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芷染姐说,她派出去的那个人又跟了罗恒的小厮去了郊外一处地方,到那儿就闻到一股火硝味,他在外面听到好几次火药火药,但是想再打听就被人发现,差点被抓着。”
陆令筠听到霜红这样的汇报,眼睛不由一亮。
芷染派出去盯梢的人还挺机灵的。
这都能想到,这都能打听到。
只是.......火药?
邢代容与火药什么关系?
她还会做火药?
要知道,如今时代是有火药,比如逢年过节的鞭炮,烟花,都是火药相关制品,当然,威力是有限的。
也就听个响,听个热闹。
朝廷倒是有个研究火器的部门,研究出来的也就那种威力一般的土火药。
还不如民间的鞭炮烟花流传得广。
陆令筠一时没抓住邢代容与火药的联系,但是这事儿,她留心了。
等程云朔好了,她再给他透透风声,叫他去查查。
这边第二日,陆令筠照旧打理着府上的事儿,江氏差人给她送话。
直说多亏她提醒了她罗恒的事儿,昨儿杨氏把人带回罗府她也知道了,可是叫她没想到的是,杨氏竟然没有把邢代容发难,反而留在她那儿。
大门一闭,将邢代容的所有消息全都封锁起来。
她这一做,江氏就彻底看清了他们罗家的嘴脸。
绝对是个有问题的,自家儿子在外包养外室,不清不楚,也不给个说法,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要请她吃饭赔罪,第二天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不就是说他们全府都要接纳那么个女子吗!
这家人也太乱来了吧!
反正不管后面怎么样,江氏都不可能再同他们走动,更不可能结亲!
陆令筠听着这一切,心里只是万分确定了,邢代容一定是有让罗家接纳她的杀手锏。
那些人就跟上头的赌徒一样,上瘾了。
如此这般,陆令筠更加好奇,邢代容到底是在搞什么。
“少夫人,芷染姐今儿给我回消息,炭火的事都搞好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陆令筠伸了个懒腰,“好啊。”
喜客来杂货。
京都繁华,城东多住权贵,城北是皇城,城南城西便是普通老百姓们生活居住的地方。
喜客来杂货铺就在城西的正大街,日常门市来来往往,生意极为不错。
“小姐!”
陆令筠的马车低调的从喜客来杂货铺后院进去,她刚落地,戴着套袖,围着围裙,一身干练装束的女孩便兴奋冲上去。
正是陆令筠外放出去的心腹大丫鬟芷染。
“在外面可适应?”陆令筠瞧着芷染心里也高兴不已。
“除了见不着小姐,我一切都好。”芷染激动道。
陆令筠见她面色红润,精气神饱满,眼神炯炯有光,气质也跟在府里变了许多。
更加干练,更加精神,还多了些沉稳,陆令筠不由满意极了。
这可是她一心栽培的大管家。
这一世,她不用像上辈子一样,为李闻洵铺路,一路消耗自己给他当养料生长,她此生嫁入的是侯府,进的是一块富裕广阔的新天地。
这样的地方,她不用再牺牲自己艰难向上,只要尽情舒展身体就能吸收到充足的阳光,壮大自己。
在内,她扎根侯府,牢牢掌控侯府,在外,她可以借助一切资源,拓展专属于自己的营生。
一切能是她的,都得是她的。
如今,陆令筠一共有三家铺子,一家酒楼,一家绸缎布料店,还有就是这家喜客来杂货铺。
这三家铺子每家每月的营收都在三百两以上,一个月就差不多一千两。
此外,她还有五个庄子,庄子上有二十多个佃农,每年产出也在三千两左右。
这些都是陆令筠的私库进账,不归侯府有的。
“小姐,咱们这次把所有能用的活钱都购了炭火,一次一共收购了一万车炭火,一共九千一百七十两银子,堆了四个仓库,全都在这儿。”
芷染兴奋的同陆令筠报账,如今快十一月了,天气越发凉,炭火收购价格水涨船高,好在陆令筠让她收购得早,一车一两银子不到,如今已经是涨到一两半了。
“很好。”
陆令筠在四个仓库巡视了一遍。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寒冬腊月天,正常一车炭火都得涨到二两银子,而今年冬天,炭火最高价格能飙升到五两银子一车,还一车难求,她囤了这一万车炭火,今年是绝对大赚一笔了。
陆令筠看过了账本,核过数字,又吩咐芷染仓库的防潮防火的工作。
哪知,都不需要她多说,每一处,芷染全都想到了,仓库里的炭火堆堆件件整整齐齐,防火防潮都做好了。
“你这小妮子真是长进了不少。”陆令筠相当满意的捏芷染的脸。
被表扬的芷染俏脸一红,眼底都是骄傲,“那是当然,我可不能叫小姐失望。”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得好好奖励你咯。”
芷染高兴不已,能得陆令筠夸赞,叫她满意就已经够让她满足的了,她这时眼睛一转,想到一件事,“对了,小姐,我要给你引荐一个人。”
“谁呀?”
