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谢敬彦也褪到了中衣,宽肩窄腰地莫名背过自己,似全无兴致。
魏妆自顾自往床上一躺,仰头轻呵:“我先睡了,郎君请随意。”
谢敬彦转过头,半俯身躯一看?,床边全被她搂着一团被子占了,他该躺哪里?
莫非还能?叫男人?睡床里侧。
他沉声?问?:“我卧在何处?”
哦,忘了说,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你不仁我不义。
魏妆用眼神回答,薅起里侧的毯子褥子,就?要往地上扔去。
谢敬彦瞬时抻出长臂半空一挡,硬朗身躯挤坐在床头。
撑向女子颈涡上方,委屈磨齿道:“睡了多?年的书房架子板,这一世还让我睡地上?偌大一张床,容我一个屈伸之地有何难?”
他此刻嗓音低磁,借酒劲溢出几缕狠灼之意。她对他的恨怨,他尽都全权包容,而?他的怨言却只能?往肚子里吞。
她真当自己是?个木头石头的工具人?么?,为何适才背过她?迎着这娇满的媚物,她是?不是?以为彼此重生了,从前就?能?当做没做过。
隔着错开的距离,危险的炽意无法忽视。魏妆亦即刻想起了起初的新婚夜,拜堂成亲前,沈嬷还与?她说过,谢三郎雅人?深致,必然体恤,而?男郎首次却收得早,你且主动些个。
岂料后?来……他就?没有收得叫她轻松过。
睨着这张清贵无俦的脸,魏妆很?难不动摇。但她立时狠起来,硬着心道:“君子一言。这是?先前商榷好的,若三郎今夜敢上来,我便与?你撕破脸面。”
啧,新娘子且娇且媚又有点辣啊。
外面窸窣窃议。
谢敬彦扫一眼,耳畔敏锐捕捉。便舞袖挥灭了床头红烛,在暗中握住魏妆的手?腕。
魏妆只觉身子一沉,沉重感顿压了上来,她吃力喘息道:“你还攥住我手?……嗯啊,谢三你混……”
还一个混蛋的音未落,指尖上顿地一麻,竟是?被谢敬彦咬住了。
男人?抵住她耳垂,压低声?道:“不给卧床也罢,我别无诉求,便是?装作夫妻,这一关也总须敷衍过去!”女人?颈涡特有的宫廷助-兴熏香,沁得他嗓子愈发焦渴,天晓得熄灯前他为了遮掩势气,忍得如何难受。
话说罢,仍将魏妆的手?指含在口中,免得自己联想起更多?,缱绻去了那酥软云峦。没人?知道,她可不止颈涡一枚红痣,那腰下娇腴还有一枚更艳更惑。
魏妆这才噤了声?,默然等待。
外面听闻动静,悄悄凑到窗边戳破了一指。但见那乌木鎏金四季如意大床上,正交叠着两人?,晓得刚才那句“上来”、“攥手?”之意味,这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终于真的安静下来,魏妆的指尖都被他含-麻了。
谢敬彦不甘地最后?对视:“真不要我陪?”
