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大意啊!”李员外说:“再分一半人手,去找那只猫。”
孙老爷说:“最近怎么风波频生?先是跑了河神新娘,再是城里又现黑猫。”
“员外,如今眼看着那个逃跑的丫头一时半会找不回来。却不知,县中临时还能找出几家符合河神要求的淑女?城中差不多的女儿,早就都嫁了。”
因每年都要祭祀河神,而河神只要未婚的少女。因此,石城颇有早婚的风俗。有些父母疼爱,又不好举家逃离的石城平民,早早地将十二三岁的女孩儿都嫁了人。
因此他们遴选的女子,平均年纪也越来越小。
像今年跑掉的这个,也就只十三岁。
李员外捋着胡须:“平民之家,现要挑选,实在不易。只能往更富庶一些的去找,请他们割爱了。城南的那家布店,不就有一个端正的漂亮女儿?听说那卖布的疼爱得不行,对着求亲人东挑西捡,长到十六岁了,尚未许亲。”
其他人会意:“他既不要凡人当女婿,那就与河神结亲!只那卖布的倔得像头驴,又略有家资,他要闹起来,怎么办?”
李员外说:“给他点钱,让他点生意。再要闹,有那不明是非的乡下小子,定会觉得都是他不肯献女,让全县才无法得到河神庇佑,无法丰收。那万一起了怨恨,他那老骨头,挨得住几下乱棍?”
王老爷大笑起来:“是极是极!乡下人愚昧!”他拱拱手:“惭愧是我王家出了个这样悖逆的族亲,此事,就交给我办吧!”
小莲今天心神不宁。
她傻坐着已经很久了。
早上,丫鬟们上楼来送换水、拿衣服,都被李秀丽阻拦,就说今天心情不好,独自安静,不想看见任何一人上楼。
以往,定有人劝说,说蓬头垢面,早上赖床,是无有礼数。
但自从三小姐“死而复生”,脾气比以往坏了何止十倍?
府内的下人们一些寻常的古怪要求,都不去忤逆她了,只要她肯老老实实呆着,不试图逃跑就行。
中邪后的“李小姐”,竟反比过去十几年间温柔和顺的李小姐,更多了一些自由。
丫鬟们也乐得轻松自在,就在一楼浆洗衣服,做些自己的事,一边闲聊。
闲聊中,她们提到了逃跑的河神新娘,又说起城南布店家的钱小姐,说她可怜,今早被带走的时候,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老父也急怒上头当场晕倒。
又说那王家的女婿被吊在城门,进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说是再找不到人,那老小都要被挂上去。
小莲当时听到那里,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想了一个早上,她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
“恩公,李小姐,我、我必须离开这里。”
此时,恩公躺在床上,虽然睁开眼,但是一直在发呆——她已经知道恩公叫刘丑。
李小姐正坐在铜镜前梳理头发,还嘀嘀咕咕:“还带改造头发的啊?怎么这么长,要不要剪了?”
闻言,恩公没有说话。李小姐侧过脸:“去哪?”
小莲的眼睛里浮出泪光:“回去。”
“少了一个我,就又多一个人。”
“我的爹娘,我姊姊姊夫,我逃出来,连累他们……”
泪珠终归是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
她忽地跪下,朝床上发呆的恩公,重重地三叩首:“救命之恩,来世再报,是我麻烦了您。今晚,我会悄悄地离开这里……”
李小姐不说话了。
床上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
音色好听,但略低沉沙哑。
刘丑醒了,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下,翘着脚:“我才不要什么虚无缥缈的来生报答。要我救是你。送死也是你。烦不烦?就你那身手,半夜自己走啊?保准没走出院子就被抓住。连累我和主……和李小姐。”
刘丑:“早就说了,你这个累赘。”
十三岁的小莲被说的羞愧无比,抽噎不止,俯首而泣。
刘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抓挠了一下头发,坐了起来,说:
“哭什么?哭得真跟要来生一样。解决掉罪魁祸首不就行了?你去收拾东西。”
小莲说:“啊?”收拾什么?
刘丑一指梳妆台上,李小姐的那些匣子:“这些啊,还有拔步床下的还有一些,给我分类整理起来,包裹得厚实一点,就用——就用那些被褥床罩、床单、衣服,剪刀随便剪剪,整理成两个包裹。快点,天黑前要理好。”
小莲不解其意。
什么“解决罪魁祸首”?为什么要整理这些“包裹”?
