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能被如此忽视呢?
就在他想再上前一步时,耳边却突然传来赵律的声音道:“不知道皇上还想对嘉雯说什么,不如也让我听听?”
顺平帝冷不防他会出现,连忙转身。
当确定是赵律时,他急怒道:“你怎么进来的?”
赵律拿出一块九龙玉佩,只说了四个字:“先帝御赐。”
那是皇家嫡系才有的龙纹玉符,可调动禁卫军两千兵马,是皇家嫡系才有的特例,就是他都没有。
赵翼暗恨,冷笑道:“朕看,有些祖宗律法是时候该改改了!”
他说完,拂袖离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庞嘉雯望着赵律,目光有些恍惚。他明明是背着光走来的,身上却盛满了光辉,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来渡她的。
只见他慢慢走过来,将那块九龙玉佩挂在她的腰间,然后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然后,她听见他在耳边说:“想去就去吧,我喜欢的庞嘉雯不是抄女戒长大的姑娘,不应被束缚着手脚。谁欺负了你,你就欺负回去,再不济还有我呢,我会永远做你的后盾,不会让你连个依靠都没有。”
庞嘉雯拥抱着他,感觉漂泊已久的心终于有了可以栖息之地。
与此同时,她伪装的那些坚强也终于瓦解。
她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脆弱是如此的真实。
原来,她也会害怕,她也会痛苦,她也会难过。
她更会不知所措,焦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但因为他来了,因为他说的这些话,更因为他这坚定不移的态度。她终于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本心,就像是找到了坚硬的躯壳,她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再战一回了。
只见她很快抹去了眼泪,把背脊挺得直直的。
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哪怕再残忍,她都不可以再逃避了。
“我不怕。”
“有师父在的地方,庞嘉雯永远也不会害怕!”
她将再次涌出来的眼泪全都蹭掉,这一次,她绝不妥协。
赵律笑了一下,想说不许叫师父。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的手臂便突然勒紧,险些让他喘不上气。
可在重重地抱过他之后,她放手了,推开他。
赵律的心一下子沉了沉,眸色都黯淡了许多。
可他看向她时,却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神色异常坚定。
“我已经做了决定,我想去告诉他。”
赵律笑了一下,纵然再端得住,可眼神里还是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认真道:“那就好,我等你回来。”
庞嘉雯笑着颔首,应道:“好。”
当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皇城内,隐匿在暗处的赵翼目光阴翳,眼里满是恨意。
城门口,赵律把缰绳递给庞嘉雯,静静地矗立道:“走吧。”
庞嘉雯看了看暮沉沉的天空,又看了一眼好似可以把整个胸怀都借出去,但却留着一颗心别扭的男人,垂首以望:“怎么?你不愿意陪我?”
赵律猛然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庞嘉雯见状,目光看向远方,嘴里却轻嘲道:“我以为你修得大公无私,已经到了如鱼得水的地步?”
“怎么?还是会怕我一去不返吗?”
赵律一把夺过缰绳,暗沉的眸光燃起一丝丝灼烈的火焰,一跃上马,圈住怀中的小人儿道:“怕,很怕很怕!”
庞嘉雯窝在他的怀中,微微侧着头问他:“那现在呢?”
赵律忍不住笑出声来,将下颚抵靠在她的肩窝,欣喜道:“现在格外不满足,浑身都在蠢蠢欲动。”
庞嘉雯转头看他,目光灼灼道:“那你倒是动啊!”
赵律只觉得呼吸一滞,突然有种自作孽的感觉。
她怎么可以接下这样的招数,转而直白地还给他?
她难道不知,男人都是经不起撩拨的吗?
亦或者,她就是在明晃晃地报复。
报复之前他随心所欲地捉弄。
深深吸了口凉气,赵律拍了拍马,大声道:“驾!”
马儿立即奔跑起来,随着颠簸的幅度增大,他板着脸,严肃地道:“动了。”
话落,庞嘉雯铃铛般的笑声响彻在耳边,久久不散。
不知不觉,赵律也勾了勾嘴角。
无论如何,她没有抛下他,不是吗?
