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筠揭开盖碗,半眯着眼睛透着茶雾笑着看她,“二妹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
正在兴头上,要扯开陆令筠遮羞布的陆含宜一顿,她又说不出来了。
“我.......”
“好了,”柳氏这时连忙打圆场,“筠儿,含宜也是关心你。”
“母亲说得对,好在是我自家妹妹说这话大家不会误会,这要是换别人,大家都以为是有人看不得我过好日子。”陆令筠笑着放下茶盏。
她这话简单又直白,在场都是人精,一下子都听明白了。
这不就是点明陆含宜瞧不得她过好日子吗!
想想也是,陆含宜从一开始就说陆令筠不会回门,人家陆令筠风光无限的回来。
又一个劲说她在后宅受了气,新婚夜新郎弃她而去,可她又拿不出半点证据。
全程说来说去,不就是看不得陆令筠过得比她好吗!
当下,众人看着陆含宜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陆含宜几时受了这样的气,她嚯得站起来,“陆令筠,你少在这里装,你穿得再好说得再漂亮,我还就不信了,程云朔能陪你回门!”
这是她绝对底牌。
她百分百的坚信,陆令筠是一个回门的。
程云朔绝对不可能陪她回来!
她话音落下,只留下满目惊讶的众人。
陆含宜胸口起伏,笃定雀跃的看着,眼里都是狠狠打陆令筠脸的畅快。
一个大活人来不来绝对造不了假,程云朔又是万万不可能陪她来的。
这下,叫她再如何装!
她非得把陆令筠狠狠踩在脚下!
可让她期待中看到陆令筠慌乱的眼神不同,她看到的还是脸上挂着淡笑的陆令筠。
陆含宜忽的皱起了眉。
不,不可能吧......
就在这时,她们房门被敲响,侍女在外面通传,“两位姑爷来了。”
话音落下,满屋子的女眷纷纷起身,与此同时,屋门被推开。
一个绛紫色鎏金蜀锦袍一个湖蓝色丝袍的男子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他们穿着已有差距,湖蓝色丝袍男子的丝袍是价值不菲的江南丝,可那绛紫色锦袍男子穿的是蜀地上供级别的蜀锦,一年供入京中不过百匹,大多都进了皇宫,只有少部分留在外面。
皆是世家勋贵才能穿得上的。
来人正是程云朔和李闻洵。
陆含宜看到出现的程云朔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时耳边传来陆令筠放下茶盏的浅淡笑意,“二妹妹,你说什么呀,世子不陪我回门,我又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回来。”
一时间,陆含宜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程云朔陪她回门了!
他,竟然陪陆令筠回来了!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堂内,程云朔看了一眼上座的人,冲陆令筠道。
“好。”
陆令筠款款下台,和程云朔站在一起,同柳氏行个礼。
柳氏见到这儿,反应过来,赶忙对嬷嬷道,“快快快,红包。”
她的嬷嬷慌不迭的掏出两个红包。
陆令筠冲程云朔一笑,示意他接一下,程云朔虽不是那种非常乐意,但也配合的叫他小厮接过。
来都来了,他没必要再耍些脾气。
都是双方面子罢了,陆令筠在家给他面子,他自然不会在她娘家叫她难堪。
两人一起道了句,“谢母亲。”
“好好好!”柳氏连说三个好字,讨好起身,走到程云朔面前,“世子爷过来一趟辛苦了,我们赶紧去用饭吧。”
“不了,我还有些事,得早些回去。”程云朔面上不显。
“是呀,府里事多,母亲,我们就不多留了。”陆令筠笑着,也知道程云朔做这些够了,半点不多拿乔。
“那好吧,你们父亲那儿......”