想睡床就?直说,何必借口陪不陪。魏妆默:“堂堂谢府三公子,未来左相大人?,还请自重。”
该自重时你可自重,严于律他,疏于律己。
谢敬彦无言地拾起被褥,铺去了床边的地板上。来日方长。
——他有一世的时间同她磨。
次日清早, 琼阑院里。
罗老夫人端坐在?正中?的红木镶景泰蓝靠椅上,旁座分别是二房老爷谢衍与夫人祁氏。
魏妆晨起化了一个桃花妆,双颊气色亦如桃花般娇嫩, 带着新嫁娘子的羞意。与谢敬彦一左一右站着,给长辈们敬酒。
罗鸿烁打量着两个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玉貌花容、清凛雅绝,当真偌大京都找不出第二对?更?般配的了。
百感交集啊。
想想总算遂了谢老太傅意, 没拆散这桩亲,也?不用尚饴淳公主驸马, 心里悬着的石头便落了地。
听魏妆改口?唤“祖母”, 谢氏此后又正式多了一口?人,老夫人便乐呵地给了大红包。
二老爷谢衍也?甚为满意,父亲在?世?时总称道魏家的品格, 感叹救命之恩;谢衍自己且是修史官, 对?魏厷集多有赞誉。这门亲能结, 确然甚合心意啊。
祁氏坐在?旁边就?更?是眉开?眼笑了——一早上小两口?起身后,便有婆子忙不迭地掀开?床单看。但见那中?间的一面素帛上,果然赫赫点点的殷红。
真想不到呀, 小姑娘美?媚无双, 又与儿子颇传绯闻,竟还能守到了洞房最后时刻。
叫府上那些造谣生非的看看, 今后哪个不长眼色的再诋毁二房,祁氏一个不饶。
大夫人汤氏瞧着花好月圆、家和事兴的一幕, 心里委实不太爽利。
她挡不住魏女嫁进门来, 可一想起这是谢太傅偏心定下的婚, 那心坎就?过不去。
汤氏原本弄了些药,浸泡于水中?能化解女子初膜, 魏妆若在?官驿中?出嫁,她就?能给她悄然不觉地用上。叫他二房即便成了亲,也?以为是个不贞不洁的女子,成得有疙瘩。
岂料竟是在?宫里,没能够插得上手。
听说那床单上落得殷红夺目,闹洞房的人昨夜听见新娘子被三郎宠得,窗外?都传出了吟唤。收拾床的婆子更?描述道,里侧的床平整无褶,竟是一整夜缠绵在?外?侧半榻,没曾分开?过……真叫二房娶了个能来事的好媳妇啊!
汤氏便皮笑肉不笑地关?切道:“哟,三郎可是劲儿用过头了,眼下泛着青?还须好生注意着点,你是老太傅亲自栽培的爱孙,又是谢氏最年轻的宗主,咱们谢家以后可都指望着你呢,肩负担重?,岂能够随性恣意。”
乍听似乎满是拥护,实际却在?揶揄老三年轻不知收敛,纵意闺-欢,罔顾朝职。
罗鸿硕愠起了眉头,这大房的汤氏多少年秉性难改,说话?也?不看看场合。就?因了谢太傅昔年给老三起个“敬彦”的名字,就?一味斤斤计较。还有亲自教养老三这件事,太傅要是想教养大房的谢宸、谢宜,她汤氏倒是舍得给么?
是看着二房祁氏扶不起,只?顾着自个儿一张脸,老太傅不放心,才亲自把孙子叫到身边栽培的。
再有谢侯府的爵位,也?给她大房承袭了。大房的几个儿子虽比不上敬彦卓秀,然也?个个都在?朝中?当职。再加上侯爵在?大房,汤氏定的哪一门媳妇身家都不低。
汤氏得了西瓜,还揪着芝麻粒不放。今日?宫里的女官还在?,她倒不顾场合的阴阳怪气,刚成亲就?搬弄起是非来了。
魏女可是太后提点抬爱的人,你让传去宫里怎么看?说色-迷媚骨么。
罗鸿烁严厉瞪去一眼,嘴上开?解道:“婚期起得急,三郎近日?为了布置院落,忙得彻夜未合眼,却是累着了。眼窝子青些也?属正常,年轻人歇二日?就?补回来,回头叫灶上再炖点汤送去。”
祁氏抿了口?茶,帮衬道:“母亲说得极是。三郎讲究,且对?用度精挑,云麒院里布置得真叫个用心。也?是咱们谢府门风好,郎君个个晓得体贴媳妇。如今魏妆进门了,之后便可将内宅事务交给她,敬彦专注朝廷事务就?好。”
啧,这才新婚次日?,就?提起把中?馈杂琐堆给自己了。
魏妆抿唇淡笑,奚落地扫了眼谢某人。
索性今晨起来,她用事先准备好的红浆果抹了素帛,不然还不定被怎么刁难。
谢敬彦收入眼底,攥着魏妆的纤莹小手,体恤道:“仅仅装潢置新,不值一提。少年在?筠州府时,祖父牵过魏妆的手交至我手中?,便叫我一世?视她如己,安稳悠然,敬彦始终铭记于心。修整院子虽疲累,却是发自内心,之后休息补足便可。”
说来魏妆用浆果抹床单,谢三郎也?觉得奇怪,她若在?嫁给自己之前,早已有过那个中?体验,以如今二人的关?系,却不必多此一举。反正外?头早传闻他们两人亲昵过,便不落红也?无所谓。
但她悠然涂抹,他便没用手指渗血了。
这番话?说得动人,若在?前世?,魏妆该痴恋得死心塌地呢。
想到婚前约定,在?人前应给足体面,便于行事。魏妆就?也?作娇羞动容道:“郎君说得这般,却叫我如何担当得起。魏妆谨遵长辈们的教导,婚后支持三郎效力朝廷,莫敢打扰则个。”
话?里说了要支持三郎事业,可没说接内宅的活。他权谋得越稳,她自然过得越顺遂。
但听从教导不打扰他可不行,不打扰又如何能见得着面?