只听他冷笑道:“出京了是吧?还共乘一骑,很好,非常好!”
“他们竟然敢踩着朕的脸面胡作非为,那就不要怪朕心狠了。”
“来人,传锦衣卫叶盘。”
一旁的余公公身形一颤,连忙躬身跑出去。
锦衣卫叶盘,专管死人的事情。
皇上这是要……痛下杀手了?
余公公目光倏尔一暗,命人传旨时,目光还时不时看向太辰殿,无声透出一股急迫。
“出京了?”
“是的,和慎郡王一起出京的。”
“遭了!”
“快,我们跟上!”
楚王府里,赵衡急匆匆地带着人追去,生怕晚一步就要酿成大祸,造成再也挽回不了的悲剧了。
庞嘉雯已经快要忘记,记忆中那片群山是什么模样了?
大抵是杜鹃花开得红艳艳的,远远看上去迎风招展,特别让人喜欢。
当年的她头一次见,还觉得很新鲜,甚至于还尝过杜鹃花的味道。
花汁酸酸的,微涩,带着一股花瓣的香甜,仿佛染了春天里的一丝蜜意。
现如今,杜鹃花还是像从前那么艳丽,染红了半个山林。然而她的心却无一丝波动,再没有当初那么憧憬和渴望,甚至于都不愿再沾染分毫。
到了山路崎岖之地,他们便将马留下,径直往上爬。
突然间,前面有泥土松动的声音,赵律将庞嘉雯一把拽回。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他们定睛看去,发现前面有一个巨大的坑洞,看样子像是天然形成的,可它们周边的杂草又太过茂盛了些,显然是有意故意遮挡,想让走路的人不小心掉下去。
庞嘉雯看向赵律,蹙了蹙眉道:“我不记得这里有这么个大洞?”
赵律道:“看周围的土色,不是新挖的,我们往前看看。”
庞嘉雯颔首,带着他往前走。
远远的斜坡上面,放羊人怔怔地望着他们,暗暗嘀咕道:“怪哉怪哉,这山里莫不是有什么宝贝不成,怎么这几日天天有人进山?”
那边,赵律拉住了往上攀爬的庞嘉雯,抽出短刀割开藤条,往前开路。
他们走了一会,赵律便发现林间有人走动过的痕迹,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他问庞嘉雯道:“你怎么知道白若瑾会来这里?”
庞嘉雯道:“他来的地方别人都不知道,单单我知道的,就只有这里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是这一片的山林后,往上有个小道开凿在半山腰,我们要爬上去才行。”
“然后……还要走很远的路。”
那一片山林里的记忆很辛苦,算不上好,只记得没日没夜的。可好在当年有白若瑾陪着她,她才能在这荒郊野外熬过去,否则的话,她估计早就逃回西宁了。
那个时候她看似很勇敢,但实际得有人陪着才行。
不像现在,就算赵律不来,她一个人也敢闯进去。
上了小道,赵律微微松了口气。这证明庞嘉雯说的话是对的,而且他们也没有找错地方。
但他回头,只见庞嘉雯望着脚下一处藤林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赵律握住她的手,先带回她的思绪。
但很快,一阵密集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律一听就惊觉不好,连忙一把将庞嘉雯的额头按在怀中。
庞嘉雯只觉得这一幕万分熟悉,就在她仰着头往外看的时候,只见天空中成群结队的蜜蜂飞来,密密麻麻像个筛子似的,看起来特别瘆人。
她很快将赵律推倒,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直接罩在两个人的头顶。
两个人靠得很近,彼此都压低了呼吸的声音,但还是能感觉热乎乎的气息交融着,气氛在一瞬间升温。
此时的庞嘉雯警惕得像一只猎食的野猫,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赵律正嗅着她警觉般的气息,将双手慢慢挪至她的腰间,无声地将她拥向自己。
当他轻而易举就将人拥入怀中时,赵律忍不住笑了。
原来,在她警惕周围一切危险的时候,哪怕她明知道他在作怪,却依旧选择纵容了。
那这是不是代表,在她的心里,他的怀抱也算是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庞嘉雯只是感觉赵律离她太近了,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他们的目的是躲避群蜂,不是藏在披风下借故靠近。她伸手推拒着赵律,却被赵律紧紧握住双手。
昏暗的视线中,她狠狠瞪了赵律一眼,无声警告。
然而赵律却直接拥着她,让她几乎是靠坐在他怀中的。很快,她听到了他闷哼的声音,似乎不是很好。
庞嘉雯以为自己压到他了,快速起身时还往下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呆愣住。
然而赵律却淡定地理了理衣衫,还要伸手索抱。
庞嘉雯耳根爆红,脸颊一阵阵发烫,连目光都闪烁起来。
她一把掀开披风,站直身体看着群蜂远去,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赵律站起来道:“走吧。”
庞嘉雯回头看他,只见他眸色微红,眼尾迤逦,衣服皱皱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谁欺负了?
