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麒上次来家书,便是通知了老侯爷的死讯。
他如今正带着老侯爷的尸骸凯旋归来。
“程麒那小子也是个好样的,当初我竟小看他了,要是当年我直接把韶景指给他......”秦氏念叨着念叨着停了下来。
许是她想到了秦韶景,脸色一板,哼了一声,“等程麒凯旋回来,封官扬名,一朝新贵完全不比那二房的次子差!她铁定是要后悔的!”
陆令筠听到这里,勉强笑了笑,没有应话。
待得从秦氏屋子里出来,陆令筠看向程云朔。
“父亲的事什么时候跟母亲说?”
到现在,他们都没把老侯爷的死讯告知秦氏。
这事太大,陆令筠可做不了主。
她得叫程云朔来。
程云朔听了她的话后,沉吟了片刻,“程麒还有多久入京?”
“三日后。”
程云朔这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三日后程麒就带着老侯爷的遗体归来。
到时候他们就是想瞒着秦氏都没法了。
可是现在他又没勇气跟她娘说。
他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
说完,他心烦无比的往外走。
陆令筠见他这样逃避也不追上去逼问,逼问有什么用。
因为程云朔本来就是这样性格的人,逼问他只会叫他躲得更远。
再就是程云朔虽然爱逃避问题,可他并不是一个全然不解决的人。
事情拖到了最后没有可拖的地方,他也会站出来去解决解决。
比如说他以前给邢代容要钱做衣裳,提前支取月银平邢代容的账,四处借钱给杜若的哥哥填赌债窟窿......
他其实把每一件事都放在了自己心上,只是看他自己有没有能力做。
一旦超过了他的能力,他就开始躲,开始避,可他心里头始终记着这些事。
到了关键时候,他就会站出来把事情做一做。
他这样的人是会叫女人们很着急很上头的,越逃避越着急越失望越上头。
恨不得在他次次逃避的时候冲上去揪着他耳朵问问他是不是个男人。
实在招人恨!
可陆令筠从来是个不心急的人。
她知晓程云朔是个什么品性的人,那便是交给他去做,反正最后他把事做了就成。
天塌下来,她也不管。
陆令筠见程云朔出门去散心,自己转头回了主院。
她今儿一回主院,丫鬟们便来告状。
“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三少爷实在顽劣!”小薇举着一筐被撕烂泡水的书本过来,“您看看,我们按着您要求,就叫三少爷今儿抄录一页书,他把屋里头所有书都泡了水撕成碎片!里头还有好几本您嫁妆箱子里拿出来的孤本!”
陆令筠听到这里,眸色一沉,她翻了翻面前被泡了水撕成片的书,一丝愠怒上了眉头。
真把她的孤本都给毁了!
这可是她这些年,人情往来中慢慢收集到的孤本。
每一本都价值千金!
“来人,给我把三少爷带过来!”
“是!”
此时,碧水苑。
许是知道自己闯了祸,程秉志早早的躲到了他娘这里。
“秉志,你怎么来了?”
李碧娢见到程秉志跑来,欣喜道。
“娘!”程秉志一把扑到李碧娢怀里,模样又乖又弱小。
“怎么了?”李碧娢心疼的搂着自己儿子,她是个精明的,察觉到不太对,赶紧问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程秉志哪敢跟他娘说他今天闯的大祸,只一个劲往她怀里钻,“我就是想娘了。”
“娘,我能不能回来呀!”
“我不想待在那位的院子里,我想娘,娘你别把我送走!”
李碧娢听着自己心肝宝贝儿子说这样的话,泪珠子都要滚下来。
她心疼的抱紧他进屋,贴着他耳边悄声安抚,“秉志,娘的好儿子,你且再耐心等等,娘一定把你接回来。”
她话音刚落,万嬷嬷就领着人浩浩荡荡过来。
“快,来人,把三少爷给我抓回去!”
万嬷嬷一声令下,丫鬟婆子们全都冲上去抢人。
李碧娢又见这阵仗,她急急把程秉志护在身后,“万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啊!秉志他就是来我这里串串门,难道少夫人把我的秉志带走后,这辈子都不许他来见亲娘吗!”
