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朔为了表入佛门的决心,昨夜圆清不给他剃度,他自己在屋里把头给剃了。
三千烦恼丝全都剃光,他也再没回头路。
秦氏听完,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尤其是那秦施主。
他这是连自己老娘都不认了啊!
她一手揪着程云朔的胳膊袖子,另一手一拳一拳的捶他胸口,“你这个混账不孝子!你怎么敢的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许你动你自己的身躯!我的儿啊!你到底是受了哪个奸人的蛊惑,为娘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秦施主。”程云朔再来一声秦施主。
叫得他老娘当场涕泪横飞,“你不许叫我秦施主!”
程云朔眸光平静如水的看着她,“秦施主,我意已决,红尘种种于我皆是浮云,我心已放下,不会回头,你也放下吧。”
程云朔最后那一句,声音微微颤抖。
像是一把刀,割开了他最后那一点点的尘缘。
他爹已经死了,他以前爱的人也死了或是死生再不见他了,这人世间,他最后那一点羁绊的情缘就是他亲娘。
再剩下的其他人于他,都如浮云飘散。
反正,他是都放下了。
秦氏听完他这话后,彻底崩溃大哭,“我不许!娘不许你出家!云朔啊!我的儿啊!你爹娘都尚在世,正是要你侍奉孝道的时候,你怎么能出家!”
程云朔静静的听完秦氏的哭嚎,他如同老树菩提般道,“秦施主,侯爷也故去了。”
在一旁的陆令筠:“!!!”
正在哭嚎中的秦氏:“!!!”
秦氏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说出这话的程云朔,“你说什么?你爹,他怎么了?”
程云朔看着她,“凡有所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红尘来去,皆是轮回,侯爷只是提前进入下一个轮回了。”
秦氏的眼睛越瞪越大,“你,是说你爹,死了......”
“阿弥陀佛,秦施主莫要过于悲戚,花开花落,侯爷肉身虽故,但化万物,所听所见所想,他亦在其中。”
程云朔得了大道,参悟了红尘,只觉得生死也不过如是。
有些人身故,但有人一直念着他,他也算活着。
直到活到念着他的人都死了,那才算真的死。
红尘一遭,谁不是过客,生死皆空,一切都空。
他是看得空,目光空空说完这话,秦氏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陆令筠在一旁看到这里,“母亲!”
“母亲!快,快把老夫人送回去!”
陆令筠急急忙忙叫着人把秦氏先带回去。
她看着面前自己剃光头发,还把老侯爷死讯就这样直接告诉秦氏的程云朔,心里这会儿已经不是气,而是震惊。
“世子爷,你真要出家?”
要说他昨天大半夜跑到寺里剃度,她还当他是不是一时刺激,做些糊涂事。
可他今天竟然自己把头发剃了,还丝毫没顾后果把老侯爷死讯说了,这就证明了,程云朔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了却红尘。
连他娘都不顾!
程云朔看着面前的陆令筠,他依旧平和道,“陆施主,此生你为我做许多,我铭感于心,往后余生小僧会给你日日诵经祈福。”
陆令筠:“......”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再劝一次,“世子爷,你若是有烦忧,我们可以在府里建一座家寺,供一尊佛像,请几位大师一起在府里论经,亦或是你长宿在广济寺,留发修行亦可,你又何必做这样的事,叫我们全都伤心!”
程云朔眸光淡淡的看着她,“陆施主,你不必再费口舌了,秦施主劝都无用,我心已向大道,绝不回头。”
陆令筠:“......”
好啊好啊,真是铁了心的要出家啊!
秦氏被紧急送回侯府,请大夫看诊,府里所有琐事都交由秋菱和玲珑两个姨娘看管着,陆令筠继续留在广济寺劝着程云朔回头。
她虽然从不指望程云朔,也不用着他,但是他是个男人。
这个时代,没有一个成年男子来撑门户,这个门户就要被所有人盯上大口大口吃掉!
侯府的地位会被排挤边缘,功劳和后续源源的好处利益会被吃掉瓜分,产业也因着侯府没有人撑着叫其他实力相当的对手抢掉,甚至于边关旧部,程家起家的底子也会叫人顶替吞掉。
核心的财富可不是府里库房的那三瓜两枣,没有硕大的侯府门楣和威望,财产就是别人嘴里的肉!