“冬生!夏妹!你们出来!”芷染冲着前院喊道。
不消时,一个十三四岁清瘦的少年人就领着一个八岁的小丫头走出来。
两人年纪都很小,干干瘦瘦,不过瞧着都挺精神,穿着粗布衣裳,两眼亮晶晶。
“小姐,你看他们俩眼熟不?”芷染神秘道。
“你这么说,是有几分眼熟。”陆令筠看着他们俩,他们俩也在看陆令筠,眼底都是涌动的感激。
“我在哪见过他们。”
“就是您回门那天,回来见着的卖身葬母的一对兄妹!”芷染道。
陆令筠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天跟程云朔回来的时候,路上顺路就给了些银钱。
“原来是你们。”
“多谢恩人小姐。”
“多谢恩人小姐。”
两个半大孩子扑通一声全给陆令筠跪下来。
“小姐,说来也巧,我去给您收购炭火的时候遇见的他们俩,还是冬生给我张罗的卖炭翁,砍的价,原本正常一车炭一两银子,他给我砍了快一钱,他们俩都可能干了。”
陆令筠听后微微一笑,“你们俩快起来吧。”
冬生拉着夏妹站起来,芷染继续道,“对了小姐,前几日你叫我盯梢罗家也是冬生去做的,是他一路跟着罗家的小厮找到郊外那个地方。”
“原来是你!”陆令筠听此不由惊喜,她相当意外的看着只有十三四的冬生,“这事儿你做得极好。”
“谢小姐夸赞,不算什么。”冬生语气平静,没见多激动,小小年纪,难得的沉稳内敛。
陆令筠对他更满意了。
她目光落在冬生身边的小女孩身上,“你叫夏妹?”
“是的,小姐。”
“今年几岁了?”
“八岁。”夏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还有些怯生生,不过目光清澈,看向陆令筠也没有半分闪躲。
陆令筠伸手摸了她的头,“我想带你走,你愿意跟我回侯府,跟在我身边做事吗?”
她这话落下,叫旁边的芷染和冬生全都惊喜。
尤其是芷染,回去跟在主子身边做事那是多好的事啊。
夏妹看向自己哥哥,冬生冲她认真点头。
陆令筠是侯府世子夫人,自己妹妹只是一个孤女,他们父母都没了,他带着一个妹妹多少也不便,夏妹要是能跟着陆令筠,那绝对是她的大造化。
以后地位最低也是侯府的大丫鬟,不管是继续在侯府做事,还是请陆令筠给她指个好婆家出府,都是他们原本一辈子够不到的待遇。
夏妹在她哥哥的眼神示意下,犹豫了一下,“我愿意。”
“很好。”陆令筠展颜一笑,她把夏妹收下来,留在自己身边。
陆令筠又给了冬生一些赏钱,叫他继续给她盯着罗家那边动静,冬生一口应下。
这一次跟之前还不一样,他给陆令筠做事会更加尽心,因为他妹妹在陆令筠身边,他们兄妹二人已经能算是陆令筠真正的人了。
陆令筠又在杂货铺转了转,吩咐了一些别的事儿便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陆令筠叫霜红先带着她住。
她院里一共三个大丫头,大丫头都是两人一间,霜红之前跟芷染一起,如今刚好,芷染在外面,就叫夏妹跟霜红住一起。
夏妹年纪小,陆令筠叫她贴身跟着自己,做些最轻快的事儿。
安置完夏妹,陆令筠又倒出空闲来。
秦氏掌家,除了下人们在账目银钱上贪了点,别的倒是不敢半点糊弄。
如今陆令筠接手,她上次修墙的事儿杀一儆百,后面每次送来的账都收敛了不少。
她现在在侯府里,安嬷嬷已经占了一个大掌事嬷嬷的位置,崔大采买的差事也由小薇顶着,明面上,她在侯府已经有相当的影响力了。
当然,陆令筠知道,把侯府当做一个整体看,她如今拿到的权力还没有十分之一。
她还得多培植一些心腹在关键位置上。
她百无聊赖的歇在软椅上,一个管事嬷嬷通报着进来。
“少夫人,有一桩诉讼求到咱们府上。”
“诉讼?”
