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够虚伪的!庞嘉雯想着,冷冷地笑。
突然间,白若瑾朝湖对岸看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她。
庞嘉雯不躲不藏,直视着白若瑾那双静如深湖的眼睛,张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无耻!”
白若瑾眯了眯眼,微微颔首不知道说了什么?徐灵恣很快也看了过来,并恶狠狠地朝庞嘉雯喊道:“庞嘉雯,你给我等着!”
说完,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朝庞嘉雯奔了过来,像极了王氏发怒时的样子。
庞嘉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用极其轻蔑的语气骂道:“真是蠢得够可以的!”
绕从另外一个方向回雯香居,庞嘉雯是不想跟徐灵恣碰上。
徐灵恣现在被白若瑾迷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实力演绎一出让人恨都恨不起来的悲剧人物。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绕路的这条幽径小道上碰见来堵她的白若瑾。
没错,这个人施施然地站在小道中间,一看就知道是有备而来的庞嘉雯想到他那些阴狠手段,没敢继续往前。她看着如茂林修竹一般白若瑾,十分抗拒他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清冷气场,仿佛天生就把人楚河分界。
庞嘉雯就静静地站在原地,想着如果转身就走,那未免也太怂了。
可走上前去,擦肩而过的时候白若瑾会不会把她拎进竹林里……
就在庞嘉雯胡思乱想时,白若瑾开口了,他看着庞嘉雯,漫不经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庞嘉雯:“……”??
瞪大的一双眼睛圆圆的,里面黑白分明,疑惑尽显。
白若瑾眉眼像墨一般漆黑,唇瓣轻抿着,无端勾起一抹嘲讽道:“现在这里没人,你还要装吗?”
庞嘉雯皱着眉,不悦道:“我装什么?”
“倒是你,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白若瑾皱了皱眉,白皙的面容似雪,如今覆上一层寒意,到叫人多一眼都不敢瞧,自然也对他那出众的容色没什么旖念。
庞嘉雯掐了掐手指,暗暗给自己壮胆。她走上前去,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白若瑾,口出狂言道:“就你这模样,也就是徐灵恣那个傻子才会瞧得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让你离开侯府的事情。但这件事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更没有必要和你交代。”
庞嘉雯说完,冷冷地看了一眼白若瑾后准备走了。
可她才刚踏出一步,白若瑾便抓住了她的手腕道:“散播流言的人不是我。”
庞嘉雯只觉心脏骤停,然后又剧烈地跳动。她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不管不顾地挣扎,甚至于还狠狠推了一把白若瑾。
白若瑾猛然被推开,眼里满是惊诧。庞嘉雯因为惯力而往后摔去,她跌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却惊恐地看着白若瑾。
这场景何曾相似?一如她从长生牌里脱身时,那猛然一跌的狼狈!
但那时她早已疲倦不堪,连带着对白若瑾的恨意都消散无影了。可现在,为什么又要让她想起那一幕呢?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了白若瑾连家都不敢回,只能栖身道观里。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庞嘉雯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倔强地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她盯着白若瑾惊诧后伸过来的手,白皙修长,极是好看。只可惜这双手在她眼里沾满了鲜血。
庞嘉雯自己爬起来,在垂眸的时候抹了一把眼睛。
她看着白若瑾,闪着泪光的眼神犀利如刀:“被人从背后捅刀的感觉怎么样?其实你完全不必惊讶,因为我阐述的都是事实。不像你,骨子里那么卑劣。”
“我卑劣?”白若瑾收回了手,紧抿着唇,眉眼凝聚一股驱不散的寒意。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支长管毛笔,将它递给庞嘉雯。
庞嘉雯皱着眉问:“你给我毛笔干什么?”
白若瑾讥诮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现在还你。”
“我送……”庞嘉雯猛然住了口,眼里闪过一丝窘迫。
她捏了捏拳,忍着脸上突然浮涨而来的热气,将那支笔接过来紧紧捏着。
白若瑾犹不解气,居高临下地望着想要龟缩的人道:“是谁苦心孤诣地想要亲近我,又是送早膳又是帮忙收拾书案的?又是谁偷偷将这支笔放在我的课业里等着我发现的?你还记得自己卯时就静候在小道上,就为了可以跟我一道去书斋的旧时?”
