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举着火把追她,却反而被她逐渐甩在了身后。
然后,刘丑随手将那没用了的醒目嫁衣一甩,几步一滑,就是丈余,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的山林中。
“都别追了!”眼睁睁看着她绝尘而去,为首的豪族家丁咬牙切齿,拦住已经上头的其他人:“赶紧回去看看其他小娘皮!”
他们回到山洞,举着火把清点人数,一进洞,先是被熏得受不了,立刻就有几个冲出去开始呕吐起来。
剩下的人撕了衣服,掩住口鼻,勉强才能忍受,一看,新娘倒了满地。
挨个数过去。
他们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个个的面色又都阴沉起来。
绝大部分新娘都还在,只少了一个人。
但跑了一个,已经是大过了!
离河神娶亲的正日只剩两天,先不说河神能不能饶过他们,光是城内的豪族、大户,就饶不了他们!
这些新娘可不是随便选的,必要是父母疼爱的少女。时下的民间,大多重男轻女,视女子如草芥。何况以石城的情况,真正疼爱女儿的,能逃的,几十年间,早就举家逃离了。
剩下的,要选出个按照本朝的标准来算,算得上疼爱女儿的家庭,并不容易。
何况,光是父母疼爱还不够,这三十年来,河神越来越挑剔。
一开始,随便弄些乡野丫头就行。
到如今,奉献河神的新娘还必须五官端正,身体相对健康,至少不能歪嘴龅牙,也不能有什么恶病。
时下大多数平民,无论男女,多的是烂牙坏脸、瘦弱不堪,癞头之类的更不稀奇,身上或多或少有病,不少人有恶病。都是常态。
而女子,无论贫富妍媸,因看病不易,更容易得一些“女人家”的病。
将这些条件筛选下来,符合的就更不容易了!
有时候,实在没有合适的,他们甚至还要悄悄把主意打到外城去。
弄丢这一个,找新的,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但是,仍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上报。否则,等到三日后,献不出足数的新娘,河神震怒,定会水淹石城!
立即就有人回奔城内,去禀告这个噩耗。
剩余的人则叫醒了新娘们,准备连夜审问她们,让她们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员外正在和其他的王老爷、孙老爷们,聚在一处上等勾栏,灯火通明,饮酒作乐,妓子弹着靡靡的琵琶,喝得醉醺醺的。
忽然,闯进来个家丁,惶惶然地大叫:“老爷,出事了,出事了!”
李员外在这些本县的豪绅里,虽然是捐来的官,但到底有个好听的官身。其他豪绅明面上都奉承着他,此时正拥着妓子熏熏然。
被那灰头土脸的家丁惊扰了雅兴,颇为不悦。一看他,是自家的家丁,便更觉不悦:“不是让你去看着点那些贼皮,免得他们没轻没重,太过轻薄新娘吗?你跑回来干什么?出事?是哪个贼皮不听话,又把人玩弄伤了?”
除了这些不老实的贼皮,还能出什么大事?依往年的例,无非就是男人那点劣根,见了这么多还算平日里见不到的端正少女,就起了贼心思,连河神的腥都敢偷。
家丁咽下一口唾沫:“跑了!”
“新娘跑了一个!”
李员外手里的酒杯砰地掉在了地上,粉碎。
他的酒瞬间醒了一半:“去追啊!”
家丁的头更低了:“没追到……”又抬起头:“您不知道,那娘皮跑的很快……”
噗地,他滚出去一圈,李员外照着他的心窝就是一记窝心脚,死力气。就像他踹那新娘一样。
“王八蛋!臭贼皮!窝囊废!近百青壮,十几个看守,没看住一个弱女!”
其他豪绅、乡贤的酒也瞬间被这消息吓醒了,纷纷起身,七嘴八舌。
“怎么跑的?那么多眼睛,总有人看到吧?”
“跑的是哪一个?拿花名册来对!”
李员外说:“大家伙立刻发动全城,先给我封锁了县城,各家再带上家人,去石城乡下搜!再一个去通知县太爷,就说我们封城找人,叫他也派衙役出来一起找。再叫一拨人,立刻拿着火把,去搜山!!这么些时间,人还跑不出石城的地界!”
其他豪绅也说:“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能跑到哪里去?无非是躲进亲朋家中。我们立刻取了花名册,每家撰写一份,按名册去搜。如果得知跑了的是哪一个,看住她的父母、亲戚。”
事关祭祀,就是石城第一等的大事!
