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还没好?”任素秋问。
“不知道。”赵酉识声音有微妙的干巴,似是赌气,但是任素秋并不能听出来。
她又唤:“阿如?还没好吗?”
徐如徽下意识叹了口气。
叹完才意识到,这是她积攒了很多年的本能。
从前赵酉识一旦耍性子,她总要想方设法哄一哄,不管情不情愿,因为不管是学习方面,还是和任素秋相处方面,她都需要赵酉识的帮忙。
如今她已经长大了。
她不需要赵酉识了。
她也不用叹气了。
“来了。”
徐如徽收敛情绪,平静地走了出去。
◎劳烦徐小姐帮忙看管好◎
此刻大家都已明白这是一场有意安排的相亲会,没坐一会儿,有人提议去祝提春家里坐坐,让孩子们也跟着一起。
徐如徽本来在安安静静地看电视,事实上电视机里到底在播些什么她根本没注意,但她脑子里也没想什么东西,纯发呆。
“说起来,阿如也有段时间没去我们家了吧。”祝提春起身,路过徐如徽身边时说一句。
徐如徽不知该应些什么,又不好什么反应都不给,就抿唇笑笑,一同站起来。
祝提春顺势牵住徐如徽的手,“走,一起去看看,我们家前段时间新换了很多软装,都可漂亮了,以后你需要这些,来找阿姨取经。”
这个话头一开,大人们都开始着重说装修,说四件套,说审美。
又说现在年轻人有主见,结婚办礼都与那个时候不同了。
徐如徽在祝提春身边,宛若被牵了线的木偶,寸步不离,却又始终没有太亲密。
赵酉识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目光时而落在徐如徽侧脸,时而又落在她与祝提春相牵的手上。
赵酉识老家虽然不在鹿上,但却是正儿八经在鹿上出生长大的人。当初班里有很多乡下考过来的学生,平时要么住宿舍,要么租房住,条件大多很简陋。
徐如徽记得以前也经常有同学来赵酉识家里玩,大家都羡慕他家的复试格局,以及几乎独属于赵酉识自己的二楼空间。
如今茉莉和千里得知,也纷纷感慨赵酉识太幸福了。
茉莉:“天呐,哥,你从小就独享三室一厅啊!”
千里:“我的妈,还有游戏房!救命!”
二人一唱一和,赵酉识神情有点无奈。
“太夸张了你们。”
“本来就是啊,”茉莉举手,“我申请去二楼看看!”
“你二楼客厅不会跟电视剧里男主角一样,是个超大投影幕布吧?”千里问。
“没,以前就是个电视机,现在被我爸改成他的会客茶馆了。”赵酉识说。
“那我申请上去喝茶。”茉莉继续举手。
千里探头举手,“复制。”
赵酉识露笑,“你们直接上去,我去厨房烧点水一会儿送上去。”
“啊?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禁地怎么办?要不还是等你一起吧。”茉莉说。
赵酉识本来要往厨房去,闻声回答得很自然,“让徐如徽带你们过去,她什么都知道。”
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徐如徽很多年没有踏进过赵酉识的家门了,坦白说,各种软装一换,于她而言,这里已经没了大部分熟悉感。
刚刚茉莉和千里各种感慨时,她就在旁边做个透明人。
至于二楼,她一点也不想上去。
这会儿赵酉识忽然提及她,她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有些意外且茫然地看向赵酉识。
赵酉识刚刚那些赌气似乎已经自我消化好了,甚至显出几分好心情来,说句:“禁地什么的,劳烦徐小姐帮忙看管好。”
然后转身去往厨房,十分放心地把“导游”这个身份安插到她头上了。
徐如徽:“……”
“走吧,阿如姐。”茉莉说。
千里也朝她笑,“辛苦辛苦。”
至此,徐如徽只能任命上楼。
茉莉和千里情绪亢奋,走在前面,徐如徽则跟在后面,动作显得很迟缓。
楼下祝提春和任素秋她们不知在聊些什么,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徐如徽想起从前,她每每从赵酉识房间里出来,都能听见楼下祝提春和赵酉识的父亲赵新良的欢声笑语。
那个时候她总会在二楼楼梯口待着不动,因为她不想回家,也不想打断赵祝夫妻二人的和谐共处。
偶尔被赵酉识发现,则会换来一句很不正经的,“怀念什么呢徐小姐?”
