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魏妆尚未反应过来,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肩膀上的衣帛似被屏风扯破,空出一片湿凉,旋即人已?被他举高得失去?了重心。
她迷惘了瞬间,差点陷入自己曾深爱过他的回忆情?致中。蓦地?清醒过来,仓促间连忙狠起心咬了他一口,迫使谢敬彦顿住。“住手,再往下我喊人了!”
喊吧,喊了你我便再做夫妻。
谢敬彦睇着她艳惹的红痣,还有那灯火下软玉生香的颈,却不管不顾了。
好一会儿,才喑哑地?祈求道:“阿妆,抛开总总,重新再来一次可好?你要?我谢某做什么,我尽都满足,过往的错我来弥补,别再推开我!”
心痛的感觉毫无预兆从魏妆的胸口漫开,并?不听她使唤。
可是爱与动情?的滋味太过煎熬,这个男人表面雅人深致,龙鳞凤骨,实际凌厉狠绝,生杀予夺,他如何轻易再叫她信服。她忽地?想起自己吐血时的死心决绝,她不能辜负自己,她不要?陷落崇慕。
魏妆颤了颤声,应道:“谢三哥开什么玩笑,在你眼里我只是个费尽心机高攀奢嫁的州府小女,以你望族名门?百年陵州谢氏,便娶了我也是强扭的瓜不甜,十多?年你还没过够?我任劳任怨,标榜德庄,也始终得你轻看。这会儿我们这样,明日怕不是又要?把书?房拆了。”
说着揩起被他除落的小衣,将裙裳整理妥帖,藏起灼媚的娇俏。只是嘴上被他熨得滚烫,而?他的唇边也被啄破了痕,明日作何解释。
谢敬彦果然没猜错,前世在他换掉马车之?后,她才开始对他疏离的。
他蹙着墨眉:“那是你以为的,怎不去?想想你那奶娘私下做了什么?便是在书?房里,你我从前又岂非没有过,我可曾拆了?”
魏妆被他说得,立时想起彼此在书?房,或琴案或茶几上种种缠绵旖-旎的交好。脸一烧烫,忘情?绝意,顿然冷漠道:“又如何,都过去?了。现下你我既是义兄妹,还望三哥遵守伦常,自重!”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没往院门?走。还算能冷静。
她对这里甚熟,往小侧门?出去?了,免得适才那潘婆子在外头蹲守,自个清白之?名受影响。
谢敬彦睨着女子莞尔的身?姿,掌心还留着适才从她腰间掠下的手帕,用力攥紧残存的香氲。
三哥……有过那些刻骨噬心的纠缠,何能真做得了义兄妹?本无伦常!
忽而?夜风袭面,他便抑下丹田处的焦灼,瞥了眼站在门?外偷听的王吉。淡道:“盯着路上,莫让谁人撞见她。”
“诶。”吓得王吉一哆嗦,赶忙躬身?跑出去?办事。
隔二日,正式的春令蹴鞠赛就开始了。
第61章
今岁的春赛一共为期五天, 前三天各队轮赛,第四天休息。根据累积胜出的得分总计,从?五队中择出最高分的前三队, 进入第五天的决赛。
为了让队员们休息充裕,不被旁余之事分去心神体力, 这几天各队都?集中住在金吾卫营腾出的两排营房里,除了赛事不予外出饮酒寻乐。到底这都?关系着整个盛安京投出的赛注身家。
魏妆自那天晚上出了云麒院后, 便刻意避着谢敬彦,没再与他正面交锋过了。
蹴鞠赛场位于内东城的一处皇家球场, 草坪翠绿, 建地开阔,视野极佳。
今年御前太监聂总管出了主意,皇室宗亲坐在北向的看台上, 朝臣官眷坐在东向看台。而将西、南两侧的看台余出来, 由?太府监负责出售入场券, 让京都?的百姓商贾得以买票进来观看。
美其?名曰“天子与庶民?同乐”也,如此一来,既给朝廷博得了好名声, 一大摞收入又进了淳景帝的口袋。
