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有人盯上这群人,怕是死的不只是在南山府浮起来的那二十多个。
也许还有的冲不见了,也许还有的在天寒地冻,水冻住的时候把死者埋土里了,也可能随着水流去了哪个荒郊野岭,谁也说不好。
至少按照现在的信息来看,“被失踪”的孤独老人,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荀知府声音都有点干:“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狄松实道:“就按照离群索居,孤苦无依、近半年死亡、离家的方向找,结合仵作验尸的结果,先把浮尸的身份确认下来。”
“是要确认下来,说不定人多了,就能找到凶手与他们的交集了。”仲岳也神色肃穆:“要是远平府那边不行,我带着人亲自走一趟。”
狄昭昭翻看了一下对两个老人家里的勘察报告。
也许是知道狄少卿在这里,勘察报告就按照勘察手册的要求,很细致,还在可疑的地方取了指印。
只是目前阶段,指印没有什么用。
因为不可能拿着指印,去满世界对比。而且一个家能留下的指印实在是太多了。
狄昭昭叹口气:“要是远平府也有个指纹册就好了。”
狄松实也在看物证,闻言问:“指纹册?”
狄昭昭点头,简单说了一下吴正岩弄的那个可疑人员的指印合集。
“就是人力比对太慢了,要不然弄一个指印册,抓坏人的时候,肯定可方便了。”
仵作整理好了二十多具尸体的特点。
比如性别、高矮、有某处曾经骨折、死时身上穿着的衣服、死亡时间等等特征信息。
飞鸽传给了远平府。
远平府也是绷紧了神经,在收到信前,就把本地近半年失踪、死亡的,只要是没有人亲眼见到尸体的孤寡老人都排查了一遍。
等收到了南山仵作给的特征点,全部衙役加班加点的去比对确认。
远平府府衙。
袁知府看着回来的衙役,连忙站起来,焦急问他:“可有线索?”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十多次问这个问题了。
人倒是都一一找到了,信息也都对的上,可越查得清楚,人越是懵,因为这些人,竟然真没有什么关系?
又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袁知府苦笑,跌坐回椅子,扶着突突的太阳穴说:“把消息传给南山,请狄少卿、仲捕头来吧。”
他辖内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一无所知,怕是几年都不得升迁了。
南山府衙。
风呼啸横扫过府衙,穿堂过洞,发出近乎悲鸣的呜呜风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有无尽的冤屈和不平。
狄昭昭进了屋,从身上摘下一片风吹到他身上的落叶,看外面的天色:“好像快下雨了。”又看向屋内,他问:“远平府这次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些,都在这儿了。”
桌上摆着一些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信。
狄松实逐一看着,面色沉怒。
狄昭昭也伸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只见上面写着,目前已经确定了十八人的身份,全都符合孤寡老人的身份,大多离群索居,即使有住在闹市的,也与街坊关系不紧密。
男十人,女八人,还有剩下几人身份未定。
其实要强求身份,再做几个颅面复原,也能把受害者的身份找出来。
只是目前来说,好像意义已经不大了。
仲岳率先道:“这个凶手应该看起来很面善。”
狄昭昭忽然抬头看他。
狄松实也将手中一张纸条放回桌上,点头赞同:“基本都是在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害,挣扎打斗的伤痕都少,之前还以为是熟人,但这十八人看起来确实难有交集,面善确实可能性很大。”
要是真有人和这十八个人都是熟人,不太可能查不出来。
狄昭昭听了点点头,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狄松实说完,也提出了一个观点:“凶手应该是个本地人,性格应该也不内敛,不排除是几个人一起作案的可能。”
仲岳也表示认可,他说:“对当地地形很熟悉,远平话应该也说的好,不仅擅长打听这些老人的情况,传播流言基本都恰中要害,不是本地人很难做到。”
荀知府问:“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有几个人一起做?”
他想着,能找出一个来,就是治下风气不好了。
“抛尸需要的力气也不小,百来斤的人,不是一个人随便抛的。”
“而且就连这种老人,凶手都要攻其不备,说明没有绝对的武力信心,几个人的情况不能排除。”
狄松实和仲岳两人,看着对面传回来的“无果”信息,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出凶手不少特征。
听得狄昭昭眼睛逐渐睁圆。
他小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之前看过的犯罪侧写介绍,是不是就是这样把凶手一点点推测出来?