她连想都没想过杀死河神的选项。
但她深觉亏欠恩公,言听计从。明明还在悲伤,却已经下意识地听从刘丑,开始整理李小姐的钗环首饰。
等到夜色一深,果然整理了三个中等大小的包裹出来,为防止钗之类的扎破包裹,小莲还细心地将这些钗子的尖锐一头都缠了起来,每个包裹也是厚厚一层。
等到深夜,李小姐正在床上沉睡。
刘丑叫醒也在打盹的小莲,说:“你背上一个包裹,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
刘丑轻巧地从窗口爬了出去,从二楼几下跳到院子里,却没发出什么声音,环顾四周。这一夜,并无特别,两旁厢房里的鼾声仍清晰可闻。
刘丑按照“瑛”教她的话,对着无边的夜色,低声说:“小猫咪,出来吧。”
她等了一会。
没有反应。
她继续说:“你逃出冥府二十年,难道不想报仇?”
话音才落。忽然,两旁厢房的鼾声消失了。
夜色变得极静谧。一种超乎寻常的静谧。
在诡异的安静里,她似乎进入了一层不同的空间,但又能清晰地看到空间外的绣楼建筑。
四周的夜色开始凝聚,在极黑的一团,化出了一只黑猫。
这一次,没有灌木阻隔,刘丑看清了它的模样。
它皮毛虬结,又脏又乱,瘦骨嶙峋,似乎病得厉害,唯有一对猫瞳,幽绿明亮得像游荡的鬼火。
王家宅子。
柴房,几重大锁。
看守靠着门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柴房中,短短几日,王小莲的父母,头发就花白了大半。此时,二老未睡,相对而泣。
他们的女儿也在哭,两眼发直,嘴里念叨着夫婿的名字。
忽然,门外的鼾声消失了。
一时间,四下极静。
只是三人没有发现,仍沉浸在痛苦中。
直到,咯噔一声,锁开了。
门缓缓张开,他们才惊惶地看过去,以为又要被拖出去拷问。
门口站着的却并不是那五大三粗的守卫,而是一个十分瘦削的少年人。
他头发用丝绸简单地扎成一束,身上竟穿着女装,只是容色虽俊,却英眉凤目,颇有棱角,穿着女装也不显女气。
这穿女装的美少年,一看他们的眉目,就说:“看起来,你们是王小莲的父母和姐姐了,长得确实挺像。跟我走吧。”
王小莲之父惶惶然挡在妻儿之前:“您、您是哪位?有什么冲着我来——”
美少年说:“是王小莲让我来救你们。”他挑眉:“还不跟我走?”
王家老汉朝外一看,那守卫果然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而屋内竟空无一人。虽不知这少年是谁人,但他立即叫上老妻,拉起女儿:“快、快走……”
一家人跌跌撞撞,跟在女装的美少年身后,朝外而去。
一路上,竟没有任何王家人来拦他们,除了四周特别安静外,就出奇顺利地出了城,一到城外,女儿就扑上去,与等在城外的丈夫抱在一起。
被吊起来的王家女婿,也被救了下来。
这时,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爹,娘!”
王家老夫妇回身一看,小女儿小莲,背着一个包裹,正毫发无损地站在不远处,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王小莲扑入母亲怀中,一家人顿时抱头痛哭。
这时,那美少年却不耐烦了,说:“要哭到别的城去哭。这种地方,也配你们为它流半滴眼泪?”
王小莲抬起头:“恩公?”
美少年——刘丑说:“你背后包裹里的钱财,我没算过,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物价。但应该还够你们在别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去柳城的路,那边搜查的人因为别的原因,现在全都回城了,目前无人看守。”
听明白他的意思,又解开包袱一看,里面竟然是些金银首饰。别说生活一段时间,买房置地,置办家业,绰绰有余。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不必陈述今晚的前因后果。此情此景,王家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即全家跪倒在地,三个响头。
王小莲这才明白,恩公要她收拾包袱的用意。
她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泪流满面,喉咙哽着,半晌,却说:“让我爹妈和姐姐走就行。恩公,我如果走了,顶替我的那位姊姊却必死无疑……”
刘丑浑身汗毛耸立!他拧眉:“你这种人,在游戏里都是圣母炮灰!”
