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整艘船的装修风格相符, 员工们的制服也大多是浅蓝与白色的色调。
因此, 当谢北河穿着一身红西装出现在餐厅门口时, 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朝他看了过去。
精心打理过的发型, 用于装饰的耳骨夹,内衬的扣子敞开, 领带也没有系。
最重要的是他英俊而笑容灿烂的脸。
这间餐厅里的人上了半天的班, 很难在午休时分还有精力露出笑容。
除非他是靠脸吃饭, 并且十分有营业精神的牛郎。
在猜出他身份后,很快有人上前拦住他。
这次的航程与平时不同,为了方便管控, 来自珊瑚岛的工作人员也作为临时员工换上了白鲸号的制服。
但因为牛郎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船方特意将他们与其余员工的用餐区域进行了划分。
拦住谢北河的那个人委婉地提醒道:“这里是员工餐厅, 你要找人吗?”
谢北河笑容不变, 朝里面环视一圈。
他的动作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有少数职级较高、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工作人员心中警铃大作。
“我找K姐。”
K姐是他所在的珊瑚岛分店的主管, 算是他“埃托勒”这个身份的顶头上司。
拦住谢北河的员工哦了一声, 回头在餐厅中寻找, 随即发现K姐早已注意到了谢北河的出现,正朝这边走来。
她的表情很难看。
这个督察署来的人她得罪不起, 但她领着珊瑚岛的薪水, 也不能放任他就这么在船上捣乱。
从昨天上船后到现在, 谢北河没折腾出什么大动静,K姐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想要享受难得的午休时光,就发现麻烦找上门来。
在她匆匆朝门口走去的同时,一个戴着口罩与手套的后厨员工抱着餐盘与她擦肩而过。
毕竟是在午休,可以不那么讲究仪容仪表的规范,这位员工的鬓发放了下来,刚好遮住耳朵。
餐厅里人声鼎沸,楚来站在角落,用通讯耳机给谢北河下指令。
“太低调了,动静再大些。”
谢北河脸上笑眯眯的,甚至浮夸地抬手对K姐打了个招呼,心里却第一万次吐槽起了这个计划。
刚才在化妆室里,楚来打包票说她能拿到门卡时,谢北河还觉得很高兴,尽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赏金猎人身上疑点重重,但总归是在帮他的忙。
结果下一秒,楚来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挑你最浮夸的衣服穿,一定要确保每个人都能注意到你。”
楚来的表情很严肃,给出的后续计划也很详细,却在他换好衣服后一本正经地把他领口的扣子给解开了,连带着西装领带也一起扔到旁边。
“这才像埃托勒的打扮。”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但谢北河总控制不住联想起之前在昏暗的员工通道里她戏弄自己的模样。
“怎么分心了?目标在你前方第二根柱子后靠左的餐桌,计划继续。”
耳机里,楚来的声音把谢北河拉回到现实。
他朝楚来提示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正独自坐在桌前吃饭,他的方位面朝着门口,当谢北河的眼神扫过时,那男人下意识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位就是负责管理酒库的后厨领班——当然,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能持有刷开酒库大门的卡,他肯定有着自己的秘密。
谢北河收回视线,眼前的K姐脸色已经臭得毫不掩饰了,他继续演下去。
“K姐,我的客人闹起来了,说现在就想喝晚上香槟派对用的酒。酒库的门没开,你能不能帮我找后厨说一声,提前取两瓶出来?”
