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冬被楚来说中心事,眉头一皱:“什么信息?”
白昼在这个时候抱着头盔走了出来,见二人仍站在客厅一角,有些疑惑:“有什么事?”
楚来对白昼招手:“现在该教你恋爱技巧的下一步了,在初步了解后,想要让关系更近一步,就应该逐步向对方坦诚。这个道理你认可吗?”
乌冬以为楚来的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但楚来却只是望着白昼,得到了对方用力的点头与开朗的笑脸。
“好。”楚来忽然抓起白昼的一只手,用眼神示意乌冬抬起他那只装载机械臂的左手。
前两次循环,本尊没来,想把乌冬拉到自己这边并不容易。
但这一次白昼来了,是时候检测他对白昼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乌冬一头雾水,迎着白昼明亮的眼睛,却觉得心里发热,下意识低头,伸手与她交握。
机械臂的手指没有细微的感知神经,只在与手肘接触的部分导入了模拟触感的元件,当拉着白昼的手时,他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可却因为“在和白昼牵手”这个事实而再次心跳加速。
楚来站在两人中间,松开了握着他们的手,她看向白昼,朝她点头。
“让他感受到你的情绪,用你自己的方式。”
白昼一怔,竟然明白了楚来的暗示。
乌冬仍注视着二人的手,却忽然发现一道细微的脉冲信号从指尖传来,在瞬息之间抵达与他皮肤交界的手肘,随后跟着神经一路蔓延至心脏。
他猛地睁大双眼,看向白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自己的机械臂漏电了?
白昼此刻的神情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她的手没有抽回,用下一道电波回应乌冬的疑惑。
那是一阵频率规律的电流信号,并不强烈,却能通过机械臂让乌冬产生共感。
是白昼在模拟乌冬的心跳速率。
她永远无法看透恋人的心思,无法在拥抱时将心跳传递给对方,乌冬身上的机械臂是她与他唯一的共同点,她终于找到了与他共感的渠道。
白昼朝他笑起来,比上一次他们相遇时要笑得更自然,他曾经多么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热烈的笑容,现在却惊愕得做不出回应的表情。
室内一片寂静,楚来不知何时站得远了一些。
她抱着胳膊,手指扣着外套内兜里左/轮/枪的扳机,慢悠悠地开口了。
“现在你已经知道午夜真实的身份了,要不要替她瞒下来,自己选吧。”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仿生人。”
白昼在乌冬的注视下露出弧度完美的笑容,出发前她练习过这个表情很久,可这一刻微笑带来的非人感却越发强烈。
从她有记忆起, 那些知道她是仿生人的交谈对象, 都会朝她露出惊讶而赞叹的神情。
她是凝聚了同茂科研者心血的产物, 她的自我意识觉醒将带来巨大的变革。
白昼已经做好准备, 迎接乌冬的惊喜与褒扬。
可她却看到,自己的恋人在她说完这句话后, 猛地抽出手, 他想要后退, 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楚来比白昼更能看懂人的脸色,乌冬此刻的表情在她看来只能用一个词形容。
他看上去很可怜。
乌冬从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 他从小少了只手,在孤儿院里逆来顺受, 长大后又进了珊瑚岛, 又因为一条命在杜伟森手里, 被迫做起了引诱午夜的勾当。
即便是这样不堪的他, 却也得到了午夜的真心, 乌冬受之有愧, 又在愧疚中回味这份他仅有的温暖。
支撑他这么久的不过是那个和午夜私奔出逃的虚幻愿望,他盼着她来, 又害怕她来, 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 却告诉他——
所谓的真心都是电子元件模拟出的数据与信号。
乌冬的声音发抖:“你怎么可以是仿生人?”
白昼反问:“为什么不行?”
乌冬眼睛都红了,音量也不自觉提高, 近乎呐喊:“那我呢?我的心就这样托付给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吗!”