程云朔虽然无用,可得有他!最起码也得等秉浩和秉安长大!
第二天,程秉浩,程秉安,程簌英还有程兰英全都来了广济寺。
除了刚刚挨了顿狠打,在家里躺着的程秉志。
程秉浩和程秉安是接了陆令筠通知,匆匆从天府书院赶回来的。
四个小孩子全都站在程云朔面前。
“爹?”
程秉安和程秉浩看到剃了光头的程云朔,震惊之余又叫他们难以理解,试探性的喊了句爹。
程云朔看到他四个孩子,目光依旧平静,“四位小施主,阿弥陀佛。”
程秉安:“......”
程秉浩:“......”
程簌英:“......”
程兰英:“......”
“爹,你为什么要出家?奶奶,娘还有府里所有人都需要你,”程秉浩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他紧锁着小眉头,甚是不解又难掩气愤道,“你怎么舍弃全家老小,去奔你的佛祖!佛祖生你养你了吗!佛祖是你生的要你照顾吗!”
听着儿子的质问,程云朔依旧目光淡然,“我佛慈悲,宽爱世人,我是亦是受他指引,寻得真谛和大道。”
“你那真谛和大道就是在全家都要你的时候,你舍弃全家一走了之!爹,你这是叫所有人因为你陷入困境烦恼里!”
“阿弥陀佛,”程云朔闭了闭眼,“红尘纷繁,一切烦恼都是自寻苦吃。”
程秉浩:“......”
“爹,”程秉安这时开口道,“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你是父亲,我们是子女,我们不能妄议爹爹你的事,但是你能不能过段时间再出家?奶奶昨天被你气病了,爷爷的遗体还未回京,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没有你。”
程秉安迂回婉转的劝。
程云朔听完程秉安的话,目光依旧平静,“安儿,你年纪最大,日后就由你帮你娘,撑起这个家来。”
程秉安:“......”
“爹,我才七岁,你实在不行,等十年,我十七岁后你再出家。”
程云朔抬头看了一眼天,“十年如何,百年如何,漫漫不过一瞬,皆是一眼空寂,岁月于我已永恒,你又何必执着年岁。”
“爹,你都不执着年岁,那就十年后再出家。”程秉安道。
程云朔摇着头,“我已入定向佛,不会再改志,亦不会为红尘俗物停留。”
“爹......”
“行了,大哥,他是不会听劝的。”程秉浩气愤的看着老僧坐定的程云朔,“我们走吧,谁说都没用的!”
程簌英这时开口道,“爹爹,你真的想好了吗?”
程云朔看向面前的女儿,他难得展露一个微笑,“小施主,此是我所向,我心中欢喜。”
听到他这么说,程簌英把后头的话全都给收回去,她久久看着面前的男人,“算了,随你吧。”
程云朔这时脸上的笑容更大,更温暖,他冲她点头,伸手赐福,“我会为你诵经,佑你顺遂平安。”
程簌英:“......”
“走吧走吧。”程秉浩实在叫他这爹气得没话可说,他一手拉着他大哥程秉安,另一手拉着他妹妹程簌英,直接走人。
他再也不理这个没担当没责任的爹。
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以后这侯府他来护着,他是个男孩子,有他在,他一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他娘,他哥哥妹妹们。
程秉浩把两人强行带走后,还剩一个程兰英立在原地。
刚刚全程程兰英都没有说话,一直咬着下嘴唇,满眼复杂的看着她往昔最爱的父亲。
她对程云朔的感情是所有孩子们里最复杂最充沛的。
她站在原地许久,最终问了一句,“爹,你更喜欢簌英还是我?”
是的呢,她不在乎程云朔出不出家,也不在乎他出家后对整个侯府有什么影响。
她只在乎,程云朔心里更喜欢谁。
程云朔看着面前的女儿,李碧娢长得和邢代容很像,可她生的这个女儿却不太有她娘的影子。
她更像他。
程云朔看着她,目光平和道,“贪嗔痴,爱恶欲,一切都是空,小施主,我送一句话,随心随性,开心过便好。”
程兰英:“.......”