谢敬彦凤眸如深邃渊泽,偏清凛地睨向女人娇娜的脸容。
那一唱一和的,虽话?中?人知道在?做戏,旁人却只?以为新婚甜蜜。
听得座上的大掌事和女官们都笑起来,难怪太后娘娘说,他们合该是天造地设一双呢。
场面暖和开?来,罗鸿烁转向女官们,温声笑道:“连日?来,辛苦各位贵人、姑姑了,老身这里备有些礼物,是谢府给你们的一份心意。另外?呈上西湖龙井、长白野参,还有几盒喜糖,拜托姑姑带进宫去,代我感谢太后与皇上皇后娘娘的恩典,还望笑纳!”
女官们往旁边一瞥,谢府佣人手端金线锦盒鱼贯而入,一看分量就?不菲。这便纷纷道了客气话?,喜乐融融地进宫回禀去了。
午后送走了进京赴宴的族亲客人,魏妆便蜷在?卧房里补觉。不得不说,新制的乌木鎏金大床当真舒适,包括身下的软垫与蚕丝薄被,比她在?太后宫中?睡得都柔软。有时蠕一蠕腰臀,似都感觉飘在?云层里。
不愧谢氏宗主百年门阀,那男人果真用度奢侈也?!
窗外?鸟语花香,谢敬彦穿一袭新袍端坐在?书房。书房搬到了前世?的位置,而前世?对?面的卧室,则现已变作魏妆的花房。
暂不能似先前,看书阅卷久了时抬起头来,便能望见她坐在?窗前对?账。
祖母和母亲虽是开?脱的客气话?,然而他最近果真忙碌得紧,成亲比较急,这院里的一应事物他都整修布置过了。
或许有人觉得,重?生后再婚,不若保持原来样子,再度培养感情。而在?谢敬彦看来,过往的那些却不必重?提,就?让自己与魏妆开?始一个全新的相处吧。
包括器具摆件与床榻桌柜,他都在?州府定制了精品。又在?院中?栽种她喜欢的花草,移了一棵大树进来,用于挂上秋千。
记得女人很喜欢荡秋千,起初他还以为她必胆怯怕跌宕。谁料儿子出生后喜欢秋千,夫妻两便常带去府中?的湖边玩耍,荡着荡着,后面便变成父子俩推着她,魏妆攥绳坐在?了上面。
忙完所有的确困倦,昨夜更?睡不踏实。女人倒是彻夜香甜,殊不知她那一层层熏过助-兴香料的衣物,让喝过酒的谢敬彦整夜难合眼。忽而梦魇,忽而清醒,竟生怕蓦地醒过来,这一切新婚全都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她又不见了。
此刻看着书卷上的内容,只?觉得在?晃悠。
男子单手托腮,闭了会?眼睛。
王吉在?旁边站着,想起昨夜洞房门外?听到的动静,越来越觉得公子把卧房搬去那边,是为着某些时候不被打断了。
见三公子姿势不适,便低声探问道:“少夫人正在?卧房休息,公子为何不过去一同补觉?”
谢敬彦倒是想去,只?他过去后睡在?何处,莫不立时被仆婢看穿了?
