟朋友打了个赌就去闯移花宫藏书楼这种地方的?这也太瞎编了,也就姐姐会信。
而且当时因为水阴一直在嚷嚷,导致她也知道了姐姐喜欢女人的事。
她都知道了,还总是又写信又托人送东西的,那不就是有意勾引吗?
反正怜星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他也看不出楚留香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看不出楚留香到底想从姚月身上得到什么,所以才总是会担心。
但显然,姚月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那他这个弟弟,也没有办法。
另一边花统领在库房取了布,又匆匆回到明月殿。
他本来以为,只要把这匹蚕丝交给那开镖局的就行了,结果姚月竟表示,她要亲自来包。
花统领:“……”
大宫主待楚姑娘,真是比从前出现过的所有美人都更好啊,便是之前那位跟月侍卫私奔的江枫姑娘,都没有这等待遇吧?
姚月想自己打包,一是因为蚕丝比较娇贵,二是这东西虽然是移花宫大力发展种植和养殖后自己弄出来的,但到底和她这个甩手掌柜关系不大。
她要回楚留香的礼,只是普普通通取一匹移花宫产的布送去,难免不够诚意。
她觉得还是亲自包一下,再附上给楚留香的信比较好。
最后,她也里三层外三层,将这匹来之不易的蚕丝裹了一遍又一遍。
至于给楚留香的信,她倒是没写太多,只表示既是在南海过年,那这匹轻薄的蚕丝,正好可以为她添一身新衣。
镖局主人入移花宫时带了一个箱子,出宫时,还换了个更大的。
他其实完全想不明白,这些个长得漂亮又武功高强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两个都这么有钱,谁还能缺一坛酒喝、缺一匹布用?
但人在江湖,不该多嘴的事就不要多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出了绣玉谷,他又带着在池阳等候的手下,快马加鞭,赶往南海。
楚留香在腊月初收到这份回礼,也是拆了许久,才得见回礼真面目。
胡铁花本来非常期待,一直在边上催促她快点,最后看到只是一匹布,眼睛都瞪大了:“她为何送你这个?”
楚留香微笑,说她让我过年时做新衣服穿。
“你又不缺衣服。”胡铁花不理解。
“邀月宫主也不缺酒喝啊。”姬冰雁说。
她是单纯为了反驳胡铁花,但也恰好点明了楚留香和姚月这一通大费周折的意义。
世间最贵,莫过于友人心意。
差不多就是楚留香收到姚月回礼的时候,移花宫这边,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或者说一群,因为除了上前入谷求见的人,后头还跟着浩浩荡荡一大批人,其中包括一辆比姚月出行所用更夸张的华美马车。
寻常马车,前面只有一匹马。姚月上次去神水宫用的那辆,因为车身比较大,需要四匹马来拉。
而这一日出现在绣玉谷前的这一辆,车身之前,足有八匹马。
光凭这一点,移花宫的守卫就能看出来,这一行人的身份必定不凡。
虽然江湖和朝堂是两个世界,但纵观整个江湖,也没几家势力,敢用这种堪比帝王规格的马车,眼前的一行人却用了,足见其自信。
这样的人到访,也还算守礼,移花宫的守卫当然不会怠慢,等来人走近,就问道:“敢问阁下来移花宫所为何事?”
那人微微低头,不卑不亢道:“我家主人从太原来,有要事想求见移花宫两位宫主。”
“太原?”守卫睁大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是。”来人表情不变,语气淡淡,“太原,无争山庄。”
守卫:“……我等这就去通传宫主。”
来人点点头,说麻烦了。
这个时辰,正好是姚月指点洪七的时间,换了平时,守卫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过去打扰的。
大家都知道,大宫主待明月殿的两个侍女,几乎是当徒弟在教,哪怕名义上还是侍女,但谁又敢真把她们当侍女看?
但今天来的人实在是……
来头太大了,不能就这么干晾着。
姚月听到无争山庄,也几乎愣住,下意识脱口而出道:“移花宫和无争山庄没交情吧?”
守卫说对啊,无争山庄和所有江湖势力都没有交情。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他们是不屑跟其他势力有交情。
三百年来,一直与世无争,只过自己的日子,偶尔有不长眼的试图进去闯上一闯,便再出不来了。
“他只说是他家主人?”姚月又问,“有没有说主人的身份?”
守卫摇头,说没有,但能坐那样的马车前来,他的主人在无争山庄,身份绝不会低。
姚月:“……行,我知道了。”
守卫:“大宫主的意思是?”
“毕竟是无争山庄,不能太怠慢。”她沉吟道,“但我移花宫也不是泛泛之地,他既说是他主人想见我和怜星,那你就去回他,我允他主人入谷,但不准带随从。”
守卫没想到,面对无争山庄这样的庞然大物,她竟还是这般倨傲。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大宫主啊。
一时间,他之前听闻无争山庄四字时,产生的震动,也随之消散了。
他道了一声是,立刻告退。
他刚走,同样得了消息的怜星也赶过来。
怜星自然不会像底下的人一样,听到无争山庄的名字就下意识产生惧怕意,但他同样皱着眉。
他是不解:“无争山庄三百年不入江湖,不知为何会突然离开太原?”
只有姚月还是那么淡定:“见一下就知道了。”
怜星一怔,又问:“姐姐打算在哪里见他们?”