室内一静。
白昼没有被他的高分贝吓到,她反刍乌冬的疑问,从数据库里调动类似的情景,推断出“心”只是一个抽象的说法。
“心脏是用于供血的器官,你真正想质疑的是我没有思想,人类的思想由大脑主导,我的数据储存在主机里。”
乌冬在她平静的声音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仓皇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道歉,白昼却径直往下说。
“你的行为逻辑在社会化的过程中产生,就连‘托付你的心’这个概念,也是从前人的创作里学来的。我的主机输入了大量归纳人类文明的数据,从而形成和人类相同的行为逻辑。除了制造我们的材料不一样,你和我还有什么不同?”
乌冬原本想去拉她的手,他还从未和午夜发生过争吵,甚至他们连在一起交流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但白昼却躲开了他,肌肉控制程序里没有悲伤与哭泣的数据,她脸上只有平静。
“在我仍戴着面具和你通过网络交流的时候,你就对我告白了。即便父亲他们再怎么觉得我拥有自我意识,也仍旧把我当成人工智能研究,只有你把我当成了普通人。所以我做出自己的抉择,从家里离开,来到你面前。”
白昼体内没有感受痛苦的神经,她只感到自己的体内因为运算不出确切的结果而产生了一阵无序的数据波动。
“失望也属于人类情绪的一种,争吵也是人类交流的方式,无论如何,谢谢你给了我新的体验。”
这是白昼第一次在道谢的时候没有微笑。
乌冬在Q14区长大,未曾接受过高等教育,他甚至还在理解白昼话里的含义,白昼已经转身往里面的卧室走去。
自从被楚来唤醒以后,她的电量就没有充满过,能源缺乏带来行动上的迟缓,或许对于人类来说,这个词可以翻译成“疲惫”。
楚来注视白昼的背影,她的手指已经从扳机上挪开了。
真相的打击比抵在额头上的枪口更管用。
乌冬越是指控,越证明他在其中陷得有多深。
此时白昼的表态已经足够他今晚留在这间屋子里,安分地思考两人的关系该如何发展。
至于楚来,她原本应该觉得自己看了一出热闹的好戏,却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失去了打趣的心思。
至少在前两次循环时,她真切感受过乌冬对于午夜的情感,眼下话题已经上升到了爱情从何而来的高度,楚来没空思辨,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乌冬听到脚步声,侧头看去,却发现楚来要往大门外走。
“你去哪?”
不要把我们单独留在这里,我不知如何面对她。
楚来回头瞥了他一眼,却反问:“我走后你会去告密吗?”
乌冬大脑发木,却机械地摇头。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白昼仍在房间里,他却一时间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楚来轻车熟路地从电梯下到甲板的第五层,建筑环绕着中央花园,而在船两侧通向船头的地方,还设有狭长的室外甲板。
她走上甲板,夜色已深,海上一片苍茫。
伪装成耳骨夹的耳机里传来对话声,胡若风和戴营在通过频道交流。
“谢专员真没摔伤吗?我在台下听到的那个响声可吓人了!”
“演的,不假装摔断了腿,这艘船上的人还得继续盯着他。”戴营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她正趴在栏杆边看海,余光瞥到楚来出现在甲板,她遥遥朝她投去视线。
“楚来来了。”戴营说完,觉得叠字念起来很有趣,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哎,既然都是一伙的了,我叫你来来怎么样?听着比较亲切。”
“不要,好恶心。”
楚来在甲板的这一头停下了脚步,搭着栏杆眺望远处。
她和戴营各自站在狭长甲板一端,看上去完全是两个陌生人,只是恰好都在这条甲板上看风景。
戴营在频道里发出笑声,她没继续逗楚来,两人今晚聚在这里,为的是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你把丁一还有她那个小牛郎安顿好了?”
楚来知道自己回去还得劝架,顿时有些头大,她含糊带过:“嗯,现在可以安心搜查了。六层往上都是客房,最顶层有游乐区域和餐厅,几乎没有能放置大件货箱的地方。你们往下搜,我去船头甲板看看。”
协助搜查货箱是幌子,楚来真正的目的是去停机坪踩点。
根据上次循环获得的情报,杜伟森会在明天早上抵达白鲸号,掌握杜伟森亲自登船的目的,有助于判断接下来行动的方向。
楚来的视线落在海面被船身推出的浪涛上。
白鲸号后天中午才能抵达利博港,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那艘直升机是唯一逃离这艘船的途径。
楚来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经历的这个循环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终结的条件是什么,每一次行动她都要谨慎对待。
“收到,那就在频道里保持联系。”
戴营说着,已经转身往,里面走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楚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当听到耳机那端传来刷卡开门的声音后,熟悉的电子提示音让她“咦”了一声。
“你也有开员工通道的卡?”