裹束了一整个冬天, 在这般春意盎然?的天气,队员们自是斗志昂扬, 比得热火朝天,赛况激烈非常。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 东宫太子竟然?也下场了。
往年的这类比赛, 太子高纪鲜有亲自出马。高纪做为皇长子, 一向以贤仁淳诚著称,再加上关于他的出身传言众多?, 为避免朝堂猜忌,素来温和?行事。
他派出的东宫禁卫队虽球技了得,但仆随主子,赛场上也都?比较内敛,通常战绩排在第三或第四位。
但今春太子殿下亲自下场领队,少有人与他正面较量过,比赛起来竟实力超卓,让人猝不及防。
三天里各队杀得难舍难分,为了决出前三名,临时又加赛了两场。场外的呼声更是盛况空前,带动着摊贩、茶馆等市井民?生都?跟着火爆。
加赛过后,才终于决出了胜负,太子、梁王、宣王,三王赛队一并进入决赛,使?得新一波的押注又兴起来。
第五日上午巳时,四面看台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了。姑娘们各个绮裳丽妆,花枝招展,支持各队的彩旗也在风中飘扬,好生热闹。
太子妃带着两岁的小皇孙女前来助威,只?见太子高纪二十三四岁左右,长身玉立,挺拔颀隽,右眉心一道紫黑色的小胎记,让他的眸色也被深敛了几分。
魏妆猜着应该是碧翠园里钓鱼时,沈德妃含沙射影焦皇后的话传去了东宫。太子便下场参赛,为母后争口气了。
前世她起初以为高纪应是个病羸沉鸷、狂焦多?变之人,是以,才会在皇后薨逝后因行巫而被打入冷宫。但到他上位后,方觉其?英明?贤政,励精图治。
此时再想想,只?怕他本就是个心怀江山城府之人。谢敬彦既助力他登基,绝非无的放矢,没准当年的种种,皆是他君臣二个设下的局呢。
却说北向的看台,淳景帝端坐在正中的华盖下,望着场内太子蓝色球服翻舞,眼睛里盛满了欣慰。在淳景帝看来,焦皇后为了替自己平衡后宫与牵制皇戚,委实过于贤德谦忍了些,以至于太子受其?教?导,自幼便总总谦让。
能看到高纪下场挑赛,正好给太后瞧一瞧,这儿子他真是亲生的。
说来那盆帝王花,本是淳景帝私心偏宠,借着寄养的名头赐给了焦皇后。不料焦皇后养好花,转头送去讨太后欢欣,难得叫太后舒缓了态度,主动开口说把别苑让给他建殿。
有了别苑一块地,再加这些日子鼓捣的收入,梁王队即便今天被太子踢赢,淳景帝也不太在意了。
瞥见身边焦皇后似乎顾虑,淳景帝便攥攥她手指,宽慰道:“这是太子在给你尽的孝,若能打消母后老人家偏见,于他也有好处,且放宽心吧。”
听得焦皇后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还有半刻钟的时间?开场,最后这天的三队决赛,按抽签决定场次,太子的东宫禁卫队与宣王一队抽到了上午场,比赛胜出的一方,则在下午与梁王队角逐。
在魏妆看来,这也是皇帝给梁王队的一种“便利”。先把上午的淘汰掉一队,梁王队则无论?如何总能排在第二,太后老人家面子还是照顾着的。
只?这样一来,魏妆押下去的那一千两注,试图翻几番的算盘,怕就要落空了。
她此刻想起谢敬彦所言,两世情况不同,看来并非敷衍。变数不仅仅是他一人,还有太子呢,他也管不住东宫队撑到几时。
谢莹端坐在东面的看台左侧,魏妆与谢蕊挨坐在旁边。这样闹哄哄的场合,府上三个夫人并不爱来参加,头天露了次脸之后就歇着了,倒让几个年轻小姑娘更觉自由?无拘束。
谢莹把玩着袖子,问魏妆道:“上午太子队与宣王队决赛,我三哥是宣王队主力,妆妹妹希望他们哪个队能赢?”