庞嘉雯定了定神,抬步往前。
快要越过赵律的一瞬,他握住她的手道:“牵着。”
他的声音沙哑暗沉,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润,庞嘉雯只觉得掌心都烫了起来,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可眼下也唯有沉默最好。
很快,赵律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他问庞嘉雯道:“你怎么知道是群蜂的?”
庞嘉雯道:“因为以前也见过,当时被吓坏了,所以记忆深刻。”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见识野外的群蜂,转瞬间却将白若瑾罩在身下,那个时候她也很害怕,可却义无反顾。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白若瑾,真是傻得冒憨气。
赵律蹙了蹙眉,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对庞嘉雯道:“不会你们之前经历过的,现在都会再经历一遍?”
庞嘉雯沉思着,眉头紧皱。
“应该不会吧,当时我们还受了伤呢?”
赵律蹙眉,问道:“怎么伤的?”
庞嘉雯看了看远处那一片较为陡峭的斜坡,陷入回忆中道:“摔的。”
“我不小心踩空了,摔下去。因为当时还牵着他的手,所以就一起摔了。”
“好在他中途拉住了我,所以才没有摔得很惨。不过我们的手还是受了伤,流了很多血。”
庞嘉雯带着赵律爬上那个陡峭的斜坡,指着当年她不小心拉着白若瑾摔跤的地方看。
这一看,目光倏尔间凝住。
只见那一片的杂草明显被压倒过,而且一直到底。
“怎么回事?”庞嘉雯想蹲下去看。
赵律拉住她,目光一暗道:“你别动,我去看看。”
他说完,施展轻功查看一遍,然后摘了染血的枯叶回来。
看血迹的颜色,应该有好几日了。
庞嘉雯看到那上面的血迹,瞳孔一缩,喃喃道:“他疯了。”
“是疯了!”赵律说,难以相信白若瑾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可庞嘉雯定定地望着那染了血迹的枯叶,然后捏碎。
当年炙热如火的感情是真的,现在魑魅魍魉的算计也是真的。
她很庆幸自己把赵律带来了,否则的话,眼下她该怎么办呢?
重回记忆中那难舍难分的一幕幕,最终看清楚白若瑾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吗?