感觉很酷的样子!
别人的玩具永远是最好玩的,没有得到的学习包肯定是更有趣的,小孩也许都这样。
反正狄昭昭像是被鱼儿吸引住的猫,听得眼眸亮晶晶的。
没有吃到嘴里的鱼,看着就肥美鲜甜。
狄昭昭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明白其中的逻辑了。
仲岳拿着远平府城粗略街道图,给狄松实讲了些他的观点,达成共识后,放到一边。
又成功吸引了好奇猫猫的目光。
狄昭昭看到这张地图,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
爹爹教过他怎么找坏人啊!
这里有没有可能也用得上?
狄昭昭伸手,把这张地图捞到自己面前,边竖起小耳朵听祖父和仲捕头对凶手的分析,边在地图上一个个标死者家里的位置。
小孩记性很好,已经查清楚身份的十八个人,家住在哪条街,哪个村,才刚刚说过,所以他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边听,边标记。
还按照死亡的时间顺序,依次标上了序号。
他眨眨眼。
思考要怎么继续。
按照祖父和爹爹的分析,好些死者生活在不同的区域,活动路线没有重合交错的点,日常生活轨迹也完全不同,但偏偏又能在毫无防备的日常中碰到凶手。
所以……应该是凶手的活动区域大,活动路线也绝不是三点一线式的,与之相反,还很复杂。
狄昭昭皱起小眉毛。
但他仔细想了想,底层原理应该还是不会变的。
为了隐藏自己,家附近犯罪概率很低,但是远远超出熟悉地带的,可能性也很小。
小孩皱着眉思考,拿起桌上的笔,在眼前的街巷图上,以其中一个被害的目标老人为圆心,画出了一大一小两个圆。
小孩嘀咕:“小圆里面,就不会有凶手的家或者经常生存活动的区域。大圆外面距离死者太远,可能性也低。那么凶手固定活动的区域,可能是两个同心圆中间的这片……”
狄昭昭再细致观察这个地图,想了想人正常生活的范围,估算了一个大致的比例尺,把大小圆都再画大了一点。
一个个往下画。
狄昭昭感觉自己越画越感觉思路变得清晰,精神也略略振奋起来。
起初一个个大小圆环交错,还显得很斑驳,很错乱,东一点,西一点,像是失败了的涂鸦。
但随着圆环越来越多,被排除的小圆外,大圆内,同心圆交错的部分越来越多,还隐隐形成某种规律,狄昭昭给凌乱的交错区轻轻打上阴影后,竟然断断续续连成了一条穿梭小半个城的动线。
狄昭昭欢喜地双手举起这张图,兴奋道:“爹爹教的办法就是好用!”
第106章 你又坑爹?
在大家都有些为案子发愁, 感到疲倦、心头发堵时,忽然听到小孩兴奋脆嫩的声音:“爹爹教的办法就是好用!”
仲岳几人就像是发现猎物踪影的美洲豹一样,目光瞬间就追过来。
“你爹教的办法?”仲岳声音都略略高了一些, 也不知哪里触动了他。
狄昭昭小脸上的表情瞬间骄傲起来:“是啊,我爹爹哦!!不就是抓坏人吗,爹爹有教过我的!”
仲岳实在是想不出来,狄昭昭能怎么用这张街巷图,找出更多线索?
死者分散在城乡各处,甚至生活中也没有什么交集、重合的点,狄昭昭还能和鱼石县那般找出办法,确认死者住在何方?
狄昭昭挺着小胸脯, 自信满满地把手里的图放到桌中间:“看!”
为什么这么自信呢?
当然是因为他发现, 又得到小蘑菇给的金色碎片了!
复原前面两个死者的面容后,他就得到了两个【学以致用*1】碎片。
刚刚又得到了一个叫【举一反三*1】的闪闪发光的碎片。
金灿灿的,还会闪, 就跟星星一样亮眼。
别提多符合小昭昭的审美了。
而且攒五个金色碎片, 他就能再兑换一本书了!
已经被鱼塘里的鱼儿吸引住的小馋猫昭昭, 这会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还想着鱼塘里的。就是眼馋。
他想要看这些书。
想要好多好多!