果然,人不管精神面貌怎么变,内里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那么多年过去,赵酉识还是个不肯吃亏的小气鬼。
“这算新中式吧?”茉莉的声音将徐如徽思绪拉至当下。
徐如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二楼,她抬眼去看,短暂地愣了一下。
什么新中式。
茉莉说话太委婉了。
这根本就是没有特意装修,直接原地添了一套茶桌。
因此整个客厅风格显得不伦不类。
徐如徽下意识往左手边看,发现不管是地板,或是走廊尽头的壁画,都与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和楼下的变化不同,这里除了客厅添了套桌椅以外,什么都没有变。
她看着,蓦地将目光落在了走廊左侧,楼梯拐角第一间房,游戏房的墙壁上。
在跟她身高差不多高的地方,有一处很小的斑驳。
时光走过几年,颜色不知不觉褪成了浅褐色。
那是之前有一次,她和赵酉识在游戏房看电影,其中有一个情节是在女主角躺在男主角床上喊热,男主角穿着背心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将一瓶矿泉水倒在女主角身上。
夏日电影,主角都穿得很清凉,布料廉价,沾了水很多部位若隐若现。
他们在老旧的凉席上舒展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动。
而徐如徽则和赵酉识在电影外接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吻。
本来徐如徽是有意加深的,但是赵酉识的手不小心被角落里一个刀片划伤了。
当时血迹滴在了床单上。
徐如徽看得直皱眉,让赵酉识去楼下处理一下。
赵酉识本人作为受害者很无所谓,一点也不着急,吊儿郎当地“啧啧”道:“脸臭的,耽误你处理情绪了是吧?那我忍一会儿,你在血流成河前放我下去就成。”
徐如徽说他有病。
赵酉识骂她没良心。
徐如徽理都不理他,先一步起身开门。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徐如徽听到楼下有任素秋的声音,一时止住了步伐。
自从摊牌后,徐如徽在赵酉识面前一向不屑于装什么,所以当即就说:“你自己下去处理。”
赵酉识“哦”一声。
反正他们俩没什么正当恋爱关系,接吻什么的顶多算各取所需。
徐如徽单方面认为他们这事赵酉识并没有什么亏损,她也不觉得自己给赵酉识做女朋友是什么值得赵酉识骄傲的事情,说不定别人知道了背地里还要说赵酉识没眼光不讲究,所以他们之间无需履行什么关怀陪伴的义务。
既如此,徐如徽“临阵逃脱”,赵酉识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开心。
然而出乎徐如徽意料的是,赵酉识只走了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来。
徐如徽还没反应过来问他怎么了,就猝不及防被赵酉识推到了墙上。
记忆中,那是赵酉识第一次主动。
徐如徽不明所以。
赵酉识与她对视片刻,挑了挑眉,而后什么也没说地下楼去。
徐如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爽感。
一种在任素秋眼皮子底下道反天罡的爽感。
而这一点斑驳的浅褐色,就是那个时候赵酉识留下的。
后来有一次赵酉识的爸爸赵新良上书房拿东西,眼尖地注意到这点,随口问赵酉识怎么回事。
赵酉识在赵新良看不见的角度和徐如徽对视了一眼,嘴上胡扯道:“不知道,家里有鬼?”
赵新良很无语地打了下赵酉识的后脑勺,“什么鬼?冒失鬼吧。”
赵酉识对他那么大了他爹还能打他打那么顺手这件事感到无语。
徐如徽则在一旁抿唇笑了笑。
如今想起这些,恍如隔世。
徐如徽无法再想起当时看热闹偷笑的心境,也无法抬脚,踏进这片属于赵酉识独有的领地。
“我……”徐如徽刚要找借口走掉,身后传来微沉的脚步声。
无需回头,徐如徽已经能确认此刻与她越来越近的来人,是赵酉识。
“怎么都在这儿?”赵酉识说,“我家没凳子?”