魏妆实话实话:“确是猜不出,不过我两队都?押了五十俩的注。”
……剩下的私房得省着点用,开花坊怕要往后拖延了,她可不想无缘无故一直住在谢侯府上。
谢莹吁口气,忽而又希冀道:“我还是希望宣王队能赢的。上回演练,三哥临场发挥踢进那一球,让四郎好生不甘,巴望着下午能和?三哥最后较量呢!”
提起奚淮洛,谢莹的语气里又满是陶醉与甜润。听说这几天队员们住在金吾卫营房,谢莹还去送过几回汤羹。要拉魏妆同行,魏妆可不屑去瞧谢某人,便借口贪睡了。
虽然?她上回建议过谢莹退亲,但并不确定林梓瑶是否真与奚四郎有过猫腻,当下便没言语什?么。
她今日观赛,穿了一抹双蝶沾花百褶裙,昳丽的图案以银丝勾勒,端得是妩媚婀娜。忽而一瞥,对上了草场那边谢敬彦注视而来的目光,便也把他打量了几眼。
但见男子英挺流畅,穿修身的枣红色球服,头上系着同色额带,刺绣他们球队的图腾纹样。旁的队友们晒了几天都?已现出麦色,而他仍是玉白如常,俊逸清绝,窄劲的腰身描绘着踢球的身体优势,素以爆发力与应变速度进攻防守。
那天夜里从?他云麒院出来,魏妆心跳起伏了许久才得平静。
夫妻俩已常年没有过亲密了,他薄唇从?她唇瓣往下滑去颈涡,滚-烫与炙热如当年初婚之时。一点儿不比他平日克谨自持的权臣凌厉,惹得人酥麻生疼。
而罗老夫人那边的潘婆子也不是吃素的,站在院外蹲守了许久不见魏妆出来,便转而去到她倾烟院中,假作借口要传话,以此确定魏妆是否还睡在房里。
所幸魏妆从?小侧门操近路,没被识破,听见潘婆子咕咕叨叨在院里说话,就启口唤了声沈嬷去应付。
隔天晨起魏妆的唇肿得嫣红,谢敬彦唇角亦有咬破之痕。晨昏定省时罗鸿烁问将起来,她就借口说让贾衡代?买烤串,吃得上火了,谢敬彦则说熬夜上火。甭管府上捕风捉影,总之没撞见她人都?不算。
入夜沐浴,那颈下被他吞得红灼,三五天才淡下去,不忍见人。她亦将丫鬟打发出去,没让在旁瞧见。
近日两人没说过话,像是心中都?隐着那层私密。
他可谓风光无限呐,在球场上的表现,不知?惹来京都?多?少女子送礼送帕。
虽知?彼此无话可说,可她若是故意对他示意,估计谢敬彦也能豁出去竭力赢得比赛。魏妆对他那副脾气还是了解的。
只?春日妍妍下,她睨着他流光漂洄的深眸,却不愿赏这个脸。
魏妆便扭过头,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草坪上,谢敬彦掌心力道收起,矜贵脸庞浮出淡淡讽意。分明?看穿她眼里的担忧,必是在担心她当掉的半块玉璧吧。
他虽有数个办法让她赎不回来,只?他不打算那么做。
连日比赛,这女人风头无两,被帝后及太后、德妃叫去北向台上观赛,惹来多?少注目。
都?在传言她得了太后的抬爱,她竟是半点不担心接下来的赐婚梁王。
为了能赢比赛,可忍得下对梁王嫣然?巧笑。同样的,却不肯赊赐给自己一个鼓励眼神?。
他的心她难道还没感?受得到么?堂堂陵州谢氏宗主,十多?年为人夫婿,换来卑微求祈,他所能屈膝的已然?超乎过往。
谢敬彦可从?没做让魏妆输的打算,无论?是先前的谢三公子,还是前世婚后的自己,从?见到她的那一瞬起,他就不舍得叫她作难。
哪怕夫妻感?情淡薄了,照顾她也是自己平生之责任。前次演练,虽然?他临时踢赢了梁王,却也只?会让人觉得宣王胜算更盛,让之后押梁王的注翻升更多?。
