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不对。
卓梦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往下看,尽己所能清理着自己的脑壳——这事儿不是这么算的,如果她没有大手一挥给小男孩出学费生活费的本事,人家能愿意这么伺候她吗?如果她的厂子一直亏空,工作工作做不好,遗产遗产也没有,那她以后还能雇得起小航吗?
但是刚深沉下来的脸色很快又忍不住红润起来——可她现在毕竟还是有钱的啊,是不是也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啊,马上小航就能住她家里来了,开心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吧?
尤其是倪航和她以前接触的所有男孩子都不一样,以前那些都巴不得往她身上贴,随便摸摸捏捏、动手动脚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给钱就行。
小航可不是。
他都还没有见过世间险恶,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说不定连小孩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青春阳光又容易害羞……
想到这里,卓梦蓦然看向自己的手——不对,女人的手!摸过了!
她这才记起看小航伤口的时候好像习惯性地就把他的手拉了过来,难道孩子当时看起来那么害羞是因为这个吗?他们小屁孩管这个叫啥来着?“初牵”?
“哎哟……”卓梦叉着腰在落地窗前转了个圈,情绪在“肠子悔青”和“激昂澎湃”之间流转。
就是说她无意间摸了人家小手是吗?哎呀这也不能怪她吧,她真的觉得这在长辈晚辈间是个很正常的动作啊,小航应该不会多想吧?
而且人不就是这样吗?越是不让碰的越是渴肤症发作,不找个由头接触一下浑身难受。
可这样下去倪航住到她家来真的安全吗?卓梦现在对自己的自制力实在是非常怀疑,她本来工作压力就大,应该不会瞅哪天心情不好喝个酒把自己灌醉然后就开始上下|其手吧?
好家伙,感觉下场很可能是倪航发起火来把她推倒在地然后等她酒醒跟她解约啊。
这样的设想让卓梦终于冷静下来——人家是来做家政的!她想的都是些什么?!
说实话因为在会所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那种“这个模式很正常”的感觉,所以就算卓梦知道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也一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儿。
到现在终于要和正常小男生接触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变态。
这可不行啊,她能分清到底什么事儿是能对家政做的吗?
卓梦来回踱步的步子停住:“大个馒头,打电话给小赵。”
办公桌上的手机便拨了出去,小赵一如既往接得很快:“怎么了姐?”
“今天回家后我想先泡澡后吃饭,记得给我放好洗澡水。”
“好的姐。”
通话静了一会儿。
小赵莫名:“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就这个。”卓梦说着挂断电话。
啊啊啊啊——让放洗澡水是可以的!
相比较而言倪航这两天就没这么好受了。
本来假期一个人在宿舍就闷,之前能跟军师聊聊天还算好的,现在的情况连军师他都不敢讲。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很大动荡,不管是发家、破产还是爸爸入狱,他都觉得日子还是一样过,毕竟他还是他自己,用他自己的方式在解决问题。
但是现在他有些怀疑了,因为他认识的自己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其实那天刚一答应他就隐隐有些后悔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觉得他当时应该说得更明朗一点。
他应该去问问卓姨一定得是这种模式吗?不这样不行吗?他应该直截了当地表白,问她能不能断掉和那些莺莺燕燕的关系网来,改掉这个习惯,就这样好好地谈个恋爱……
但是想想又觉得很扯,他凭什么啊——卓姨比他多吃12年的饭,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节奏,说不定人家早就习惯了,甚至在她的圈子里这可能都是正常的,哪里又轮得到他这个没毕业的穷光蛋去说教了。
可按现在这个走向的话,卓姨很明显是只想走肾不想走心,这显然也不是他想要的……他真的能做到在卓姨腻了之前让卓姨对他有感觉吗?
本来一口气答应下来只是见不得她总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但是倪航现在分明地感觉到了一股下坠的力——可能也没有人是天生愿意被包养的吧,总是有一个契机,让人踏进了这个行当,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堕落……
如果以后就是可以和自己的女神这样或者那样还有钱拿,那他真能做到不迷失自我吗?