听着李碧娢这拿腔拿调的卖惨,万嬷嬷冷哼一声,“李姨娘你莫不是还不知道三少爷今儿闯了多大的祸!”
听到闯祸,李碧娢心里一慌,她看向自己身后的儿子,程秉志这时哇的大哭抱紧李碧娢的腿。
“娘!救我!”
“娘,我不要回去!”
“你到底做了什么!”李碧娢抓着他胳膊问。
“我,我,我不小心把太太的书弄坏了。”
听此,李碧娢看向万嬷嬷,“万嬷嬷,不就是几本书吗?少夫人宽宏大量,哪里会跟小孩子计较。”
万嬷嬷冷哼一声,“几本书?”
“三少爷他把少夫人书房里的书全都泡了水撕了!里头还有不少都是少夫人压箱底的孤本!三少爷可是好本事!”
听到这里,李碧娢的眼睛都瞪圆了。
她万万想不到程秉志能给她闯了这么大的祸!
“来人!把三少爷抓走!”
万嬷嬷不再跟李碧娢多啰嗦,一挥手上前,一大群人麻利的把程秉志从李碧娢手里夺走。
半点犹豫都没再给她。
被抓走的程秉志架在两个婆子中间,哭哭的跟他娘求救。
“娘!救我!”
“娘!”
李碧娢这一次连陆令筠院的门都没进得去。
程秉志被押到陆令筠院里后,陆令筠直接对他动了家法。
把他捆在长凳上,叫人用藤条打他屁股整整十下。
每一下一声鬼哭狼嚎。
嚎得是震天响地,嚎得人心肝直颤,更嚎得他守在院子外的娘心急如焚。
李碧娢焦急的跪在陆令筠门外,求着要进去见他儿子。
守门的丫鬟不许她进去。
“李姨娘你回吧,少夫人说了,不见你,你就是跪到天黑她也不会见。”
李碧娢听到这里,砰砰砰的在地上磕起头来,“求少夫人开恩啊!秉志他年幼不懂事,少夫人您宽宏大量,无非就是几本书的事,那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少夫人您就放了秉志吧!”
院里头的大丫鬟小薇听到这里,走出来怒怼道,“李姨娘你还有脸说就那么几本书的事,那可是我们少夫人整个书房的书!还有不少孤本,本本价值千金!且根本有价无市!”
“秉志他毕竟是府里的少爷,他是世子爷的骨血,难道世子爷的骨血还不值几本书吗!”
小薇要叫李碧娢气笑了,“我说三少爷怎会做如此顽劣之事,有你这样的亲娘,根子再好都得养歪了!回头我一定要劝少夫人好生管教三少爷,再不教,就毁了!”
小薇说完,砰的一声把院门关上,直接回院子里去了。
小薇如今是陆令筠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帮着管几房账目的,见李碧娢这般气人,是半点都不惯着,转头就去屋里告状。
李碧娢见此,急得眼睛都红了。
这个时候,屋里头的哭喊声也停了下来。
十下的屁股是打完了,可是很快,里头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嚎声。
李碧娢的心是彻底被逼到了死角。
她就知道,陆令筠一定不会好好对她的儿子!
平常就不好好教他,还饿着他,不给他吃饱饭,如今抓着了由头,定是要狠狠收拾她儿子!
“世子爷呢!”
“世子爷呢!”
李碧娢发疯似的爬起来,抓起路过的小丫鬟就问。
“世子爷刚刚出府了。”
李碧娢听到这里,急急忙忙的跑向府外。
她刚到门口侧门就被守门的小厮给拦住。
“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世子爷!”
“李姨娘,您有少夫人的手令吗?”
李碧娢尖叫道,“让我出去!”
门卫小厮一把把门关上,“李姨娘,您难为我们也没用,没有手令姨娘是不许出门的!”
李碧娢被生生拦在了门口,半步不许出去。
她心头那个急,那个切,扒着面前紧闭的门慢慢的滑了下来。
到了晚上,程云朔从外头回来,他刚从旁边的正门迈步进来,一旁侧门就冲出来一个人影。
“世子爷!”
