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他是个人。”卓梦说,“小孩子为什么要琢磨怎么讨好大人啊,孩子生下来不就是应该被爱的吗?不必担心不被认可,哪怕有一点点成就就应该得到赞美,就这样成长成一个有自信的、自我认可度高的、积极向上的人。哪怕是个废物,也有权被爱,因为这是作为人类应得的。”
卓梦耸耸肩:“所以我没觉得咱弟得到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觉得我们少了太多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就是一些作为人应该享受的东西。”
她看向卓万:“二姐,我们其实就是没被当人吧?”
卓万还是那样久久地看着天花板,用力地把眼泪蓄在眼睛里。!
其实卓梦知道,自己不是最矛盾的那个。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地位最低,早就开始缩着过了。但卓万不是。
说她有着一家三口吧,她又要容忍大量编外成员;说她是正头太太生的吧,她妈妈又确实是第三者插足;说她瞧不起私生女吧,她自己偏偏也是;说她享有爸爸的爱吧,她却天生不可能是让爸爸满意的孩子。
卓亿可以理直气壮地厌恶父亲,因为她遭遇了背叛,她不屑于得到父爱;卓梦可以毫无负担地憎恨父亲,因为她从未被爱过,她不可能得到父爱。
最磨人的就是卓万这种,有点爱,但不多,还总觉得可以争取一下。于是恨又不是,爱又不甘。
也难怪她癖好变得这么诡异。
虽然话说得自然,但卓梦说这些话时到底是带了点坏心眼的——她还是知道怎么让卓万心里不舒坦,就像卓万知道怎么让她过不好一样。
只不过卓梦不敢像二姐那样做得那么明显罢了。
但是她在说这些话时也确实有“为二姐好”的成分在——比起执着于跟姐妹们争宠较劲,不如早点明白卓东已经把最纯正的那部分父爱都给了儿子,剩下满含杂质的部分就算全给了她又怎样,横竖都是劣质的,是老大老三所不稀罕的。
大概就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说些泄私愤的大实话。
她是真觉得弟弟卓想得到了相对来说最正常的爱,这让他有了比较正常的三观,渴望一个完整温馨的家。
但是让他这么平平稳稳地长大,然后在离开校园生活的那一刻忽然又要求他有着虎狼一样的金钱观,也不管他想不想做生意,反正就要他继承家业,这听起来也很离谱。
其实像他这样从小到大没缺过钱,又没有任何危机感的人,他怎么可能对钱感兴趣呢,或者说他怎么可能潜心研究过怎么搞钱呢。
他注定不会比姐姐们优秀,他的姐姐们从小到大过得都好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而他从来就不必想着某件事“必须做到”“做不到的话就完了”。忽然把他跟这样的三个姐姐放在同一个赛道上产生比较,他根本就不可能比得过。
再加上跟他分到一块儿的是卓万,这些年来卓万估计也没少给他加压,到现在明显瞅着心理不是很健康。
那个叫妍妍的姑娘卓梦见过两回,人挺好的,原本觉得这俩人在一块儿也挺治愈,但要是孩子压根不是他的……
那卓梦唯一的想法就是短时间内不要和卓想有任何接触——她本就潮湿的生命实在不想再承载太子爷的眼泪了。
走出卓万的小别墅,天气还不错,阳光晴朗,万里无云。
想点开心的吧,至少熊熊燃烧的是别人的山头,卓梦自己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有点偏差,但好歹最初目的是达成了。
小赵的车技还没练明白,HelloKitty的脸已经被撞凹,卓梦实在不敢坐他开的车,所以今天还是自己出来的。
回到驾驶座上,卓梦面对前方放空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给倪航发了条消息报喜:【卓氏已经决定收购酒厂了,正在走流程。】
想一想,觉得倪航可能看不懂,于是又接了一句:【大概下月底流程走完,交付后债务就和你无关了。】
对方还没回,于是继续解释:【收购的钱会按占股分给股东,应该会有一部分到你那里。如果你家有什么你爸私人名义上的借款,那属于卓氏不负责赔偿的部分,你可以用这笔钱偿还。】
她继续编辑:你现在赚的钱也优先还这部分债,就是……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一通Q|Q电话就打了进来,卓梦手机差点没捧住。
她看着震动的手机给自己洗脑“别乱说话”“这是客户”“这是生意伙伴”。
然后接起来:“咳,喂,怎么了小航?”