他应道:“她亦累着,却不宜过去吵扰,就?让她自己休息吧。”
心下寻思,得想个办法,好能早点拥有一席之地。即便是契约婚姻,保持距离,他也?总须拿到睡床的权利!
王吉默默:公子这必是托词,怕见着娇媚媳妇儿又想她。
王吉顿了顿,又支吾道:“公、公子考核在?即,应注意劳逸结合。大夫人早上那番话?,虽说得莫名其?妙,却也?有一定道理参考。功名在?即,男子当顾全大局,从长计议则个。”
谢敬彦听得不太对?,这王吉眼下十几岁,平日?罚抄书都拖拉漏减的,何能说出这番话?。
他问道:“这是我母亲同你说的?今时我既成了亲,就?有了自己的小家,你在?对?外?说话?时,我母亲或者旁人道什么、问什么,须注意掌握个度,学?着应变。”
呃,怎么个应变法啊?喜欢少夫人又不是错,以后王吉娶了小媳妇也?会?很喜欢她的。
但三公子怀珠韫玉,锋芒内藏,乃是王吉心中?至高之岭,莫敢违逆。连忙点头应道:“喏,奴才晓得了!”
谢敬彦稍作寻思,便起身往院外?走去,决定去衙房里补个觉。既然王吉都能误会?自己是惦记魏妆,而白日?不入卧房补觉,那么去了衙房旁人应也?不会?多想。
他挺括身影往门外?走,新婚三日?新郎官还是穿红色袍服的。贾衡迎面诧道:“婚嫁还未结束,公子这就?急着去衙房了?”
谢敬彦磨唇,做淡漠道:“去补个觉,不想吵醒少夫人。”
他这一世?,是无论如何也?绝不在?书房睡一回的。但凡把架子床支起、睡上一觉,以那女人的心肠,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叫他继续睡下去。
果然,这个与上辈子相比,忽然八卦起来的侍卫,发出一声“很懂”的哦字音,麻利去备马车了。
接连二三日, 谢敬彦午膳过后,便都往翰林院衙房去,到了傍晚或者用晚膳前又回府。
原说是顺道去休憩, 但他在御前当红,翰林院里的事儿哪少得了他。朝贡典章的新内容, 他早已拟好一份草章目录,汇整了资料交给同僚, 可许多要点仍逮着他就让请教。
再加上他面?临选调,那各部各曹的职位放出来, 让朝廷有资格的官员去竞考, 可首先也要他愿意报个名额啊。如此?一来,进进出出的说客应酬,不仅未能够睡好, 眼下的淡青也别提消去了。
看在谢侯府各院的眼里, 难免生出了猜想。婚假并未满, 如何三公子才成亲就老往外跑?
但你若说他不悦三少夫人吧,分明夫妻相敬如宾,三公?子和?颜悦色十分融洽。三少夫人就更是娇润动人了, 肌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汤氏私下催逼儿子, 去打听了翰林院的昔日同窗,才晓得原来老三午后都在衙房补觉呢。
难怪这几?天?看着略有清减, 原来如此?。
婚后小夫妻俩烛火熄得晚,竟是在长夜漫漫与君共度。这怕是为了避嫌, 不让人置喙新娘子美人误事, 缠绵床笫, 便在夜里冲动,白日则借故出去补觉吧?
啧……一时府上又漫开来各种的说辞。
午睡醒来, 魏妆在花房里布置着杂务。花房搬到了前世的卧室处,与谢敬彦的书?房对面?,确是挺好,各干各的,搬运东西也方便。
所?有架子物什,虽然谢敬彦已命人擦拭得纤尘不染,但具体方位她还要调整下。
昨夜魏妆把先前考察的几?处地段铺面?,都整合梳理了一遍,又筹算了手上的钱,准备即日便让沈嬷回筠州府去处理田产了。
她手上一共有五千多?俩银,能立时在东内城盘一处不错的小庭院,半个月内魏妆要把地点敲定?下来。加上沈嬷卖田产所?得及十多?年的租账,估计还能添近两千俩,到时买些花肥沃壤,请上两三个小厮打理。
绮橘跟在魏妆身?边多?年,对花卉也算精通,等?她进京来帮衬,再有自?己近日打出的技艺名声,应很快便能营生不断了。
但有一事麻烦,她竟然没能赎回定?亲的那半块青鸾玉璧。兑回押注的赢钱后,次日她就去了通盛典当行,结果掌柜却?告诉她说,早半天?前已经让人买走了。
魏妆问何故无信誉?