见谢北河的确是为工作上的事找她,K姐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她回头在餐厅里找人。
楚来始终在角落观察着情况,当谢北河和K姐的视线一起投向那位领班时,从背后看去,那位领班搭在腿上的手不自然地隔着制服外套摸了摸口袋。
领班此时一颗心早就提了起来。
昨天晚上已经有一个行动的参与者失踪了,“老板”很不高兴,再三叮嘱他们加强警惕,不要让任何人再靠近酒库。
现在这个督察署的卧底居然主动找上了他。
谢北河和K姐迎面朝他走来,领班低头假装在认真吃饭,却食不知味。
他的背后响起餐叉掉落的声音,然而领班全部心思都在远处那两人身上,根本没注意自己身后有人在弯腰捡东西。
K姐带着谢北河来到领班面前坐下。
她和这人并不熟,现在要开口求他办事,难免要摆出好脸色,可她那份想要立刻解决问题的急迫语气却实在掩不住。
“打扰你一下,酒库的门卡在你这里吗?他想去给客人取两瓶酒。”
领班手中的餐叉一顿,将食物戳成两段。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小子就是冲着酒库来的。
“老板”和他强调过,没到时间不许擅自开酒库,更不能让外人往下面那一层去。
领班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抬头朝面前两人摆出客气的笑脸。
“对不起,香槟派对还没开始,我不能提前开酒库。”
K姐侧头无奈地瞥了一眼谢北河,但他却直接绕过桌子,在领班身旁坐下了。
他的胳膊撑在桌上,左手托着下巴,身子朝这边靠,右手两指之间夹着一沓现金,悄悄地递了过来。
他压低声音:“就当是帮我个忙,大家都是为了这艘船的客人服务,你行个方便,没有人会知道。”
这是钱的事吗?
领班恨不得立刻摔餐叉离开,但又要安抚住眼前这个督察署的专员。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口袋,却根本没碰到自己揣着门卡的那边。
“就算我想帮你,卡也不在身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K姐想帮忙也无可奈何,她还准备继续回去吃饭,于是转头去安抚谢北河。
“既然不方便就算了。你等会去服务中心领点消费券和礼品给客人,多说点好话,反正她们喜欢你,总归不会太生气。”
谢北河故意露出无奈的表情,起身对K姐点头,目送她离开。
领班也松了口气,刚想继续吃饭,却见谢北河走了几步,在他隔壁那张空着的餐桌前坐下了,抱着胳膊往这边看来,丝毫不掩饰他的目光。
怎么还没完了?
领班故意不去看他,闷头吃自己的饭。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借口拙劣,但那又如何,他不想把卡交出来,谢北河能来抢不成?有本事大家就在这里耗着。
谢北河坐在那边,迎着餐厅里往来众人的视线,神情坦然。
只有他知道,领班那个装卡的衣兜,此刻已经是空的了。
化妆室的门打开,楚来脚步匆匆走进,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正是那张能刷开酒库的门卡。
几分钟前,在谢北河和K姐刚把视线转向领班时,她站在他的身后,弄掉了自己的餐叉。
弯腰,捡餐叉,顺便从他的兜里弄出那张卡,最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离开。
事实证明,她的手艺还是那么娴熟,领班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胡若风迎上前来,接过来卡插在自己的设备上读取数据。
她一边操作,一边啧啧称奇:“还是你的办法好。”
楚来倚着门得意地笑了。
利用谢北河吸引餐厅里旁人的视线,转移那个领班的注意力,然后又故意对他提起门卡的事。
领班心里有鬼,自然不可能带着谢北河去酒库,相反,为了掩饰自己,他会绞尽脑汁找各种理由开脱。
现在谢北河正虎视眈眈地坐在他身旁,就等着他露破绽拿出门卡,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谢北河的面检查自己的衣兜。
胡若风只需要在领班吃完饭之前结束门卡的复制,楚来就可以再把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这一招是楚来在下城区学的。
她刚从孤儿院跑出来的时候,还没学到赚钱的本事,贫民窟里有和她一样的流浪儿,拉她一起去偷东西。