光是想想自己会有超级多的抓坏人方法,小孩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这是凶手的活动路线?”仲岳皱着眉问。
只见这张图上, 断断续续的在街巷中, 出现圆弧交错重叠成的纺锥形阴影, 覆盖住下面的街巷线条。
乍一看去,还有点像是被签子穿起来的肉串。
但仔细一看, 确实形成了一条隐隐穿梭在街巷中的轨迹线条。
等看完, 仲岳的眉头逐渐松了下来, 他道:“看起来这样一条路线,确实能覆盖扫射大多死者的活动范围。”
狄昭昭点头:“是这样没错。”
“如果真有这样一条固定活动路线,那应当是有营生的,送货、采买,上工,巡逻……若没什么事,成日来回晃悠,也会惹人生疑。”狄松实说。
他看了会儿,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寻找的范围,一下缩减了许多。”
即使分析出凶手的再多特征,可远平府作为府城,还辐射周边村庄,要搜索的范围,也实在是太大了。
能有办法找出可疑区域,缩小搜查范围,绝对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仲岳拿起这张图仔细看了看,对这种分析的法子,起了不小的兴趣,他问:“用这种方法的话,岂不是只要有凶手多次作案,就很有可能直接锁定凶手的住所和生活轨迹?”
“按道理讲应该是,不过里面也有一些细节需要考虑,比如这个,”狄昭昭指了一下他给标注的犯案时间顺序的序号,“刚刚开始犯案的时候,这种特征是会比较明显的,所以我的小圈画得比较大,大圈画得相对小。”
“但是随着作案次数多了,心里的紧张和恐惧都慢慢变淡,胆子变大了,向不熟悉地方探索的勇气也会逐渐增加,在距离家不太远的位置,也不会像是一开始那么紧张。”
“所以,他心中的安全区显然会随着自信,慢慢变大,所以两个圈都要逐渐进行调整。”
狄昭昭说着自己的想法,抬起小手又指了一个细节:“还有这个……”
狄昭昭是真心想教,所以每次都倾囊相授,很多旁人眼中的“不传之秘”“技术核心”他也都叭叭叭的说出来。
造成的结果嘛……就是大多人被庞大知识量扑了一脸,犹如一桶冰块从脑袋顶哗哗迎头而下,瞬间懵逼。
但是好在,现在在这间屋子里的,经验足、脑子活、智商高,起码三者占其二。
听完之后,再结合实例一想,都隐隐有些抓住这些点了。
“感觉能找到的希望很大?”荀知府的思索着问。
狄昭昭想了想,也摸着小下巴,试着总结说:“这个方法的优点就是不太依靠凶手相貌,作案行为这些特点,主要依靠地点。如果连续多地作案的话,希望确实不小。”
“而且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多,画起图来也快,确实是个好办法。”荀知府道。
狄松实眼眸一抬,好心提醒道:“能不能很快画出来,也还是要看对地理空间,凶手心理,案件案情把握的。要是某一项差一些,可能画出来的结论就有误或者紊乱了。”
荀知府诧异,只感慨:“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狄世子年岁这般小,备考科举之余,还能钻研这些法子……”
狄昭昭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喜欢而已。”
仲岳拿着卷宗的手一顿。
荀知府看向狄昭昭的表情也忽然有点不自然。
“喜欢”听起来就像是谦词,要是听到旁人这么说,喜欢也就真的只是喜欢了,听过也就是听过了。
但有鱼石县、云梦县的前例,亲眼看到过狄昭昭做的颅面复原,还有眼下这一张明显是依据受害者出发,有理有据地硬生生刨除来的一条轨迹。
这样一系列结果在眼前,哪有人敢小看这个“喜欢”?