唯她对他从?无信任,还专程跑来云麒院质问一番。
质问也好,且把那些过往种种说清楚,省得耽于心中折磨。
但万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杀出来了。
太子高纪一贯谦逊勤仁,但人之谦逊可分两种,一种是博知?之谦,一种则为退怯之谦。高纪显然?归前一种,他出赛只?是不想让焦皇后为难罢。
陵州谢氏肩负太-祖-帝密布的使?命,当皇储纷争、朝局不稳时,当罔顾私情,择一贤明?果决者,继承大业。
谢敬彦接手宗主事务后,起初并未在三王之间?做出选择。客观而言,淳景帝的三个儿子各有千秋,且太子内忍含蓄、身世存在疑问。他便利用在刑部蛰伏期间?,一面在边关打听庆王旧部,一面观察各王表现,而后才确定了助力太子高纪。
皇后薨逝后,朝廷势力分作几股,暗中拔剑弩张,皇帝又逐渐偏听偏信,沉迷修仙炼药。那时太子处境困窘,谢敬彦便出现在他面前,提议假借行巫废黜去冷宫,让宣王梁王在外面争个水深火热,而后暗中布局,出其?不意地攻出重围。
因而在此时的太子眼里,谢敬彦还只?是御前得力的修撰,二人并无深入交道。
谢敬彦噙起薄唇,但赢不赢太子他自己说了算。就算魏妆薄情,他能多?赚点银两自然?是乐事。
好在前世与高纪君臣交厚,时常练球,对高纪的运球与布局特色十分清楚。比起其?他队来说,胜算更多?。
谢敬彦睨了眼看台上姣艳的女人,想起那屏风后动情一幕,这几天宿在营房里,心里念的想的都?是魏妆。她似有媚香之毒,沾染了两世都?割舍无力,只?须唇齿尝过那香软酥柔,便总在脑海里晃荡,能把他吞噬。男子冷凛地拂开目光,不再被她扰心。
旁边队友经过,顺着他视线一看,唏嘘道:“啧,修撰还在看?说来你与这魏家美人儿可谓有缘无分,待球赛结束,一个尚驸马,一个侧王妃,今后都?是天家人了!”
谢敬彦面色淡漠,陪着付之一笑。
——至于梁王想求请赐婚,却是想都?别想。
他前几日就已嘱咐暗卫,将口风透露给梁王妃母族霍家了。霍家怎么可能同意,霍家女子历来生育都?较晚,梁王妃的母亲亦是在婚后三年才生下的她,如今与梁王才成亲两年多?,还可以再等等。
哪怕不愿意再等,侧妃也须霍家自己送进去,以霍家百余年累积的实力,连先帝都?须见面客气来着。
隔天便听说霍夫人把宫里的祝老太医请去了府上。具体怎么做,谢敬彦大可放心,那霍家不是吃素的,必然?今日就会有动作表现。
至于饴淳公主,在他谢三眼里根本不足为虑!
赛事很快就要开场了,锣鼓声敲得激烈起来。谢莹两眼盯着场上,又频频在看台搜寻奚淮洛的身影,却不见他出现。
她下意识又去找了林梓瑶,竟也没有。但转而一想,奚四郎下午便要决赛了,此时应该在营房里休养生息吧,而且他们梁王队的队员也只?来了三四个,来看看赛况而已。她便收起心绪,专注等待踢球。
但见她耳垂上的琳琅如意耳环一晃一晃,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顿时把附近的铸钱监裘二小姐与宣威将军府的谬小姐目光吸引了过去。
裘二小姐皱眉道:“呀,那对耳环怎的十分眼熟,像是你我一块儿打的,你的耳珠是桂花形,我的是牡丹形,不会认错。上回谢侯府办寿宴,我赴宴路上顺道去首饰坊里取了给你,一直没见你戴,莫非是被她捡去了?”