那掌柜生得还人模人样的挺周正,做事却?鲁莽,大声道:“这是本店的规矩,千两以下的当品,超过十五日未赎便自?动调进售卖柜。超过一个时辰也是超,姑娘进店时便应该晓得鄙店的规矩,倘若早来半日也好诶,尚能帮你留住。”
有时人莫名其妙说话嚷嚷,代表着心?虚。
魏妆虽容貌十七岁,内里却?是个操持中馈阅历人心?的贵妇了。当即提出质疑,别?不是看上了好玉,借口不让赎出。掌柜的又命人展示出票据,就像是早料想到她会质问,上面?还有店老板的印戳,令她无语置喙。
看着门面?不甚起眼的一家当铺,可魏妆晓得它背后原有江湖背景,蛮横起来无处说理,规矩是人家定?的。再则自?己本来便是偷着当掉,若传出去被谢敬彦晓得了,或被谢府晓得,又是一桩挖坑自?埋的囫囵事。
只怪那次中了媚毒后身?骨倦软,没在兑完注的当天?就把玉璧赎走。
魏妆因着不想闹大,只好请求店掌柜帮忙打听是谁买走,愿出价赎回。然而等?到今日上午去打听,却?仍杳无消息。
想想把谢敬彦这块传家宝物弄丢了,魏妆心?下还真有点发虚。拿去当掉之?前,她只当做是块玉,一块上好玉而已,怎料到竟听他说起这对凤鸾和?璧的渊源,那必是千金难求的了。
总归是成亲了,不用还回去,他也暂没问起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调整好架子,魏妆便让人把花盆搬了进来。进京带的一盆黑牡丹,已出落得墨紫透魅,乃花中极品,她预备在斗妍会那日带去亮亮相,好为自?己即将?开出的花坊打一出头阵。
历届斗妍会也有官眷夫人们带上自?己的爱花,前去供人欣赏,但不参与未婚姑娘们的斗妍评选。
还有谢莹的两盆花,以及自?己逛街时新买的一些花卉,再有从乌千舟交换的种子,几?颗种子已经在盆子里冒了芽,尚且看不出品种。这些暂时都先放在花房里伺弄着。院子里谢敬彦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也不少珍品。
端午之?后马上就是斗妍会了,谢莹的香玉牡丹结出一批新的细小花苞,最近更要仔细妥帖照顾,好赶在斗妍会那日开得更灿烂。
沈嬷站在旁边,观察着小姐的模样儿。当真是成亲之?后,肌肤水嫩,身?段旖旎,浑身?上下都透着娇矜,看得婆妇心?里窃喜啊。
昔年谢老太傅议亲时,就曾找人合过八字,说三公?子命中带有清灵元气,合该最为给养鸽姐儿的。这才几?日,变化就肉眼可见了。
因想起府上猜议,沈嬷便措辞道:“鸽姐儿与三郎婚后恩爱,府上大人夫人们都满意得紧,婆妇可算对庄夫人有个交代矣。入京前的船上,小姐还担忧谢公?子不喜悦你,意欲退婚,我那时便劝说小姐,单凭你这副美好姿骨,是个男郎瞅见了都逃不过动情。你不信,如今却?真真印证了的。然三郎他还在婚假期,却?总往外头衙房跑作甚,一去半日,只在夜里回来……叫府上人们瞧见,少不得又要猜度纷纷了。”
魏妆这几?日光顾着忙自?己的事,却?没正眼去瞧过谢敬彦。
白日各做各的,到晚上谢敬彦回府,共用过膳食,他或去翡韵轩那边抚琴清修,或到点了铺一张床毯,做个地板睡觉搭子。她还真没关?注过男人在做什么。
实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于她早成习惯。前世他谢左相凌冽缜密,弄权谋政,夫妻寡淡,何曾在意过对方?每天?能隔着书?房对视几?眼,只怕都算难得。
听了这话,魏妆便随口应道:“他如今正值选部考核,应当忙碌得紧,有手有脚却?不必管他……”前半句过于冷漠,忽地反应过来,忙又添了后半句温柔:“我与郎君既结为夫妻,便是决心?百年好合,一世相携的,旁人说什么无所?谓,沈嬷且放心?便可。”
沈嬷见小姐似乎听岔了,以为自?己担忧他二人感情不和?呢。实则婆妇担忧的是,他们太过黏缠,如-胶-似漆,到时三郎体元倾注消耗,府上都怪到小姐媚色-惑人了。
外人无从勾画小姐的媚,可沈嬷打小服侍到如今,最是晓得。那玲珑玉骨,能把宫女们都羞得眼热的,莫说颈涡处一颗红痣娇媚,便臀心?上亦有一点艳殷,叫个郎君如何自?持?