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心过就好。
就是叫她当喜欢过她,曾经开心过就行了?
程兰英捂着脸从他这里败走。
第二日,四个孩子一起来劝程云朔不要出家,全都失败。
当天晚上,陆令筠坐在寺庙的厢房里,嬷嬷丫鬟们围着她。
万嬷嬷把四个孩子们全都送回侯府去,他们没劝动,就叫他们先回去,照看一下秦氏也好。
霜红担忧的看着陆令筠,“少夫人,少爷小姐都没劝动世子爷,这可怎么办呀!”
侯府里头,如今活着的人,能来劝的全都来劝过了,程云朔是半点油盐不进,这可怎么办呀!
陆令筠单手捏着眉心,几个呼吸过后,她抬起头来,“明日程麒的队伍就到了京对吗?”
“对!”霜红点着头。
随着程麒凯旋回来,离得越来越近,斥候驿站那边书信送得就极快,如今距离他们也不过几十里路了。
陆令筠抬起眸,眸色一沉,“你差人通知程二爷,明日叫他把老侯爷的遗体送到广济寺来!”
活人劝不动,死人来劝。
能来劝的都得来劝。
不到最后时刻,她是不会放弃的。
浩荡的大军凯旋归来。
在进城门之前,老侯爷的遗体先送到广济寺里来。
“世子爷,老侯爷来了。”清风在厢房外急急的催着里头,“您就出来看一眼吧!算我求你了!”
程云朔今日干脆就直接闭门不见了。
在听到老侯爷的遗体送到广济寺来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念经。
“嫂嫂。”
广济寺内,棺椁送进去之后,一个身披铠甲的年轻男子从马上下来,走到陆令筠面前。
他年纪二十二三,皮肤粗粝,身子挺拔,眉眼间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凌厉之气,跟京中那些打马游街的脂粉少年截然不同。
陆令筠见到许久未见的程麒,侯府接连出事下,挤出一个笑容,“二叔,你回来了。”
“伯父的事是我没照顾好。”程麒听到陆令筠说话,心中不由愧疚。
陆令筠眸色沉沉,“战场上刀枪无眼,敌人凶残,二叔已经做得很好了,父亲他保家卫国,为家国捐躯,实在是我们榜样。”
就在这时,清风匆匆跑过来,“少夫人!世子爷他不肯出来!”
陆令筠听到这里,皱紧眉头。
军官将士们凯旋入城都是有固定时间的,午时前要进城门,陆令筠只是赶在他们进城门之前叫程麒挤出点时间把老侯爷送来。
哪有那么多时间耽搁。
这时,程麒问道,“嫂嫂,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令筠一脸凝重,看向紧闭着房门的院子,“你大哥他要出家!”
程麒:“??!”
眼看时间不多,陆令筠打算叫人砸门,程麒主动自告奋勇,“嫂嫂,我去劝劝大哥。”
陆令筠听到他这么说,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吧,劳烦二叔了。”
“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程麒说完,大步流星进了程云朔的院子里,他在门口邦邦邦的拍着门,“大哥,我是程麒!”
他的声音得到了里面一个回复。
“程施主,你也回去吧,我是不会改志的。”
程麒听到里头淡定从容的声音,尤其开头那句程施主,一时间又无语又恼火。
他跟着他大伯在边关保家卫国,尸山血海里翻滚,终日拿命与蛮夷比拼,程云朔倒好。
安安稳稳待在京城里不说,还真的要闹出家!
他气愤的拍着门,“我们所有人都在守护侯府荣耀,国家兴盛,你在做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去出家,你一家老小怎么办!大伯马革裹尸回来,你对得起他的牺牲吗!”
程麒的质问落下后,房里沉默片刻,半晌后,里头再次响起老钟般入定的声音,“程施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个人亦有自己的因果,红尘来去,最终都是一捧砂砾。”
程麒:“......”
他大爷的,他是真会说啊。
合着每个人都得死就是大家的归宿呗!
死了反正都一样!