对面闹哄哄的,倪航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着急:“卓姨,你能把刚刚那些事和他们说一下吗?他们一直这样缠着我!”
卓梦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在哪呢?”
“在虹大门口,今天是还款日,我已经把钱打给他们了,但他们……你们能不能走远一点,别在我学校门口堵着!”
“别别别,就在学校门口,千万别往没人的地方跑。”卓梦也不知道这孩子咋想的。
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把手机连到中控屏:“没事儿啊,没事儿,你把手机给他们,我来跟他们讲。”
没听倪航搭腔,对面就已经换了人:“喂。”
“喂。”卓梦熟练得好像她经常面对催债人一样,“怎么个事儿啊大哥,不是说钱都打给你了吗?怎么还跟孩子较劲儿呢?”
“嗐,我们也不是为难他,本来都是算好的——一月工资多少,减去路费、饭钱他得给我们多少。他之前也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账对不上我也不好跟雇主交代……”
外面倪航喊着:“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我发烧挂了一天水吗?!”
旁边一人声音吊儿郎当的:“让你挂水啦?发个烧你吃点药不行啊?欠这么多钱你生活档次还挺高,我发烧我都舍不得挂水呢。”
卓梦赶紧叫他们:“哎哎哎你们别动手啊,打人是犯法的,都是打工的犯不着太卖力——他进去保不准能跟他爸团圆,你们进去能见着谁啊?”
“别乱讲啊,我们合法催债,不打人。”对面听起来很有原则,但声音还是很横,“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姓卓,他喊我姨。最近卓氏要收购他们家酒厂了,以后大部分债务都跟他没关系,你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有风声的。”
“风声归风声,这不还没敲定呢吗?”
“其实已经定了,我内部人员我能不知道吗?”卓梦转着方向盘,“我刚还跟孩子说呢,下月月底他就解放了。你说这债也不是他欠的,就这俩月的空调钱你们别把人给逼出事儿来。”
“我们不想逼他啊,主要雇主得见着钱啊。他就给我这不到两万块,那么多雇主得分,你说这少一点那少一点的我上哪变钱去?”
“我的妈呀,他还没毕业呢一个月赚出两万块钱来,这还不够有诚意吗?你一个月工资还不知道有没有两万呢。”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找削啊!”
还是在较短时间内把车开到了虹大门口。
所以那天在虹大留校学生们的视角里,一个学生被一车面包人团团围住,本以为这就是十分罕见的场面了,直到不久后又横过来一辆劳斯莱斯。
并走下来一个颇有气质的美人。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那帮催债的开始相信她真是卓家人。
“小航过来!”卓梦这么一叫,倪航才终于能从人群中脱身来到她这边。
这回总算是没人再拦他了,傻孩子还急着辩解:“卓姨,我真的不是乱花钱,我……”
刚刚吊儿郎当的那个又开口了,是个黄毛:“管你乱不乱花钱,你一开始是不是答应好好的?最后是不是差一千块钱没做到?你这就是不讲信用,你跟你爸一个样!”
“你说什么!”倪航向着人群猛地一个暴冲,卓梦差点没抓住他。
于是那帮人又开始发挥——
“瞧见没,大学生打人了啊!我们可没碰他啊!”
“对,哎,虹大学生打人了啊!真没素质啊!”
“就是他爸,叫倪斌啊,欠债不还啊,把人家家里坑得是妻离子散啊!”
卓梦一直好奇那些号称非暴力催债的是怎么个催法,怎么能催来钱的,合着原来是这么催的。
倪航在一旁气得发抖,卓梦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因为她有点想笑。
“哎哟好了!”卓梦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了,“你们今天就是非得要这一千块钱是吧?”