“那些也是我卑劣的手段?”
庞嘉雯:“……”
要死了,当时年少不懂事,喜欢一个人就心花怒放的,什么都想为他做。甚至于连跟他多走一段路,多说一句话都是开心的。
那时为了能够向白若瑾表白,她还想了很多种办法。其中一次就给白若瑾送了长管毛笔,并在笔管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现在白若瑾直白地挑出来,倒显得她像是一个得了手就厌恶抛弃的坏女人一样?
她什么时候得手了?
庞嘉雯涨红着脸,心里几经反转,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曾经深深喜欢过眼前的男人。
她瞪着白若瑾,想要拿出点气势来。然而她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脸颊都红透了,看起来像是干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子,哪里还有什么气势可言?
只见她嘴角张了又张,费了好大力气才低低地吼道:“你不要拿那些事情来说,那些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呢?
都是哄他的,所以显得自己特别婊?
那绝对不行,她庞嘉雯行的端坐得正,喜欢白若瑾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能混为一谈。
想到这里,庞嘉雯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见她咽了咽口水,板着脸认真道:“行吧,我承认我之前是喜欢你。但是你这个人朝秦暮楚,行为不端,还几次三番招惹我表妹,所以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说完,底气好像来了,又道:“你别以为我不喜欢你了你就还能娶我表妹,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伪君子就活该被赶出侯府,一辈子也别想再回来。”
庞嘉雯看着白若瑾呆若木鸡的脸,他那双眼睛茫然得看不到一点光。她心里兴奋得想要跳起来。看看,她也有本事把白若瑾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了,徐灵恣突然从小道上的巨石后蹦了出来,气愤填膺地吼着庞嘉雯道:“就是你,就是你害得若瑾哥哥要离开侯府的。”
“庞嘉雯,永宁侯府是你家吗?你厚颜无耻地冤枉若瑾哥哥,就因为若瑾哥哥不喜欢你,所以你就要赶他走?”
“庞嘉雯,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
庞嘉雯看着叫嚣怒骂的徐灵恣,又看了看退到一旁,已经准备抽身的白若瑾,一时间忍不住冷冷地笑了起来。
她看着白若瑾道:“挺好的,这不就是你的作风?你习惯搅乱一池风云后惬意地做壁上观!”
“真的挺好。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滚出永宁侯府?”
“庞嘉雯!!”徐灵恣怒吼,眼睛猩红地扑了过来,她要打庞嘉雯。
第10章 撕碎
庞嘉雯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看她跌坐在地上也不管,而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用极其恶劣的语气讥讽道:“如果这里不够让你清醒,那你不妨跳下月心湖试一试?”
“还有,我告诉你,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在一起。”
“就是现在,你拉着他的手去投湖啊,假装你们两个要殉情了,你看看大舅舅和大舅母会不会同意?”
“一个是侯府的千金小姐,一个是侯府的得意门生,般配得很哪?”
“怎么?你不敢吗?还是他不愿?”
“既然你们做不到生死相依,何必要来恶心我,好似我硬生生拆散你们一般!”
“我呸!”
树林里的风都静止了,除了庞嘉雯粗重的呼吸声,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没过一会,徐灵恣低低地哭,看起来可怜得很。
庞嘉雯觉得无比痛快,她终于毫不留情地撕破了徐灵恣的美梦,也撕裂了白若瑾一直完美伪装的面具。然而当她抬首,却见白若瑾正对她笑,他那双深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里面堆满了玩世不恭的漠然和嘲讽。
庞嘉雯突然觉得心脏一阵酸痛,一股沉闷的压抑感侵袭着她的身体,让她恍惚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白若瑾。
可此时的她已不想再跟白若瑾和徐灵恣纠缠,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往后她也可以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了。
从白若瑾身边离开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我应该不算喜欢过你,因为我喜欢的那个白衣少年是干净的,无暇的,他的一切都应如圣人们所说的那样,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就在庞嘉雯离开的那一瞬,白若瑾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神色冷漠道:“其实我也应该不算喜欢过你,因为我喜欢的那个庞嘉雯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心地赤诚,永远热烈如火。”
话落,庞嘉雯的身影顿了一下,但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还跌坐在地上的徐灵恣傻傻地仰着头,连哭都忘记了。
白若瑾睃了她一眼,目光冰冷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自取其辱,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那我不妨再说清楚一点,永宁侯府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包括你!”