茉莉嘻嘻一笑,“导游还没上来,我们不敢贸然行动。”
千里看向徐如徽,“来吧,导游,您别客气了,不然显得我们多冒昧。”
徐如徽无法,而且赵酉识就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茶水,这楼梯窄,两个大人没法同时并行,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上了二楼,赵酉识径直往客厅茶桌走,说:“我倒茶,你们随便逛。”
“好咧,”茉莉亲昵地挽住徐如徽的胳膊,口吻很随意地询问,“阿如姐,你小时候应该经常来酉识哥家里吧。”
徐如徽闻声看了眼正在摆弄茶杯的赵酉识,赵酉识并无其他反应,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徐如徽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句:“还好。”
“这间是什么?可以进吗?”茉莉问。
徐如徽说:“游戏房,可以。”
“这个门没关,”千里探头,“是书房啊,书房那么大呢,两个人一起读书学习也很自在啊。”
徐如徽没有应这句。
“剩下那个应该是卧室了吧?”千里又问。
徐如徽点头。
“卧室咱就不去了。”千里说。
茉莉:“好咧好咧。”
虽然是三室一厅,但参观起来也不过几分钟,更何况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也不好一直看东看西。
茉莉和千里都是很有分寸的人,没一会儿就跟徐如徽一起回到客厅坐着。
此刻赵酉识已经给大家沏好了茶,茉莉挺新奇,闻了下茶香,小小品尝一口,问:“这什么茶?”
赵酉识说:“陈皮白茶。”
“不错,”千里也喝了一口,“好喝。”
“你应该经常喝到这些吧?”千里看向徐如徽。
徐如徽没想到这种话题也能转到自己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说:“没有。”
千里:“哎?你不爱喝茶啊?不过刚刚那个奶茶我看你也没喝多少。”
“哇哦,千里哥那么细心吗?”茉莉调侃,“你看我爱不爱喝奶茶啊?”
这种场合被这么调侃,估计很多人都有些吃不消,不过千里倒是坦诚,他笑笑,回答说:“就差当水喝了吧?”
茉莉仰面乐出声,“差不多差不多,我妈天天骂我,手机也天天给我转那种标题党的文章,什么‘女子天天喝奶茶竟然得了这种病’,还有‘某某某品牌的奶茶店后厨惊现这种动物’,我真的无语。”
“大品牌应该还行,估计也是茶叶熬制的,”千里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向赵酉识,“你喝奶茶能喝出来茶叶品种不?”
赵酉识本来正在低头喝茶,听到千里问话,淡淡摇头,似乎喝得很专心。
徐如徽出神地瞥了眼赵酉识。
茉莉和千里察觉不出,但是她很清楚,赵酉识又不高兴了。
只看了一眼,徐如徽便收回了目光,表现得也很专心地喝茶。
千里看着二人一脉相承的冷淡,笑着说:“你们性格都那么内向,小时候应该玩不到一起吧?各在各家待着啊?”
“对啊,如果是我小时候认识你俩,估计都不敢跟你俩说话。”茉莉顺嘴调侃两句。
徐如徽闻声想起从前。
小时候的赵酉识确实矜贵得像个孔雀。
有时候难免会被不熟的人冷嘲热讽为人太傲。
但其实赵酉识朋友挺多的,他好像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对方了解他以后也都挺喜欢他的。
至于和她……
徐如徽还没说话,听见旁边赵酉识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的一声轻响。
他神情语气都自然,淡淡道:“嗯?感情好像还不错。”
“是吧?”他看向徐如徽。
徐如徽没看他,应一声很轻的,“还行。”
毕竟她十八岁成年礼是在他床上度过的。
后半句自然不能说。
她垂着眼眸,眼睫一片黑,落至眼睑描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正如大家所言,徐如徽长相是漂亮的。
她很少浓妆艳抹,此刻二楼阳光很好,屋内又开着灯,很亮堂。
她坐在一旁,薄薄亮亮的灯光下,眉眼鼻唇都很清晰好看。