几个小孩在街上假装打架,或是闹出别的动静,引得旁人围观。还有一个就趁乱在人群里动手,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拿到不少钱。
楚来机灵,手脚也快,总做偷东西的那个。
她专门选那些打扮阔绰的混混头子下手,那群人总在下城区里横行霸道,习惯了拿鼻孔看人,根本不会把这群野狗一样的半大孩子放在眼里。
这种人钱多,偷一次够撑很长时间。
楚来成功了几次,胆子越来越大,还带着伙伴们往上下城区的交界处走,说那里的有钱人多。
这一去,就栽了大跟头。
当那只小拇指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抓住楚来时,昔日的同伴一哄而散,只剩她留在原地,对上那个女人锐利的双眼。
她打扮得很体面,放在下城区这种地方甚至称得上气质斯文。
楚来紧张地盯着她,祈祷像她这样的人不会对自己拳脚相加。
果然,她打量了楚来一番,开口时语气带着笑意。
“这么机灵,偷东西太浪费了,跟我走吧。”
那天楚来是跟着金指离开的。
上下城区交界处,临港口的那条街,十二岁的楚来拉着金指的手走在海边,迎着海风咧嘴傻笑。
彼时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撞了大运,竟然遇到一个好心又温柔的女人,愿意做自己的监护人,教给她吃饭的本事。
楚来下定决心,她会认真学习金指传授给她的所有知识,甚至在心底幻想,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等待着她的会是一个崭新而温馨的小家庭。
远处的赌场灯光绚烂,很久以后楚来才明白她踏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卡复制好了,还回去吧。”
胡若风的话中断了楚来的思绪。
她把往事抛在脑后,露出她一贯的散漫笑容,接过卡朝门外走去。
楚来和谢北河从员工通道里离开后回到了化妆室,此时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了。
胡若风仍在监视着戴营那边的动静,见二人顺利撤离,便简短地汇报了情况。
杜伟森一行从直升机上下来后,走的是一条没有监控的私人通道。
胡若风能黑进的摄像头安保系数都不高,所在的位置也完全拍不到那边的动向。
最后她只能根据监控边角拍到的人影、其余工作人员路过的动静,推测出杜伟森他们去了七楼船尾的某个会议室里。
戴营在七楼绕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蹲伏点,能够观察到会议室所在的那条走廊的情况。
然而她在那里蹲伏了近两个小时,除了一两个端着茶酒路过的服务生之外,没看见任何可疑的对象。
会议室的大门,也自始至终没有打开过。
楚来听着胡若风的介绍,越发觉得奇怪。
章兆离开时那句“杜伟森不是冲着你们来的”,始终在楚来脑海里挥之不去。
杜伟森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花了这么多心血,就是为了把丁一骗上船。
现在章兆已经知道了白昼是仿生人,就算她回去后没对杜伟森说什么,杜伟森拿不到想要的基因数据,难道不会想方设法地前来找白昼吗?
航程一共就这么短短几天,两个小时也很宝贵,他不行动,躲在里面忙什么?
时间在此时走到下午两点整,耳机里传来戴营的低声汇报。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安保要换岗了,我找机会过去看看。”
戴营上衣的兜里夹着督察署的微型记录仪,可以实时转播拍摄到的画面。
化妆室里,三人挤在电脑屏幕前,屏息看着戴营朝会议室的方向移动。
这里的布局和顶层套房相似,员工通道早已落锁停止使用,安保换岗时,有短暂的时间可以从这个门出去,在会议室的门前逗留片刻。
戴营打算借这个机会窥听里面的动静。
画面上一暗,再亮起的时候戴营已经从员工通道出来了。
随着她的移动,那扇门在画面上放大。
一声砸东西的闷响让戴营停住脚步。
那是从会议室里传来的。
记录仪的收音不如耳朵灵敏,楚来这边听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戴营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声。
她飞快地后退,往员工通道撤去。
在会议室大门打开的一瞬,员工通道的门刚好关上。
戴营靠着门板屏住呼吸,画面也重新陷入昏暗之中。
忽然,她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胡若风通过耳机询问:“戴姐,什么情况?”