小胡得意地嘿嘿一笑:“是我帮忙破解的,你需要的话我也能帮你弄。”
楚来四处看了看,没见到甲板上还有别人,于是做出散步的样子,慢慢朝着船头走去。
室外风大,浪涛声也响,她的说话声被遮盖,只有频道里的人能听清。
“小胡还懂技术啊?”
上次循环时胡若风就表现出了她的能力,能黑进乌冬的通讯器里搜查讯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我在Q大念的是网络信息安全专业。”
Q大是整个Q区唯一一所大学,难怪胡若风被谢北河招揽了过来,原来也是个家里日子过得太好,放着本职不做想来当警督挑战自我的。
好在现在胡若风是楚来的队友了,这些吐槽楚来没说出口,只是笑着夸赞:“高材生啊。”
随着一阵电流声,谢北河也接入了频道,刚好赶上她们的闲聊,于是顺口接话:“学了那么多知识,也该多长长心眼。”
频道里响起戴营的笑声,如果不是因为在员工通道里,需要收敛声音,估计她会笑得更大声。
胡若风也跟着笑,她上船时因为擅自带枪而被抓去登记,险些坏事,自己也知道谢北河的叮嘱有道理。
楚来听着频道里的热闹,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也扬起来了。
她习惯了单打独斗,即便是从前给金指当下属,她手下的人也都习惯了为竞争资源而互相提防,此刻的融洽氛围是她没感受过的。
此刻她已经走到了停机坪,现在这上面还摆着几套可拆卸的座椅和阳伞,地上漆着用于定位的线条,却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楚来循着记忆,走到自己上次循环结束时中枪的地方。
她回想着光斑出现的方位,抬头看向庞大的船身。
夜色下,每一层都灯火通明,音乐声和人们的嬉笑交谈声遥遥传来。
而就在这些声音之中,她的骨传导耳机接收到了一个低频的电波声。
楚来摘下耳机,那个声音立刻消失不见,可等她再戴上时,却又能明显听到这个像信号声一样有规律的嘀嘀声从某个具体的方位传来。
“五楼船头的下面是什么地方?”
频道那边传来胡若风敲击键盘查询地图的声音。
“放酒的地方。明晚的香槟派对在下面的宴会厅开,香槟需要低温储藏,所以专门设置了一个酒库。”
那个规律的电波声仍在继续,第六感让楚来察觉到不对。
她逐渐收敛了神色。
第33章
员工通道的地面和墙壁都被漆成了单调的白色, 灯管同样亮着白光,直视太久会让人眼睛发酸。
一道道白漆铁门将不同区域隔开,因为白鲸号正在海上行驶,为了方便员工穿行, 通道内的铁门几乎都被打开了。
此时并非用餐时间, 提供夜宵的餐厅位于船的高层, 因此这片五楼的后厨区域几乎看不见人影, 只有两个工作人员一前一后推着餐车经过。
她们戴着后厨员工的口罩和帽子,上身穿着白鲸号的制服外套。
当来到一扇罕见地被关闭的铁门前时, 两人终于停住脚步。
戴营把口罩拉下来, 呼出一口气, 又不自在地扭了扭胳膊。
“这衣服穿着真不舒服,海洋鲸就没考虑过他们的员工里有人会装金属义体吗?”