人群安静下来。
为首的是个胖子,听声音就是刚刚跟卓梦打电话的那个:“对,就这一千块钱,你拿得出来我们就走。”
卓梦凌空扔了个东西过去,胖子伸手一接,是个车钥匙。
人还愣着,卓梦已经拉过倪航:“我这车压给你们了——小航,我们走。”
胖子立刻追了上来:“不不不不,这不是这个道理。”
“怎么不是这个道理?”卓梦抱臂看他,因为开车穿的是板鞋,她看起来比胖子矮了几截。
胖子跟她掰扯:“我们要的是钱,你把车押给我,我又不能卖了换钱,我要这车有什么用?”
“不是大哥你误会了,我意思是我现在没带钱,明天我给你送过去,这车先压给你,你别在人家大学门口闹。”
“不是不是不是。”胖子跟她绕着,“姐姐你这就故意为难我了,现在科技发达了,咱可以手机转账——来,你扫我。”
“不巧啊,我手机里没钱了,最近花得有点凶,我爸还把我信用卡给停了。”卓梦一本正经的,“我就这辆车了,你要觉得行,你就收下,明天我带一千块钱去赎。那要不行,我也没招,要不你报警吧?”
“那你这车要是有点什么剐蹭算谁的?”
“肯定在谁手上算谁的啊。”
“那你这不故意搞我吗?!”
“什么话,我们卓家是生意人,做事讲诚信的。”卓梦说着又要走,“欠一千就是欠一千,为了卓家的信誉压辆车有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胖子赶紧上前两步,硬是把车钥匙又塞回了卓梦手里,“你是卓氏的是吧?行我知道了。这样,一千块钱我不要了,兄弟我自掏腰包,这账我平了。”
“那不行!”卓梦赶紧推让,“非亲非故的这账怎么该让你平呢?我说了会还就是会还,我这车今天必须压你手上!”
“没有必须!没有什么必须!”胖子继续往回推,“今天之前我跟姐姐是非亲非故,今天我帮姐姐把这一千块钱出了,那咱是不是就沾亲带故了?”
卓梦佯作思考。
然后继续拉扯:“不行不行,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是囊中羞涩,可这不代表我明天也拿不出钱来——这话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我肯定信!”胖子脸都憋红了,“您就当给弟弟几分薄面,让弟弟为您出了这份钱行不行?”
“你瞧不起我?”
“绝对没有!”
“唉,你能帮我这一回,难道还能帮我第二回 吗?”卓梦满脸愁容,“要是下个月你再把小航堵在这儿,我不还得拿车抵押吗?”
“嗐,下个月……那下个月账不就归卓氏还了吗,是不是啊兄弟们哈哈哈哈!”
在胖子的引导下,后面的面包人乌泱泱都笑起来,其中黄毛因为没笑被胖子踩了一脚。
于是也配合着干笑几声。
卓梦也跟着笑笑,车钥匙收回来:“行吧,其实你这人还挺上道的,干催债屈才了。”
然后手一挥,一张名片递过去:“酒厂收购结束后我是总经理,到时候你来跟我干吧。这两个月你就别找他事儿了,他给你的钱你也优先还倪斌的私人借款。”
“不是啊,卓总,那其他债主那边我没法交代啊……”
“你不是能自掏腰包吗?”卓梦说得理所当然,“有没有魄力赌一把?这两个月当你纳投名状,两个月后酒厂办起来了你来找我,我教你钱是怎么赚的。”
说罢卓梦勾了勾手。
胖子附耳过去,便听她轻声道:“我能给你一个月两万。”
这是卓梦第一次有机会去发掘潜在的生意人,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之前也搞过招聘,工作过程中也遇到过比较看得上眼的员工,但那些毕竟都是大姐的人,她如果没活腻歪就不能去挖。
跟胖子打电话时她顶多是觉得这人挺好玩的,看他在大学门口撒泼打滚又挺好笑的,但还真没想到后面能跟她推拉个有来有回。
他挺会为自己牟利的,在意识到这钱今天肯定要不到之后就开始服软,甚至想跟卓家拉关系。再加上长着一张憨厚脸,就算满嘴奸猾也一副不会骗人的样儿,卓梦就觉得他条件不错。
做生意,尤其是这种生产工厂,向外得能接待老板宾客,向内得能镇住底下员工,当然卓梦的酒厂还有个特殊性——大概率还得应付爸派过来的监督员。
所以说虽然学术派的斯文书生也不可或缺,但卓梦确实很需要个能把人哄得团团转的土匪。如果胖子真能在这两个月内沉着气把她交代的事儿办好,既把那些债主老板安置踏实,又稳住那帮一看就很难搞的弟兄,那就说明,这确实是个人才。
还能顺带把倪航的事儿给解决了。
这会儿倪航正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卓梦抽空瞅了他一眼,他又在眼神对上时迅速移开。
其实还是稍稍有点尴尬的:“嗯……我吓着你了吗?”