“碧娢?”程云朔今儿又去广济寺了一趟。
得知了圆清大师出行日子定了,是五日后,他同圆清大师在寺里坐了一日,听他讲道,暂时忘却了自己那些烦忧压力痛苦才回来。
一回来,就见李碧娢这狼狈急切模样。
“你怎么了?”
“世子爷,我求你了,把秉志和兰英还给我吧!”
程云朔听到这里,眉头皱紧,刚刚抚平的一丝烦恼又上来了,“回屋说去!”
他没再像以前一样安抚她,问询她,直接往前走。
李碧娢见状,也顾不得什么情绪和他的变化,快步跟了上去。
碧水苑。
灯影幢幢。
程云朔刚进了屋,身后跟着的李碧娢扑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两行清泪汩汩落下,“世子爷,秉志和兰英都是我十月怀胎,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才生下来的肉啊!他们都是我的心我的肝,碧娢求你,就把他们俩还给我吧!”
程云朔看着再次在他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李碧娢,心里头只有烦闷。
他父亲死了,他到现在还没落一滴泪,李碧娢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天天哭!天天哭!
“就你这个样子,孩子还给你除了叫你教得天天哭,还有什么用!”程云朔心里那些被挤压的压力在这时也被引爆,“兰英也就算了,秉志一个男孩子,你看看他跟他哥哥们差得多大!他们哪个像秉志一样,这也怕那也怕,谁凶一点他就哭!他爷爷出征的时候,就他一个吓得要哭的!你对得起谁!”
李碧娢听程云朔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心里的焦急生生收了三分,“世子爷......”
“你不要叫我!你成日里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我,难道我就没有事忙吗!你哭哭哭,哭得跟死了人一样,这侯府的天塌了吗!天塌了你上头也有我还有令筠顶着,你有什么哭的!”
李碧娢在他怒火里,把头渐渐低下去,她慢慢攥紧掌心,她由着他把这通火给发完,低着头收着眼泪静静道。
“世子爷,碧娢知错了。”
她这识趣的懂事叫程云朔那糟心的怒火歇了一半。
程云朔原本还想骂,见她垂头这般乖巧,一肚子的压力最终还是自己咽下去,他久久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声长叹过后,他换上刚刚李碧娢求的事道。
“令筠帮你教养两个孩子是为你好,你要是真有本事把孩子教好,我哪里至于把他们给令筠!而她管理整个侯府还要教养孩子已是不易,你总是这般小事烦我们,叫我怎么跟她反反复复的开口。”
刚刚那些突如其来的指责怒火也就算了。
程云朔这个时候,这般说,李碧娢是真的忍不了了。
她儿子一辈子的事是他眼里的小事!
还是因为觉得是小事,没法跟陆令筠反复开口!
这一刻,李碧娢那所有挤压隐忍的怒火全都爆发。
程秉志就是她的命!
陆令筠今日这般对他,程云朔还不把孩子还给他,她就是到了要拼命的时候。
“世子爷你真是好丈夫啊!”
李碧娢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落下,程云朔就对上她第一次布满怒火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体贴少夫人,敬重爱护她,怎么后院的妾一个接一个的纳!”
第366章 李碧娢与程云朔决裂
李碧娢的质问叫程云朔皱起眉头,他极为陌生的看着敢对他发火的李碧娢。
“你疯了吗?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从他见到李碧娢起,李碧娢在他面前永远是温柔可怜,善解人意。
她身上完全没有邢代容或是杜若半分的缺点。
会不成熟的跟他争吵,亦或提出过分的要求。
她每次有所求也都是把控得极好,一定是程云朔能做到的范围。
就比如她曾经要他把程秉志送去天府书院。
这难度对程云朔来说,亦是在他能承受的能力里。
事实上当时程云朔真的差一点就给她完成了。
所以,精准的拿捏着程云朔能力的李碧娢,极少在他面前说些他不悦的话。
她今天如此失态说出这话,只叫程云朔奇怪。
他现在还不以为意。
李碧娢看着程云朔这不温不火的态度,心里头那激怒的火更是如火上浇油了一般。
她忍了大半辈子,对谁都是奴颜婢膝,以前有多隐忍,这会儿就有多爆发。
反正她的指望和依仗全都没有,她的脸再也撑不下去,她的儿子也被他们抢走,她忍了大半辈子的希望全都没了,她就一切都不在乎了。
“世子爷,哪里还要我多讲啊,就算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京城里也到处流传着您那些风流韵事啊!”