“有得穿就不错啦,我们是去换衣间偷衣服, 又不是逛商店。戴姐,卡给我。”
楚来接过戴营那张被破解的船卡, 刷开了这扇铁门的机械锁。
随着铁门被推开, 那个始终在耳机里响起的低频信号声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门后的走道不长, 尽头是通往船头甲板的门, 也就是楚来刚才站过的地方。
而通道一侧, 一扇金属材质的双开门正牢牢锁着。
那里就是她们要探索的酒库。
两人进去, 将铁门带上虚掩着。
楚来走到门前,研究了一下这扇门的机械锁。
它的款式和普通的员工通道门锁不同, 外型体积要相对大一些, 做工也更精细, 刷卡的卡槽旁边有一个闪烁着绿光的提示灯。
多年的撬锁经验提醒楚来,如果在这个锁上刷错了卡, 那个提示灯可能会报警。
戴营也凑了过来,她嘟囔着在频道里吩咐胡若风:“小胡,这锁联网了吗?你那边能不能线上破解一下。”
耳机里传来胡若风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但很被错误提示音打断。
胡若风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这个锁连接的不是船上的通用后台网络,它的安全系数很高,破解难度也大,我找别的方法试试。”
戴营和楚来对视一眼。
紧闭的门,奇怪的锁,她们要找的那批货箱应该就在里面,眼下只需要等一个进去查看的机会。
两人安静下来,一边等待胡若风破解门锁,一边注意倾听周围的情况。
戴营看向这条走道的另一端,走过去把门锁给刷开了。
这是她从前当特警出任务时留下的好习惯——永远记得给自己留后路。
楚来独自站在门前,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尽管只有她的骨传导耳机才能接收到那个低频的信号声,但她仍试图用这种方式探听里面的动静。
而就在她弯腰靠近门板时,忽然发现一个细节。
这扇门的腰部有一块稍微凸起的部分,上面是一片排布整齐的黑色小圆点。
每个圆点的直径只有几毫米,远处看去有些像意义不明的波点装饰,凑近了看会发现它们是铁门镂空后形成的图案。
楚来猜测这些是酒库门用于通风换气的空隙,可她眨了眨眼,却看到那片圆形镂空的左上方有几个圆点忽然变成了白色。
那是灯光透过孔隙照出来形成的颜色,里面开着灯。
既然这样,为什么剩余的部分是黑色的呢?
楚来不动声色地直起了腰,压抑飞速上升的心率。
她看向正朝这边走的戴营,对她打了个手势。
门后有人,而且在门口站了很久。
这意味着她们刚才的对话全都被门后的人听到了,如果那个人是船上的员工,恐怕此时正在发讯息让安保人员往这边赶。
戴营面容一肃,站住脚步,示意楚来和自己先离开这里。
楚来无声地点头,面朝着门的方向朝戴营那边倒着后退。
鞋跟轻轻落在地上,开锁的机械声却忽然响起,那人居然有胆子冲出来!
就在酒库大门打开的一瞬,楚来听清了那扇门后从深处下方传来的电波信号声,稳定而持续,有些像医院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提示音,却比那个频率更舒缓。
而戴营那对在战斗中锤炼了无数次的耳朵,捕捉到的却是掩藏在开门声中几乎无法察觉的枪械上膛声。
她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戴营一个顶膝把楚来撞倒在地,紧接着飞扑上前,踹向那个停在门附近的餐车。
楚来摔倒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脑袋上一松,额发垂落下来。
她的帽子被子弹打掉了。
枪响在消音器的作用下沉闷无比,紧接着是餐车撞上铁门的巨响。
她瞳孔骤缩,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白鲸号安保制服的男人为了躲避餐车而偏移了枪口,戴营趁机将他的枪卸下,随着手枪落地,她的铁拳也砸上了男人的头。
男人的前额被戴营嵌着金属的拳头砸出一块明显的凹陷,可他不但不防守,反而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用几乎同归于尽的姿态朝戴营攻来。
戴营退役以后很久没碰见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了,她短促地哈了一声,像在笑,表情却很狰狞。
“戴姐!”