陆令筠来了精神。
侯门大户都是权大势大,人脉又广,很多事儿一句话便能找人打发了。
如此这般下,一些小门小户遇到冤事情事少不得会求到大户家里帮忙。
比如小地方的农户百姓大多会去找乡绅老爷主持公道,大点地方,就找当地的名门望族。
宁阳侯府在京都倒算不上顶尖的权势,不过这等实力就足以叫很多人攀着关系求上门求援。
陆令筠以前在江南地方上时,她见过也处理过不少这种诉讼的。
“也是咱们府上一个老人的侄子,”管事嬷嬷娓娓道来,“他们家在城西开了一家客栈,这不明年春闱,这个时节入京的举子多,他们客栈生意兴隆得很,前儿他们客栈闹出一桩人命,掌柜的被抓了,他们家便求咱们府上,想求少夫人把人捞出来。”
陆令筠眉头微蹙,“什么人命?”
“大抵是几个举子之间互相口角,最后动上手脚,刚好二楼扶手朽了,年久失修,那倒霉的掌柜就被抓了进去。”
陆令筠听后,“这么听来,他倒是不倒霉,身为当家掌柜,不及时修缮营生家具,弄出人命合该坐牢。”
管事嬷嬷听到这儿,“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也不是他有心的,少夫人,那管家姓赵,他叔叔是先老太爷的大管家,赵大管家给先老太爷扛过一刀的,也就是那一刀将他子孙根没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就一个侄子养老,他现在七老八十,如今白花着头发求到咱们府上,就想找咱们出面把人保下来,赔多少钱都行!”
陆令筠听罢,直起腰杆,“那老管家还在外面?”
“对,还跪着呢。”
“你先叫他回去吧,我明天去看看。”
“好嘞!”管事嬷嬷激动的出去。
陆令筠记下了这事,她招呼着夏妹过来,“夏妹,你之前也住城西?”
“是,少夫人。”
进府后,很有眼力劲的夏妹很快便改口。
“城西客栈失足案,你可否听过?”
夏妹连连点头,“三天前,那边一个客栈发生人命案,听说是好几个人吵架,其中一个就从二楼摔下去了!”
陆令筠听着跟管事嬷嬷差不多的缘由,心下确定,那老管家和管事嬷嬷没糊弄她。
“你等下出去一趟,叫你哥哥把详细缘由,涉及多少人打听出来。”
“是,少夫人!”
陆令筠决心帮个忙,但前提是事情她得弄清楚。
第二日。
陆令筠照旧先去摇光阁看一看程云朔。
程云朔身子越发好利,精气神也慢慢恢复,看样子再有三两日便能大好。
从摇光阁出来后,她便径直去了城西的赵记客栈。
客栈出了人命,大门就被封了起来,不少客人都选择去了别家客栈,只剩一部分人还住在里面,进出都走后门。
“小姐!”
她刚一到,冬生便从人群里走出来。
“我领你去客栈里面。”
“好。”陆令筠戴了个斗笠,从后门跟着冬生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就看到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锅碗瓢盆,晾晒的衣裳,腊肉咸鱼萝卜菜干,以及一些难闻的气味。
“小姐,现在客栈是没人管了,他们掌柜被抓,干活的都回去了,客栈里吃住都是自己解决,这地界确实脏乱。”
“无妨。”
陆令筠从一堆杂乱东西里寻得落脚地,跟着冬生进了客栈里面。
客栈里面更乱,一楼有一大块已经干了的血迹,几张桌子上摆着吃剩没人收的餐盘,好在如今天气转冷,没招那么多苍蝇,但也够脏的。
陆令筠仔细观察了一下血迹周围,“这里之前是有什么吗?”