徐灵恣嗫嚅着,唇瓣张了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豆大的泪滴簌簌地往下落。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找不到庞嘉雯,所以想来跟你道别而已……”
她一边哭着说,一边慢慢抬起头。
林间小道幽静无比,石子路上还有斑驳的光影。然而她抬眼便能看见的那个人早就不见了,徒留一地的狼狈和她破碎不堪的美梦,它们肆意地叫嚣着,无情地践踏着她的脸面。
徐灵恣彻底崩溃,毫无顾忌地匍匐在小道上痛哭起来。
庞嘉雯把自己压抑得死死的,到了雯香居才痛痛快快哭出来。
她嘴上一直不肯相信白若瑾是真的喜欢过她的,可心里多少抱了点奢望。哪怕他对她的喜欢抵不过他心中的恨意,至少有过一点,也好让她知道自己当年的孤注一掷也不全是笑话。
现如今,她亲耳听见他说的喜欢,哪怕他说的曾经也许只是敷衍,但他到底亲口说了出来。
庞嘉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把如意和伺候她的下人都惊着了。
可庞嘉雯拘着她们在院子里,不许她们出去报信。她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她是释然。
做鬼十年,她对白若瑾的恨意早就被消磨干净了。
当然,她也没有了藏着无法抒发的爱意。她只是替自己前生感到不值,不过那也不全是白若瑾的错。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她先撩拨的白若瑾。纵然白若瑾有负于她,还害了她的性命。但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所幸一切皆是旧梦,随风散了就散了。从今往后她不再与白若瑾计较,也定将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庞嘉雯打算得好好的,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去安和堂给罗老夫人请安。
罗老夫人想了一夜,觉得庞嘉雯这婚事定得有些蹊跷,大清早就让人往西宁州送信了。
看见庞嘉雯来,她搂着庞嘉雯坐在软塌上,宠溺道:“你大舅舅让人传话,说让人多带你出去转转。刚巧成国公府的李老夫人过六十大寿,你可想去?”
成国公府的李老夫人,乃是白若瑾的亲外祖母。眼下永宁侯府没有一个人知道,庞嘉雯不想节外生枝,连忙道:“李老夫人做寿我就不去了,外祖母带二表妹去吧。”
罗老夫人颇为遗憾,还一再多问了两句。
可庞嘉雯就是不松口,谁料董氏笑嘻嘻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张帖子道:“我滴个娘啊,咱们嘉雯真是好福气。”
“什么?”罗老夫人问。
董氏道:“成国公府派人给您送帖子来了,嘉雯也有。瞧瞧,我都当家快二十年了,还比不上咱们嘉雯有面子。”
庞嘉雯指着自己,一脸懵相。
成国公府怎么会想着给她下帖子?这事前生就没有的,她连李老夫人的事都是从白若瑾那里知道的,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是鬼了。
董氏怕她不信,把大红烫金帖子递给她看。
上面写了诚邀庞总兵之女庞嘉雯过府赴宴,以聚欢庆。
“以聚欢庆?”庞嘉雯拿着帖子,觉得这件事透着玄乎。
罗老夫人接过去看了,随后笑道:“成国公府家大业大,宗亲更是数不胜数。兴许是他们家那位姑娘嫁去你们庞家了,但你久居京城不知,等见了李老夫人就知道了。”
这是非去不可了!