也因如此?,沈嬷对小姐能嫁入高门贵府子弟,从来信心?满满。
而这才成亲的小两口儿,万事都新鲜,只怕无心?在意。
沈嬷只好更明显地提点道:“话是这样说的……那日大夫人一言或有些苛刻,但婆妇琢磨着也在理。”
“三郎是太傅亲自?栽培出的杰俊,他年必为朝廷栋梁。鸽姐儿与他燕尔新婚,难免缠得紧些。可日子还要往长远看,须得从长计议。我听说三郎他白日去到衙房,乃是去补觉用的。再则小姐莫怪,我瞧过你们的睡榻,里侧一半竟总是整齐无痕,莫非他整夜都与你缠在一块儿么?若如此?,他身?体如何吃得消,男郎精髓是阳气,时歇时补,方为久长。小姐气色娇好,滋养得越发匀美,难免多?添人嘴碎非议。”
绕了一圈,魏妆可算听明白了……敢情这是在担心?自?己与谢某人房-事过多?啊。
前世奶娘唯怕自?己在谢府跟前不得宠,巴望着她能对谢敬彦主动些,好快些孕上子嗣,立稳脚跟。
重生一世,反倒过来了。
她也真是讽刺,那男人对她无感,她与谢三恪守界线,平日他宽衣睡卧,目不对视,府上各人从哪得出他们缠腻床笫了?
谢敬彦,他莫非故意去的衙房?此?人思谋诡诈,背地里应该已在为上位做打算了,他在混淆视听。
魏妆抿嘴浅笑,这样让人误会却?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她还要费心?去粉饰恩爱。
但没想到的是,沈嬷竟果然如他所?述,会去悄默查看这些细节。而若沈嬷都晓得去看床单,旁人只怕也会观察……
魏妆且作新娘子娇赧,将?过责推给谢敬彦那边,应道:“三郎年轻气盛,我拗不过他。但沈嬷提点得及时,我之?后会规劝他注意些的。”
沈嬷听小姐如此?解释,暂作松一口气。
到第五日,谢府八卦绯闻制造源——二房她的婆婆祁氏,果然就来找谈话了。
上午巳时,晨昏定?省结束后,茗羡院里,婆媳两个对面?而坐。
祁氏穿着明丽的双蝶纹浣花对襟衫,化精致妆靥,叫婢女给三少夫人沏一杯桂圆阿胶红枣补益茶。
娶了这般媚艳娇婀的女子进门,自?己做婆婆的更要变得讲究一点,莫名的紧迫感啊。
妇人一双眼睛打量着魏妆,但见桃腮杏面?,妍姿动人。男女之?间的事,都是过来人了心?里都有谱。闺房女子初初得过滋养,那几?日最如牡丹初绽,说不出的容光……用劲的全是男郎。
但祁氏也不想过于约束,先抱上乖孙子了再说……
还有中馈要紧。
祁氏按捺着目的,只作对儿媳关?切体恤道:“嫁过来可还习惯吗?三郎待你周到否,有无欺负着你?”