“对,这里之前放一个花盆,那个倒霉蛋就是砸中花盆当场死的。”冬生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刚正愤懑的声音,“你说谁是倒霉蛋呢!”
陆令筠一抬头,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肩膀袖口打了两处补丁的年轻男人站在楼梯上,此时正一脸怒火的看着他们俩。
“请问阁下是?”冬生问道。
男子从二楼走下来,正气十足道,“我就是柳疏辉!”
柳疏辉?
一瞬间,听到这个名字的陆令筠怔住了。
上一世的探花柳疏辉?!
而旁边的冬生听到这个名字,非常头疼的跟陆令筠道,“小姐,就是他,他是那个死了的同乡,就是他拒不接受赔钱,就要叫掌柜的赔命,还说天子脚下天理昭昭,大理寺不把人斩了给他同乡偿命,他就要告御状!”
陆令筠:“.......”
果然是那个一根筋柳疏辉。
这个人她是太太太有印象了。
这可是上一世跟李闻洵作了一辈子对,死磕到底,后来成了江南漕运总督的柳疏辉。
这个人一根筋轴到底,碰到不公正的事死磕下去,这样的人本来不适合官场,但是他太有才华才能了,埋没都埋没不掉,而当朝皇帝还是个慧眼如炬,善于用人的明君,将他放在漕运总督的位置镇住了一群人。
可以这么说,李闻洵的一品官是靠陆令筠铺路,柳疏辉的漕运总督全是他自己莽出来的。
这是个顶级能人,还是个顶级大犟种。
第44章 与柳疏辉交涉
“你们是谁?”柳疏辉上下打量着陆令筠,瞧着她装束还带小厮就知道肯定不是店里的人,一脸警惕。
陆令筠也不遮掩了,她直言,“我是这家店的东家。”
“原来你才是这里的东家,我瞧你们鬼鬼祟祟就不似好人,定然想过来销毁证据,好把你的人捞出来!走!跟我去见官!”
柳疏辉说着便上前要拉着陆令筠去见官。
他还没碰着陆令筠,冬生一个健步挡在陆令筠面前,“你个混不吝的愣头青,拉谁见官呢!知道我们小姐谁吗!碰了叫你这辈子都得罪不起!”
“呵!我柳某人会怕你们!天理昭昭,天子脚下,我就不信没个说法!”
陆令筠:“......”
天生犟种,还真是这头倔驴。
她冲冬生摆摆手,叫他下去,她平缓轻柔开口,“柳公子,我来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我也想调查清楚这事。”
“衙门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事发当时,我也在场,亲眼瞧见我那同乡从二楼摔下去,二楼那朽坏的楼梯亦是证据清楚,你还有什么好查的。”
“总归是我自家出的事,我自己定然是要心中有数,不是吗?”
陆令筠这般有理有据的讲,叫柳疏辉不由敛起几分咄咄逼人气势。
他不是不讲理的,只是一开始就不觉得陆令筠这样的人是过来讲理的。
像陆令筠这种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还是京城里的,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会跟他这样没有官身,远赴京都赶考举目无亲的举子讲道理。
她们光凭权势便能压得一群人讲不出话。
柳疏辉见得太多这样的人,因着一开始,他便对陆令筠抱着十足的敌意,只要陆令筠强势强硬,他便要比她更强势强硬。
他们柳家是江南一个末流世家,他父亲以前是当地县令,但在他幼时就恶疾病逝,家中只剩老娘撑着门楣,他娘又是个性子软的,被宗族叔伯一直欺压,他家那一脉险些被吃绝户逼死。
柳疏辉作为家中长子,他在那时便知,懦弱退让从来没用,只有像刀子一样锋利锐利,才能在残酷的环境里搏出一条出路。
即便对方权势滔天,但只要自己有着一个正理和一身硬骨头,绝对能磕到对面的人认怂认怕。
当然,柳疏辉并不是胡搅蛮缠的,他的强硬都基于事实。
他比更多人都看重事情真相。
陆令筠这样跟他讲了后,他主动往后一退,“姑娘你且去楼上看看。”
“嗯。”陆令筠冲他点头,提步上楼。
二楼的环境比一楼更脏乱差。
许是关门这几天没人收拾,楼道上一堆杂物,还有几个夜壶公然放在自家房门门口。
气味属实难闻。
陆令筠只是蹙了蹙眉,没去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从一堆杂物里过,停在了栏杆断口处。
柳疏辉全程看着她的反应,陆令筠虽戴着斗笠,看不清表情,但她一个衣着不凡的贵族小姐能穿行这种地方,实在叫他高看一眼。
再看陆令筠蹲在断口小心仔细检查着扶手,这个样子真叫他意外得很。
眼前女人做事竟然这般谨慎仔细。
看样子还是个做实事的。
“怎么样,是不是自然腐朽的?”