什么叫人生的十字路口,这才是人生的十字路口。
以往家里有点什么事儿的父子俩之间还多少能打个商量,现在就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了——等等,这种想法真要是跟爸说了腿应该会被打折吧?
倪航拍拍自己的脸振作起来,他决定换个思路——看似是他为钱做了卓姨的泡友,但他自己明白根本不是这样,他是因为实在喜欢卓姨,太想留在她身边才这样的。
所以这只是策略的一部分,第一步只是把姨身边那些奇怪的人挤兑走,然后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他们住都住一起了,关系也都那么亲密了,那追求起来不是方便很多吗?
这么换算一下其实这个关系还挺正常的。卓姨既然一直对他有想法,就说明他还是有点吸引人的东西在身上,尤其是她到现在都没有固定伴侣,这就说明对卓姨这样的女人用一般的方式根本就追不到——她身边那么多富二代大老板她都瞧不上,很可能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那正确的做法其实就是投其所好再逐步攻略,这么一想他的做法居然是对的——这就只是一个剑走偏锋的追求过程而已。
终于把脑子捋清楚的倪航拿起手机,翻出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照的全家福,开始碎碎念:“爸,妈,我有喜欢的人了。她优雅又漂亮,能力很强又有上进心,对人很好也很善良。我觉得我这辈子也遇不上另一个这样的了,所以我还是想试一下。”
“她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但世上哪有没缺点的人呢,我觉得只要我好好对她,她慢慢肯定也会改的。我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我的最终目的就是和她建立一个温暖、健康又有爱的家庭,就像你们一样。”
“其实她应该也有很多苦衷吧,如果平时生活开开心心的,谁也不会想要用那种方式解压,但是一直沉溺那种生活、接触不三不四的人的话,说到底还是不安全的。我觉得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帮助,你们不是总说我应该助人为乐吗?”
“我保证我绝不会陷进去,我会一直保持正确的认知、清醒的头脑,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会及时抽身。虽然可能会采取一些迂回战术,但我很知道什么样才是正常的家庭关系,绝对不会被带进奇怪的模式里。”
“只要我们最后建立的是一个美满的家庭,那过程曲折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呢,对吗?”
坦白结束,倪航心里好受了不少,抠抠手指,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多少应该学点什么。
他是会爬梯子上网的,所以有些辅助解决生理问题的影片他也不是没看过,就是现在可能得更加深究一下里面的动作逻辑……
他深吸一口气,用“这是每个男人都应该会的东西”说服了自己。
家政学的男生宿舍干净整洁,空调制冷效果也不错,因为拉了窗帘的缘故,即便是下午室内也颇为幽暗。
倪航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戴着耳机。
他特意找了那种女性向的,会更在意女方感受一点,虽然不是很理解这种看起来很痛的行为如何能让女方享受,但是耳朵里愈发高亢的声音又不像演的。
不一定,说不定是演技好呢。
本意是为了分辨真假而闭上眼睛,但是眼睛一闭上,就满脑子都是卓姨的样子了。
倪航的脸霎时比看着画面的时候还要红,但是他却没有停止这种罪恶的想象,反而伸手抽了张纸巾……
但是纸还没抽出来呢,就听砰砰的敲门声:“小航,开门,晚饭!”
倪航一把把纸巾又塞了回去,穿裤子下床。
他开了条门缝,身手接过:“谢谢啊军师……”
“屋里这么暗,你这会儿睡觉啊?”
“对,刚把空调的活儿辞了嘛,就想休息休息——哦对了,我现在有点钱在身上了,刚好把这阵子的饭钱转给你……”
“不用不用不用,等你找到实习或者其他活计再说吧,你这刚辞职手上还是留点钱好……”
“你要是一直拒绝的话,以后我可不会再让你帮什么忙了。”倪航说着就已经把钱转了过去,“放心吧,我已经找到实习了,这钱就是雇主预付的。”
“哟,这么好,神仙雇主啊。”军师着实羡慕了,“你怎么找的实习?在哪儿上班啊?”
“我……”
“工作内容是什么?要住家吗?要求高不高啊?”
见他不答,军师有些疑惑:“怎么了小航,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了解一下行情……”
“我、我还没细谈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
“啊?都预付工资了还没细谈?你别给人骗了吧?”