这下,没人坐得住喝酒了。
这里坐的都是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所有人都各自回家,立刻调派全部人手,准备锁城封山,全县搜捕。
就不信这天罗地网,网不住一个毛丫头!
山林中。
“喂。不许叫喊。”刘丑单手捂着一个小少女的口,语带警告:“叫起来我就打晕你。”
少女呜呜地点头,刘丑慢慢松开手。
少女果然不叫也不跑,小声地说:“恩公。”
虽然黑灯瞎火的,也认不清像素人的脸,但刘丑听到这声有点眼熟,想了想:“你啊。”
是那个被刘丑“借”了嫁衣的十三岁新娘。
“恩公,他们还在山上,这里危险,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少女醒转后,先是听到了那些人去追恩公的动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昏睡过去,本想趁机解开其他姐妹的绳子,大家一起逃走。但怎么也叫不醒其他人。看守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又已经往回来了。
少女害怕又内疚,不敢久留,就跌跌撞撞地,趁他们回来之前,跑进了山林。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撞见了恩公!
刘丑说:“那你呢?你这个方向,是要去哪里?”
少女说:“我回家。恩公,要不然,你也去我家里躲一躲吧?”
刘丑没动:“回你家?等着被抓?”
“啊?”
刘丑抱着胸,斜睨这个像素人:“你能被送来这。你确定,你爹妈爱你,爱到接下来,冒着全家老小被大户抓住惩罚的危险,去保护藏匿你?他们又能藏你多久?”
刘丑随手一指:“你看,亮了。”
她们站在正对石城城门的这座山上,居高临下,能清晰地看到,城门洞开,城中亮起许多亮点,是火把。而更多的的亮点,以县城为中心,正四散向乡野。
乡野也散着许多幽幽的光,如鬼火逐次亮起,在等候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少女明显地看到有许多火把,是冲着自己那个乡去的。
她慌了:“那、那怎么办?”
“蓬头垢面?瘦小,外来口音,像乞丐?”
留在山洞里,审问那些新娘的人面面相觑:“也就是说,实际上,是跑了两个人?一个听口音是外地人,蓬头垢面,像个乞丐模样,帮另一个新娘跑了?”
剩下的新娘醒来时,痛哭流涕,一是被逼问,禁不住挨打。二是怨恨,明明可以一起救她们的!
因此,全说了。
“快,快去禀告城里!”立刻就有人说:“是那新娘勾着个外地人帮她跑了!要严查外地的来的,瘦小的男子!”
“那、那我们能去哪?”少女慌了。
看着深夜慌乱的石城,刘丑说:“是你要去哪。你去哪不关我的事。撒手!”
少女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乞儿那破烂的衣服根本不禁拉,一下子就被拉破了半截袖子。
刘丑向后退了一步,十分不耐烦:“你是个累赘。别妨碍我。”
即使是这样的夜里,也能看到,那双杏眼里大约是泪光闪闪。
但少女一声都没有吭。既没有哀求刘丑,也没有诉说自己的悲惨。只是这样含泪凝望着看不清面容的恩人,然后,慢慢撒了手:“……好,恩公。小莲无以为报,来生,希望为您结草衔环。”
“您一定要逃出生天。”
便转身,仍朝着那虽然爱她,但无可奈何,沉默地让她走上花轿的家去。
但她刚一转身,就觉得后领一紧,惊叫一声,被人拎了起来。
刘丑单手拎起她,说:“‘弩下逃箭’,听说过没有?”
少女没吭声。
刘丑自言自语:“嘁,文盲。九年教育都没读过。知道你听不懂。”
“不许那样看我!为什么像素人的眼睛还要特意绘出眼泪啊?烦死了,你们。”她说:“抱紧我的脖子。摔下去就不管你。”
黑夜中,谁看得清像素人的表情?
只那少女忽然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埋在她肩头,竟然不顾那丐衣的脏臭:“好!”
刘丑差点没被她勒死:“轻点啊!”