“您最初为了一青楼女一掷万两,后来又接着纳了同僚妹妹进府,后院里头有青梅竹马的秋姨娘,还有一个随手带回来的玲姨娘。”
“您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何必在我面前装敬重夫人的好丈夫?!就连我,当初可是外室进的门啊!你纳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狠狠给了你屋里头那个端坐的主母一巴掌!”
李碧娢站起来控诉,她一字一句的撕掉程云朔那句敬重主母的话!
装!他有什么好装的!
他明明女人一大堆,每纳一个女人都是打陆令筠一次脸,他还有什么脸用着敬重她的由头不把孩子还给她!
把她儿子夺了,她今天就要撕了程云朔的虚伪!
程云朔听着她这一字一句,脸色蓦然的沉了下去,他看着红了眼的李碧娢,“李碧娢,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自诩对你仁至义尽,从未有过亏待!”
“你是没亏待过我,可你对我有过半分真心吗!”李碧娢指着自己的心口,“这么多年了,我日日夜夜讨你欢心,可你随手就把我的秉志和兰英抢走!你真的对我有过真心吗!”
“那你又对我有过真心吗!”程云朔倏的站起来,铁青的脸上爆发出了怒火。
他这爆发出来的怒火叫疯狂状态下的李碧娢一怔。
她下意识挂上深情模样,“我如何没有真心?难道要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您看吗!”
她这话叫程云朔冷笑起来,“你对我真心,所以日日夜夜给我下毒!还下的断子绝孙的毒!”程云朔满眼森冷的看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叠起来的书信和一小包茶叶,狠狠的砸向她。
突如其来的茶叶散在李碧娢脸上,那一封写满了她在茶叶里加的药的纸也铺开落下,李碧娢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都忘记了辩解。
程云朔看着她惊惧的神情哪里还需要再问什么。
他冷笑着,“这六年来,我供你吃供你喝,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兰英和秉志得到东西永远是府里最多的!逢年过节,令筠那儿我都没去,我来你这里陪你和孩子,到头来,你日日给我下毒?”
李碧娢听着这一声声控诉,心里立马一慌,刚刚那点起来的怒火转瞬压了下去,她紧张的看着程云朔,“世子爷,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说这茶叶是假的?是叫人掉包了?是有人故意诬陷于你!”
“若是就一次两次的茶,我一定信了你的话,可我喝了你六年的茶!”
“你难道告诉我,这六年都是有人害你!”
这怎么可能啊!要是想陷害别人哪至于下六年的毒!
李碧娢真想辩解,确实不是六年,她只是在程秉志出生之后才下的毒,只下了四年而已!
可这话跟傻子一样,四年跟六年有什么区别!
她给他下了这么多年的毒,积累在他体内的长久毒性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无话可说,两眼全是惊惧闪躲,不敢直视程云朔。
程云朔见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一片凉意。
他确实是一个不可靠的男人,他这辈子的女人一个接一个,邢代容,杜若,秋菱,玲珑,还有陆令筠......
这所有女人他都有亏欠,可唯独李碧娢!
他从未觉得自己亏欠过她!
她要什么,他给她什么,有时候手头紧,他支借也不会拒绝她,就生怕让她成了当初的邢代容,因为日常琐事闹得两人不愉快。
她进府之后,他只要无事就一定会去碧水苑,宿在她这里,陪着她,就生怕让她成了杜若,叫她长久守空房。
他不敢再委屈她,陆令筠想要把孩子接过去养,李碧娢眉头一皱,他就把孩子留在她身边。
他自问,对她是有求必应,可他万万想不到,他日日呵护珍惜的枕边会经年累月的给他下药!