“骗子还能把钱给到我手上呢?”倪航说着就把他往外推,还做样子打了个呵欠,“不跟你说了啊,我再睡会儿。”
随着门“砰”得关起来,倪航的心好像也跟着咕咚沉了一下。
夜幕降临,寝室里愈发昏暗了,只有没来得及切出来的手机屏幕,还在床上散发着迷乱的光。!
这样的纠结和自我否定,随着终于到来的大三开学告一段落。
虽说室友们都已经从Q|Q得知了倪航家的情况,但在看到倪航的瞬间他们的脸色总会猛地沉下来,然后用非常同情的声音安慰:“你受苦了啊,以后有什么困难的你就说,咱宿舍又没啥大矛盾,都哥们。”
这些平时让带个饭都得先喊“义父”的人突然铁汉柔情,倪航还挺不习惯的,但还是正常回道:“哥们别这样,我真的还好,你不要用一种好像我很惨的表情看着我。”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犯这个死出,直到最后一个室友拉着行李箱回来,当场惊叫出声:“我的妈呀,航仔啊,你咋晒成这样了都?“
好了,这下倪航彻底emo了。
其实倪航不再去装空调之后已经反白不少了,现在又被室友们说得想去买点面膜贴。
在化妆品店鬼转半天,被营业员笑眯眯问“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最后因为面膜太贵的缘故全款拿下一瓶补水喷雾走人。
但还是每次喷都觉得怪怪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特殊的准备。
相较而言卓梦倒真的需要做些准备——其实她很想直接问问小赵如果没了这份工作,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是要回健身房当教练,还是继续做家政,又或者他打定主意想去会所,那卓梦其实也不是不能帮他介绍。
但她现在不能问,因为她这边哪怕出现一点异动,大姐的公司被攻击后她都会成为嫌疑人之一。
她甚至让李染帮忙拍下一瓶具有收藏价值的威士忌作为大姐的上市礼物,到手之后当着小赵的面儿放进酒室,顺便提醒他:“千万别告诉大姐啊,这事儿我得给她个惊喜。”
但是酒到手后不出两天,大姐在停车场跟保姆接吻的照片儿就满天飞了。
厨房,小赵,看手机:“合着你们都这么商战的?”
“也是个办法啊。”卓梦坐在沙发上剪着指甲,“爆发丑闻影响上市吗,真想搞她的话管它什么事儿,能影响企业形象就行。”
“你的意思是你大姐得罪人了?”
“做生意还有不得罪人的呢?”卓梦吹吹手指,“除非你直接抓把钱往外送,不然凡是你赚的,在旁人眼里都是从他们那儿抢的。”
“真的假的啊……”小赵听得心惊,“那要说做生意这么不好,为什么又有人会干这行呢?”
“为了钱,为了地位呗。不做生意打多少年工能攒出个卓东啊。”
“哦……”小赵迟疑着应她。
但其实他觉得挺没必要的,赚那么多钱又花不完,地位再高也带不走,搞得身心俱疲不说,人生观、价值观也稀碎。看着光鲜亮丽,可能过得还不如那些和和美美的普通人。
而卓梦,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冷不丁冒出一句:“普通人也没多少和和美美的哦。”
“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家政学居然还是个专业,关于怎么把日子过好它是有一套系统的理论知识的。所以说能把家庭经营得和和美美的人其实就是家政学方面的天才吧?”卓梦说着躺下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啊,还不都是稀里糊涂过的。”
小赵见她剪完了指甲,立刻启动吸尘器,手脚麻利地过来吸她剪落的指甲。
从卓梦的角度看去真是勤劳又持家,于是莫名便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情绪。
她其实也不知道小航家务能力到底怎么样,想用小航换掉小赵,纯粹是色迷心窍。这就显得她好像是那种用美貌花瓶换掉勤恳员工的无良老板,过分点儿的说不定还要挑老员工点错处,PUA说是他工作没做好。
卓梦当然不是那种人,毕竟小赵长得其实也不赖。