然后,她抱着少女,以异乎寻常的敏捷速度,绕过那些光点,在夜色的遮掩下,反而直奔石城。
趁着所有人都集中城门口,正拥挤嘈杂的时候,像个影子一样,从最偏僻低矮的那一段城墙外,蹬着凹凸不平的墙皮,像她之前蹬着小山坡突出的石头那样,宛如羚羊,几下就跳上城墙,跳入城内。
溜着根,与所有人相逆的方向,朝着此时反而最静悄悄的县城中心区域而去。
那里,此时倾巢而出。
刘丑带着少女,直奔最中心的李员外府!
咯吱、咯吱,盖板锁被打开,一个略年长的丫鬟提着灯,站在狭窄楼梯上,轻声唤:“小姐……小姐……”
最里面的那间闺房,垂下的重重床帘内,传来一个不高兴的声音:“大半夜,鬼叫什么?”
粗鲁的语气,仍如过去几日,这“邪”是一点儿也没好转。丫鬟却反而大松了口气:“小姐,今晚要我们守夜吗?今晚石城不安稳,听说有歹人窜入县中,各家都打着灯火在抓那个歹人。府里的也都出去了。怕歹人闯入而不知,夫人担心您,叫我们过来守夜。”
三小姐冷笑:“担心我?是担心我跑了吧!别咯吱咯吱地踩楼梯,吵着我睡觉了。”
按照富庶人家的惯例,守夜的丫鬟要睡在小姐拔步床的脚踏上,随时待命。
只是,自从三小姐中了邪,她嫌半夜有人睡在自己床下,每到入睡时分,就不许她们上二楼去。
加上丫鬟们也都害怕,怕这个中了邪的“三小姐”。就顺水推舟,服侍到晚上,等小姐洗漱完毕,就各自到小院一楼的其他屋子去睡了。
晚上能好好地睡在床上,谁会非要去睡那又窄又硬的脚踏呢?
只是今晚,石城出了大事。因是要搜捕女子,加上这几天小姐除了吃,就是睡,并没有什么出格和奇怪的事。所以,连看守小姐院子的那十几个健妇都被派了出去,进一些小富之家,略有些地位的人家,去搜查他们女眷的住所。
夫人不放心,打发她们来看着小姐。
现在小姐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那当然是最好,谁都不用操心。
大丫鬟应了一声,重新为盖板上锁,打着呵欠回自己屋子。
过了一会,夜更深了。小院一楼两侧的厢房,均响起细细的鼾声。
床上的李小姐立即坐起来,麻利地打开二楼的窗户,随即坐回床上,原本灵动的眼睛,又变得无神,表情呆滞。
然后,打开的窗户,先是爬进来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只这窗实在略窄,她的腰卡了一下,背后有人狠狠一推。
少女就爬过了窗,艰难地落了地,一抬头,刚好对着两眼无神的李小姐。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
身后,从镂花窗爬进来的刘丑立刻制止:“别叫!别吵醒院中人!”
他们趁李府空虚,翻墙溜了进来。刘丑直奔绣楼所在的小院。
李小姐的小院中,那些持刀的健妇果然都不见了,只留二三丫鬟。
这些丫鬟的作息,李小姐也很清楚。
刘丑二人在院外的一个偏僻角落,等到夜深,这些丫鬟都睡了,当即翻进院中,准备从二楼窗户爬进绣楼。
刘丑挟着少女小莲,从不太平整的墙,攀着那些木制榫接的结构。踩着一楼的挡板,几下一蹬,也就上来了。
“李小姐”作为主卡,虽然被《道种》公司强制削弱了素质,但她的身体是李秀丽本人的。
在现?*? 代吃喝不愁,锻炼得当,医疗完善,非常健康,十五岁就已经发育得很好。爬这窗户,需得硬挤。
但乞儿在这里贱如草芥,从小风餐露宿,同样是十五岁,却是那种半包骨头的瘦。爬镂花窗,倒是顺溜。
少女小莲十三岁,尚未发育,也很瘦弱。
她们两个要翻进来,倒比“李小姐”翻出去简单。
被刘丑一喝止,小莲立刻捂住嘴,定神,这才发现,这位被他们闯了闺房的千金小姐,既未叫喊,也未说话,就这么双眼无神地坐着,一动不动。
在李小姐面前晃手,她也没有反应。简直像个偶人。
小莲压低声音:“恩公,李小姐是个痴儿?”这呆滞的样子,让她想到街坊里的一个痴儿。
没想到,在石城颇有淑女之名的李家千金,竟然是个痴儿。
刘丑翻个白眼:“不是。你话怎么这么多?不是你让我救你吗?让你躲这就躲这,先躲过今明两晚!”