但王小莲看起来是真心的。
他就说:“没人会死了,没人会死了,过几天,都不会死了。行了吧?松手,快滚。”
等接下来把那条鱼妖干掉,就谁都不必死了。
他一开始,在山上,就说她是累赘。
可是,他却一路相救到底。
即使是他这样听起来像随口的一句话。
王小莲也不怀疑。
恩公说没有人会再死了,那就一定如此。
她不再犹豫,拭泪,随着父母下跪,恭恭敬敬,磕头三拜。
刘丑也不阻止他们磕头,也没有道别,自己转身就往城内走,很快就消失了。毫不在意。
那少年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小莲明明逃出了生天,心中却反而异常的酸楚。
其父拉住她:“小莲,我们快逃吧,不要辜负了恩公。这位英雄的恩德,记在心中就行。大恩日后必报。”
一步三回头。小莲迟迟地,终于踏上离开之路。
等这家人逃向柳城的方向,刘丑才往回走。但有些生气!
她把小莲父亲的话听得很清楚:
恩公?副卡现在明明穿着李小姐的女装,这些土著什么眼神!
一路腹诽着回到了李家绣楼。
——带着一只黑猫一起。
二十年前,石城祭祀河神已满十年,已经十年风调雨顺,颇享甜头了。
所有人都志得意满的时候,忽然,有一夜,河神满身都是血痕,出现在他们梦里,断断续续地说:【杀猫……杀猫!】
不断重复了一夜。
被托梦的人都惶惶不解,开始全城捕杀猫类。
猫的尸首堆积如小山,但河神还是托梦。
连续托梦三晚,一夜比一夜身上的血痕多。
直到第三晚,连梦中的人形都维持不住,直接变回了原型。
那条巨鱼喘息着,被黑猫紧紧咬住腮下的位置,凄厉至极:【杀猫……杀猫,黑色的……逃出来……祸!】
论坛。好友私信页面。聊天记录。
【你是说,这只黑猫其实一直在注意着我?】李秀丽吃惊。
瑛回复:【是。如果我猜得没错,它一直在‘看’你。所以那天的山洞里,才能及时赶到,把你救下。】
【看我?啊,我想起来了。在我的身份卡病死的那一天,黑猫曾出现在她的窗前。难道从那时候开始,它就已经在跟着我了?】李秀丽说:【可是为什么呢?这只黑猫看起来就不是凡猫,而我的身份卡只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蓝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翻遍记忆,也没有半点出格的举止。】
她很信任对面的这位前辈,疑惑之下,甚至连主卡的大体身份都脱口而出。
瑛却说:【不,它不是在关注你的身份卡。我说的是,它在看着‘你’。你本人。从你登陆游戏开始,它大约就在‘看着’你。】
李秀丽的手抖了一下:【、所以,那它出现在我身份卡正好死去的那一天,是?】
私聊页面的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瑛缓缓地打了几句话。
瑛:【我想,应该在你的身份卡,那位小姐死去的那一刻,它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一个新的存在即将来到,也就是你。你即将要以这个身份卡登陆游戏。它提前发现了‘你’。所以,它才会提前等在那里,注视着那位小姐死去,等待你的到来。】
隔着一个论坛、无数世界,李秀丽这样胆大包天,看鬼片都不带眨眼的人,也在一瞬间毛骨悚然。
她立即追问:【可是,它为什么会发现‘我’?公司这么强大,跨越宇宙,把我们这些玩家送到不同的世界……一只黑猫?】
瑛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只黑猫,是从阴曹地府逃出来的。你所在的大夏附近,就有一个阴曹地府不能管控的节点。它既然能‘逃’出来,必定是口口口口的口口口。也就一定能识别出玩家的与众不同。毕竟,玩家口口口口口口】
瑛似乎说出了一论坛的些屏蔽词句,整个后半段都被直接“口口”了。
他们的聊天页面震荡了一下,李秀丽的脑海似乎有“嗡”的一声,眼前的游戏面板也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然后那个“蓝天白云”的中老年人爱好头像迅速灰了下去。点击头像,就显示【此号已被删除】。