“没……我就是,没见过。”好像因为过于震惊的缘故,导致孩子断句有点乱。
“哈哈。”卓梦干笑两声,“你爸跟人吃饭没带过你啊。利益相关的事儿就没有优雅的,手上筹码多就充大爷,筹码少就装孙子,到最后其实都乌烟瘴气的。”
倪航还是有点懵:“去过两回……但我觉得我爸也不会这套,他在饭局上还挺拘束的……”
“对对对,一开始都这样。”卓梦强行挽尊,“我一开始也不好意思跟人掰扯这那那的,就是,慢慢练吗,练着练着就会了……”
“我知道我知道。”倪航好像忽然能跟她思路对上了,“我爸也这么说的,他说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先干两杯,喝多了就敢说话了。”
卓梦扶额。
倪航还在感慨:“我都看呆了,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卓梦是想跟他说话时多注意语气的,但这根本没法注意,这孩子一说话她心里就乐:“哎哟,也还好吧,没有那么夸张吧……”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倪航连声道,“卓姨你不知道,看到你来时我以为你是要给他们钱的,但是你根本就不用出钱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没什么,就是巧了碰上能听懂话的人了,不然也没那么简单。”卓梦开着车都抽空挠了挠发烫的耳垂,“其实我还真有身上带点现金的习惯,但直接给钱确实没用啊——万一后面收购流程卡哪儿了,一拖好几个月,那他们还是会一直找你啊。”
话到这儿,倪航好像终于记起事情是因己而起,年轻的情绪大起大落的:“啊,不过确实是因为我比约定的少给了一千,他们才找过来的……”
“然后你就觉得自己不诚信了?嗐,没必要——他们一开始定的就是个看似能达到实际很困难的数目,如果你真做到了,下个月他们还会加码,总会闹成今天这样的。他们这活儿就是这么干的啊,你以为从人身上榨出钱来很容易呢。”卓梦转着方向盘,“别多想了,你就当是祸福相依呗,被他们找了这一通麻烦,然后就收获了酒厂被收购的消息。”
倪航便重又抬头看她:“所以是真的吗?收购成功后这些债我就再也不用还了?”
“当然是真的啊,我怎么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疑惑与喜悦交叠,让倪航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也怕是空欢喜一场:“可是为什么呢?那个厂都在破产清算了。”
“这不是还没清算完毕吗。”卓梦故意绕开他的问题,“清算完毕之前都是可以收购的。”
可倪航不依不饶:“我是说卓家为什么要收购呢?这完全就是个烂摊子啊。”
卓梦耸耸肩:“你不是也说吗?卓家又不傻,既然会收购肯定就是有利可图呗。在别人看来是烂摊子,在生意人眼里那就是好买卖。”
“你刚才说之后你会做酒厂的总经理?”
“对啊。”
倪航索性直接问了出来:“那是卓姨你主张收购的吗?”