陆令筠站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认可的点点头,“是。”
楼梯扶手确实是损坏的,不是人为搞出来的。
上一世跟着李闻洵在江南做了十几年地方官,什么都是亲力亲为,这见地和判案能力还是有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柳疏辉冷哼一声,一副都是他说得没错的样子。
这时就听得陆令筠淡淡开口,“扶手是自然朽坏没问题,但是人是不是意外掉下去那就不知道了。”
“事发当时我亲眼瞧见的!我同乡刚刚拍到扶手就摔下去了!不是意外是什么!”
“我听人说,当时他还跟人发生口角。”
“没错,就是正常的辩论。”
举子之间互相辩驳这再正常不过。
“那说不定是有人之前发现了这朽坏楼梯,故意引他前来,再趁着激怒他的时候,他一拍扶手,就摔了下去亦或是......他自己早就知晓,与人争执,一时激愤,再加上赶考压力大,拍断栏杆坠楼自尽。”
陆令筠说着每种可能。
真不是她有意包庇自己人,在地方十几载,陆令筠深刻了解到一件事。
那便是永远可以用最大恶意揣测每个人的行为,因为事情背后的真相很多都是想象不到的恶。
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她话落在柳疏辉而已,直气得他跳脚,前半段还在点理,后半段那是什么,“你简直满口胡言!”
“难道柳公子有证据证明我的猜测一定是错?”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
“这就对了。”斗笠下的陆令筠淡然的看着他,“柳公子,令友逝世的消息我也很难过,但他这件事真相扑朔迷离,我们谁都没办法证明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不如我们私下和解,我愿意给最大诚意的赔偿。”
“呵!你果然就是来包庇你自己的人!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说的那些根本死无对证,但你的人的疏忽是板上钉钉,他就该负责!”
“你说的对,但是这世上任何行为都只该负对应的责任,一个小偷只是偷盗,你不可以砍了他的头赔偿,你打坏了盛放昂贵珍珠的盒子,也不可能叫你赔偿整个珍珠的价值,任何事情都是有程度的。”
陆令筠不徐不疾,不紧不慢,“我的掌柜他是疏忽大意,没有及时修缮楼梯,没有保证安全,但他并没有故意杀人,他便只该负他应付的责任,而不是要了他的命,他的责任我们愿意赔偿。”
柳疏辉听着陆令筠的话,郁结得紧,可偏偏,陆令筠说得确实在理,他拧巴了半天,固执道,“我不要钱,他死了!你说再多人也是死了,人死就该有人赔命!”
陆令筠听此,语气一转,强硬道,“你刚刚也说了,你又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推测,你执意要人赔偿性命的话,那就请你先给我证据,推翻我所有的猜测,再给我的掌柜定罪,否则就是告到府衙那儿,我也是不认的。”
陆令筠说完,直接带着冬生提步走了。
就留下柳疏辉自己在原地。
陆令筠走得干脆,根本不给柳疏辉反驳的机会。
道理也讲了,诚意也给了,柳疏辉若还是一意孤行,那便由着他去官府辩论。
事情她也看过了。
赵大这人有过失,但绝对不至于死偿。
意外就是意外的责任,故意才是故意的偿法。
“冬生,你明儿再来这里一趟,告诉他,我们愿意把他同乡遗体送回江南老家去,给他们一家五百两赔偿,另外他的妻小父母若是无法在江南生活,我们愿意将他们接到京城安排房子安排工作,孩子日后想读书也会帮衬一二,最后......”