而这下药的事,也叫他摁了下来......护她一命。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李碧娢,你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程云朔一遍一遍质问,“你一直把我当傻子来骗,难道我真的就那么该死,你刚刚说你敢把你的心剖给我看,你的真心到底在哪里!你真的爱过我吗!”
程云朔一把把李碧娢揪起来,死死抓住她下颌,他力道大得叫李碧娢挪不开头。
与他冒着火的眼睛死死相对。
李碧娢被逼无奈与他对视后,她猛的爆发怒道,“那世子爷你又对我有过真心,真的爱过我吗!”
她这质问叫程云朔一怔,李碧娢这个时候推开他,疯癫的笑起来,“世子爷,你自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爱过我吗!”
第367章 程云朔要出家!
李碧娢大笑的看着程云朔,“你是不是又要说,你这些年给我的付出有多少有多少,你疼我爱我,日日夜夜宿在我这里,为了我,都不去少夫人那里。”
“你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自欺欺人和伪装!”
李碧娢永远忘不了自己脸突然衰老过度时叫程云朔见到的那个眼神。
她恶狠狠的盯着发怔的程云朔,摸着自己上了厚厚脂粉的脸道,“我老了,不好看了,你就逃,你就跑,你爱的是我吗!你爱的从始至终就只有我这脸!”
“你说我没有真心,可你的那些深情从头到尾都是伪装出来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啊!”
伪装......深情。
这四个字落下之后,程云朔整个人如被洪钟敲过。
他两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李碧娢,可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情绪。
没有怒火,没有生气,亦没有被她揭穿真面目的恼怒。
他只是失神的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
原来,他从来都是在伪装?
他在......装深情?
程云朔终于想起来了。
他其实不爱李碧娢的。
三个他主动要纳的女人里,他唯独不爱李碧娢。
诚然,在初见李碧娢时,他失神疯癫过,可那个时候,他就是因为她这张脸,把她当成那个她。
可后来,一些鸡零狗碎的事过后,他真的清楚的意识到,李碧娢跟她是两个人。
李碧娢真的不是邢代容。
她只有一张跟她相似的脸,她的性格没有半点像邢代容。
他从来不爱李碧娢。
所以他才能在看到李碧娢容颜衰老的一刻,跟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落荒而逃。
那个可怕的东西就是,他不爱她!
这么些年,他一直浑浑噩噩,对她多好多好,全都是在假装深情。
只为了填补他心里那些空缺和遗憾。
程云朔在想明白这些之后,脑海里突然只剩下了在广济寺听圆清大师念诵的那句心经。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心中蓦然皆空。
“我明白了。”
程云朔开口了。
他说出这四个字后,哭哭笑笑的李碧娢回过神来。
她闹了一大场,把心里所有的怒火委屈怨恨都抒发过后六神也渐渐归位。
在听到程云朔开口说话后,她不安的看着两眼茫茫然的程云朔。
完了完了,她刚刚真是疯了!因为程秉志的事彻底冲毁了她理智,她才把这些都说了出来。
程云朔这绝对要罚她了,不,甚至是要弄死她了。
“世子爷,我......”
“我错了。”
李碧娢招牌的三个字我错了还没说出来就被程云朔抢了先。
程云朔低头看着她,目光毫无遮掩躲避。
在李碧娢真的意识到这三个字真是程云朔对她说的后,程云朔就迈大步推开门离开了她屋子里。
李碧娢在原地失神片刻,待得她反应过来,程云朔已经走出了院子。
她这个时候急急忙忙爬起来冲出去,“世子爷,你要去哪里!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广济寺,出家。”
程云朔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看着前方,坚定前进。
——————————
程云朔要出家,当天晚上,闹得侯府鸡飞狗跳。
陆令筠都已经上床休息了,大半夜的听到丫鬟要哭出声过来急报。
说她们世子爷要去广济寺出家。
陆令筠在听后整个人:“......”