楚来的呵止和枪声一同响起,雪白的墙被溅上一道暗红的血迹。
戴营收起手上装载的微型枪口,望着眼前男人前额被子弹打穿的洞。
他睁大眼,踉跄着后退几步,手又往怀里掏,同时做了个想要转身的动作,似乎是想躲进身后的酒库里。
楚来跑到戴营身前时,戴营保险起见,开了第二枪。
男人的身体撞在门板上,他瞳孔涣散,在大门关闭落锁的声音中,他终于合上双眼,倒了下去。
一双手把他的尸体扶住,戴营熟练地扯住他的外套下摆,将衣服蒙在他头上,血很快将外套染出一片深色,终究是因为被兜住而没有落在地上。
“在海上别的不说,抛尸倒是方便。”
她说着,这才回头看向楚来,却见她脸上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带着一丝……懊丧?
频道里传来胡若风和谢北河的询问声,事发突然,他们赶不过来,此刻都很担心两人的情况。
“戴姐没事吧?”这是谢北河,声音尽管镇定,却带着一丝犹疑。
“好着呢!”
“楚来你刚才突然叫戴姐名字干什么?”胡若风在那边松了口气,随后嘟囔着埋怨楚来。
“我那是想拦住她。”楚来叹了口气,挽起袖子上去给戴营帮忙,后半句是望着她说的,“你把人杀了,我们怎么问话?”
戴营也从战斗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干笑一声:“哈哈,条件反射了。”
能活着退役,戴营早就习惯了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想要保命的时候,哪里控制得住下手的轻重。
两人把尸体往餐车下方的空间里抬。
楚来一边行动,一边思考着。
男人虽然穿着白鲸号员工的衣服,面对想要闯进酒库的陌生人时第一反应却不是上报,而是灭口。
这说明他和楚来她们一样,也是带着别的图谋混进来的。
他能进出酒库,或许知道里面那个低频信号源自什么。甚至如果货箱就在里面,这个男人就是协助运送看管货箱的人。
楚来望着地上那支手枪上的消音器,猜测上次循环时那个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也给枪装了这东西。
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群人,在杜伟森的船上这么嚣张?
可惜现在人死了,也没法从他身上问出什么话,楚来看了一眼紧闭的酒库大门,忽然眼睛一亮,伸手在他身上摸索。
能进酒库,说明这个男人身上带着能打开机械锁的卡。
然而楚来把他的兜摸了一遍,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摸到。
戴营固定好男人的尸体后,察觉到楚来的用意,她用白布盖住了整辆餐车,起身往紧闭的门前走,却是为了用袖子擦掉溅在墙上的那一道血迹。
“别找了,那个人临死前把卡扔到门里去了。”
楚来回忆他临死前的举动,一怔。
所以他中枪后并不是想逃到酒库里,而是为了关门落锁,他伸手进怀里掏的是门卡,转身的动作是为了把卡扔进去。
门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命都不要了也要守住?
然而胡若风在耳机里的提示声打断了楚来的思绪:“监控显示有人往你们那边赶了,我已经替换了这附近员工通道的录像素材,你们从甲板撤离。”
毕竟戴营开了两枪,即便微型枪口的声音不大,也终究是没装消音器。
听到异动,船上的安保难免要来看一眼。
楚来和戴营一前一后地推着餐车往通道的另一边出口跑去。
铁门推开又关上,海风差点将餐车的白布吹起。
四下无人,两人将餐车径直推到船侧的栏杆边。
“小楚,后退。”
戴营仍没有放弃在楚来身上使用的别的称呼,楚来无心纠正她,后退半步。
却见戴营把穿在身上的员工外套脱了下来,连带着自己的上衣衬衫也被她解开脱下,露出最下面打底的工装背心。
她摘下用于伪装的口罩和帽子,对楚来摊手,楚来反应过来,将自己的口罩也摘下。
这些东西被团进衣服里,一起塞进了餐车的白布之下。
戴营在原地活动筋骨,扎了个马步。
随着金属机械弯曲而响起的摩擦声,她大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鼓涨,小臂的金属装置亮起增压的提示光。
整辆餐车竟被她直接举过了头顶。
甲板的栏杆已经快到人的肩膀了,在栏杆之外还有一层高过头顶的防护玻璃。
楚来不过是眨了眨眼,那辆装着尸体的餐车竟被戴营托举着掷了出去。
在戴营发力结束的呼气声中,过了几秒,海风里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
戴营转头,擦去额角的汗,对楚来咧嘴一笑:“我这技术在你们赏金猎人圈子里能不能排上号?”