“已经打过招呼了。”
柳氏没得挽留,客套道,“以后没事可常回家坐坐,我这女儿,从小性子温吞敦厚,不懂事,世子爷日后多多包涵。”
难得的,程云朔看了陆令筠一眼,回了句,“陆......小筠很好,岳母教养得极好。”
程云朔的话让全场一静,柳氏更是欢喜得挡都挡不住。
她连连谦虚几句,一副同陆令筠母女情深,拉着陆令筠诉说,她从小母亲早亡,她教养她掏心掏肺,对她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听得陆令筠都嫌烦。
她敷衍的应了几声,便跟着程云朔离开。
走的时候,她转头看了一眼屋里。
陆含宜还傻愣愣的站在上面,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她现在的相公李闻洵叫了她好几声都回不了神。
陆令筠收回目光,轻轻一笑。
这才哪到哪儿,等得陆含宜发现她自己费尽心机嫁得相公后面根本和他走向不同,更有的她不敢相信。
因为第一步的中状元,就是她当年四处筹谋,散尽近半嫁妆,与各位翰林夫人往来送礼,还得了一点运气,买来一堆题才叫他压中的。
她要是一点不做,李闻洵哪来的状元命!
陆令筠走了之后,屋子里的女人们也都陆续散了。
大家今儿瞧着一番好戏。
至少她们知道了,陆令筠嫁豪门,确确实实嫁得不错。
有里有面,风风光光。
真不知道陆含宜是脑子抽哪里了,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六品小官次子。
众人散了之后,陆含宜一口一个,“不可能,绝不可能!”
“含宜,你到底怎么了!”柳氏看向自己女儿,真觉着她像是中邪了。
“娘!陆令筠绝不可能受宠的!”
“行了,你现在也别盯着她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柳氏叹口气。
今儿陆令筠出了风头,可事情都到这一步,哪里还能后悔。
“母亲,我以后会好好待含宜的。”李闻洵道。
陆含宜这时想到了什么,“对,娘,你且等着看吧!闻洵他一定会高中!到时候我们绝对比陆令筠过得好!”
就算陆令筠现在表现得跟她上辈子有点出入,但到底侯府就是那个破烂样子,程云朔以后会跟贱妾私奔,而她以后,会跟着李闻洵一步步高升!
她真正的好日子是在李闻洵这儿!
跑不掉的!
陆含宜这笃定的语气叫李闻洵微微脸红,“我会努力的。”
“相公,我相信你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李闻洵的脸更红了。
明年春闱,他准备了很久了,确实有把握冲个进士,但是状元他是万万不敢想。
好在这是私下说,权当他妻子支持他。
柳氏见自己笃定的女儿,只想着,罢了罢了,再多看看吧。
说不定自己女儿真的说的对,她选的这个才是真正的乘龙快婿。
要不得,她真要郁结气死。
陆令筠和程云朔上了马车,马车行得悠悠。
车上,两人无话。
陆令筠安安静静,岁月静好的翻着书看。
只当旁边的程云朔不在,毕竟,他却是也对她没兴趣,和她保持着天南地北的距离,两人中间能隔出两个人来。
这时,马车突然一停。
没什么意外要互相触碰,陆令筠自己坐得极稳,抓着车杆纹丝不动。
旁边的程云朔也是一样,端坐着和她保持距离。
“怎么了?”
程云朔不满道。
“世子,前面有对卖身葬母的小兄妹。”外面,传来清风的声音。
程云朔听到这里,挥挥手,“别管他们,走吧。”
陆令筠却是掀开了车帘往外瞧一眼,只见人群中,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男孩跪着,女孩抱着草席上已经死了的女人哇哇大哭。
两个孩子都瘦得不像话,陆令筠留意到就男孩头上插了草标,他妹妹头上是没有草标的。
那意思是只卖他,他妹妹是不卖的。
奴籍是最贱的,卖身为奴后,往往这辈子都赎不了身。
不知怎的,陆令筠叹了口气。
她从身上拿出柳氏今天给的一包银子,“霜红,叫他葬了母,带着妹妹好好过日子。”
“是。”
车帘放下,她转头便对上程云朔的眼睛。
陆令筠想了想,解释一句,“这世道没了母亲的,日子很难过。”
她怕解释太多叫程云朔又说她虚伪。
毕竟,他对她又没好印象。
做这种好事有时候是挺虚假的。
她说完静静坐回原位,这时却听到程云朔一句。
“嗯,听说你打小也没了母亲。”
陆令筠抬起头来,程云朔对着外面道,“再给他们点钱,不用他们跟来。”
程云朔说完,低头把玩着自己的盘珠。