她连忙从床上起来后,在下人那里得知程云朔今天晚上在碧水苑与李姨娘争吵过后就出府去广济寺出家。
她已然顾不上去询问李碧娢跟他吵什么有用的没用的,备了马车,紧急往城外跑。
大晚上的宵禁,城门都关了,陆令筠还是通过一些关系叫城门打开一个小角,紧急追出去。
她追到广济寺的时候,程云朔已经坐在了佛像前面。
圆清大师在他前面,似乎是询问最后一遍,“程施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主持,我想清楚了,我要追随你一起去西域,出家为僧。”
“不可以——”陆令筠急声打断他。
圆清大师看到追过来的陆令筠,他一双老眸依旧是那智慧通达的微笑,“程施主,看来你尘缘还未清。”
程云朔转头看了陆令筠一眼,“令筠,侯府日后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打理好。”
陆令筠听到这里,心肝脾肺肾都气了一遍。
这个混账啊混账!啥就交给她了啊!
他真要出家,他倒是先把自己事情弄完再出家!
老侯爷身亡,秦氏还不知情,程麒即将凯旋,侯府一大摊子烂事,就这么给她了!
她恼火的上前,压着火气平常语气道,“世子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令筠,是我想通了,佛门才是我的归宿。”
陆令筠:“......”
“世子爷......”
“好了,你不要劝我,你劝我也没用,今日我势要皈依佛门。”
程云朔坚定到不给陆令筠一丝余地,这个时候,圆清大师开口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天色已晚,今日亦不受戒,不如大家都休息一夜,明日再议。”
陆令筠听到圆清大师的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跪坐在蒲团上的程云朔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好吧,全听主持之言。”
程云朔说完,便站起了身,他也不理会有一堆话要说的陆令筠,跟着圆清去了里头的禅房。
陆令筠看他这个样子,算了,明天再说吧。
次日一早。
陆令筠早早的起来,等着程云朔出来,她还没等到程云朔,跟他好好说一通,秦氏就先杀了过来。
“云朔他人呢!他怎么要出家!”
程云朔要出家的事闹得太大,全府皆知,陆令筠昨儿一夜还没回去,府里能瞒着秦氏一晚上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今儿一大清早,秦氏在知道程云朔要出家的事气得差点要昏过去。
她早上饭也没吃,披上衣裳领着人就浩浩荡荡冲到广济寺来。
他要出家?
他要是真敢在这里出家,她今天把这寺拆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
“筠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秦氏抓着她手道。
“母亲,昨儿夜里世子爷突然吵着出家,我赶过来他就跪在蒲团上等大师剃度,好在天色太晚,大师不受戒,这才拖了一夜,我现在还没见到世子。”陆令筠如实道。
这事要她怎么说?
要她怎么办?
她这还一头雾水呢!
秦氏听完,脸色变得极凝重,她叹口气,“令筠,你做得好,千万不能叫云朔乱来......”
秦氏说着间,一个穿着僧衣,光着头的人就从她面前走来。
秦氏在看到那个年轻光头僧人之后,整个人一怔。
那年轻僧人二十四五岁模样,白净俊俏,穿着粗陋宽大的衣袍,身姿高大挺拔,是个极少见的俊和尚。
可那是,她的儿啊!
“云朔!”
秦氏在看到剃了光头的程云朔后,如同五雷轰顶,她大喝一声,全身都在抖。
陆令筠听到秦氏念出程云朔的名字,转头顺着目光去看,就见到已经把头发都剃光的程云朔。
陆令筠:“!!”
“谁给你剃的度!”秦氏这时已经缓了过来,她愤怒的冲上去拉着程云朔大叫,“谁啊!哪个天杀的秃驴和尚,毁我儿子,毁我全家,我定要扒了他的皮!”
秦氏可就程云朔这一个宝贝儿子。
从小千娇百宠惯着长大,老侯爷有心送他去边关历练历练,统统叫秦氏驳斥了。
一是说侯府人丁单薄,经不起折腾,这二她疼惜自己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当心肝护着的宝贝儿子叫人剃了度,这叫她可怎么活啊!
“阿弥陀佛。”程云朔单手立佛语,一脸从容淡然的看着他老娘,“秦施主,是我昨夜自行剃的度,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