这接二连三地,实在太过刺激。
到这时,刘丑才觉得身上累得厉害,似乎耗费了大量体力。
也是,先是一整天,奔了百里到石城,然后是闯入山洞,跟那鱼怪对峙,接着又是带着个大活人玩大逃杀。即使是这副卡疑似被游戏公司改造过,这时候也应该累了。
现在带着主卡和小莲这两个累赘跑,不是好时机。还是先让副卡休息一下吧。
便嘱咐小莲:“我已经很累了,今晚我要大睡一场,你一切都听‘李小姐’的。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什么?恩公?”
但小莲没有等到回答,便见她的“恩公”,竟然堂而皇之地掀开床帘,钻进李小姐的床榻最里面,倒头就睡!眼睛不睁,但口鼻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小莲吓了一跳。
男子擅闯绣楼,本来就是当下坏人名节的大忌,恩公居然还直接睡到人家小姐的床上去了!这这这!哪怕小姐是痴儿,这欺人暗室也太过!
谁知,下一刻,更大的惊吓来了。
本以为是痴儿的李小姐,那对眼儿一转,忽然“活”了过来,有了生动的神情。她叉着腰站起来,对着床上已经睡过去的“恩公”,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哇,这身体,臭死了!都是腥味!”
无视了讶异的小莲,李小姐直接到二楼另一间的净房。那里有一整小缸的水。丫鬟们每天会提水上来,为小姐备用。
她拿了装水的脸盆,一条巾子过来。
然后,然后,李小姐,竟然、竟然直接开始解恩公的衣衫!!
“哇!”小莲一下子就转过身去,捂住通红的脸,口中说:“李小姐,你、你、你怎么……怎能,解、解恩公的衣服……”
谁知道李小姐说:“你在说什么?不解衣服怎么擦身?这乞丐,身上都臭得快结块了,还有跳蚤呢!不但要擦,还要洗头。”
李小姐当真解开了恩公的衣服,把那发臭的烂衫随意丢掷在小莲脚边,一边拧水,一边嘴里还抱怨:“在柳城的时候,早就感觉臭了,又痒,又来不及擦洗。”
语气竟是极熟络的,像抱怨极亲近的人。
身后传来莎莎声,杳杳声,李小姐似乎当真在为恩公擦身。
小莲头也不敢回,连耳朵都羞红了,整个人成了一块木头,脑子却在胡乱地转着:
难道恩公与李小姐,竟然是旧相识,是、是那有情人?那倒也说得通,为什么恩公直奔绣楼来藏身,李小姐又是这样不顾名节的亲近态度。
可是,一个乞儿打扮,一个深闺小姐,怎么会有交集?难道就像戏文里演的那样……
她开始在心里编戏文故事。
过了一会,李小姐娇柔婉转如莺啼的声音传来:“这脸蛋,越看越不错。不愧是我亲手选的。我就是喜欢这样的长相!”
小莲脑海里的话本故事开始编得更厉害了。一边脑海里编故事,一边没忍住,悄悄地回身一看。心想,就看一眼,一眼。
悄然回头,竟看到,李小姐整个人半趴在恩公身上,翘着脚,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恩公的脸。
而恩公的长相……长相……小莲一下子傻住,脑海空白一片。
一直蓬头垢面的恩公,此时被李小姐打理得干净了许多,头发包洗了一遍,脸上的脏污也被擦干净了,只是半袒胸膛,沉沉睡在锦床香被中,竟生得英眉凤目,皓齿鲜唇,瘦削脸颊,居然是个极有英锐之美的美少年!
此时,似乎睡得沉了,李小姐戳他的薄唇,他便微露虎牙,条件反射地在她手上轻咬一下。
“原来被托管后,还有一些生理学条件反射……”李小姐被一咬,还在喃喃自语些听不懂的话:“还有,虽然发育不好,但是,这也真的,太平了吧……一点性征都没有……”
忽然听到砰的声音,她回头,警告小莲:“干嘛?小声一点,别弄出这么大动静。”
李小姐乌黑漆发,肤色白皙,生来垂眉柔目,像春来的碧波,有粼粼之美。
她半靠在恩公身上,二人容貌对比更是鲜明。
虽然恩公的容色更胜一筹,但二人是不同的方向。一个英锐气,一个柔美态,竟像是天生一对。
小莲的脸却快烫熟了,从脖子到手指也是红的,她转身,竟直出门外。等到了闺房门外,才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
又暗恨,狠锤一下自己:恩公与李小姐,愿意庇佑你,一对郎才女貌的菩萨心肠。记住了!这才逐渐摁下了快跳的心。
一回头,又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李小姐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扶着门框,奇怪地看她:“锤自己那么用力,不疼?”