身旁宣威将军府的小姐谬萱,绾着一陇单螺髻,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瞧见这一幕亦倍感?诧异。
奚四公子自元宵夜观灯偶遇以来,一直与她交往紧密。谬萱并不晓得林梓瑶的存在,只?听奚淮洛说看到她的纤纤弱骨就动了爱怜,还诉说过不喜欢谢莹,要寻找机会和?母亲说退婚。为了暂时保护好谬萱,所以就先对外保密。
谬萱虽是宣威府嫡小姐,奈何父亲是府上三房之中平平无奇的二房,父亲又且宠妾灭妻,只?有自己与母亲相伴,并不受待见。她想也没想过,竟能得大长公主的外孙奚四郎垂帘,因而对奚四更加心怀憧憬。
谢侯府寿宴那天,奚四看到她手里拿的新耳环,便说让谬小姐送给他,他好揣着时刻能想起她来。
说得谬萱脸红心跳的,想起自己已交付了的清白,还有什?么不可以。
怎也没想到,会挂去了谢莹的耳垂上。
只?她向来忍气吞声惯了,忙说道:“算了,可能是掉在地上了,我再打一对回来便是。”
听得裘二小姐顿时气血上涌,啐道:“说得简单,打一对?这可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友情信物,凭什?么要白白让她捡去戴?她堂堂一谢侯府小姐,缺得了这副耳环怎的,你倒是能忍,可知?你攒这一对耳环钱需要多?久。不行,我得过去讨回来!”
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拍拍屁股朝谢莹走过去。
谢莹正好转头,便见一个微胖女子半笑不笑,底气十足地奚落道:“哟,这耳环当真眼熟,该是我和?谬妹妹打的姐妹款吧。谢三小姐戴得这般自在,可知?还有个词叫作拾金不昧,物归原主嘛?”
边说边蹲下伸手,拂了拂那灿盈盈的翡翠耳珠。
谢莹只?觉眼熟,顿时记起来了,先前在乌堂主的悦悠堂里见过,当时还莫名其?妙说自己头上长绿草来着。
气得顿时语气也不好,呛回去道:“首饰铺里的款式无非那几样,裘二小姐莫非以为全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八月我就要成婚了,自己未婚夫提前送的一副首饰,怎么不可以吗?别红口白牙的诬蔑旁人!”
裘二小姐顿时炸毛,闹将起来:“我有打耳环的票据,你家那四郎他拿得出么?你且去将他叫来,我们当面对峙,问问是何原因,却把谬妹妹的耳环转送给了你?”
听得旁边的谬萱一阵紧张,满心间?里堵满了酸涩。还说要去商议退婚,然?后娶了自己,怎么八月却要和?谢莹成亲了?
她看着谢莹柔光润泽的模样,羡慕她一眼就是个旺夫旺宅的好面相。想到自己还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要找奚四郎谈,事关性命那般的重大,此时最好不要得罪了谢家。
谬萱连忙打了圆场,拖住裘二离开:“都?说了误会,必然?是凑巧的,不过一对耳环罢,再买一对就是了。两位姐姐快别生气。”
拉拉扯扯地走开。
什?么叫不过一对耳环?谢莹听得只?觉脸面挂不住,不行,她得去找四郎问清楚。
谢莹借口起身去茶房接水了。
看台边上的陶沁婉,已然?被这番动静吸引了过来。一瞬瞥见俏娇动人的魏妆,眼色又热烫了几分。
自从?寿宴送猫被拒之后,陶沁婉又央求翟老夫妇将她的画像送去谢府上,可罗鸿烁根本看都?不爱看。而清执修朗的谢公子,更是对自己视而不见,让她连喊一句“彦哥哥”都?变得难以启齿。
陶沁婉思来想去,又去找算命的打问办法,那算命的却告诉她,梦只?是梦罢,该吃吃,该喝喝,别当真。
陶沁婉被这般一说,也觉得梦里与现实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就单论?那魏家小姐吧,就不像梦里一样是处心积虑地高嫁,反而像谢公子在痴心求娶的执着。