“这样看来,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其实咱们南山这些年也有一些旧案,都还蛮符合这个特征。”荀知府说着,目光看向了仲岳。
仲岳与荀知府也认识许多年了,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对狄松实和狄昭昭说:“等这个案子破了,不知可否请颖悟伯……”
他知道狄昭昭要科举,虽然很遗憾,但还是很有心的避开了狄昭昭,想请狄先裕来帮忙找出那些旧案的新线索。
仲岳琢磨着,再练几个案子,边跟着颖悟伯学,他估计很快就能掌握这种方法了。
闻言,狄松实赶紧手握拳掩口,干咳两声:“咳咳!”打断仲岳说,“咱们还是先商量一下眼下的案子。”
他几乎已经要看到二郎抱着他的腰,完全不顾颜面,哭天抢地,大声干嚎的画面了。
仲岳也适时的收回了话头,嘴上说:“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出发?”心中却在嘀咕,等此次回来,还是要请荀知府去拜见一下颖悟伯才好。
不过尽快出发也是要紧的,按照手中的线索看,若能抓紧时间,予以雷霆一击,效果肯定更好。
狄昭昭听说要跑去抓坏人,感觉身体里血都要热乎起来,振奋:“我也去!”
狄松实并不奇怪,倒是荀知府和仲岳都吃了一惊,“狄世子不留在南山,准备八月院试?”
狄昭昭用力点头,斗志昂扬:“当然是去抓坏人!我科举就是为了抓更多的坏人,怎么能放过眼下这个大坏蛋?”
小昭昭握紧拳头,小脸凶巴巴的,看着吓……好吧,一点也不吓人,反而还有点过分可爱了。
即使是狄松实这个当祖父的,都忍不住想揉两下他的脸蛋。
在回家的路上,狄松实还是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与他细说了此去种种,还有其中利弊,“昭哥儿可要考虑清楚了。”
狄昭昭小嗓音铿锵:“我考虑清楚了!我去找爹爹帮我收拾行李!”
看孙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步子,像是一头骄傲的小老虎一样哒哒哒跑进家门,狄松实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分笑意。
昭哥儿还是这般生气蓬勃,阳光快活。
狄松实也许是因为有了两个在科举一道天差地别的孩子,所以在岁月中逐渐平和,变得开明,反而是被考试腌入味的咸鱼感觉怪怪的,还有点说不出的忐忑。
简直比他自己要考试了都还忐忑紧张。
他吩咐下人给小孩收拾行李,但还是忍不住凑到昭哥儿身边打转,担忧的问:“那院试怎么办?”
“你到时候万一考差了,可不能哭鼻子。”
狄昭昭骄傲地一抬下巴:“我才不会哭鼻子,我可是最坚强、最勇敢、最厉害,坏人都怕的厉害大人!”
他才不会哭鼻子呢!
小孩还兴冲冲的邀请:“爹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爹爹你教我的方法可好用了,这次我又……”小孩叭叭叭地兴奋讲解。
咸鱼越听越觉得不太对的,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昭哥儿又哼哧哼哧坑爹了?
不会吧?不会吧!
不在京城了,不会又有人开始觉得他是大佬吧?
狄先裕看着兴奋叭叭叭讲的昭哥儿,感觉手痒痒,他目光一扫,把一个打包好的大包袱拎过来。
“来,背上试试看。”说着他还给狄昭昭系包袱。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还以为爹爹又发现了好玩的游戏,特别配合的让爹爹把包袱系在身上。
他还低头好奇的看:“爹爹,咱们这是玩什么呀?”
狄先裕嘿嘿一笑:“马上就知道了。”
狄昭昭惊喜:“是吗?”