“很晚,你也去睡吧。你身上的这件外套也臭。脱了再上去睡……”
“我、我、我……”小莲的舌头又打结了,脸上的热度又上来了:“怎么能……睡、睡……”
她慌乱地阻拦李小姐三人同眠的好意:“我、我还是睡地上吧!”
同时,李小姐说完了剩下的话:“再上去睡脚踏。记得别脏了我的脚踏。”
四目相对。
李小姐说:“看什么看!你以为我给你睡床?我的床只能我一个人睡!至于你上脚踏去睡,还是睡地上,随便你。有问题吗?”
语气很像恩公。像到一样有点……讨人厌的劲。
小莲:“好的。”她舌头不打结了。
李秀丽打个呵欠,就往回走,心里还想,这初一年纪的小妹,还挺识相。
于是,号称床只能一个人睡的李小姐,往恩公身边一躺,理所当然地使唤小莲:“帮我放下床帐!”
只踹了一床被子和一个垫被下去,就不理睬小莲了。
小莲睡在坚硬的地上,眼睁睁地瞪着厚厚的几重床帐,隔绝了里面那二人。一夜未眠。
其实,李秀丽没她想的睡得那么香。她一直枕着副卡的胳膊在刷论坛。
她兴奋地打开论坛,压抑不住炫耀之心,本想发个贴炫耀自己才登陆没多久,就以灰卡和蓝卡的身份撞到了超凡之事。
但最后,还是点开没几个名字的好友栏,先给人私信留言:
【瑛前辈,我已经在古代侧世界找到仙缘了!明确发现了超凡生物!大概是个鱼妖!】
便简叙了一番自己在山洞里的遭遇。
最后说:【出乎我意料,我本来只是想冒充新娘。这三天先观察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到祭祀的时候就溜走。没想到刚去就撞上了本尊。可是那是山洞,鱼妖怎么能上岸?】
瑛前辈半夜竟然在线,秒回:【你说它上岸了?还说了话?它是怎么说话的?】
李秀丽:【是,就是不怎么熟练,像人憋了一口老痰。不像是在耳边说,好像是直接在脑子里说。】
“瑛”那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竟打了一长串过来:【你太鲁莽了。鱼妖能上岸,还能有这种说话的本事,虽然不是用真正的喉咙说出来,说明它已经快进入真正的修行境界。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你当时带的火折子和木剑,对它已经没用了。】
此时,李秀丽看到自己极信任的“瑛”前辈说,如果鱼妖能上岸,论坛里说的火折子和木剑可能已经没用了,想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也略有后怕。连忙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
瑛:【你还想对付它?以你目前所述,这已经不是普通凡夫的手段所能对付的妖孽了。鱼妖的特征之一,就是一旦修行,鳞甲先成,刀枪不入,又有天然的水法,可以依仗江河。你在的古代侧世界,想拿粗劣的火器水平、冷兵器去对付此妖,无异于痴人说梦。而针对它五行特征的,木剑蘸火,普通的凡火和凡木,对它也早已不够格了。】
李秀丽说:【我还是想对付它。瑛前辈,我现在的身份卡真的不太好,一旦错失目前的机缘,很难说下一次遇到超凡,是什么时候了。】
超凡生物,比如鱼妖等,它们能踏入修行之路,而非同于等闲,必定是有什么机缘的。
这机缘,往往就是入道的契机。
她必须得有斩杀,或者。至少是制住这鱼妖的手段,这样才能从鱼妖身上,找可能的入道机缘。
等了一会,对面的瑛说:【……好,我帮你想办法。但是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为你参详。你刚刚说,最后是一声猫叫,然后河神退去?】
李秀丽很开心。不愧是瑛前辈,果然是频频被道种公司封号,却还能在论坛玩家里有口皆碑的大好人!