陆令筠想了想,“我们愿意给柳疏辉他自己提供一间好的屋子,三餐免费餐食,一直到科考结束。”
陆令筠把她的赔偿条件列出来,叫冬生传给柳疏辉。
能把事协商下来,好好谈再好不过,但柳疏辉那个犟驴要是不认,最后告到金銮殿。
那她就陪他到底。
反正她是不可能怕他的。
他有理有据,陆令筠一样有。
“是,小姐。”
冬生点着头,机灵的应下。
第二天,郁闷了一晚上的柳疏辉被冬生敲响了房门。
冬生把陆令筠的方案告诉了他。
听完冬生的话,柳疏辉又气得跳脚,他直骂陆令筠无情无耻,要现场见陆令筠,跟她当面谈。
冬生哪里理他,打发两句,就叫他自己考虑。
第三天的时候,柳疏辉撤诉了,他同意了。
但是他没有要陆令筠给的最后补偿,不接受她给的屋子和餐食,只叫冬生把他好友尸骸尽快运回江南老家,答应的银钱一分不许少。
如果陆令筠耍花样,他一定会跟她死磕到底。
陆令筠听到这个回复后,淡淡轻笑。
那柳疏辉虽是倔驴,却也是个至情讲理之人,他嘴巴骂着她无情,到底也认可了她的说法。
赵大掌柜罪不至死。
加上陆令筠诚意十足,能给他同乡博来这些赔偿也是能对得起他的。
柳疏辉骂骂咧咧的撤了诉,他还一直嚷嚷着要再见陆令筠一面,冬生哪里会给他见,事谈完就走了。
当天,官府就把赵大放了出来。
当天下午,赵大和他叔叔,外加他一大家子全来到侯府磕头谢恩。
“多谢少夫人!”
“少夫人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陆令筠看着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人,“都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
陆令筠又叫霜红给原先老太爷那个大管家置了一把凳子,叫他一把老骨头坐着。
赵大一家感激涕零。
“少夫人,我们想好了,”赵大看着自己老叔叔,缓缓开口道,“我们决定把客栈交给侯府打理,往后我们全家都给侯府干。”
陆令筠帮了他们全家这么大一个忙,他们一定是要回报的。
再加上这次事儿一闹,他们更明白,他们小民小户在外生存太难,关键时候真得要权势撑腰。
赵大叔叔以前在侯府做管家的时候,从来没人敢惹他们,但是脱离了侯府光环,他们自己在外营生,吃遍了苦头。
平时一些地痞流氓来他们客栈吃拿卡要,他们都只能忍着,碰上一次大意外,就像这次的事,他们人都得折进去。
这个年代,还是得抱团,跟着大人物才好生存。
赵大一家决心把客栈送给陆令筠,也顺便得到侯府的照拂。
“你们想好了?”陆令筠听着他们这么讲,倒没有多意外。
“嗯!”赵大一家齐声点头,老赵更是激动的要跪下去。
“少夫人,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您干几年。”
“老管家,你快起来。”陆令筠给小厮一个眼色,小厮立马把人扶起来。
她瞧着面前这一大家子人,“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便如此吧,不过你们不需要卖身侯府,以后还是自由身,权当我请你们打理客栈,除了每月月钱外,再给你们三成分成。”
陆令筠这话落下,赵大一家再度感激涕零。
他们这一趟来,都已经做好了重新卖身的准备,可人家陆令筠如此宽厚,以聘请形式叫他做事,保了他们自由身。
自由人跟奴到底是天堑的差距,就算奴才普遍过得比普通人好,那也是奴。
陆令筠这般既给他们侯府照拂,又给他们自由,简直是菩萨!
众人给陆令筠送上房契地契,千恩万谢中离开了侯府。
陆令筠看着房契地契,叫霜红收进她嫁妆箱子里。
不好意思,这是她的私产,不是侯府的产业。
这样过后,陆令筠如今有四家铺子了。
客栈依旧叫赵大一家打理,回头跟芷染交代一声,她去收账本即可。
陆令筠这边歇了口气,夏妹又传来他哥哥的一个消息。
“少夫人,我哥说他这两天听到罗家郊外那片地传来爆炸的声音。”
差点忘了。
还有邢代容的事儿呢。
“多大的爆炸?”
“跟放鞭炮一样,天天放个不停。”夏妹绘声绘色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