陆令筠这时觉得,她这一世嫁的夫君虽是纨绔叛逆了点,倒是一个难得坦诚直率的人。
人品并不恶劣。
很快,马车回到了侯府里。
刚停稳,程云朔便迫不及待的下车。
见着程云朔要走,她只冲他道了句,“多谢。”
程云朔听到道谢,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以后咱们就这样。”
陆令筠一笑,点头,“好。”
程云朔是跟她说,今日也算合作愉快,日后大家相敬如宾,陆令筠在家给他面子,他也会在外给她些体面,配合她行事。
陆令筠要的也不过就如此。
她从马车上下来,程云朔已经向着他的摇光阁走去了。
“咱们也回吧。”
“是。”
从陆家回门回来,陆令筠先去了一趟秦氏那边。
秦氏那儿已经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晓了她今日回门的事儿。
毕竟她身边还带了不少侯府的人。
秦氏在知道自己儿子今天乖乖去了,并且没有任何出格事情后,就笑得合不拢嘴。
陆令筠回来后,又给她好一顿夸赞程云朔,只听得秦氏全身舒畅。
她拉着陆令筠又是亲近又是喜爱,只道娶了个好儿媳。
她相信,若是换个儿媳,万事万物真不能像陆令筠处理得这么好。
她又给陆令筠赏了不少东西,临别的时候紧紧拉住陆令筠的手,轻声嘱托道。
第14章 再次挑衅
“筠儿,侯府如今情况想必你也摸了个清,侯府几代单传,人丁不旺,我那儿子就是个不争气的,我已不指望他。”
秦氏看着陆令筠,提点着,“你是个聪慧的,子嗣上的事你要多上点心,只要有一子傍身,日后便是谁也动不得你。”
陆令筠听后了然的笑着,“母亲,我懂。”
秦氏满意的看着陆令筠,叫温嬷嬷亲自送她回去。
在到她院子里后,温嬷嬷叫住她,小声道,“少夫人,夫人还给您准备了不少偏方。”
陆令筠冲她点头,叫春杏接下,“谢过母亲,有劳嬷嬷。”
她风轻云淡的收下所有东西,送别温嬷嬷。
东西收归收,陆令筠一点被催生的压力都没有。
就算程云朔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件事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
陆令筠实在不觉得是个事儿。
因为,这后宅里的孩子,谁生的不是叫她母亲呢?
程云朔不喜她,那她还正好免得受生育之苦。
上一世,她可是受够了生育之苦。
她出嫁时,才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年就怀孕了,可她那时还得顾着李闻洵的前途,大着肚子也要给他谋划前程,叫他能从李府出头。
生产的时候难产血崩,身子又虚又亏,足足生了两天,最后孩子还是没了。
那之后,她便生育艰难,一生无子。
更是因为早年生产落下疾病,才叫她死的早,事后,陆令筠还了解到,原来她母族女性生育方面都有问题,全部在生孩子中面临孩子活或是自己活的问题,没有一个能陪着孩子长大。
陆令筠早就想清楚了,这一世,能不生她就不生了。
一定要选。
她选择她活。
而且还要富富贵贵顺顺心心健康活到老。
做一世的富贵闲人。
陆令筠这边把温嬷嬷送走,正打算悠闲的吃个下午茶,门外忽然嘈杂乱了起来。
“让我进去!”
“怎么了?”陆令筠刚拿起小碗红豆酥酪,小薇便匆匆跑进来。
“少夫人,是摇光阁那位又过来了。”
“邢姑娘呀,来得正好。”陆令筠正盘算着她呢。
“不是的,少夫人,”小薇走到陆令筠耳边,小声跟她把上午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陆令筠。
原来今天程云朔陪她回门,是没告诉邢代容的。
他是背着她偷着陪她去。
回来之后,邢代容原是没察觉,后在清风那儿发现他今儿从陆令筠那儿领的喜钱,便立马顺藤摸瓜拷问了出来。
知道是陪陆令筠回门后,她就跟着程云朔大吵大闹,把程云朔都给吵走了。
没成想,程云朔走了,邢代容还敢来她这儿闹。
“少夫人,那位脑子不好,我们还是不要见了吧。”小薇道。
“不,让她进来。”
陆令筠摆摆手,叫人把邢代容放进来。
她倒是听听她还有什么离经叛道的话要说。
没一会儿,风风火火的邢代容带着她的丫鬟闯了进来。
她丫鬟秋葵一个劲在后面拉着她。
闯进陆令筠院子的时候,一脸紧张和不情愿。
“姑娘,算了吧,算了吧。”
“算了什么算了!”邢代容一把把她甩开,“你到底是谁的下人,主子受气帮外人。”
陆令筠看着委屈不敢说话的秋葵,“你不昨儿还跟我说,人人平等,你对等自己下人跟亲姐妹一样吗?”