“小赵啊——你先把吸尘器放下,对对,干活不急这一会儿。你坐过来,姐跟你说点掏心窝子话。”
卓梦可以对天发誓她说这话时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但小赵忽然局促起来:“姐,你不是说你对我没那个意思吗……”
于是让小赵坐在了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
“这个事儿是这样的。”卓梦翘起二郎腿,“你刚才问为什么有些人会执迷于做生意对吧,其实你出去问那些老板们,有一半以上会跟你说‘因为不想被人管着’。然后你就觉得,哦,这行是这种人才会去干的,你觉得你能接受被管理,那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
“但实际上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哦,很多人往上走的动力其实并不是钱,而是活。当你爬到一定位置上,当了领导之后,你会发现自己的活儿变少了——至少你的工资没必要用业绩或者时间去堆了。”卓梦说,“尤其是到了决策层之后,压力大是大的,但真正耗时间的那些事儿轮不到他们做,而是基层在做,就是现在人们俗称的,牛马。”
小赵眯起眼睛:“姐我说话直你别生气,其实你看起来也挺牛马的。”
卓梦险些整段垮掉:“我这不是刚接手厂子吗?等人招齐了,流程跑起来了,我自然就把活儿交给下面的人干了。”
她把小赵的思维拽回去:“你想想你们健身房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每天上班就是训训你们,催你们去拉业绩,然后工资还比你高?还有会所领班,轻易都是不接待客人的,但是工资是不是高于下面的小技师?”
“我也没进过会所啊……”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有一颗步步高升、争当领导的心,那你选这个路子我觉得挺好的。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属于实干派,你有一颗一辈子踏踏实实干活的心。”卓梦继续,“其实我很能理解你,这世界上多得是不想勾心斗角上位做领导的人,但如果这些人突然也不想、或者不能兢兢业业干活做牛马了,那他们就会选择开拓一块属于自己的板块,用自己的本事赚自己的钱,这就是所谓‘不想被人管着’的深层含义。”
“所以我想给你一点建议,与其加油努力为别人干活,不如趁早抓住机会为自己打工。”她隔着两米距离看向小赵,“你晓得的,我有个家政学朋友,他说你这个情况很难得。你看你在我这儿干了也有一个多月了,服务意识算是有了,车也会开了,除了车头撞瘪一块儿以外整体也没犯什么大错。而且你跟我大姐也是正儿八经签的合同,以后工资15k就是你的底线,你说你不在高级家政这方面深耕,还跑去干别的干嘛呢?”
小赵没明白这是在说什么,他皱起眉头:“可我在这儿待得挺好的,我没打算干别的去啊……”
“你明白就太好了。”卓梦像是没听到前半句一样,“你干得确实挺好的,很有天赋。但是你是我大姐的人,说白了是过来‘看着’我的,我用得肯定不舒坦。所以我想的是趁大姐没工夫管我,另给你找户好人家。”
小赵下巴掉地。
卓梦便明说了:“反应过来没?你的后台倒了呀。”
反正卓梦觉得自己还挺好的,轰人走还给分析内部逻辑,给做职业规划。
这边掰扯明白了,下一个就是去大姐家说说姐妹间的体己话了。
人刚下车,便见管家过来,面露难色:“卓三小姐,今天不巧,夫人她……”
然后雄浑的吼声就从二楼窗户传出:“我外面有几个?卓亿,我们讲好的开放式婚姻,我外面有几个都行,关键是我有被拍到吗?我有让人觉得你头上绿得发亮吗?!”
“你没被拍到那是没人稀得拍你!你手上有待上市的公司吗?你有什么值得被人搞的吗?你在外面不管有几个旁人都觉得正常,我在外面有人旁人会觉得正常吗?”卓亿的声音喊道,“贺汤你以为没人觉得我绿得发亮?这事儿不都是默认的吗?我头上不是绿的吗?我妈头上不是绿的吗?你妈头上不是绿的吗?”