她本也打算要不就算了,然?而这几天坐在看台上观赛,又被谢敬彦的隽逸飒爽迷住了。再又听私下里议论?,似乎魏小姐得了太后与德妃垂青,怕是将有一番好事。
陶沁婉便咬牙,即便自己嫁不成高爵侯门,也顶好别让魏小姐嫁成。
总归她父亲若当上了礼部尚书,还能有机会嫁个状元榜眼。
她蹙了蹙一字的柳叶眉,瞅见魏妆身旁座位空出,便坐过来,含笑地关切道:“魏妹妹真是好生讨巧,经筵日讲上一番表述,还让我此刻记忆犹新。听说正有桩好事要造访,怕是过不久就要改口,唤你一声梁王府侧妃了呢。”
此时东面看台这边全是官贵世家,那梁王妃的母族就坐在不远处,时不时往魏妆这儿瞟几眼。只?魏妆定了心的推拒赐婚,因而坦荡不心虚。陶沁婉忽然?阴阳怪气来这一句,分明?是在给她树敌拉仇恨了。
这个毒妇,视你未重生,便放过你一马算了,眼不见为净。偏你却好,频频不识趣使?绊子。
那就不怪魏妆了,她如今可绝非软柿子,谁递来的刀子反甩回去。
呵,魏妆淡然?一笑道:“梁王与王妃恩爱融洽,王妃贤良淑德,京中是人皆交口称赞。陶姑娘此言不仅空穴来风,还把无辜的王妃都?中伤了。就单论?我,现下与谢三公子的退婚,还未得家父回信,何谈再议亲?便是真议亲,我一个退过亲的州府小女,又怎配得上王府尊崇?魏妆断然?无此作想,陶姑娘委实虚言挑拨则个。”
这话真不客气啊,听得陶沁婉顿时噎住。
魏妆明?确表态绝无他念,还把自己退亲的身份放低,配不上梁王府,那就什?么事都?摘干净了。反而是陶沁婉,辱蔑了梁王妃身家。
怎生的,那梦里明?明?小魏氏是个怯懦避事的,梦外却屡次咄咄逼人,一句也讨不着便宜。
忽然?瞥见前面霍家主母直视而来的目光,陶沁婉坐如针毡,只?得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北面的看台上,德妃瞧见这一幕,转头对绥太后说道:“那适才凑过来的,可是礼部陶侍郎家的闺女?过阵子翟老尚书要告老辞官,听说向皇上举荐了陶侍郎,母后觉得如何?”
绥太后瞥去一眼,记起经筵日讲上,陶女那一番让自己耿耿于怀的说辞,不悦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陶女口不择言,不上台面,想来那陶侍郎也不过尔尔。哀家让人查过他平日表现,虽勤恳卖力,也仅此而已,礼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该换个人考虑。”
第62章
沈德妃听太后如此说, 便知陶炳钧这个礼部侍郎是提不了尚书了,倘若能?提上,她还有心拉拢拉拢。原本几乎敲定的事?儿, 怎知自?个闺女拖累当爹的仕途,呵, 也是一桩难得?蠢事?。
她便把目光看向草场上的赛况。
蹴鞠赛开场一会儿了,太子高纪布下策略, 今日决战宣王队,他胜券在?握。说来高纪平常也喜好踢球, 大多在?东宫与禁卫私下踢。这次他决心要叫朝野上下看?出点名堂, 别再让母后因谣言中伤。
关于他的身世,高纪幼年也曾自卑自艾过。他出生?后,照顾他的宫嬷不慎用香灰烫了他, 在?右眉心落下了疑似胎记的一道痕, 此后宫中便传说他是庆王高迥遗腹子。
母后身家?平凡, 为人又和善,总教导他大义贤忍;父皇则夹在?太后与后宫、皇戚之间牵制平衡。高纪不想为父皇母后添麻烦,只告诉自?己勤勉立身, 夙夜兢兢, 待他年继位登基后,以行动化解朝野偏见。
然而前些日, 碧翠园里德妃那般奚落母后的话,高纪实难以容忍。他春赛亲自?下场领队, 便是为着叫人们看?看?, 自?己绝非与父皇不像。