“走吧,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庞嘉雯说完,独自往前去。
夜晚,他们生起了火,歇在山林中。
庞嘉雯一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看夜深了,气温骤降,赵律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庞嘉雯的身上。
“靠着我睡会吧,天亮还要继续赶路呢。”
庞嘉雯顺从地靠过去,不过并没有靠进赵律的怀中,而是乖巧地伏在他的膝上。
赵律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发,好似无声安抚。
可过了一会,庞嘉雯还是睡不着,便道:“师父,把你的手给我吧,我想握着。”
她那语气软软的,像小孩子在夜里不敢睡觉,急需大人的陪伴一样。
他把手伸了过去,然后她将他的手抱在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律只觉得眼眶一热,心里便满是酸涩。
倘若不是一再被惊吓,以她如今的武功,怎么还会需要借助他人之力才能安睡。
更何况,她刚刚叫他师父。
“睡吧,好好睡。”赵律说着,慢慢将她抱进怀里。
身体贴近,他悄悄吻了吻她额头的软发,一双手臂充满了温柔的力量与安抚。
暗夜中,林间传来鸟儿不安的鸣叫。
赵律看着冉冉篝火,目光忽明忽暗。
他的手在庞嘉雯的颈间按了按,很快,庞嘉雯便沉沉睡去。
也就在这时,一个迷烟棒扔到了火堆了。
就在赵律抱着庞嘉雯往后退的时候,周围突然涌出几十个杀手,他们个个手执利剑,来势汹汹。
赵律一跃而起,抱着庞嘉雯轻靠在树上。
就在那些人以为他想逃时,他猛然一个俯冲,手中的短刀顷刻间就取了大树底下六人的性命。
其余人一见这架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为首的叶盘见状,目光锐利一眯,冷冷道:“赵律,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就绕过郡主一命。”
赵律冷笑,直接拆穿他的身份道:“叶盘,你数次入云南窃取机密都能全身而退,莫不是你真的以为自己练就了绝世神功,天下无敌了?”
叶盘见身份被拆穿,当即解开面巾。他对赵律道;“皇上御令,这山里已经埋伏了不下上百人,郡王还是伏诛吧。”
赵律看上了叶盘手中的利剑,冷笑道:“可以,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说完,直取叶盘的性命。
叶盘也是刀口舔血的人物,弑杀是他的本性。然而这样的人面对赵律出招,却也只得节节败退,不敢孤身一战。
只可惜赵律根本没有打算要放了他,他要杀鸡儆猴,否则会他们这一路别想太平了。
他很快就削断了叶盘的喉咙,总共不过十招。叶盘死时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双手下意识捂住喉咙,可已经来不及了,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赵律夺了他的玄铁利剑,大开杀戒,不到一刻,地上躺了三十九具尸体,每一具都是一招毙命的。
一阵劲风吹来,山林间弥漫的不仅仅是血腥气,还有火油的气味。
赵律目光一紧,抬头看去。
只见白若瑾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束发而立,宛如月光下的鬼魅书生一般。
他站在树下,目光幽深地望着大开杀戒后的赵律,忍不住嗤道:“原来,你也怕她看见你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赵律冷笑:“别故弄玄虚了,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引我来这里,你是想借赵翼的手杀了我。”
白若瑾闻言,目光流出一丝狠意,嗤笑道:“聪明如小舅舅怎么也有失算的时候?赵翼的手底下只来了一个叶盘,而区区一个叶盘又怎么能杀得了你?”
“我只不过是想亲手杀了你,嫁祸给赵翼罢了。”
他说完,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
很快,黑暗中泼来一桶一桶的火油。与此同时,白若瑾亲手点燃了一个火折子,然后扔进火油里。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赵律包围起来,同那三十九具尸体,看起来更格外阴森恐怖。
大火快速地向四周蔓延,形成一片巨大的火海,仿佛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这一片山连着山的林荫,注定要遭受一场巨大的火灾,而这一片的生机,也将覆灭于烈火之下。
赵律看着白若瑾带着庞嘉雯匆匆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他的眼帘中。
而他则置身在火海里,迎面而来都是炙热的气浪。
看似毫无生机的可能,赵律却硬是将那些尸体当作踏脚石,从火中毫发未损地走了出来。
很快,他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只见他朝空中吹了一声口哨,没过多久,陈勇匆匆赶来。
赵律看向远方,问道:“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了?”