过了大概一分钟,一个灰色的陌生人来加她的好友,头顶着鲜花和“美丽”字样的另一种中老年爱好风格,名字是:备份号第壹仟六百贰拾号。
李秀丽飞快而熟练地加上了这个陌生人:【阴曹地府?卧槽,这只黑猫什么来头啊,还有什么是节点?前辈?】
那陌生人很快就把头顶的名字改回了“瑛”,然后给她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不好意思,最近被封号有点多,我在做一些事,需要借助论坛,不能被太频繁封号。所以,有些东西点到即止。等以后有机会,你会明白的。眼前,还是要解决你面临的现实困难最要紧。】
瑛说:【总之,这只黑猫,大约是从阴曹地府逃出来复仇的。】
李秀丽奇道:【报仇?它一只猫,有什么仇?】
瑛:【它看起来是猫,也只是因为它直接的报仇对象是鱼。如果它要报仇的对象是另一种东西,它也就是另一种东西了。】
二十年前的石城,所有人不顾老鼠乱窜,先是屠了半城的猫,然后又在疯狂地寻找黑猫。
那是河神除了要求他们献祭外,最迫切的要求。
它还说,不除黑猫,不仅仅是它的大祸,更是石城的大祸。
但无论捕杀多少只黑猫,夜晚的莱河总是在咆哮不止。石城人每夜都能在梦中听到河神痛苦而疯狂的呓语。
一直到城内最后一只黑猫被杀死,河神的痛苦仍未停止。
直到,立冬之前,有一个被献祭新娘的母亲,因伤怀思念女儿,去莱河边焚烧纸衣裙。
她的女儿被投入河中,尸骨不知何处,或许是在鱼腹中,也或许是在河底。
莱河边有许多微微隆起的小土包,目之所及,大约有二百多个。全都无碑无字,连块破木牌都没有。全是衣冠冢。
而这已经是城中豪绅们允许的极限,只怕惹怒河神。
若非河神表示,允许这些父母前来哭祭,只怕连这些衣冠冢,都要被铲平。
无奈而痛苦的父母们,不知从哪里听来,听说柳字同“留”,有挽留魂魄的意义。
他们便折来柳枝,种在女儿卑微的冢上。希望柳枝招魂留魂,唤回涛涛河水中杳杳的芳魂;希望柳树的根系,能汲取莱河水,引渡回徘徊水府的亡者。
最早的柳枝,在十年?*? 前插下,都已经长大成树了。
两百多颗柳树,枝叶相连,在莱河边继续成了隐隐的树堤。
妇人只是乡野村妇。但她曾经宁可被打掉牙齿,刀驾脖颈,也拒不受大族的聘金。却还是因为她对女儿的疼爱乡里闻名,而被硬生生夺走了骨肉。
自从女儿被沉入河中,她就时常到莱河边哭,哭累了,就取水浇灌坟前柳。
她哭坏了双眼,苍白了头发,五年来,坟前已经柳成荫。
这一日,她又在女儿的衣冠冢外,因悲哀太过,眼泪打湿了坟包的土,浸润到女儿坟前的柳树根部。
忽然,柳树那柔软下垂,若女子长发的枝条,无风而动。
一时间,沿着莱河岸的两百多颗柳树齐齐摇摆身姿,柳叶莎莎而响。它们垂下的柳荫,几乎相连,宛如一条细细的阴影之路,似从极远的冥冥而来。
妇人抬起头,看到那宛如道路的柳荫之路中,走出了一只“猫”,或者说,似猫的黑气。
等到它走到妇人跟前,她女儿坟前的柳树上,两片临近冬至都未凋的柳叶,飘然而落,落在这团黑气的头部,化作两只幽绿的明亮瞳孔。黑气,就变成了一只黑猫。
黑猫出现时,莱河浪止,似在索瑟。柳树莎莎,似在言语。
它走到妇人的脚边,跳上她的膝盖,蹭了蹭她的脸颊,叫了一声。
妇人听到沿河的柳树的莎莎声汇聚在一起,与猫叫声一起,竟似汇成了像女儿,又不像女儿的声音。
她们说:【母亲,不要哭。它要的就是因你们的爱而成的痛,要的就是你们的眼泪。】
【儿,再也不哭。我们生前懦弱,在枉死城中,已经哭够了。】
【此来,逃出冥府,只为除妖。】
有见到这一幕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乡里流言四起。
豪绅们听说了这流言,到河边审视,惊异地发现,如果把莱河看成是一条鱼,把两百多颗树荫相连的柳树看成是一张张开的嘴,那么,这张“嘴”正好死死地咬住了“鱼”的腮下位置。
正是他们梦中,河神被黑猫咬住的情景。