只是她垂着眼睫,无人能看穿她心底的情绪。
她微微抿唇,轻轻舔舐了下唇上的茶水渍,而后把水杯放置桌面。
杯底压着的桌面位置有一团突兀的水滴。
那是刚刚赵酉识看向她时,她不小心洒落的。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大少爷每天都在生气》&《大少爷怎么又生气了》(??_?`)
◎你哄我了吗◎
坦白说,跟网上那些段子笑话相比,徐如徽和赵酉识今天这场相亲会无比和谐。甚至在某些层面上,徐如徽感谢茉莉和千里的存在,因为有他们,她才得以和赵酉识重逢得如此平和。
倘若今天只有她和赵酉识两个人……哦,不会有人撮合他们俩的。
徐如徽觉得自己今天真荒唐,什么都敢想了。
“猴孩子们都干什么呢。”楼下传来赵新良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任素秋的声音,“老赵回来啦,你瞧瞧,我刚才没说错吧,我就说提春这辈子幸福得很,儿子儿子那么优秀,丈夫丈夫那么体贴,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祝提春自己家世不错,嫁个老公虽然经济上不如自己家,但是婚后上进肯干,小两口日子过得也很好。后来俩人生了个儿子,儿子没什么特别荒唐的叛逆期,学业上也算一帆风顺。
年轻的时候祝提春常被人称赞身材好长得漂亮,后来儿子长大了又被夸儿子优秀。
她已经习惯了被称赞,每每都是顺着说:“运气好运气好。”
赵新良把下班路上买的菜交给祝提春,祝提春看一眼有荤有素,打趣一句:“哟,赵医生今天准备大显身手啊。”
赵新良:“是啊,打下手那位呢?”
祝提春立马仰头喊:“小赵?小赵同学?”
楼上徐如徽先站起的身。
她说:“好像是叔叔回来了,估计要做饭了,我下去帮忙。”
“什么时候改名了。”赵酉识一边站起来一边说。
徐如徽没反应过来。
“一个‘小赵’有什么好抢的,”说着,赵酉识跟茉莉和千里说,“你们玩,我先下去。”
“啊,我们也下去吧,人多快点儿。”千里说。
茉莉小声说:“可是我不会做饭……”
千里失笑,“你下去看电视呗。”
说着千里看向徐如徽,“一起吗?”
徐如徽正要说话,赵酉识说:“她做的也进不了口。”
徐如徽:“……”
“那正好你们俩女孩子在这歇着。”千里说。
徐如徽一句话没说,被两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赵酉识和千里前后脚下去后,茉莉坐在沙发上顺嘴一句:“酉识哥嘴巴那么毒呢。”
是挺毒的。
他心情好了,就阴阳两句你能听出来的,心情不好,骂完你还让你当时觉得他在夸你,事后琢磨两天才能反应过来。
以前徐如徽很羡慕他这个技能,因为她总是被任素秋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酉识则会说:“那你学了没用,这玩意儿得看对象。”
徐如徽当时托着下巴,懒得说话,就拿脚尖点点他的小腿,示意他继续说。
赵酉识扫了一眼自己的裤子,再扫一眼徐如徽的脚,难得没说什么,继续说:“我要大街上碰上不讲理的文盲,我直接装聋哑人往地上一躺。”
徐如徽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赵酉识在内涵任素秋。
那天徐如徽刚被任素秋凶了一肚子闷火,缠着赵酉识释放半天才缓过来,所以赵酉识这么说任素秋,她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失笑两声。
赵酉识看着她,没说话。
徐如徽本来没什么,直到被赵酉识盯着看两三秒,才问:“看什么?”
赵酉识坐在椅子上,忽然弯腰凑上来。
少年人身上的气息总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仅存在微妙之间,稍瞬即逝。
徐如徽贴在侧脸的手指微微蜷动几分。
人没躲,也没露怯,只是无声眨了眨眼睛。
又过两三秒,赵酉识慢悠悠直回身子说,“难得啊,我还能把徐大小姐哄笑呢?”
徐如徽愣一下,反问:“你哄我了吗?”
赵酉识表情看上去很无语,点了下自己有些泛红的唇。
他没张嘴,徐如徽都能听见他那拽了吧唧的口吻:合着我刚白牺牲了呗?