卓梦肯定不会说实话:“我啊?我在我家没这么大话语权啦,我是个……”
说着说着嘴巴一顿。
卓梦也没想到,在旁人那早已能随便说出口的三个字,到了倪航面前却不太想提。其实卓东私生子女多的事在虹都不是秘密——想当初卓想出生时就有不少生意伙伴登门祝贺,百日宴、周岁宴办得也算盛大,所以人都知道卓东唯一的儿子是私生子。
于是在卓家的孩子们当中,大姐被戏称长公主,小弟被戏称太子爷,其他的鲜少被人提及,甚至不是熟人的话都不会知道具体还有几个。
有时卓梦以“卓东的女儿”身份和人谈生意,还会被条件反射地认为是大姐。这种时候她一般不会特意去否认,毕竟让人知道卓家派个私生女来接待,那听起来也挺不礼貌的。
卓梦不知道倪航对她家的这个架构有没有了解,但反正一般人在听说她是富家千金时,应该不会第一反应就是私生女吧。
到底还是把后半句改了:“我毕竟是个晚辈。要收购这么大的厂子,肯定是得我爸拍板,我说话不作数的。”
“哦,这样啊……”倪航语速缓慢地应下,像是暗含怀疑,又像是有些失落。
卓梦便岔开话题:“晚上想吃什么?说了请你吃饭的。”
“啊,就随便吃点吧卓姨。”倪航忙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麻烦你,我真没想到你会直接过来……”
“你老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其实卓梦只要跟他在一块儿心情就挺好的,但是她也能大概感觉出倪航好像有点心理负担,“那行,听你的,你说吃什么?”
“就前面路口的面馆很好吃的,我以前经常跟我爸去吃。”提起喜欢的店,倪航满血复活,“他家和其他面馆不一样的,其他家要么油泼面,要么臊子面,他家会做那种油泼臊子二合一,特别香!我每个玩得好的同学都被我拉过来吃过,卓姨你一定也要尝尝!”
“好啊,那我是得尝尝。”卓梦笑笑应他,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稍等一下。”
她唤起中控屏:“大个馒头,打电话给小赵。”
电话很快接了起来,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喂,姐姐。”
“今晚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在外面吃了。”
“好的,知道了。”
然后卓梦也没多话,很快就挂掉了。
倪航愣了愣:“是你弟弟吗?”
“不是。”卓梦随意道,“跟你一样,男家政。”
“哦……”倪航又一次慢悠悠应着,同时悄悄看向卓梦脖子上泛红的吻痕。
所以真的只是对晚辈的关心啊。
等面时倪航还是不自觉地把视线落在那几个红印子上,惹得卓梦莫名:“怎么了?”
她跟着低头看去,但她当然看不见自己的脖子。
于是倪航就不动声色地看向一边:“项链……真好看。”
“哦,这个啊。”卓梦摸了下那颗钻石,“我姐姐送的,戴上就没摘,我本来还觉得周围一圈碎钻衬得挺老气的呢,没什么造型感。”
“不会……很好看。”倪航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了,好在面已经端了过来。
“两碗油泼臊子二合一,请慢用。”
“谢谢。”倪航应了一声,然后积极给卓梦拿筷子,“卓姨,给。”
卓梦接过来,夸了句“确实很香啊”,然后伸筷子就要放嘴里。但及时地发现了倪航又在盯着自己:“又怎么了?”
“嗯……这要先拌一下。”
卓梦愣了一下,又把筷子放下:“……我确实不怎么会拌面。”
倪航就比划着:“要不……我来……”
“可以。”卓梦就把碗和筷子一起交给了他,看着他熟练地把臊子搅匀,一会儿用筷子画圈,一会儿把面拎起来又放下。
“好了。”倪航把面还给她,又重新给她递了双筷子,“尝尝吧,肯定比直接吃好吃。”
“好。”卓梦闷头吃了一口,然后抬手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上次吃意面就看出来了,你吃面好像不拌的。”倪航一边拌着自己那份,一边吐槽,“是因为你的保姆会帮你拌好吗?”
“啊,好像有帮我拌过的,但其实大多不会。”卓梦回忆着,“因为端上桌的菜得看着好看嘛,我从小到大都没拌过面,保姆们可能以为我就爱这样吃吧。”
倪航不动声色:“那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他会帮你拌一下吗?”
“他啊,我估计他也不会拌面。”卓梦抬头想了想,“他是个新手,做事不是很利索,但毕竟是没犯什么错,就凑活用呗。”
“卓姨真是好人啊。”倪航客气了一句,还剩一点没拌开的肉酱也不想拌了,放下碗吃起来,“我实习时要是能遇到这么好说话的雇主就好了。”
“嗯?你快实习了吗?”