戴营却没有回答,而是拿出通讯器。
记录仪画面中央亮起屏幕的荧光,楚来看见戴营在用通讯器打字。
但似乎是信号出了问题,画面变得卡顿,过了几秒才显示出戴营通讯器上打出的字。
【里面开了干扰金属的设备,我刚刚一靠近就觉得不对劲】
屏幕前的三人都是一怔。
楚来最先反应过来,她想起了章兆那间办公室里可以改变磁场的仪器。
会议室的门仍旧开着,戴营这边,连带着记录仪的收音也收到了干扰,泛起沙沙的噪音。
在这一片噪音中,走廊上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隔着员工通道的门被记录仪捕捉到。
“来个服务生,给我送一条热毛巾。”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戴营没什么反应,胡若风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楚来和谢北河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
谢北河认得这个声音,是因为他来自A区,之前没少在发布会和晚宴上听过那个男人说话。
楚来认得这个声音,是因为上一次循环的最后时刻,她在中枪前听到过一模一样的嗓音。
电光火石间,楚来记起今早直升机坪上她所看见的那个身影,那个略带熟悉的走路姿势——她之前还在疑惑,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那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从未在现实中见过他,之所以记得他走路的姿势,是因为那个白昼给她放的视频。
化妆室内寂静了一瞬,楚来和谢北河的脸上有着一样的震惊,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丁寻理?”
谢北河猛地转头看楚来:“你把他叫来的?”
这句荒谬的质问让楚来发笑, 她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自己在督察署的人面前正扮演着什么身份。
身为同茂请来的赏金猎人,就算同茂的董事长突然到访,最多只会觉得惊讶, 而不该恐慌。
楚来的话到嘴边, 硬生生转了个弯:“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记录仪上仍昏暗一片, 戴营在靠着门板试图探听更多信息, 可走廊上只传来服务生的脚步声,随后那扇会议室的大门被再次关闭。
戴营体内的机械义体在刚才遭到了干扰, 现在需要回来进行调整和维护, 撤离之前, 她用通讯器在频道里发了一个“?”。
她的耳机能听见化妆室里众人的说话声,得知那个男人是丁寻理后,她也同样意外。
此时谢北河已经在和胡若风讨论丁寻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了, 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松了口气。
督察署小队这次上船的行动任务之一就是防止午夜遭遇不测。
现在既然她父亲都上船了, 至少午夜不会孤立无援地落入杜伟森的圈套中。
这样一来, 督察署也可以腾出更多精力用于调查酒库的货箱。
开门声中断了谢北河与胡若风的讨论, 两人看过去, 却发现楚来正往外走。
“去哪里?”谢北河随口一问。
楚来答得含糊:“我去看看午夜。”
谢北河和胡若风收回视线。
毕竟雇佣她的老板都亲自到场了, 楚来要把他女儿带去领功劳, 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化妆室的门关上,楚来脚步匆匆地走在剧场的后台, 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焦躁。
糟了, 这下糟了。
白昼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 现在告诉她丁寻理来了,她怎么可能乖乖跟着回去?
楚来一路出门, 经过长廊,去往直通顶层套房的电梯。
她用手环激活电梯运行,脚尖不自觉在地板上点着。
此刻她终于明白早晨章兆为什么突然放过了她和白昼。
她看见了丁寻理从直升机上下来,又在晨跑时发现了白昼的真实身份。
作为丁寻理的大学同学,章兆知道丁寻理的性格。
对他而言,如果只是女儿离家出走了,或许他会着急,但不会排除万难地从A区赶来。
但白昼是他研发的仿生人,是他二十年来最重视的心血,就这么从他身边溜走,哪怕等待他的是杜伟森极为明显的阴谋,他也要上来将白昼带回去。
事情的严重程度上升,丁寻理与杜伟森之间即将展开博弈,章兆作为单干的个体户,掺和进去没有好处。
电梯门打开,楚来踏入走廊。
三次循环里重复的场景画面在她脑海中叠加,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
前两次循环时上船的只有她,丁寻理并没有出现,这次白昼来了,丁寻理也跟着一同前来。
这是为什么?
他能监测到白昼的动态,为什么之前不来找她,要等到登船?
不提循环,只看眼前的事态也同样让楚来忧心。
第一次忤逆丁寻理,丁寻理拆了白昼的心脏,第二次从丁寻理身边离开,丁寻理卸了她的腿。丁寻理对待白昼的态度既像一个有着病态掌控欲的父亲,又像一个冷酷无情的研究者。
这次呢,等待白昼的这次会是什么?