“你试试看自己背不背得动包袱?”咸鱼边说边慢慢撒手。
狄昭昭信心满满地大喝一声:“看我——”声音戛然而止,小脸涨红,气势满满的声音忽然变成铆足了劲儿的:“呀~~~”
那是全身都在使劲儿的声音。
但小人还是抵不过后头大大的包袱,“噗”的一声,一屁股载进了厚实又软和的实心大包袱。
狄昭昭吃惊地“呀”了一声,又拱了拱,扭了扭,左边翻翻,右边翻翻,想让自己站起来,但最后只是摇来摇去。
就像是一个因为乌龟壳太重,翻不了身的小乌龟。
门外,正指挥人收拾行李的云福,余光见此,关切道:“小郎君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狄昭昭特别有气势:“没事,你抓紧收拾行李。我就是坐在上面休息一下,很快就能起来了。”
他腰腹蓄力,雄赳赳地一个鲤鱼打挺,又一个旋转翻身,只可惜无论怎么倒腾,厚实的软心大包袱都纹丝不动。
狄昭昭不服气的扭扭,想要钻出去,却把自己卡得更紧了,甚至还让包袱往上移了一点,更像是小乌龟背着龟壳了。
狄昭昭眼睛瞪圆:“怎么会这样?怎么卡在我胳肢窝了,啊,爹爹,我起不来了啊。”
小孩想要低头都解开胸口的包袱结,但这个大结由于挣扎,被拉得死紧死紧的,一点也扯不动。
亲眼看到全过程,并且很符合自己预期的狄先裕,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开心到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狄昭昭气得大喊一声:“爹爹!”他小腿在空中直蹬。
看到儿子小脸通红,恨不得要扑上来咬他的小模样,狄先裕顿时神清气爽,一点没当爹的正经模样,还乐不可支地在旁边笑哈哈:
“噗嗤哈哈还真起不来啊,哈哈哈还别说,有点像是小乌龟,还怪可爱的,来再蹬蹬腿。”他伸手去逗,狄昭昭气鼓鼓地蜷腿不给他抓,“哟,还会缩啊,缩成一团更像是小乌龟了。”
狄昭昭小脸红得像是喷火辣椒,他气愤地大声说:“不是!才不是!爹爹你来背的话,肯定也是一样的,你不准笑啊啊啊!!!”
狄昭昭气得手脚并用的挣扎扭动,一拱一拱的想要跳起来的样子,但大包袱就像是五指山一样镇压着,巍然不动。
“哈哈哈——”咸鱼超级快乐,只恨不得有照相机可以把这一幕记下来。
“爹爹你再不放开我,小心我放绝招啦!”狄昭昭气势汹汹。
狄先裕一挑眉:“你还有绝招?”
狄昭昭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扭头。
超大声地喊:
“祖父!祖父——!!爹爹欺负我哇哇!!”
咸鱼笑容猛地一僵。
但是喊出口之后, 狄昭昭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小孩本身就是被爹爹带大的,很是沾染了几分咸鱼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快乐自由心。
喊过祖父后, 小孩一点也不怕丢脸了,又破罐子破摔的继续扯着嗓子喊:
“明哥哥!明哥哥!!快来救我,救救我!救我啊——”
狄先裕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小嗓音给惊到了,这种不要脸的干嚎,难道不是他的专属吗?
就因为这样愣了一会儿。
再扑上去捂嘴也晚了。
狄家在府城买的这个宅院也不算大,小昭昭扯着嗓子一喊,狄松实和狄明都听见了。
两人快步赶过来后。
咸鱼被训了个臊眉耷眼,讲道理这种事, 咸鱼长十张嘴, 也是讲不过狄松实的。
狄昭昭被解救出来,得意洋洋地打了一个翻身仗。
他超级得意地从爹爹身边哒哒哒走过。
收获一个鬼脸。
狄昭昭气鼓鼓的还了一个鬼脸,然后不幸被祖父逮住。
最后, 小昭昭和爹爹排排站, 可怜巴巴的被祖父教训。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狄明:“……”
果然他才是这次回乡, 唯一靠得住的人。
最后,狄先裕还是没有跟去远平府。
一来是本人坚定拒绝, 一口咬定自己没教,去了也没用。
二来是不可能把狄明一人留在府城, 总要有个大人留下来照看。
成功留下后, 狄先裕感慨的望天, 果然这次回乡,两个小孩还是要靠他!
去往远平府的马车上。
狄昭昭想到爹爹的担忧, 有点心虚的对对手, 最近他好像是一直偷偷学学习包里的内容来着。
莫名有种上课开小差的心虚感觉。
心虚的小孩, 还是分出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准备好好念念书。
在马车上,看书是不能看的,狄昭昭就找祖父一起讨论学问。
车厢内。
祖父一一出题校考,听完孙儿的想法后,又说说自己的想法。
祖孙俩有来有回,也算是相宜。
狄昭昭是很快乐的。
因为他发现,和祖父讨论学问,会有好多师父和明哥哥没有的新观点和新体验。
狄松实倒是若有所思。
他发现孙儿言谈间成熟不少,即使平日里看着还是肆意快活,活泼可爱,但想法和观点都有明显的变化。
或许在吴正岩和荀刚这些初次看到狄昭昭文章的人眼里,他文风犀利,犹如一杆意气风发的寒铁利枪,直刺而来。
无惧无畏。
但此前见过狄昭昭更青嫩,更锐利,犹如撼山掀海般大气魄的文辞,狄松实明显感觉到,这杆寒铁利枪,变得厚重了一些。
也许刺出去,看起来没有从前惊人气魄。
但藏在这份厚重之下的威力,显然更为扎实骇人。
他揉揉孙儿的脑袋,心中有些感慨。
“咱们进入远平地界了。”
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
狄昭昭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外头还是荒郊野岭,但依稀能看见远处村落的炊烟,也能看到远处成片的粮田。
狄松实有些触景生情地给孙儿讲道:“此地在两朝前,还不叫远平。”
狄昭昭小耳朵一竖,果然好奇的歪过脑袋来问:“那原来叫什么?”