邢代容听此语气一噎,她盯着风轻云淡的陆令筠,“那我也跟你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我不像你这么不要脸!”
“你简直放肆!”霜红在陆令筠身后呵斥。
“你才放肆,没见着现在是主子说话,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
“你算什么主子!”霜红气急。
这人算个什么主子呀!姨娘妾室充其量算半个主子,邢代容在府里连姨娘妾室都算不上!
陆令筠摆摆手,饶有兴趣的看着邢代容,“你接着说。”
“你为什么要让程云朔陪你回娘家!”
陆令筠好笑道,“他是我的丈夫。”
“他根本不爱你!”
陆令筠眨眨眼,依旧不气,“那又如何?”
她这不在意的模样却叫邢代容气急,“他不爱你他只爱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横插在我们之间,影响我们的感情!”
陆令筠看着她,嘴角渐起讥讽之意,“我与他已经拜了天地,我和他才是夫妻。”
“你可以跟他离婚啊!”邢代容理直气壮,“你但凡有点脸面,就跟他离了,这世上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扒着有主的程云朔!没了男人你活不了吗!”
“你简直大逆不道!来人啊!给我把她打出去!”霜红这次出息了。
她听到邢代容这么狂妄的话,气到发抖。
她到底知道自己谁吗!
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友青楼出身的妓子,说得话比公主皇后还猖狂。
到底有什么底气在这里狂吠!
这个时候,院子里又匆匆跑来一群人。
“邢代容!”
程云朔及时过来救人。
他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邢代容那一句话,当下对上陆令筠的眼睛,目光不由带上歉意。
他一把拉过邢代容,“你又在这胡言乱语什么!给我回去!”
“我乱说什么了,谁昨天跟我保证,会跟她划清界限,转头今天就背着我跟她回门!程云朔,你还有什么好解释!”
程云朔有了一瞬心累,“咱们回去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清楚要回去说,该不是程云朔你是不是早就看上她了,心里想着一夫二妻!”
“你别胡说!”
“那你今天就休了她啊!跟她离婚啊!把这个小三给我赶走!”
“啪!”
响亮的一巴掌在院子里响起。
邢代容震惊的看着打了她的程云朔。
程云朔在这一巴掌落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代容......”
“程云朔!你这个渣男!”邢代容一把甩开他,捂着脸哭着跑了。
程云朔立马去追。
全程,没有人看陆令筠。
陆令筠用瓷勺挖了一勺红豆酥酪,口感丝滑,入口绵柔,不甜不淡刚刚好。
“少夫人,那位简直是欺人太甚!世子还连个说法都不给我们只顾着那个!怕是后面还得宠着她,这得把我们压死!”
“嗯。”陆令筠抿着酥酪,表情依旧淡然。
“少夫人,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她?”
“叮铃”
瓷勺掷入碗里,陆令筠不吃了,她扬起白皙的颈,惯来温柔的眼睛带上两分冰霜。
放过她?
怎么可能!