陈勇颔首,当即道:“在山中一处道观里,距离此地还有二十里山路。”
赵律轻嗤:“二十里,怪不得他敢肆意放火。”
陈勇补充道:“今夜刮的是东南风,道观在北面。”
“走吧,我们去道观。”
赵律说完,当即往北面赶。
与此同时,这山林中的大火惊动了许多人,而偷偷跟着的赵衡也被吓得不轻,连忙带着人狼狈逃窜。
庞嘉雯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坐起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旧的架子床上,映入眼帘中的是天青色的蚊帐,而蚊帐上的帐勾锈迹斑斑,与记忆中道观里的如出一辙。
很快,她看见了泛着潮味的土墙,以及坑洼不平的地面。这并不宽敞的小房间里,幽暗极了,恍惚让她有一种重回前世之感。
可就在这时,白若瑾推开房门,给她端来了一碗白粥和腌菜。
他朝她笑了笑,带着歉意道:“山里就只有这些东西,你先垫垫肚子,我让张云逸出去打野味了。”
他穿着那件她再熟悉不过的学子长衫,白得晃眼,然而面容却出奇地平静,眉眼间也不见一丝阴翳和戾气,仿佛时光倒转,他们真的回到了很多年前。
可哪怕他伪装得再逼真,她却已经找不到从前那种全心全意信赖的感觉,她心里唯有慌乱和无措。
庞嘉雯快速下床,不由分说地往外冲。
白若瑾没有拦她,只是微微侧着身,望着她的背影道:“这道观里的老房子太破了,烧起来很费力的,所以是浓烟先呛死了人。”
庞嘉雯停住,回过头震惊地望着他。
隔着一道门槛,他们的目光交汇,明明已经望进彼此的眼睛里,却仿佛怎么也触碰不到,那种感觉,恍惚隔了一生一世那么遥远。
白若瑾没有再追逐,也没有再步步逼近。他就坐在那个房间里,静静地凝望着庞嘉雯。
狭窄阴暗房间,有一道小窗,不过不怎么透光,还有一道后门的,但开起来十分复杂。
这里曾是庞嘉雯住过的地方,也是她最终的丧命之处。
亦是多年后,他亲手结束自己性命的地方。
他对庞嘉雯道:“大火烧到这里的时候,会先从楼上烧下来,因为楼上的火势可以借风力,然后瓦片噼里啪啦地掉,砸在床铺上。紧接着,床铺才会烧起来,然后是人的身体。”
“我其实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因为烟熏火燎迎面而来,我像是被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一边挣扎,一边找寻你的身影。”
“比起你遭受那些惊惧和痛苦,我显得要幸运许多,因为我以为忍受过那些就可以再见到你了。”
他说着,目光怔怔地望着庞嘉雯,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道:“我曾经真的是那么想的,所以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七岁。”
庞嘉雯很震惊地望着他,那种震惊比当年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还要让她难以释怀。
她不敢置信地呢喃,声音轻不可闻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心里被狠狠地震撼着,始终不敢相信,在她魂魄离开这里后,他竟然回到这里自焚了?
“为什么?”
“你明知道是我想要逃离的,你为什么要还这样做?”
庞嘉雯怔怔地问他,她无法理解这样的白若瑾,就像当年,她始终无法理解他的不坦诚一样。
白若瑾见她没有那么抗拒了,这才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他深深地望着她,就像无数次他做梦,梦见自己亲自来道观中接她一样。
但这次,他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再让她失望,也不会再让悲剧发生了。
终于,白若瑾走到了庞嘉雯的面前。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神情是那样的温柔,仿佛不论过去多久,他对她的爱意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慢慢地,他执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额头上。
在她恍惚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说道:“我这里原本还有一个疤痕的,你还记得吗?”
“额头上突出来的一小块,束起头发就能看见了,那是在你死后,我以头撞棺留下的。”
“我本来想早点来陪你,可江怀听闻你的死讯赶来收拾残局,是他无意间将你的魂魄锁在引魂令里的,就连引魂令都是他带来的,否则我哪里有那样逆天的东西?”
“若不是他,我们也许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和痛苦,嘉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其实才是害我们最深的人,你知道吗?”
庞嘉雯的瞳孔睁了睁,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她不信。
然而在她不小心踩空,眼看着就要摔下台阶时,白若瑾连忙拉住了她。
他瞬间调换两个人的位置,他站在了台阶上,然后问着庞嘉雯道:“那你相信我曾撞棺想要为你殉情吗?”