“是啊,我不是开学大三嘛,也该实习了。”倪航规划着,“到时候再看吧,如果真的不用再还债了,那我就投投简历,不过暂时来说装空调的活我没打算停——收购的事儿毕竟还没完全定下来,我的生活费学费也还没有着落。暑假是旺季的话,那就趁暑假多赚一点,开学后也会轻松很多。”
“好的,理解。”卓梦点点头,“不过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该去医院还是及时去,不要考虑钱的事。收购流程我会跟的,你不用太担心这个。”
“好……”倪航到底还是又问了一遍,“可为什么会这么巧呢?我爸入狱后只有你来找我,然后酒厂就被收购了,债务不用我还了,而且酒厂的新老板还刚好是你。”
卓梦说瞎话自然得很:“我不从一开始就说了吗,本来也就是我爸对酒厂感兴趣,我才开始调查的。那我看你过得那么难,又一口一个卓姨地喊着,我照顾照顾你又有什么。现在就是调查结束,判断酒厂有收购价值呗。”
“是这样啊……”倪航脸上露出了彻头彻尾的挫败。
也对,当然是这样,不然能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卓梦说的这些倪航心里本身也清楚,但他偏偏就是不愿意相信最顺的一套逻辑,还是想拧巴着盘一盘小概率事件。
果然他对卓梦来说还是太小了吧……但是那个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啊,而且不是也喊她姐姐?
他试探着问道:“卓姨,你的那个男家政多大了啊?”
“你说小赵啊。”卓梦硬是想了一下才记起,“22岁吧,我记得是比你大两岁。”
那也没有大多少啊!
倪航眉头皱了起来:“就是……比你小很多吗?”
“对,比我小10岁。”卓梦琢磨着倪航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感觉对接开始吃力了,“是觉得年纪小的照顾年纪大的很奇怪吗?其实我觉得也没这个讲究——别看我现在好像很闲的样子,能厂子开始转了我也就连轴转了,忙得要死的时候连桌上的咖啡哪来的都不知道,还管什么年纪大小。”
“但是,男保姆的话总会有点不方便吧?”
卓梦只当他是对未来职业规划感到担忧:“不会,那你想太多了。像我这种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只是需要人给我做饭打扫卫生而已,用男家政没有任何问题啊。而且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还有些照顾男雇主的、照顾老人的,需要大幅度消耗体力的,那都很需要男家政的。”
她安慰道:“不要愁眉苦脸的啦,你又是科班出身,又不会躲懒耍滑,工作起来肯定没问题的。其实你现在想象中的那些困难,到时候大多都不会发生,不要贷款担心。”
“嗯……好。”倪航想起了被师父安慰时的感觉,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这是他头一次觉得这家面没那么香了:“那卓姨你选择男家政的原因是……需要他做体力活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选择男家政的原因是吗?”卓梦硬是把这话转化成了自己觉得比较正常的语句。
但是她选择男家政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就是想选一个比较优秀的。”卓梦说,“巧了是个男的。”
“可你刚刚才说他是个新手,拌面都不会。”
“对,我不是说了我姐找的吗,她估计也不是很清楚,人都开始上班了我才发现其实还挺新手的。”
合理!非常合理!
“这面真辣啊。”卓梦说着抽了张纸巾,擦汗。
这心虚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倪航都不忍心拆穿她。
而且他也不知道卓梦为什么要瞒着他,不就是找了个比自己小十岁、可能家境也有点悬殊的男朋友,就算告诉他又有什么,他又不能跟别的什么人讲。
但是倪航就是倪航,他永远能从比较积极的角度思考问题——他有在想,那是不是说卓姨其实可以接受年纪比她小很多的?
这个认知似乎让他心里好受了一点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好受什么:“是这样啊,那他还挺幸运的。起步就这么高,还遇见了愿意包容他等他进步的雇主,他以后一直在这行的话发展会很好的。”
“是吗,那真希望他快点进步。不然我也快包容不下去了。”卓梦莫名感受到一丝被放过了的轻松感,“别只说我了,聊聊你的事儿吧,平时在学校过得怎么样?现在打工这么辛苦,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啊,其实也没什么人知道,暑假大家都回家了。”倪航吃光最后一口,“也有几个留校的同学,不过大家都挺同情我的,有的去食堂打饭还帮我带一份,我都还没想好怎么感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