“原来这一块被分为三个区域,分别为衢乡、泉乐、台亭,乃是民风彪悍的难治之地。”狄松实诉说着远平这个名字的由来,“那时,中原大地遭遇天灾,四处崩乱,外有强敌,可谓四面楚歌。”
狄松实说着历史记载的史实,说着当年百姓凄苦:“……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现有海外倭寇乱我中华时,衢乡冒出一个英雄人物,匡氏夫人,年已四十八,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她领着三地召集的义军,顺虎腾江而下,又在佛山北上,辗转到沿海地区后,浴血奋战杀敌无数,使倭寇闻风丧胆……”
狄昭昭听着,忽然问:“远平,是希望远方平定的意思吗?”
“嗯,”狄松实看着马车外的炊烟和粮田,感慨的说:“那时留在此地的老弱妇孺,无不期盼远方平定,家中儿郎能安全归来,乱世过去,三地人口十不存一,只得迁移合并成一地治理,取名远平。”
狄昭昭再看远处的风景,同样的炊烟、同样的粮田,却感觉完全不同了。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似乎都浸染了悲壮的鲜血,涤荡过大无畏的壮志豪情。
祖父点到即止,又缓和小孩的情绪,笑说:“你那小友人云翎冉不是同你说,她长大也想去北燕边城杀敌吗?也是自匡氏夫人后,后头的朝代都留存了女将。”
狄昭昭果然一下从之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感慨道:“真厉害啊!而且她都年纪这么大了,竟然还……”
感慨着,感……小孩疑惑地揉揉眼睛,再往外看。
低头摇摇脑袋,再抬头往外看。
狄松实问道:“怎么了?”
狄昭昭惊讶地指着窗外的粮田:“祖父,这是粮食吗?怎么稀稀疏疏的?”
狄松实朝外头看了一眼,他虽一直在大理寺,但是民生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他道:“为何说它稀疏?这便是农家日夜辛劳种出的稻苗。”
狄昭昭小脸一皱:“可是、可是和爹爹给我讲的不一样啊!”
小孩记性特别好,虽然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是记得,那日泰和宫宴上,他问爹爹,人为什么会穷苦?为什么会吃不饱?为什么穷苦会让人变坏?
然后就看到了爹爹脑袋上出现的丰收之景。
即使不是一个时期的,但两者的差距也太大了,即使没有种过田的昭昭,也觉得眼前的田地,绝对不可能长成爹爹想的那种风吹金浪的效果。
即使金黄了,穗粒饱满了,那也不是金浪,而是金秃头扫帚。
“你爹爹还给你讲过这个?”狄松实来了兴趣。
狄昭昭抿嘴。
那是他从爹爹的头上咻的长出的小蘑菇碎画里看到的,但是前头也有“迟迟做不出的飞天大圆锤”“地动山摇大灰鸡”,所以……
小孩有点犹豫的说:“可能爹爹也只是想一想?”
毕竟爹爹真没跟他提过一点这个。
狄松实这次反倒不觉得是神话和想象了,因为他曾经听大郎提起过,二郎想要在京郊的庄园里,用无瑕琉璃盖个屋子试着种菜。
当时大郎还很郑重的对他说:“父亲,即使无瑕琉璃盖房听起来穷奢极侈,但我观二弟神情期待,目中炯亮有神,不似玩笑,若日后二郎真向您提起,可万万莫要训斥于他,先听听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