也是她最信任的前辈,没有之一。
李秀丽立即说:【对,那是一只黑猫。】
瑛:【黑猫啊。】
对面似乎沉默了好一会。
瑛:【秀丽,你应该是在古代侧世界——大夏吧?】
李秀丽颇诧异。她还什么都没怎么说呢,瑛是怎么猜到她在“大夏”的?古代侧世界听说也不少。
但对方是“瑛”,从她接触这个论坛以来,就帮了她很多次,也帮了很多玩家。有口皆碑,但是十分神秘博闻的好人。
如果是对方,她倒不是很怕被其知道自己的初始世界和一些真实身份。
她肯定了瑛的猜测:【对,我所在的这个初始世界,叫做‘大夏’。】
瑛:【你该感谢那黑猫,是它救了你。你把这鱼妖河神相关的事迹,都详细地说一遍。】
李秀丽应下,开始为瑛讲述自己在石城,关于河神的所见所闻。
这一夜,除了她和小莲,无眠的人很多。
比如,李员外。
他熬了快一宿,全城出动,却一无所得。
他年纪大了,实在有些撑不住。正昏昏欲睡地等新一波人的消息时,忽然,窗外闪过一团影子,一声清晰的“喵——”响了起来。
余光,他瞥到,一只黑猫,站在打开的窗外,正用幽绿的眼睛凝视着他。
他被吓醒了。
黑猫,石城怎么会有黑猫?!
二十年来,因河神的指示,石城的黑猫,不是都已经被他们暗中扑杀殆尽了吗?
但那黑猫似乎只是路过,幽绿的瞳孔似含嘲讽,瞥他一眼,便一跃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石城人都很沮丧。
他们倾城而出,找了一天一夜,附近的山上也搜了又搜,始终没有找到逃脱的河神新娘。
连其他新娘口中,那个拐带新娘的外地乞丐,也没有人见到过。
豪绅大户们都惊怒,抓了逃跑新娘的父母,拷问:“你女儿到底在哪里?”
逃跑的新娘唤作小莲,王姓。
她的父母是乡间的小农,还兼着木匠、接生婆的活,攒下了一点家业,一些薄财。二人无子,育有三女。大姐招赘,二女出嫁,剩了个小女儿,却被大户带走,说要去祭祀河神。
王家老夫妇哭成个泪人,面对着惊恐的女儿女婿,面对着手持利器的大户家丁,忍泪吞声,还是将小女儿送上了花轿。
此时听到小女儿竟然逃脱的消息,王家老夫妇,又喜又惊又忧又惧,哭着说:“小人不知,小人真不知!”
他们如实说,女儿根本没有回来过,自己也不知道女儿现在哪里。
但还是挨了打。
豪绅们余怒未消,当即把小莲全家都关了起来,并放出话去,说小莲如果不回来,她全家都讨不了好。
即使是传了几重的话,那“讨不了好”四个字,仍是咬牙切齿。
豪绅大户们家中,平时对交不出租子的佃户,就没少做打死打伤,乃至剥皮抽筋的事。死几个乡下人,族法宗法在上头,胡乱报个理由,连县衙门都不管。
如今王小莲家,一个小小的木匠之家,拿了他们的“聘礼”,却还敢纵女私逃。若不叫她全家付出代价,他们大族的脸往哪里放?真当他们是泥菩萨?
其中更有一族,名义上是王小莲的本族,都姓王。虽然王家跟小莲家已经是隔着好几代的,关系早就疏远,仍算同族。
王家听说跑了的是远方族亲,更觉脸上挂不住。当场拿了王小莲的大姊夫,吊在城门口示众。
但王小莲暂时还是没出现。而再过一日,就是立冬,也就是河神娶亲的吉日。
三十年来,河神都要求他们,必须在立冬之日送嫁少女。否则,哪怕是耽误一日,他也不肯饶恕,必定水淹石城。
石城大户们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得先再选出一位新娘来,以待后日。便去请在他们当中颇有分量的李员外。
谁知,李员外来到厅上,神色凝重,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昨夜三更,看见了一只黑猫。”
厅内哗然。都说:“你怕不是看错了?”
李员外说:“怎么会看错?那两只绿招子,跟鬼火似的。我来迟了,也是为这件事。昨夜,我让家里剩下的人,都出去找猫,找了整宿,我连打个盹都不敢。”
王老爷说:“二十年来,我们城中虽有猫,却再没有黑猫。莫非是外面跑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