紧接着就是“啪”得一个耳光声,以及大姐的惊叫声。
管家一愣,卓梦就已经钻进别墅里去了。
卓梦直接上楼开了卧室门:“姐夫。”
房里已经一片寂静,大姐没哭,贺汤也没有再吼叫。
西装革履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卓梦,便只是轻蔑地将视线移开,再开口时已是正常音量:“离婚还是怎么说,你看。”
说罢便大步大步走了出去,要不是卓梦躲得快,肯定是要被他撞一下。
她重新向屋里看去,干净整洁的卧室内,大姐卓亿正坐在床畔,左脸高高肿起,是难得一见的落魄。
她抬头看了卓梦一眼,瞳仁幽深得可怕:“你参与了没有?”
卓梦走了进来:“以我对你公司的了解,如果我参与了,爆出来的就不是这事儿了。”
卓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像松了口气,又像叹了口气。
然后她说:“我不会放过那小贱人的。”
“说不定是卓太呢。”
“没差。”
顿了顿,又开始琢磨:“可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搞我呢?阻止我的公司上市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就为了看我不痛快?”
“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她搞你肯定没什么好处。但卓万也不傻,她自己在外面玩那么high不会闲着没事儿跟你结这个梁子。”卓梦说,“所以她一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她,但很遗憾现在所有姓卓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得对任何人保密——包括你妈和你老公。”
卓梦说:“卓东可能快死了。”!
然后说出话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推出来的。”卓梦说得跟真的一样,“上回聚餐我就看出来不对劲儿了,爸咳了那么多年,倒是头一次面露土色,你没看我们吵架时卓太那个紧张样,像是担心爸随时嘎过去。老二在这种时候突然打冲锋,很可能就是爸镇不住她们了,或者说是,快决战了。”
卓亿狐疑地看向她:“你知不知道你说一些煽动性言论的时候用词特别明显。”
“……你别管我用词,我现在人是不是在你这?我是不是来提醒你了?那我是不是和你一头的?”
“我心里含糊。”卓亿撇开脸去,“你也不存在跟谁一头吧,你不就想把水搅浑吗?”
“那你就按逻辑讲呢?”卓梦索性又叉起腰来,“咱们四个当中爸最不喜欢的是我,其次就是你。他活着的时候给你嫡长女身份,那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你是他卓东的原配生的长女,你必须得尊贵。那交代后事的时候呢?你确定他百年之后真的希望你比他最宠爱的二女儿得的多吗?”
卓梦继续道:“别傻了,你看他这个分组也看得出来啊,电视剧里到最后都是黑红双方对垒,爸给我们四个划分得明明白白,他俩属于红方,咱俩属于黑方,希望哪边赢爸心里都是有定论的。如果他真的命不久矣,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个借口多给那边分点儿——不过考虑到爸不可能拿生意开玩笑,所以这次的事应该就是老二那边看出爸的心思后给你下的绊子。”
分析合理,但卓亿越听越觉得怪:“你不对劲儿啊,就因为这事儿你就这么笃定爸的身体出了问题?”
果然要细谈就瞒不住。
卓梦索性摊牌:“实话跟你说吧,我之前看到爸吐血了。好像哦,好像是吐血了。”
卓亿霎时从床畔站了起来:“那你早不跟我说?!”
“我没看清啊!这种事他能让我看清吗?看不清的事儿我敢乱讲吗?”卓梦也喊起来,“我也是直到卓万出手了我才确定的啊,然后我不一秒没耽误就来了吗?”
“所以你拿我做这个测试?你拿我们一起筹划了三年的公司做这个测试?”卓亿眼睛都气红了,“完事儿你跟我说你要帮我?你说你跟我是一头的?”
眼见卓亿这个猛虎扑食般的势头,卓梦小腿肚子颤颤的,一边太极似的画着圈地往后退,一边劝她冷静:“大姐你听我说,你先不要激动。现在我们把视角拉高一点,不光我跟你是一头的,卓万跟你也是一头的——弟是个废物,我和卓万业内认可度不高,唯一天时地利人和的你,还是个父母离异父亲再娶的。总的来说咱们卓家的继承代真是一盘散沙,大厦是靠卓东的名字撑着的,他没了之后如果咱们顶不起来,卓氏很可能是被瓜分的命。”
卓亿的盛怒之下,卓梦往后一退,跌坐在床畔抬头看她:“我真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想想——咱爸要是没了,贺家作为嫡长女的夫家想不想分一杯羹?你妈要是知道卓东命不久矣,那郑家你那俩舅舅是不是也知道了?你觉得和出轨渣男生的女儿,跟自己的亲哥哥们相比,你妈会偏向哪边?”