楚来的脚步在套房门口停下,她伸出去按门铃的手却顿住了。
如果丁寻理知道自己协助了白昼的出逃,还假冒同茂雇佣的赏金猎人在船上活动,她的下场会怎么样?
仿生人的腿卸下还能装回去,她的腿可不行。
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楚来完全可以现在就把白昼带到丁寻理面前。
戴罪立功、将功赎罪,都是一个意思,督察署的人每次审讯时都这么说,她对这套说法很熟悉。
白昼十分信赖楚来,而她说谎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想骗过白昼根本不是难事。
楚来的指尖在门铃上方停了很久,迟迟没有按下。
直到那扇大门打开,白昼站在门口,见到是楚来,露出笑容。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白昼抓住楚来悬在空中的手,把她拉进来。
客厅里空无一人,楚来怀揣心事,对于乌冬的消失下意识警惕起来:“乌冬呢?”
白昼拉着楚来往沙发走:“在卧室补觉。他说他昨晚一整夜都没睡,今天早上刚想躺一会儿,就收到了你的信息,只好先去楼下看住我。现在他快撑不住了,所以想休息一下。”
如果放在之前,楚来一定会出言讥讽。
乌冬不过是在找借口逃避每一个和白昼把话说开的机会,他对午夜的感情不假,但他对白昼仿生人身份的不适应也是真的。
海上的航程只有短短几天,如果他和白昼真的要按原计划私奔,只怕这个计划不到下船,就要因为二人之间没有解开的隔阂而作废。
现在丁寻理已经上船,白昼还想和乌冬继续下去,更是没有可能。
想到眼下的情形,楚来最终只是转移了话题:“一个人在套房里待着无聊吗?”
白昼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布置得和我家一模一样,以前在家里,父亲他们没来的时候,我也经常一个人坐着。反正明天就会下船,等到了利博港,肯定会有很多新奇的事等着我。”
提到下船时,白昼脸上的笑容扩大。
楚来望着她的笑脸,原本编好的借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不说话,白昼也不觉得尴尬,两人坐了一会儿,白昼起身去找那根充电线——章兆派去的保洁在拍下证据之后,竟然十分有道德地把东西放了回去,白昼得以将它带上套房。
白昼将指尖的接口露出,接上充电线,听到楚来在旁边叫她。
“你除了这个接口,就没有别的充能方式了吗?丁寻理难道没给你装载应急电源?”
白昼不明白楚来为什么问她这个,却依旧有问必答,她在脑中检索了一会儿数据。
楚来注视白昼,心里默念了一句——遇到我算你走运。
幸亏她遇见的是陷入了循环的楚来,哪怕这次因为冒着风险出逃而死在船上,也还有重来的机会。
幸亏楚来这次难得大发慈悲,看在她们曾一起骑着机车冲出黑市、在内舱房昏暗的灯光下彻夜长谈过的份上,她决定不把白昼往丁寻理身边送。
因此,现在的楚来一边盘算着这次循环里能获取多少情报,走到哪一步,一边开始筹划起了当她再次在赌场的休息室睁眼时,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唤醒白昼。
“找到了。”白昼的眼睛重新转动,她侧头对楚来展示自己左臂,“以前去疗养院看望母亲的时候,路程很远,母亲也不喜欢我在她面前打开接口充电,所以父亲在我的胳膊上装载了无线充电模组。能够用普通电器的无线充电装置进行电量补充。”
随着白昼的介绍,她上臂的一块皮肤弹出,露出里面金属的感应装置。
楚来凑上去看,忍不住反问:“早知道有这个东西,昨晚我唤醒你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它的电流强度很低,同等的充电时间里,用它蓄积的电量只能维持不到半个小时的正常运行。每次去看望母亲,她都不会让我在她的病房里待太久,所以除了去看她,我几乎没有用上这个装置的时候。”
白昼低头,复原皮肤,楚来发现她在提到这个话题时语气不如平时自然。
“我已经一年没有去看望过母亲了,关于这个装置的记忆优先级很低,我也是刚才在电量健康的状态下才想起来的。”
楚来凑上前问她:“你妈妈不喜欢你?”