李秀丽疑惑:【如果是为了报仇,它逃出来大约也很久了吧,还是对付不了那鱼妖吗?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瑛说:【从你描述的它的状态看,它一直藏身口口,而石城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甚至不直接在阳世对付鱼妖。说明它的寄身恐怕已经被毁了。寄身被毁,它就是比较纯粹的口口之物,不能再凭自己,直接入水与存在于现世的鱼妖缠斗。
从口口攻击,也行不通。因为因为鱼妖仗江河之力,虽然修为可能连入门都没有,但凭借江河,能形成一个天然的口口口。在这个口口口之内,鱼妖虽然还是凡胎,但可以发挥强大得多的力量。
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现世之人,直接破了鱼妖的修行,从肉身去击溃斩杀它。
但鱼妖可以凭江水兴风作浪,又有一身铜铁般的鳞甲,只要它不上岸,不把自己的腮部弱点暴露在现世之中,凡人无法轻易杀死它。
必须要人把鱼妖引上岸,在岸上对付它。】
瑛说的话中又有许多口口口。只是,这一次,他暂时没有被封号,只是论坛系统不停地在李秀丽的好友页面跳出来提示:
【警告:非凡人区可用词汇!】
【警告!非凡人区可用词汇!】
李秀丽没有理睬提示,也不去探究瑛的那些“口口口”、“口口”是什么词。在她跟瑛的结识过程中,如果不是直接被论坛系统封号,就说明对方说的词,顶多是等她踏上修行之后就可以得知的常识,而不是真正的违禁词。只要别去探究,就没有关系。
她继续追问:【那,这么多年,它可以找的人有很多。】
瑛说:【可是鱼妖也知道自己的弱点,你告诉我的它事迹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两年,它几乎从不上岸,只通过莱河水下这个天然的口口口,通过口口,对石城人进行所谓托梦。】
李秀丽:【不对啊,我前几天,在山洞里,它以为我要劫走它的新娘,就上岸了……等等……】
瑛说:【你明白了?这就是它宁可上岸,也必须要的东西。也是诱它上岸的几乎唯一理由。】
李秀丽反应过来,一想:【可是这么多,每年都起码有二十四个被祭者,如果这黑猫出来的早,那可能得有几百号“河神新娘”供它选择,我就不信,个个都甘心等死。为什么偏要找我?】
瑛却说:【你怎么知道,它没有找过其他人?】
瑛说:【它恐怕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因为鱼妖的修为,一旦在某个阶段里跨过一个界限,长出了肺部,此妖就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大概就是让黑猫一直失败的重要原因。所以,黑猫只能找到你,或者说,它一直,在等你这样的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破这样的能力。】
李秀丽:【???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
瑛避开了这个问题,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其实,鱼妖的这个能力并不致命,只是对于对你所在的这个城池的人。或者说,对于古代侧世界的大多数女子来说,非常难以面对。】
二十年了。
李员外长出一口气。当年,发现之后。他们不顾那些愚夫愚妇的哀求,铲除了所有河边的柳树,平了几百座坟,才真正让那只黑猫消失。
但二十年后,城内再现黑猫。是普通的猫,还是那从枉死城中逃出来的东西再度现身?
他想,但,无论如何,河神几乎已经与石城的繁荣绑定。
石城人决不允许这些可笑的什么东西,毁掉他们三十年的繁荣。
当年能打杀了它,现在依旧可以。
他正深思的时候,却忽然有人急匆匆地闯进了书房。
“老爷,大事不好!”
李员外皱眉:“又是与河神娶亲相关的事?”
那家人绿着脸,摇摇头,左右看看,才附在李员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砰砰砰——李员外将所有的茶盏都砸了,脸涨得通红,浑身直哆嗦:“逆女,这逆女!她是要毁了我家的百年清誉不成?”