徐如徽不喜欢在事后反复聊这些,眼波轻轻闪动两下,正要挪开目光,忽然又听到赵酉识说:“有没有唇膏推荐,我妈要。”
徐如徽本来怀疑赵酉识是在转移话题,后来又觉得大少爷才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他一向是那种攥到把柄不丢手的,这会儿大概是真诚提问。
“没有,我不用那些,”徐如徽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说一句,“你们班应该有人知道。”
说完徐如徽将目光重新落在书桌上的试卷上,余光里,她看见赵酉识原地原动作待了两秒。
他似乎在直勾勾地看着她,问:“谁?”
徐如徽心脏怦怦,表面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知道。”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赵酉识。
几秒后,徐如徽听到赵酉识淡淡“哦”了一声,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徐如徽当时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待她拿开摁在试卷上的手指,只见试卷一角被汗浸出了淡淡指尖痕迹。
那痕迹就像一处烙印,在无数次梦中,反复出现在徐如徽眼前。
徐如徽不由得想起此刻茶杯下的那滴水痕,她一边回答茉莉说:“还行吧。”
一边伸手抽一张纸擦拭桌面。
她没敢看一眼那水滴,匆匆便擦了去。
茉莉闻声笑着看向徐如徽,“其实男生和女生好像是不太一样,比如我,就觉得你和酉识哥应该关系还不错。”
徐如徽丢纸巾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茉莉。
茉莉笑一笑,单手捧脸道:“感觉他很了解你啊,也挺愿意跟你开玩笑的。”
“嗯,”徐如徽终于承认道,“到底是一起长大的。”
“是啊,”茉莉感慨一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哦。”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茉莉和徐如徽一同看去,发现是千里上来了。
“你怎么也上来了?”茉莉说,“参加我们的茶话会哦?”
“是啊,”千里笑着坐过来,“叔叔阿姨不让我帮忙,他们太客气了。”
茉莉看向徐如徽:“听我姨说赵叔叔和祝阿姨的感情很好。”
徐如徽说:“对,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羡慕啊,”茉莉说,“希望我妈下辈子也能遇到这种幸福。”
茉莉陡然说出自己的私事,徐如徽有些不自在。
千里倒是很平常地问:“你爸怎么了?”
茉莉撇嘴道:“人渣哦,出轨还家暴。”
千里很淡定,“那确实人渣。”
“是啊,”茉莉看向徐如徽,“是吧?”
徐如徽:“……啊,嗯。”
茉莉见状失笑出声。
千里无奈,“你别逗你阿如姐。”
茉莉起哄,“哦哟哦哟,千里哥这就袒护起来咯。”
正说着,楼下赵酉识唤了一声。
“徐如徽。”
徐如徽没想到赵酉识会喊她,她愣了下才起身应,“哎。”
她走到楼梯口。
赵酉识就在楼下,“下来。”
徐如徽本想问什么事,一想到刚刚茉莉和千里的打趣,直接“哦”一声,头也没回地下楼去。
楼下赵新良在炒菜,闻着很香,看见她,赵新良忙里偷闲和她打招呼,“阿如,好久不见啊,又漂亮了。”
徐如徽笑笑,“叔叔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赵酉识在一旁接一句,“命苦。”
赵新良作势要抽赵酉识耳光,赵酉识弯腰躲了下,从冰箱里拿出一份预制菜,一边往微波炉里塞一边跟徐如徽说:“你做个水果茶?”