祁氏找自己来, 无非为几个目的。
魏妆默想,全府上怕是都传开谢敬彦新婚去衙房午休了,唯有自己蒙在鼓里。她只知道?他出门, 哪能晓得是去外面找床睡呢?
在琴房补觉难道?不香?就没有人敢轻易去他翡韵轩打扰。
这必是个声东击西的招数,借由夫妻缠腻的误会来掩人?耳目, 实?际去谋他的结党篡位。
魏妆虽没意见,但别把?媚色的名头丢给自己呐。
她便在一贯的大方泰然中?, 添了几许难为情,颔首道?:“郎君对我一应极为周全, 院子?也修葺得精雅, 没有什么是不好?的。有劳母亲记挂儿媳了。”
一句“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就囊括了全部,意即事事顺心合意。
啧, 叫祁氏再回想起之前, 这丫头怎么都不顺着自己, 定要?与三郎退婚。如今却是晓得好?了吧?情-爱这种?事儿,只有真去体?会了才明白,她的儿子?必定是人?中?龙凤。
祁氏升起自得之意, 笑着叹道?:“你们?新婚燕尔, 自然是哪里都好?都亲热的。三郎敬彦他心高气疏,就独独对你妆儿用情。我做母亲的早看在眼里, 自你到了京城来,他那心就悬在半空了, 夜梦都念你的名字……但虽说小?两口感情好?, 他眼下?面临考核, 你也须多劝他用些心思,别书房都待不得, 总往外出去。哪有男郎新婚期,日日去衙房补觉的道?理,叫别个院子?里传开,说什么的都有。”
婆母说得意有所指,若真是个新嫁的小?娘子?,只怕羞得要?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让魏妆想起了昔年,与谢敬彦新婚之初是悸动的,彼时她满心崇慕,天真娇怯,所思所行皆为着得他怜眷。
谢三公子?虽凌冷,宠溺于她时却深邃旖旎,那爱意从天明持续到晨间,她几经生?死跌宕。去给婆婆祁氏请安时,氤氲的爱意似还未散,在衣襟里透出朦胧的雪嫩,而被祁氏旁侧敲击了一句。从此便羞于娇满,总要?用薄娟裹束起来,以为贤良淑妇。
一口一个妆儿的,怎不称呼“小?魏氏”了?
魏妆敛回心绪,干脆将责任推给谢敬彦,作含蓄道?:“幼时家中?请的女教?学?,常教?导女子?婚后从夫,魏妆悉数听从郎君之意……但得母亲提点教?训,我从此晓得该怎么做了,之后定叫三郎用功朝政,魏妆不敢吵扰。”
祁氏先前只当小?姑娘主意大,不好?拿捏,没想到进?门后还挺顺着自己,姿态顿时便拔高了许多。
妇人?舒坦地拉长语气,呵哧一笑:“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女子?。陵州谢氏高门世爵,所谓‘夫为妻纲’,这道?理在府上尤其。但你也总须找点事儿做做,省得太?清静了,在筠州府时可学?过掌家管账吗?”
总算切入正题了,魏妆眸光幽闪。前世是婚后三日,这次婚后第五日,难为祁氏还能多忍耐两日。
也不能说全不会,毕竟还要?开花坊呢,总须有点基础。
魏妆便柔声答:“起初有浅浅学?过,但我生?母去得早,府上事务皆由继母掌管。继母管理上佳,魏妆不曾帮得上手,因而并未历练过来着。”
看来继母也是个厉害的,但魏女既能在继室手下?长成如斯唇红齿白,燕妒莺惭,样样件件的衣物首饰,出手并未见拙促,可见也有本事。
祁氏睇着新妇女子?澄晶晶的眼眸,心叹难怪能把?儿子?迷得如破寒霜清执。
她放心道?:“好?姑娘,我就瞅着你是最满意的儿媳了,既进?了谢府二房,从此这里便是你的家,我亦如你亲母。二房负责的中?馈事务,今日起便交给你吧。敬彦忙于公务,你正好?用这些打发时间,也就不会无聊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