“给我找一下以前在摇光阁伺候过世子的秋菱姑娘。”
程云朔天天哄着她,懊悔得不成样子。
邢代容哭过闹过,最后在他各种赌咒发誓下,以后再也不动她一分,更不与陆令筠往来半分,才勉强原谅了他。
两人哄好了之后,又过上一段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的好日子,看这架势,比以前还要好。
期间,就秦氏差温嬷嬷过来问了陆令筠,程云朔没有半分交代给她。
秦氏这段时间带老侯爷去了郊外庄子静养,不在府里。
陆令筠跟温嬷嬷回了句话带给秦氏。
“世子不喜于我,母亲交托的使命恐难一时完成。”
温嬷嬷很快带来秦氏的回复。
“筠儿勿急,一切以自己为重。”
陆令筠看到这儿,浅浅笑着,顺势提出想要秋菱的卖身契,给世子纳一房妾室。
秋菱是以前程云朔的通房丫头。
大家族里男子未成亲基本没有纳妾的,但是通房丫鬟或多或少都会有。
邢代容没出现之前,她是摇光阁里唯一开了脸的。
邢代容出现之后,程云朔便不再碰她,邢代容进了摇光阁,更是把她打发去了佛堂,伺候那些老姨娘们。
她如今已经把秋菱接了出来,下一步就是把她抬成妾室。
没得错,她就是在收拾邢代容。
邢代容一次一次在她面前跳,再不收拾都不是她了。
总归收拾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小妾,也不用太费力,轻轻抬一个妾就看邢代容怎么办。
她可不是什么真菩萨。
陆令筠的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秋菱的卖身契就跟着秦氏一句话一起到了陆令筠这儿。
秦氏叫她一切自己做主即可。
陆令筠在拿到秋菱的卖身契后,淡淡一笑,“世子爷如今在哪儿?”
“今天下午与尚书府两位公子约着去打球,许是傍晚会回来。”
“好。”
傍晚时分,陆令筠在程云朔回摇光阁前找到他。
程云朔一副避嫌模样,尽可能和她拉开点距离。
但到底,陆令筠没做错过任何事,程云朔对她心里是带着愧疚的。
陆令筠也适当保持着距离,站在叫他不为难的地方跟他说起想把秋菱抬为妾室的事儿。
“我最近得知,秋菱以前伺候过世子,如今我已入府,说来该给秋菱一个名分,我想抬秋菱为妾。”
程云朔听到这儿微微皱眉。
本来娶妻就让邢代容不高兴,又抬一房妾的话......
“世子不必多心,我也是想着秋菱如今年纪大了,若是不抬妾,她也没得别的出路,无名无分在府里,更没有世子庇护,日子怎么熬。”
陆令筠抬起帕子,适时表现出一股同情和怜悯。
这一下子就激起了程云朔对秋菱的印象。
秋菱是他以前通房丫头。
邢代容没来之前,她伺候他伺候得是相当用心。
她来了之后,他便再没有碰她,更是为了邢代容,把秋菱打发到别的院里。
程云朔本就不是一个狠辣无情的主儿,对于以前的旧人,如今提起来,他心里也有两分歉疚。
陆令筠这时使出杀手锏,“更何况,我听说邢姑娘思想超前,她从来都不在乎名分身份的,我只是想给秋菱一个名分,叫她日子过得好点,日后还可以同我解解闷,叫我在府里有个说话的人。”
她这番话情真意切,又没有为自己求什么,让本就对她和秋菱有几分歉疚的程云朔更是心生亏欠。
“行吧,你自己做主即可。”
他应了下来,说完便大步走向摇光阁。
这一回,他进摇光阁之前,对所有人耳提面命,不许任何人告诉邢代容,他见过陆令筠。
就算统共跟她没说几句话,还是保持着绝对距离,程云朔还是怕邢代容误会。
他那些行为都落在陆令筠和霜红她们眼里。
“少夫人,世子对那位还真是好得过分。”霜红道。
“世子爷确实是个少有深情的男子。”春杏语气里也染上了嫉妒和羡慕。
她们进府有了时日。
日子这一天天慢慢过来,不得不说,从另一个角度下,程云朔确实是个极好的男人。
可惜,不是对她们主儿。
陆令筠眼底都是风轻云淡的洒然,“兰因絮果从头问,花开花落自有时。”
这世间从来相爱容易,相处难。
多少深情会淹没在柴米油盐的琐事里,多少深情会消耗在根本不同的三观里。
爱情爱到最后,就是看人和人的相处。
除却最初华丽的怦然心动,露出两人全部核心后,大多都是一句兰因絮果。
陆令筠且慢慢的看着。
纳妾的事敲定之后,第二日,她便喝了妾室茶。
秋菱万分恭敬的给陆令筠敬茶,看着陆令筠的目光宛若再生父母。
“主母恩情,奴婢永生难忘,奴婢日后一定尽心侍奉主母,为主母做牛做马。”
秋菱激动道。
“日后伺候好世子,早日为世子诞下麟儿便够了。”陆令筠笑着接过她的妾室茶,给霜红一个眼色,叫她递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秋菱欢喜的收下红包,陆令筠非但抬了她做妾,还给她单独开了一个院。
院子离摇光阁很近。
“你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这样吧,我先叫我院里的春杏跟着你,以后你在府里有看上合适的丫鬟跟我说,我把她安排给你。”
“是,多谢主母。”秋菱激动连连。
今日起,她就是有丫鬟的人了!