连黑猫、河神新娘这些事,都顾不得了,暴怒地跳起来,立刻就往李府赶回。
翻完了之前与瑛对话的聊天记录,再看看正安静坐在她脚边的黑猫,想起刚才与黑猫的沟通,李秀丽心中已经有了一套计划。
便切换了刘丑的号,背起主卡,准备先离开李家。
刚抱起主卡,院子的门就被冲开,拥进来一大堆人。
楼梯上有人冲了上来,盖板被推开了,楼下也响起女人们的喊声。
“夫人,我确定,小姐的绣楼里藏了人,估计是个男人!”
绣楼被围了个遍,正抱着三小姐,想要跳窗离开的男子,被李家人堵了个正着。
但他速度倒快,力气也不小,竟一路踢开众女仆,抱着小姐,走壁如飞,闯到了李府外缘,众多李氏族人居住的巷。
李员外赶到,立刻指挥十几个练家子拿着棍棒围堵,更有族人助拳,总算将其拿下。
擒住时,看那男子身上竟还套着女儿的外裳,看那一张光鲜年少的脸,李员外怒极反笑。
仆妇捏着鼻子,拎来了一套破碎,但看得出完整时大约是男式的丐衣。从绣楼二楼的一个角落搜出,上面洒着香灰除臭,那腥如死水的臭味,却仍未消散。
李员外说:“乞丐?哈哈!贱人,我兴建绣楼,挑选佳婿,如珠似玉地教养你。你既不做地下的赵夫人,非要活过来,与地上的乞儿苟且。还不如死了。”
如今四周都是聚过来的族人,连族长都拄着拐杖,抖着烟枪,阴着布满褶皱的老脸,威严地朝着这里走来。
李员外想。本来,他只想等城中大事了解,悄悄给一碗药,再将女儿选个清净地方葬了,对外只说病逝,既全了最后的父女情分。自家也够体面。
但如今不成了。
族人众多,人多眼杂的,一定会传出去。
传到赵家耳朵里,他们得知李小姐灵前辱尸,不愿嫁给堂堂大家子,却活过来与乞儿私奔,必生勃然之怒。
这仇是结定了。
无非是怎么给赵家上门请罪,一个交代。
虽然两家已经解除婚约,但让女儿平平静静体体面面的死,赵家定然不饶。
依他所知的赵兄夫妇二人的脾性,都不是那等忍气吞声,全乎双方体面就行的人。
罢了,自家的清誉虽好。损一些,平那赵家的怒气,倒也值当。
他对族长拱手:“家门不幸,侄儿不敢徇私!来,将这对男女堵了嘴,捆了,送去与族长,任凭族法处置。”
族长咳嗽一声:“虽然,蒙羞族中。但毕竟是侄儿的家事,大家都散了。叫上几位族老,我们再议处置。”
李家只李员外最为富贵,其余大小族人都不敢多事,散去。
便议族法。
是活埋,还是浸猪笼?
几人挑拣了一阵子,有说活埋残忍,有说浸猪笼痛苦的,作为慈爱的长辈,都很不忍。
挑来拣去,族长翻了历,说:“今日不宜动土,会影响接下来的祭祀的顺利。还是浸猪笼吧。撒土要眼睁睁看着好半天自家的死期,未免不慈。水中,不过是一阵子。”
他说:“快些解决了,我家里的饭好了,老儿还要回去吃饭,家里炖了红烧肉。”
自从女儿不该地活过来,李员外这些日子也烦够了,叹了口气:“我有几位朋友,也要找我论茶。可惜了,这几日都不吉利了。”
便选了水刑。
此等之事,叫下人执行,也不适合。就叫上族中青壮,将一男一女装入执行族法常用的猪笼中,抬猪一样,抬到了偏僻的莱河边。
河水涛涛,一如既往的汹涌。
先将装有那少年男子的猪笼装入石块,然后,直接抛入河中,沉底。
一般来说,处置这等通奸。都是如此,先沉男方,让女方身心俱痛。
猪笼里的李小姐眼睁睁看着情郎沉河。
她果然想叫喊,但嘴又被堵住,竟怒目而视亲父,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大约是在咒骂。
这就是贤淑小姐?订亲大族子,却与贫贱男子私奔,如今明明心亏,却还敢对尊长横眉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