“对哦,阿如那个茶,我太久没喝到了,很想念啊。”赵新良接茬。
徐如徽这才说:“好。”
她记得茶壶被赵酉识拿楼上去,正打算上楼,赵酉识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说:“我上去,我正好有个东西要拿,你先洗水果。”
“哦。”又被安排了。
很快,赵酉识折返下楼,徐如徽在洗水果,刚洗完准备切,赵酉识又说,“你去拿茶叶,我来切。”
“哦。”徐如徽依旧被安排得很明白。
好在赵酉识家里的厨房大,三个人来回走动也不会特别不方便。
水果茶很好做,赵酉识打下手也不需要太久,两个人各自忙完就被赵新良赶出了厨房。
赵酉识站在楼梯口下,弯腰从里侧掏出一瓶椰子水递给徐如徽,徐如徽接过,两个人站着,各自无言。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很安静,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徐如徽却在这一刻感到很寂寥。
她偏头看向厨房窗外,北方的冬天寒冷,枝桠早已光秃,因为没下雪,只露出枯色,显得生硬。
“西京冷吗?”旁边赵酉识忽然问。
徐如徽沉默了几秒,说:“还好。”
也就深冬下班路上冷了点。
其实按照人情世故,徐如徽至少也应该询问赵酉识一句。
赵酉识当初是以省状元的头衔考去燕京,那年各校领导都踏过赵酉识的家门,同学也都陆续来祝贺过,唯有徐如徽借着毕业旅游的由头去省城小姨那里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
那么多年过去,她还没有说过一句简单的恭喜。
眼下机会在前,徐如徽无声许久,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燕京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赵酉识身旁,直到赵新良关了抽油烟机。
徐如徽转身打算去帮忙端菜。
赵酉识先一步走过去,“我去。”
“哦。”徐如徽并没有强求。
她在赵酉识面前一向什么也不强求。
饭间大人们心情很好地好了点红酒,赵酉识和千里则陪着赵新良喝白酒,徐如徽起初只喝了水果茶,后来被茉莉劝着喝了两杯白酒。
千里笑说:“看不出你还能喝点儿。”
喝了酒后的徐如徽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她说:“上班的时候偶尔需要喝。”
千里有点惊讶,“你不是还在上学吗?”
徐如徽说:“兼职。”
“兼职也需要喝酒啊?环境好恶劣。”茉莉吐槽。
徐如徽笑了笑,没附和,也没反驳。
赵酉识对此倒是没评价什么,这会儿显得他很安静,只字不言的。
徐如徽偶尔看过去一眼,隐隐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饭后徐如徽有些头晕,先提出要回家,大家看她喝了酒也没拦着。
只是祝提春在搀扶她的时候,温柔地叮嘱了句:“以后工作上还是要少喝点酒,酒这东西,要开开心心地喝才行。”
徐如徽没忍住有些鼻酸。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没忍住跟任素秋吐槽了句,结果换来的是:“挣钱哪有那么容易的,我们那个时候更苦,连喝酒的机会都没有。”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反牵了下祝提春的手,“好,谢谢阿姨。”
祝提春扭头招呼赵酉识,“酉识,来送送阿如,我跟阿姨们打会儿麻将。”
徐如徽还没来得及拒绝,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祝提春递到了赵酉识手里。
徐如徽也不明白赵酉识怎么来那么快,明明刚刚还在餐桌对面。
她想抽离,却被赵酉识攥住了手腕。
徐如徽抬眸看向赵酉识,赵酉识与她对视,说:“走吧。”
徐如徽还想说“不用”,但是赵酉识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两家就在对门,走路两分钟不到的距离。
徐如徽被赵酉识扶到床边,她顺势躺了下去。
似乎直到这一刻,酒劲儿才开始上头。
眼前天旋地转,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察觉到屋内一下子变得很暗,扭头去看,才发现是赵酉识把窗帘拉上了。
她莫名笑了下,“我这窗帘你看着是不是很难受。”
赵酉识说句:“你不难受就行。”
我挺难受的。
可是徐如徽没有说出口。
尽管她已经喝成这样,却还是藏着很多话不肯说出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宛若吐了一口浑浊的酒气。
这口气一吐出去,整个人就显得轻飘飘的。
她开始感到头痛。
头重脚轻的,很难受。
她刚想把赵酉识赶走,就感觉身侧床铺往下一沉。
她睁眼,看见赵酉识坐在了床沿边。
她与他对视。
他的面孔在她眼中朦胧不清。
“你今天不高兴?”她听到赵酉识这么问。
徐如徽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
“燕京冷吗?”
“很冷。”赵酉识回答说。
徐如徽抿了下唇。
又几秒过去,她轻声细语不知说了句什么,赵酉识没听清,微微俯身凑近,“什么?”
徐如徽看着他那一张一合,因为沾了酒色而泛红的唇,好一会儿,嘟囔了句:“是挺不高兴的。”
赵酉识没有起身,就那么看着徐如徽。
“因为我吗?”他问。
徐如徽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