再也不是叫人使唤的丫鬟!
春杏和陆令筠交换了一个眼神,半点意见没有,走到秋菱身边。
陆令筠又给她赏了两身衣服,一些首饰,叫她们风风光光从她这儿出去。
她们俩一出陆令筠的院子,春杏就跟秋菱道。
“秋姨娘,你要知道,想在这府上立足,要讨好的不是少夫人,是世子。”
她是侯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程云朔身边照顾。
她爹娘一个是给老侯爷当差的,一个是伺候先老太太的。
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她家府里那是极有话语权的下人。
就连秦氏对她们一家都得给几分好颜色。
作为府里的老人,秋菱以前在摇光阁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丫鬟。
她跟着程云朔自幼一起长大,算得上一句青梅竹马,打小儿程云朔就一口一个秋菱姐姐喊着她,他的那些里衣,鞋袜都是秋菱亲手缝制的,程云朔得了新奇玩意儿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给她。
再大一点,便是顺其自然成了程云朔唯一的通房。
秋菱知她身份终是低,可日后家里主母进门,她怎么都能做个贵妾。
有着跟程云朔往日情谊,新进门的主母都轻易动不得她。
可那邢代容算得一个什么东西。
邢代容进了摇光阁第一天,就把她赶了出去,还不许她回夫人身边,叫程云朔把她塞进佛堂,与老侯爷那些祈福的姨娘们赶在一起。
还说那才是她这种人该待的地方。
秋菱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可奈何老侯爷和夫人都拿程云朔与邢代容没办法,她只得苦兮兮的在佛堂里熬。
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放出来的一天,更是被抬成了姨娘。
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哪里用春杏在旁边多提点,她早就想报仇了!
陆令筠让她自己挑院子,她一把便是挑了离着摇光阁最近的院子。
就为了收拾那邢代容!
“我们走!”
初秋午后日头正好。
侯府花园水波粼粼。
三两对彩羽鸳鸯游在湖面,垂垂柳条照着倒影碧波清清。
一粉衫儿女子领着两个丫鬟在湖边赏景,玩得正舒服间,迎面撞见一穿着偏红正装的女人。
红色在这个时代是很有讲究的。
首先是只有重大的日子女子才会穿红色,比如婚嫁,重大节日,子女婚嫁。
而且只有正室才能穿正红,小妾侧室都只能穿偏红。
遥遥的,邢代容一眼便注意到了这穿着偏红正装的女人。
她头上戴着一支银步摇,一支鎏金钗。
在这个时代待了有几个月的邢代容一眼便能确定,那不是个丫鬟。
她正纳闷那是谁呢,就见秋菱气势汹汹的走到了她面前。
邢代容瞧着她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到,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全都惊喜道。
“秋菱!”
“秋菱?”邢代容念着这个名字,她脸色忽然一变,终于是想起来了,“谁把你放出来的!”
“姑娘还记得我呢。”秋菱阴阳怪气道,“我当那摇光阁里的女人全都被姑娘扔了忘了呢。”
邢代容脸色一板,“你不在佛堂里跟那些下贱姨娘一起念经来这里干什么!”
“下贱?”秋菱冷笑着,“我们是下贱的姨娘,那你呢?你在这府里连个姨娘都不是!无媒无聘无名无分待在我们世子身边,岂不是比我更下贱!”
“你!我跟你们才不一样!”
“对,你跟我们当然不一样,我们哪有你那么贱啊!我们好歹是干干净净的良家子,你呢,一个更下贱,只会勾引男人出卖皮相的青楼贱妓!谁知道你被多少人睡过!脏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