没想到的是, 今日开赛起,宣王队里那位中锋谢敬彦, 似乎很能?看?穿高纪的意图。总能?把?他的阵队巧妙地?支解开,这已然三个回合了,不由得?让高纪刮目相看?。
他知道这个谢三郎,乃是谢老?太傅生?前之爱孙。谢老?太傅对?父皇母后忠诚尊重有加,高纪起初有过拉拢之心。但看?谢敬彦年纪轻轻,却克谨慎行,似乎也无甚攀权之心,平日里只谋其职,不参合其他;再又父皇有意把?他尚给饴淳公主,怕是要与宣王站边了,太子便暂为观望。
但在?踢球场上,高纪还没真正遇到过对?手,只觉与谢敬彦对?战起来格外带劲,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劲爽,他也不准备收敛着实力了。
谢敬彦轻易窥穿太子的套路,但以其之城府,自?然晓得?淳景帝的希冀,希望看?到太子风光展露。
他前几天便一直没利用重生?便利,且由着太子肆意挥洒。只这一场决赛,他却是私心非赢了不可。
眼见太子一球飞扫跃过,被宣王截了过来,同?队的杜将军府郎将上前接力运走,又被太子的禁卫拦截。却忽然遭遇踢空,只见谢敬彦紧要关头腾跃起长腿,劲力踢去了球门内。
守门员扑了个空,皮质的蹴鞠咕噜噜滚了进去。
魏妆眼睛都看?得?直了,看?台上本来喧嚣的叫喊声戛然停止,转瞬又鸣笛四起,开场第?一球由宣王队获胜!
激动得?她下意识拍起胸脯,安抚着紧张的情绪。真没想到,谢敬彦竟这般拼命……想来还是那句“红颜知己”管用,不舍得?鹤初先生?输了赛注吧。
忽而好似看?见他远远瞥来自?己一眼,男人凤目深邃,惯是蛊惑。她又不爽,就故作淡然地?搁下了胸口?的手指。
啧,谢敬彦拂去肩上草叶,敛眉冷笑。
莫以为全?是为了她,他也不愿做那投了钱却打水漂的亏本买卖!
沈德妃瞧得?好生?过瘾,琢磨着对?绥太后说道:“原来东宫的这些禁卫训练有素,比皇上的羽林卫、将军府都要厉害。平日太子殿下不爱表现,一表现却是一鸣惊人呐。”
这句话明?面夸赞,细听起来可就意味深长了。都知道朝臣们对?太子的储君之位存在?争议,倘使太子真是庆王遗腹子,那意味着,将来龙脉就要改支了,变成了高勉——庆王高迥——高纪一支,却如何向先祖交代?
德妃此话一说,实际在?影射太子背地?里操练兵马,深藏不露。若放在?别的帝王父子之间,恐怕就要挑起嫌隙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焦皇后才自?幼叮嘱太子要谦忍低调,父皇之爱虽宽厚,到底天家?无情,有情亦易变。
淳景帝却不以为然,他这么多年打马虎眼打惯了。在?淳景帝自?个看?来,谣言止于智者,他自?己生?的骨肉莫非自?己不清楚么?
听闻此,便在?旁乐呵地?解围道:“母后刚才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朕年轻时征战沙场,横戈跃马,太子这一点果然像我啊。可惜如今不比当年,只能?看?着他们出场了。东宫禁卫训练有素,是好事?。前几天德妃那话怎么说来着,太子过于温和,与朕不像,依朕看?,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文武兼备,令朕欣慰。连日的表现众人可都看?到,爱妃那话该收起了,呵呵哈。”
只有皇帝先开了口?,皇后才好接着说。
焦皇后忙讨好地?赔笑道:“也是太子孝顺,想着让母后看?得?尽兴则个。”
绥太后每听儿子护着焦氏,都老?大不自?在?。这个焦皇后,温柔贤淑,怎样都不动气,竟是能?把?皇帝哄得?多少年不移情。说来身家?也普通,不知道昔年如何惹得?皇帝就喜欢了。庆王一伤亡,就着急忙慌地?成了亲,又早产生?下高纪,你让太后怎么能?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