白昼点头,作为一个习惯了受到所有人目光关注的仿生人,宋言心对她的态度显然让她有些受挫。
这是白昼的家事,楚来说不上话,二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好在这个时候,楚来那对从谢北河手里重新拿走的骨传导耳机传来频道通讯的提示音。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是戴营,她似乎正处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中,背景里听得见人声和桌椅挪动的噪音。
楚来一边要对白昼瞒住丁寻理上船的消息,一边还要在督察署的人面前扮赏金猎人,她只得语焉不详地应付一句,随后把问题转移到戴营那边:“一切正常,你们在哪里,怎么这么吵?”
戴营往僻静的地方走了几步,背景里还能听见谢北河嘱咐她不要走远的声音。
“我和谢北河打算去酒库看看,但是现在他们在布置宴会厅,这条通道上到处都是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去。”
楚来朝白昼做了个安抚的眼神,也起身朝露台走。
当她关上玻璃门,站上露台,终于能对戴营开口。
“戴姐,你们当特警的,会不会开直升机?”
戴营的回答正中楚来的下怀:“会啊,这还是我当年为了多赚点绩效分专门去学的,怎么了?”
楚来继续道:“今晚的行动危险系数很高,如果酒库里真的有什么东西,那些运货物上船的人不会放过我们。你就没想过万一出了事,我们该怎么撤离吗?”
戴营那边沉默了一瞬,楚来能听见她在往背景声更小的地方走去。
“我去踩点的时候也注意到甲板上停着的那台大家伙了,看来你和我的想法一样。”
戴营能活到退役,早就习惯了行动前先想办法找出路,果然,她也打过那台直升机的注意。
楚来继续道:“就算督察署要查案,也得活着把情报带出去吧?现在船上的局势不明朗,杜伟森和丁寻理还没动静,我们才有机会查下去,万一他们那边分出了胜负,就该收拾我们了。谢专员是一腔热血要查到底,根本没想过留后路,我可是编外人员,赚了钱也得带出去才有命花。”
同样身为退役人士的戴营颇以为然:“所以你想找个机会去激活那台直升机,方便我们危急关头跑路?”
楚来嘿嘿一笑:“撤退也是一种战术。”
戴营也笑,却想起什么:“有个问题,我的确能开直升机,但它现在被甲板上的固定装置扣着,又不能立刻打开。万一我们到时要跑路,撤除装置还需要时间。”
楚来就等她往这个方向想,立刻循循善诱地接话:“让我想想,队伍里就这么几个人,小胡要在后台监控,你和谢北河要去查酒库,我帮你们放哨……想及时撤离,直升机那边缺接应的人。
戴营被她这么一提醒,语气也有些沉重:“那些装置可不好解开,没点机械方面的知识,就算给你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楚来手插着兜,转头往那扇通往套房的门看。
白昼仍在客厅充电,楚来还没有告诉她丁寻理上船的消息。
在计划确定之前,她决定不让白昼产生慌乱——虽然对于仿生人来说那叫数据波动,但省点电量和运算内存总归是好的。
瞒一个也是瞒,瞒一群也是瞒,等大家成功撤退,捡回一条命,谁都得对她说声谢谢。
“交给我,我这里有人选。可是她现在抽不出身,一时半会不能和你们见面。”
至于省下的电量和内存,就留到关键时刻用吧。
楚来切断通讯, 往套房的方向走。
戴营最后答应得很干脆,甚至表示那位负责接应的人如果有需求,可以和她们一起离开。
在楚来与谢北河以基因病治疗为条件达成利益交换以后,她又在获取酒库门卡的行动中立了功, 大家的立场一致, 戴营决定相信楚来的人选。
当楚来走近套房的露台玻璃门时, 却发现它自己打开了。
是本应该在房间里睡觉的乌冬。
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在走上露台后反手将玻璃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