虚假的赏金猎人楚来没法给出回答,但她相信以戴营杀人之干脆,抛尸之利落,一定能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她只能无声地对戴营竖起大拇指,表达内心的敬佩之情。
戴营直接上来搭住楚来的肩膀,把自己的通讯耳机暂时摘下,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
“行了,现在咱们从同伴变成同伙了,谢北河如果下船要翻脸不认人抓我们,我们还能当当狱友。”
她的耳机摘了,楚来的耳机可没摘。
戴营作为一个混过督察署的老油条,这是故意在提醒谢北河,他是正义的警督,她却早就退役了,事发突然她杀了人,谢北河可不能秋后算账。
谢北河在耳机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戴姐,比起担心这个,还是想想编个什么说辞糊弄船上的安保吧。有人从甲板中段朝这边过来了。”
楚来了然点头,一本正经地对戴营翻译:“谢专员说他不抓咱们。”
两人对视一笑,朝甲板远处看去,一个身影出现在拐角,正打着手电筒朝这边走来。
楚来也学着戴营刚才的动作活动手脚,目的却只是为了让大脑保持清醒,转得更快一些。
现在是靠口才蒙混过关的环节,轮到她出马了。
一位矮个子的安保走到船头, 用手电的光四处扫了扫。
刚才巡逻部收到报告,有人在这附近听到了异响,于是上级派遣今晚在五层值班的人前去查看。
他就是其中一员。
手电光在那些座椅和阳伞之间敷衍地扫过,矮个子心不在焉, 对着耳机频道里汇报:“五楼船头甲板无异常。”
频道那边传来回复:“好, 你们再去船中找找, 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语音结束, 矮个子不自在地抬手挠了挠鼻子。
哪里有什么“你们”。
他的值班搭档今晚给他塞了一笔钱,声称要提前下班去和刚认识的客人约会, 这也是为什么他此刻正一个人站在船头。
矮个子原本觉得这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谁还没有个溜号的时候, 没想到同事刚走了不到半小时,五楼就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往船头去的时候,矮个子生怕会撞上什么不该瞧见的场景, 万一他同事被发现翘班,自己作为包庇者也要受牵连。
好在这里很安静, 什么异常都没有。
矮个子松了口气, 刚想关掉手电转身, 灯光照到了甲板的角落。
两张背对着他摆放的躺椅, 在灯光的投射下显出影子, 通过影子可以看出那上面坐了两个人, 看身形都不像他同事。
矮个子心里一紧,没敢立刻过去, 而是吆喝了一句给自己壮胆。
“谁在那里!”
那两个被抓包的人起身的动作十分不情愿, 矮个子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耳机上, 做好准备给上级传讯,却见她们朝自己走了过来。
穿工装背心的那个臭着脸, 身上镶嵌着的金属义体让矮个子警惕起来。
另一个女人笑眯眯的,矮个子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不记得在哪见过。
还没等矮个子有行动,笑着的那个女人开口了:“甲板上抽烟是罚多少钱?”
矮个子反应过来,这片甲板并非吸烟区,如果是悄悄躲在这里抽烟,也难怪她们不开照明装置。
他生疏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白鲸号的管理条例,扣着耳机的手不知不觉放下了:“三千一次。你们是船上的客人?怎么不去吸烟区?”
察觉到他的动作,楚来和戴营心照不宣地松了一口气。
戴营依旧维持着她的臭脸人设,掏出金卡在他面前晃了晃。
而楚来意识到这人并没有认出自己是午夜的向导,脸上的笑容更是热切了几分。
她上前揽着矮个子的肩膀往旁边带,另一只手掏出一沓对折过的现金,看上去大概有一千联邦币。
“出门玩一趟,罚多少钱不重要,关键是如果触了霉头,我姐们心里不舒服。听我的,这些钱你拿着当小费,今天晚上你也没在这里遇见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