庞嘉雯蹙着眉,小声道:“我爹说庞家没什么人了,连族谱都没有。”
罗老夫人笑呵呵地道:“傻丫头。你爹出息了,庞家的本家自己就会上门来,用不着你爹去找。行了,这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让你二舅母带着你去做新衣裳,再打些新首饰,等到冬月初六,我便带你去赴宴。”
董氏拉着庞嘉雯凑趣,说什么一定要做京城里最时兴的衣裳,打一套赤金镶南珠的粉妆头面,连带去赏人的荷包都要提前准备十几个……
庞嘉雯被她拥簇着往外面走,心里不安,想着别是白若瑾一手安排的才好。
实际上这件事还真跟白若瑾有点关系,他的人买下了永宁侯府的婆子,又恰好被他小舅舅江怀知道了。
近来李老夫人大寿,江怀正想让母亲开心开心呢,忽然间就想起青海总兵庞彪跟他那已经过世的舅舅有些渊源,而庞彪有个女儿庞嘉雯恰好住在京城,便顺嘴一提。
不曾想李老夫人听后果然高兴,便让人给庞嘉雯下了张帖子。
冬月初一,白若瑾要离开客居三年的永宁侯府了。
徐定沐休在家,让徐进领着两个弟弟去送一下。
徐灵恣大清早就红着眼睛来了嘉雯居,庞嘉雯还在床上呢,冷不防看见她坐在床边哭,吓得翻身就坐了起来。
如意在一旁急急地穿衣服,又吩咐小丫鬟上茶,自己不敢离开半步,就怕这表姐妹俩打起来。
徐灵恣不是来吵架的,她哭得眼睛都红了,伤心欲绝道:“那天不是若瑾哥哥引我去的,是我找不到你想去跟他道别无意间撞上的。”
“庞嘉雯,你害我连若瑾哥哥都送不成,你拿什么赔我?”
庞嘉雯看着徐灵恣泪眼汪汪地哭,可怜得跟什么似的。
她这表妹就是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还这么上心?不过谁没有少年时呢,谁不曾为谁疯狂过呢?当年要不是怕徐灵恣跟她抢白若瑾,她也不至于哄了白若瑾跟她私奔出京,就想两个人跑去西宁州请她父母做主。
现在想想,实在好笑。
庞嘉雯揉了揉脸颊,怕自己笑出来被徐灵恣打。她装作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徐灵恣狠狠瞪了她一眼,哭着道:“我不管,我要你跟我去送若瑾哥哥。”
庞嘉雯早就猜到了,但她不想去。她打着商量道:“我陪你过去,但不露面。”
徐灵恣立即凶道:“不行。那若瑾哥哥还以为我没有跟你道歉,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我不管,这都是你害的,你若是不去,我一辈子恨你,跟你绝交,往后我们老死……”
“闭嘴,我跟你去!”庞嘉雯没好气地吼道。
她说完,从床上爬起来道:“白若瑾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喜欢他?”
徐灵恣擦了吧眼泪,没好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如果你没有来永宁侯府,说不定若瑾哥哥喜欢的人就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庞嘉雯冷笑道:“我呸。你再多说一句,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去。”
“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忘记了?别把黑锅往我头上扣,不然我锅都给你们砸个稀巴烂,你不信试试?”
徐灵恣嘟囔着,却没底气回怼。
庞嘉雯就是比她豁得出去,而且庞嘉雯向来说到做到。
徐灵恣是来求人的,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出去等了。
庞嘉雯让如意给她拿了那件她最喜欢的织锦牡丹纹交领褙子,外面罩了件缂丝紫色镶边的小袄,下身配了紫色团花百褶裙。又叫如意给她梳了双环髻,戴了珍珠发箍,两边垂下珠链步摇在乌发中若隐若现,莹莹动人。
庞嘉雯满意地替自己上了淡妆,看了看镜中娇俏动人的美人儿,伸手拿着蝶恋花的团扇朝外而去。
与徐灵恣哭红的眼睛和手绢擦红的脸颊相比,庞嘉雯仿若出门逛街的大家小姐,丝毫没有送别的愁绪。
永宁侯府的西角门外,徐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他大哥还在和白若瑾寒暄。
徐迎小声凑到二哥的身边,低声道:“要不我们回吧!”
徐连看了看府内的方向,摇了摇头:“大哥在等人来。”
“还有谁要来,我爹不是让我们几个送?”
“要我说,他走就走了,我们为什么要送?”
徐连听着徐迎的话,微微蹙眉。他往边上站一点,无声拉开与徐迎的距离。
徐迎的抱怨显而易见,徐进听了脸色立沉,呵斥徐迎道:“徐迎,你把爹的教导都学到哪里去了?再敢多说一句,回去抄十遍家规。”
徐迎撇了撇嘴,看向白若瑾的目光越发阴沉。
白若瑾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没什么行李,不过几本旧书,几身旧衣服。因为不想落在永宁侯府这样的地方,所以便都带着了。
抱拳向徐进作揖,白若瑾道:“多谢子晗兄相送,我们明年春闱再见。”
徐进握着白若瑾的手,十分不舍道:“年后就是春闱,你我何须这一别?”