卓亿咬牙切齿:“你知道吗卓梦,你现在听起来像卓万派来的说客。”卓梦惊叫:“讲讲道理好吧!我跟她混能捞着啥?卓万会给我好处吗?卓太会允许我拿好处吗……不是大姐你干嘛!你放开我,打人是犯法的!你松手!”
她急得鞋也没脱就往床里缩,卓亿常年健身她根本打不过,三两下就被掐着后脖颈安进被子里。
正在恐慌之时,卧室门突然被打开了。
卓亿松了力气回头看去,卓梦也抓住机会翻过身来——
是姐夫。折回来拿落下的手机。
卓梦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一边挂起耳边凌乱的头发一边推开卓亿:“不是的姐夫,我跟我姐……”
贺汤已经气得脸都绿了,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颤声道:“卓亿,你真令我恶心!”
然后在卓梦从床上爬起来之前,门砰得一关,走了。
二人双双坐在床畔。
现在心情不好的成了卓梦:“拉拉很正常,乱仑就过分了呀。”
卓亿倒是神清气爽:“怕什么,他又不会说出去,难道还嫌头上不够绿吗?”
卓梦茫然地看向天花板:“咱俩好像本来也没什么。”
空气中静了片刻,卓亿说:“我想离婚。”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个?这个话题你能不能跟阿莹聊去?!”
尖叫完,又觉得不太对:“不是你这个时候离个屁的婚啊?该公关公关该封口封口,消息压一压过阵子重新申请上市。女的跟女的亲个嘴儿有什么,就说是国外长大的正常礼节不行啊?非得现在离婚坐实你的婚外情?”
“我耐不住这个恶心劲儿。”
“好家伙,结婚的时候你能耐住这个恶心劲儿,生孩子你能耐住恶心劲儿,现在你跟我说你突然就耐不住了?咱姐夫真是薛定谔的恶心啊!”
卓亿又把她按在了床上:“你要死啊,你姐刚被人打了一巴掌你就帮别人说话?”
“该说不说贺汤当这么多年同夫也不容易啊!而且我这是帮他吗?我是为咱们共建了三年的公司说话,是为你、为卓家着想!”卓梦奋力挣扎未果,又生怕再被看见,遂大叫,“卓亿你要非得这样你就先把门锁了!”
卧室的门“咔哒”一声,是管家贴心地帮忙锁了门。
真的,身心俱疲。
爸不会坐看本就不坚实的卓家继承代更加溃散,之后估计会出手捞大姐一把,所以卓梦给大姐的建议是先稳住,这次上市受了影响就略作推迟,重新整顿后瞅机会卷土重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爸的病程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可以确信的是为了提防其他家分食卓家,爸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一定要保密的。但是真要是到了快撑不住的时候,他至少会先跟自己的四个孩子知会一声。
现在就是他还没知会,那可能还有点时日。
而卓梦的计划很简单——她希望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爸能明白,她才是这个家下一代的中坚力量。
卓想那边不用管,他明显是个废的,但即便再废他也会有很大一部分属于自己的家业,这是不骟了他就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种靠合法途径解决不了的人先放一边,剩下的就是让老大老二互斗,捅出篓子来卓梦再帮忙缝缝补补,同时再把自己的工厂经营好,终极目标是让爸知道这个家没了她是真不行。
卓梦明白,金钱、地位、脸面对爸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能操纵卓东的唯有利益。但怕的就是老登追名逐利一辈子,临了突然想任性一回,半生家业喜欢哪个就给哪个。
其实卓梦在大姐二姐面前都有说瞎话的嫌疑,她并不确定爸是不是只把大姐当作一个嫡长女招牌,也知道爸对他们仨的态度远没到“不当人看”的程度。不过可以非常确定的是,爸虽然不是把她们仨当畜生养,但也没把她们看作和老四平等的人类,她们比其他物种高一些,但又比人类低一些,是一种类似亚人的生物——必须要“有用”才能获得生存资源,不存在什么天赋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