姚月想了想,说既是贵客,就去正殿。
是的,除了两位宫主起居的寝殿,移花宫也是有正殿的,只是平时不太用。
像以前神水宫的老宫主若来绣玉谷,移花宫就会在正殿招待。
和神水宫相比,无争山庄其实要更神秘一些。
但他们这里,与客人会面的最高规格,也就是这样。
反正姚月觉得,她诚意是够了。
至于无争山庄来的人会不会觉得她那个不准带随从入谷的要求过分,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向来没有交情的两家势力,其中一家忽然找另一家,那必定是有所求。
既然是有所求,姿态稍微低一点,也是应该的。
事实上也如她所料,守卫回到谷口,把她的话带到时,先前与他交涉的那人,也只是微微皱眉,就立刻去回自己主人话去了。
而等他回完没多久,那马车的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下来了一个穿狐裘的青年。
青年面色苍白,气质清贵,看上去不像武林人士,倒像个出身富贵的书生。
他下车后,并没有立刻朝谷口过来,而是回头朝那辆马车伸出了手。
片刻后,那里面又出来了一个用白布蒙住双眼的小女孩。
女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也裹在一件狐裘里,刚走到马车门边,就被青年抱入怀中。
青年似乎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神情温柔。
说完,终于踏着谷外薄雪,一步一步,朝谷口而来。
这是贵客,移花宫的守卫知道。
所以青年过来时,他们没有犹豫,先行一礼。
“多谢两位宫主答应与我相见。”青年的声音也很温柔,“我姓原,这是我的女儿,此来移花宫,便是为了她,我带她入谷,也不算坏了规矩罢?”
他怀里的小女孩的确和他一样,一派养尊处优气质。
而他自称姓原,在无争山庄究竟是何地位,也可想而知。
守卫当然放了行,表示入了谷后,自会有人带他们父女去见两位宫主。
青年先是谢过,又微微颔首,随后便入了谷,跟着谷内侍卫的指引,一路往移花宫正殿过去。
正殿之内,姚月和怜星已经坐定。
两人殿内的侍卫统领分侍两侧,只等贵客临门。
姚月其实多少有猜到,无争山庄忽然造访,可能和未来建立海上销金窟的原随云有关。
毕竟她和怜星都是会医术的,而原随云在如今这个时间,可能正好刚伤了眼睛。
但她真见到被这青年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时,仍旧有一瞬的无语。
太诡异了,萝莉版原随云。
穿狐裘的青年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女儿身上停留了一息,干脆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想必两位宫主也看出来了,我这女儿伤了眼睛。”
“所以阁下是来移花宫求医的?”怜星问。
姚月也有这个疑惑,听到他问了,就没有开口,只挑了一下眉。
结果青年苦笑一声摇摇头,说:“她中了毒,中毒时便彻底伤了眼,后来解了毒,眼睛却是好不成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以移花宫的医术,也确实没有办法。
怜星神情一顿,一时无言。
这时,姚月才终于开口。
“那不知阁下带令千金来移花宫,是为何事?”她问。
青年低头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忽然将人放下,长袖一甩,直直地朝她一拜。
这是货真价实的一拜,因为他的腰弯得比移花宫的侍卫还低。
“无争山庄几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也只有这一个女儿。”他说,“她是因为无争山庄的仇人伤了眼,如今我欲料理仇人,不敢将她放在身边,故厚着脸皮,求见邀月宫主,希望你能收她为徒。”
姚月真没想到,几乎愣住:“……你想让她拜我为师?”
青年却道,其实不是他想,而是原随云自己的要求。
本来么,就算料理仇人的时候不把女儿放在身边,也大可以送到无争山庄那些不在明面上的势力里去暂避风头。
但原随云自己太有主意,听说了神刀堂主那句“不及邀月宫主许多”后,就表示想去移花宫拜师。
她就是想拜天下最强的人为师。
无争山庄这一代,只有她这么一个独苗,还伤了眼睛。他这个做父亲的,本来就觉得很对不住女儿,再加上确实要忙报仇的事,所以就带着原随云,亲自走了这一趟。
“移花宫和无争山庄齐名,邀月宫主大败神刀堂主,武功亦是我所不能及。”他顿了顿,“所以我也知道,哪怕我亲自来求,宫主也不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但为人父母,总得为子女尽一番力。”
解释所有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都维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的确是给足了姚月面子。
最后那几句话,也说得动人至极,搞得姚月十分纠结。
是的,纠结。
她当然没想过收一个原随云这样的徒弟,但她也担心,今天她要是严词拒绝,会不会又对原随云的心理造成什么创伤,导致这个小女孩成为原作里那个魔头?
虽然她自己穿成女魔头后过得挺爽的,可亲手制造一个比原本的邀月还混乱邪恶的小魔头又是另一回事。
“原庄主先起身。”最终她这么说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她的脾气,原家父女也是听说过的,所以来归来,也没敢抱太大期待。
结果她竟没有立刻拒绝,简直称得上意外之喜。
而怜星听她说要考虑,也重新开了口,说既然如此,两位不妨先去休息一下,毕竟是从太原过来,舟车劳顿。
原家父女没有推辞。
等花统领带着他们去了休息的地方,怜星才问姚月:“姐姐是打算收下这个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