“你赶紧给我出来!少给我扯那么多闲的没的!再不出来,我拆了你的门!”
“程施主,我是不会出去的,你今日可以破开我的门,但破不了我心门,我意向大道,即便身死,亦向道法,我佛慈悲。”
程麒:“......”
他是真想现在就把他弄死算了。
他这样简直是辱没了宁阳侯府的名头,败了他爹一辈子英名!
可程麒也叫程云朔无语,他软了下话茬,“大哥,我把伯父给你送了回来,你即便真想出家,你也该看你爹最后一眼。”
里头悠悠传来程云朔的声音,“阿弥陀佛,我正在为侯爷诵往生咒,他此刻正在我心中。”
程麒:“......”
他彻底无语了。
“来人呐!把他门砸开!”
程麒叫着人,跟随他的副官们一拥而上,哐当两脚就把薄弱的门板子给破开。
破开屋门后,众人就见光着头的程云朔盘坐在蒲团垫子上,手里转着佛珠打坐念经,一大群人冲进来,他半点不为所动。
紧闭着眼睛,睁都不睁。
程麒心中恼火得厉害,他上前一个箭步就去拉拽程云朔,拖着他往外走。
“你爹回来了,你看看去!”
“你知道你爹怎么亡的吗!那个时候蛮夷垂死挣扎,久攻不破,大伯他拖着重病的身子披甲上阵,是他鼓舞的军心才叫我们赢的!”
“没有他,这场仗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他一个人换了我们一群人的命,他如此英雄怎生出你这狗熊儿子!”
程麒怒骂着,他手里拖拽着的程云朔却依旧紧闭着双目。
他嘴里喃喃着,吟诵着,“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往生咒在他嘴里不断的念,可他就是不睁眼。
程麒这时只觉得一拳重重砸在棉花上,他揪起程云朔的领子,伸手去把他的眼睛,“你但凡有半点良心就给我睁开眼!”
这个时候,人群中传来一声叹息。
“程麒,算了。”
陆令筠开口了。
她看着被强拖出来,拎在老侯爷遗体面前也不睁眼的程云朔,眼里是彻底的失望。
罢了,算了。
上一世他能做出抛弃家业父母与邢代容私奔,这一世就能做出这种舍弃全部出家的荒唐事。
他从来就是一个任性至极的人。
任何人指望他,那都得失望。
哪怕陆令筠对他都不曾抱有过什么指望,只想着他能安安静静做个门面,都叫他的任性妄为,眼里只有自己给失望到死心。
听着程云朔那依旧碎碎不停的念经,陆令筠收起目光,“今日之事,还望诸位不要提,先送老侯爷入城,令筠拜谢诸位!”
陆令筠对着程麒还有一众部将行了个礼。
程云朔势要出家,陆令筠已不管了,可这事还不能轻易声张。
老侯爷裹尸归来,上头正要论功行赏,这个节骨眼叫人知道程云朔出家了,那是会叫人骂不孝的!
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收拾烂摊子!
面前众人看到陆令筠屈身行礼,他们一大半都是宁阳侯府的旧部,还有一些是程麒的人,他们哪里敢受,全都跟着还一礼。
“世子夫人言重了。”
程麒看着陆令筠,也还了一礼,“嫂嫂,你且放心,我们不会乱说。”
“多谢二叔了。”陆令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便是看向那厚重的棺椁。
“给侯爷起灵,送宁阳侯回京!”
没有儿子起灵号丧,陆令筠替老侯爷喊着。
陆令筠带着所有人启程入京,棺椁抬走后,程云朔还跪坐在原地,他紧闭着双眼,喃喃不断的念着往生咒。
满京城喜气洋洋,所有百姓夹道欢迎,迎接着打了胜仗回来的宁阳侯军队。
一抬醒目的棺椁走在最前面,在经过宁阳侯府时,吹吹打打的送进了侯府里面。
而程麒则是同其他活着的,受了诏的进了皇宫里头。
此时,宁阳侯府。
秦氏浑浑噩噩的睁开眼。
“什么事,这么热闹?”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四四方方的屋子,几个孩子全都围在她身边。
“祖母!您醒了!”