“若瑾,要不你还是留在京城吧,我那里还有一处……”
“大表哥,你那里还有什么啊,不如都送我可好?”庞嘉雯来了,站在台阶上,盈盈而笑。
白若瑾抬首,目光打量着她。
好一个清丽的妙人,虽为及笄,然容色不俗。想来她在大漠黄沙中出生,未先习文先习武,眉宇间英气张扬,气势上就比京城中的闺阁小姐们高出一截,实难有人与她比肩。
在她的衬托下,慢慢走出来的徐灵恣唯唯诺诺,像个犯了错的小丫鬟一般。
白若瑾心下自嘲,倘若庞嘉雯不是这样的,或许他还能在永宁侯府多待几个月呢。
可惜……一个动了心的人怎么还能跟徐定那样的老狐狸周旋?
走了也好,她与他本就没有什么缘分。
白若瑾抱拳,淡淡道:“告辞!”
庞嘉雯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我祝公子前程锦绣!但愿我与公子,此生不再相见!”
说完,盈盈一拜!
徐进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庞嘉雯。
白若瑾瞳孔微缩,继而冷笑,毫不留恋道:“那是必然!”
说完,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跶跶的马蹄声响起,徐灵恣再也忍不住朝前追去,嘴里唤道:“若瑾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别……”
“你别恨我……”
“呜呜呜……”
庞嘉雯以扇捂脸,觉得二表妹太丢人了,简直不忍直视。
徐进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只有徐迎走上前来,幸灾乐祸道:“庞嘉雯果然不喜欢白若瑾了,太好了。”
“大哥,你有机会了!”
徐进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把徐迎和徐灵恣往回赶。
庞嘉雯看着远处的街道,目露流连。
徐连见状,凑近她道:“怎么,刚刚装都挺像的,现在舍不得了?”
庞嘉雯转头,先是觉得二表哥离她太近了些,往回退了退才道:“我若舍不得,定会追去。我只是觉得许久未曾上街,今日又穿得这般漂亮,所以……”
徐连忍不住笑,突然拉着她的手道:“这有什么,走,二表哥带你去玩。”
说完,朝前跑去。庞嘉雯被他带着,冷不防冲出去才回过神来。迎面的冷风很凉,直直地往她脸上吹。然而她只觉得痛快,好似许久没有在阳光下奔跑了,只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庞嘉雯忍不住轻呼一声,回头与徐进道:“大表哥,我们出去玩了。”
徐进还未应声,徐迎见状也跑了,拖着他那一瘸一拐的腿,跑得贼快,嘴里喊道:“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徐灵恣觉得他们一点良心都没有,哭得更伤心了。
徐进蹙了蹙眉,想到二弟拉着嘉雯的手离开,一时间惊疑不安,连徐灵恣唤他都没有听见。
白若瑾走了,王兴去给徐定回话。
“小的亲眼看见他出京的,拿了您的帖子请城门的人查了,的确是他的名字不错。”
徐定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道:“春闱的主考官是魏奚,白烁的死对头。有他在,白家的嫡系他不敢刷下去,像白若瑾这种出头早又没什么依靠的旁支就不一样了。”
“对了,听说嘉雯也去送白若瑾了?”
王兴道:“是二小姐先去的雯香居,随后表小姐才跟去的。不过表小姐和二少爷、三少爷他们出去玩了,大少爷现在出去找,不知道找到没有。”
徐定乐呵呵地笑:“让他们野去,平时看着比谁都老成,一出门全都是孩子。”
王兴笑着说是。
白若瑾走了,老爷的心情也好了。
上了长街,庞嘉雯挣脱了徐连的手。
徐连仿佛浑然不觉,指着糕饼铺子下的小摊给她看,告诉她那里捏的糖人很好吃。然而待庞嘉雯小跑上前,他却将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好半响都没有放开。
徐迎是个吃货,但偏生舍不得花钱,抠得要死。
徐连有钱,但只愿意给庞嘉雯花。
庞嘉雯配合着他逗徐迎,三个人玩得倒也开心。
路过一处玩杂耍的地方,有几个胡姬在跳舞,带着面纱,穿着甚少,姿态妩媚。
庞嘉雯许久未曾看见如此奔放的女子了,不免多看了几眼。
徐迎跑过来用胳膊撞了撞她,调侃道:“你竟然喜欢看这个?”