“安儿,浩儿,你们俩怎么回来了?”秦氏看到自己最喜爱的两个大孙子,笑着开口道。
程秉安和程秉浩对视一眼,程秉安道,“我们回来看看您。”
“你们在书院功课那么繁忙,回来看我干什么,我好好的。”秦氏神清气爽,看起来好像没有半点问题。
可恰恰就是看着没有半点问题!
自她被程云朔打击得气回来,她就昏睡了整整两日。
一直用参汤吊着,今儿外头吹吹打打实在吵闹,竟是把她给吵醒了。
这样子看着就跟忘了之前的事一样。
“祖母,您好好的就好,”程秉安这时道,“您好好休息,我们都陪着你。”
“我休息那么多作甚,我得起来走走。”秦氏招呼着她身边的大丫头把她扶起来,“对了,你们娘呢?筠儿做什么了?”
“娘她......她去外头了,有点事。”
“那你们爹呢?”
“爹他......他也去外头了。”程秉安小心应着,看着秦氏的表情,就怕她想起什么。
而下一刻,秦氏的脸立马浮起愠怒之色,“那个不孝子!”
糟了糟了,还是叫他们祖母想起来了。
“祖母!”程秉安赶忙安抚,生怕他祖母又得气过去。
可下一刻,秦氏怒道,“你们祖父就要回京了,他怎么还在外头瞎胡闹!”
秦氏忘了很多事,可她还记得,这几日是老侯爷回来的日子。
“温嬷嬷,今天是什么日子?侯爷到哪里了?”
温嬷嬷这个时候哪里敢回答,稍有不慎就是大事,她赶忙求救般的看向大少爷程秉安。
程秉安识趣道,“祖母,祖父返程受了点耽搁,要再晚些日子回来。”
“什么耽搁呀,怎么能晚些回来?”秦氏满满的担忧和不悦。
程秉安不喜欢扯谎,越扯越心慌。
这时,程秉浩道,“是陛下的意思,叫祖父他们晚些入京,选个黄道吉日。”
秦氏听到这里,脸上那些疑云全都消散,“原来是陛下的旨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多等些时日,”她笑吟吟的起身,这时又道,“不过我们不能耽搁,温嬷嬷,我上次叫你备的肉干吃食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夫人。”
“那可是你们祖父最爱吃的,我去看看,不能出了差错。”
秦氏往屋外走,刚走到门口,一个半大孩子哭唧唧跑过来。
“外头来了一个,棺棺棺......!”
程秉志吓得一脸白跑到秦氏这里来。
秦氏听到他说话,奇怪道,“外头来了个什么官?”
“这么大,这么大,好大一个棺棺......”程秉志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秦氏嫌弃道,“没用的东西!多大的官把你吓成这样!”
“我,我祖父他,他那么大的官......”
秦氏:“......你祖父回来了?”
屋里头,程秉安几人刚走出来,顺口气的程秉志就道。
“对啊!他就躺在那棺材里!好大一口棺材啊!”
众人:“......”
秦氏:“!!!”
陆令筠回来的时候,侯府再度乱作一团。
一大群人在秦氏的院子里进进出出。
她从下人那里得知,秦氏知道了老侯爷的死讯,疯疯癫癫冲到大门口,在他棺椁上哭晕了过去。
这会儿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半个京城的大夫都来了,全都在救秦氏的命。
陆令筠听到这里,一个头两个大,“谁叫你们告诉夫人侯爷的事!”
人群之中,程秉浩跑过来,“娘,是程秉志那个蠢东西!”
此时的程秉志叫一群人围着,他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们打我干什么!”
程秉志叫程秉浩三人集体打了一顿。
本来屁股就没好,这下哪哪都疼。
“娘,我要娘,娘救我啊!”
陆令筠:“......”
陆令筠懒得理会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转身急匆匆的去秦氏院子处理她的事。
“少夫人,侯夫人这会儿凶险,我们都不敢医治,还是去请太医吧!”