庞嘉雯轻哼:“我喜欢看怎么了?在西宁的时候我也没少见,我爹……”
“算了,我不跟你说。”
徐迎大笑:“哈哈哈,姑父怎么了?姑父是不是也很喜欢这些胡姬?那姑母不生气吗?”
庞嘉雯拍着手掌轻轻和着胡琴音,骄傲道:“我爹只喜欢我娘。是我喜欢看胡姬跳舞,我爹就带着我去,还让我学。”
说着,翩翩旋转,身姿轻盈。
周围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有人目露惊叹。
徐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别跳。”
庞嘉雯停了下来,她也察觉到周围那些戏谑的目光,他们跟西宁州的人可不一样。她挣脱徐连的手,索然无味道:“我忘记了,我在京城是官家小姐,所以我不能跳!”
徐连知道她情绪不高,走上前去轻哄:“没关系,你想跳咱们回府再跳。”
庞嘉雯翩然转圈,轻而易举就转出了徐连贴近的位置。她笑着飘然远去,似赌气般道:“可你们又不懂欣赏,我才不跳。”
“怎么会?”徐连呢喃。
她穿着那一身紫色团花的百褶裙,翩然而动的时候像只蝴蝶,身上的小袄紧贴着腰身,显得她的身姿柔韧修长。扬起的手腕白如凝脂,那粉玛瑙的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人如天边的云霞,多少人为之失神呢?
天下的美都是共通的,没有人不懂。
只是她,美得太过耀眼,怕就怕,永宁侯府那一方天地太小,困不住她。
徐连突然后悔带她出来了,进京四年的嘉雯一直那么乖,从不向往外面的天地,她就应该永远那么乖的。
三人皆是不俗的打扮,身边又没带个丫鬟婆子的,很容易就会引起注意。
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里,掀帘人的手被敲了一下。
赵衡回头,看着闭目养神的白若瑾忍不住失笑。
“他们都以为你出京了,我看一眼都不行?”
白若瑾没有说话,赵衡接着道:“长得是挺漂亮的,不过怎么会看不上你?还把你赶出来了?”
白若瑾睁开眼睛,睃了赵衡一眼,没好气道:“不是她赶的,是我不想待了。”
“啧啧。”
“想不到你这么……”
“我怎么?”白若瑾问,似笑非笑。他眉宇间拢着一抹戾气,看起来心情很差。
赵衡不想没趣,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甘心认输。”
白若瑾听了,垂下眉眼,抿着薄唇道:“我进永宁侯府也有三年了,三年都查不出来,或许我应该换个方向。”
赵衡轻叹道:“如果需要我帮忙就说,像今天这样我就很高兴。”
白若瑾没有说话,他原本是想回洛阳的。可不知怎么,马蹄声没有盖住庞嘉雯欢呼的声音,所以他临时调转马头,请表哥修改了城门簿,让人替他出京。
“外祖母就要过六十大寿了,你不去看看她老人家?”
白若瑾心不在焉道:“自然是要去的。”
赵衡轻笑道:“那成阳说不定也会来。”
白若瑾斜睨了一眼赵衡,阴沉着脸。
赵衡笑着摇头:“行行,我不说。”
“真是的,明明没有出京,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
“春闱后,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你小心永宁侯参你一本。”
白若瑾冷笑,目光阴翳道:“他不敢!”
徐连带着庞嘉雯和徐迎玩了一天,傍晚时才回永宁侯府。
徐进找不到他们,提前回来了。他想跟二弟谈谈,结果踏出房门就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便按耐下来。
董氏见儿子主动争取庞嘉雯,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徐连沐浴换衣后,董氏端了糕点去找他,笑着和他道:“玩了一天了,私房钱都没了吧?”
说着,放下托盘,拿了个胀鼓鼓的荷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