陆令筠见到这儿,自己换了一身诰命服,匆匆去太医院请太医。
这边陆令筠忙得脚不沾地,后院这儿也是一团乱。
姨娘们全都急得不得了。
李碧娢在知道今天她儿子又被打了之后,更是心急如焚。
她真想趁着这个时候把自己孩子们都抢过来,可程秉志和程兰英身边都有陆令筠安排的嬷嬷丫头,如今是不许叫她近孩子们身的。
她看在眼里,越发急在心上,尤其是见程秉志被打。
这些人是真没一个把她儿子当侯府少爷的!
丫鬟下人们怎么能连拦都不拦!
她在急恼过后也意识到,整个侯府,能护着程秉志程兰英的只有程云朔。
旁的所有人都拿他们俩当草芥。
若是程云朔真出家了,以后他们娘仨在府里就真不用过了!
而带着孩子们离开?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且不说李碧娢如今身上没了银钱,根本无法立足,即便她带些银钱逃出去,没有侯府庇护,她孤儿寡母根本不可能在外头活下去。
她必须也只能留在侯府。
想到这里,惴惴难安几日的李碧娢动了起来,她一定得把程云朔劝回来。
“侯爷为国捐躯,夫人一病不起,世子爷他还闹着去出家,这怎么能行啊!”
“决不能叫世子爷出家,还是得劝劝他啊!”
“可现在还有谁能劝动他?”
秋菱和玲珑在一起焦虑道。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我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劝动世子爷!”
“你出来见见我们吧!”
为首的两个妇人在喊完话之后没一会儿,小院子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素色尼姑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尼。
她年纪二十岁出头,一别六七载,当初那个娇俏活力的小姑娘如今也褪去了青涩,不过眉宇间那洒脱气质更甚。
秋菱和玲珑看到出现的杜若后,全都眼睛一亮。
杜若看着面前出现的人,“你们找我何事?”
“阿若!你可算出来了。”
“阿若!你快随我们走!”
秋菱和玲珑一左一右上前,拉着杜若就要出去。
被拉住的杜若往前走了两步,手一甩撇开两人,不悦道,“到底何事?”
见她跟以前一样,半分不配合的脾气,秋菱心急如焚道。
“外头出大事了!如今就你能帮忙!快随我们走吧!”
“是啊是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来找你。”玲珑道。
“到底什么事?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出去的!”杜若眉头一扬,定立原地。
她可是说过,要给自己姑母守孝七年,这时间还没到,她轻易是不会出去的。
见她这般顽固,秋菱再急也得压着性子道,“侯府出事了,侯爷战死边关,遗体刚刚入府,世子爷要出家!”
“什么?!”杜若眉头一拧。
“是啊,世子爷要出家,把夫人都气病了,如今整个侯府乱做一团,你快随我们出去吧!”玲珑继续道。
“少夫人呢?”
“少夫人一个人撑着侯府,这会儿正忙着照顾夫人!”
杜若听完之后,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有少夫人在,那便是无事。”
秋菱:“......”
玲珑:“......”
杜若说完,一甩袖子就往里头走。
秋菱和玲珑见状,连忙去拦,“阿若!你是不是没听清,世子爷他要出家啊!”
杜若看了她一眼,眼里都是淡漠,她留了一句,“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找我做什么。”
“杜若!如今全侯府能劝住世子爷的人只有你了!”玲珑道。
杜若听此冷笑一声,“玲姨娘太抬举我了。”
“阿若,你别跟世子爷置气了,帮我们一起去劝劝世子爷吧!能劝住他的只有你。”
“你们求错人了,求我没有半点用,而且我要给我姑母守孝,时间还没到,我是不会出去的。”杜若说完,就往她院子里走去。
而这时,另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杜姨娘,以前是我不对,如今算我求你,求你出去劝劝世子爷吧!”
杜若停下来,转头一看,就见李碧娢楚楚动人的低头乞求。
她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李碧娢,可是她对她没在意的了。
杜若看着李碧娢,冷笑一声,“我记得李姨娘你才是那狗男人的挚爱,有你在,还担心什么。”
李碧娢的耳根微红,她看着丝毫不回应的杜若,扑通一声给她跪下来。
“杜姨娘,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坏,耽误了你姑母的病,叫你与世子爷生了嫌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求你出去劝劝世子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