庞嘉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面除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还有深深的震撼和无措。
白若瑾轻叹,抿了抿唇道:“你不怀疑,那我就当你是信的。”
“既然如此,怎么涉及到江怀的事情,你就不信了呢?”
“其实这些事情不难猜,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
“当年我得知你的死讯,来到这里已经心如死灰,下山的路又是如此艰难,哪里有时间去找所谓的引魂令呢?”
“更何况,我在洛阳长大,而后在京城与你一同念书,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逆天之物。”
“再则,江怀那样的性子,最是冷淡不过。这世间除了出人命的事情可能劳烦到他,其他的事情能吗?”
“你好好想一想,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就是今生徐连想要算计你,也是他早早就得了消息。可他只是派人将消息告诉白澄,见白澄无动于衷,看在外祖母的面上最后才勉强去看一眼的。但出面打乱徐连计划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白澄,你忘记了吗?”
庞嘉雯感觉眼眶酸涩,心脏更是疼痛难忍。
她往后退了退,眼中突生一股戾气,恨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若瑾张了张嘴,诧异地望着她,苦涩道:“你这么怕我诋毁他吗?”
“可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这些才是真正被掩盖的真相!”
庞嘉雯冷戾道:“事实是什么?就算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又如何,你觉得我会把两世的人混为一谈吗?”
“如果我真的那样做,现在你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了。”
白若瑾平静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偏向他,就算我说了这么多,就算我把这些真相全都告诉你,你还是会偏向他。”
“嘉雯,真正的白澄还能不能回来真的重要吗?”
白若瑾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退一步,已是凌空。
再退一步,他将要从台阶上重重摔下……
庞嘉雯看得眼目欲裂,连忙伸手拉住他道:“你疯了?”
白若瑾望着她,眼神空濛,淡淡道:“如果你都不在乎白澄了,那你还会在乎我吗?”
“你现在拉住不肯放的,究竟是我还是白澄,你还在意吗?”
庞嘉雯奋力一把将他拉回来,怒声道:“白若瑾,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就不能好好活着吗,为你自己而活?”
白若瑾怔怔地凝望着她,目光时而清明,时而幽暗。
他对庞嘉雯道:“如果我要为自己而活,那我前世不会选择以身赴死。”
“嘉雯,你已经辜负一个白若瑾了,难不成你还要辜负一个白澄吗?”
“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依旧会好好待你的。”
转了一圈,仿佛回到最初的起点。
庞嘉雯望着他,终于知道是什么支撑他走到现在了。
是执念!
是两个人最初的心愿,也是两个人最终的悲剧。
她挣脱了,他则被困在其中。
现在,他想把她拉回去,继续活在他编制的美梦中。
在这个梦里,有他深深的遗憾和不可触碰的逆鳞,那是她曾经的死亡,而并非现在不爱他的庞嘉雯。
这真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他走不出去,也不许她走出去。
倘若一切都能回到最初,那么人世间哪来那么多的遗憾和不舍?哪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心酸?
庞嘉雯摇着头,一步步远离他,远离这个曾经一度困住她的地方。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身影,白若瑾的目光渐渐暗了下来,直到被一片漆黑倾覆。
他的面容逐渐变得僵硬,眼神阴戾,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冷肃的杀意。
只听他呢喃道:“嘉雯,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既然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他说完,缓缓解下长衫,露出里面一身漆黑的劲装,漠然道:“收网吧!”
话落,整个道观突然黑烟四起,孤鸟哀鸣。
山林间,又一次解决一批杀手后,陈勇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活口,但他很快回来,面色凝重。
“主子,不是皇上的人,也不是白若瑾的人。”
“是第三方的人马,与十年前刺杀你的那一批一样,皮肤都是被晒伤的,显然长期接受残酷的训练,是死士。”
赵律走过去,挑开面巾挨过看过去,然后又检查了他们的手脚。的确是受过残酷训练的杀手,但能知道他出京来了这座山里,只有他的近身侍卫,很显然对方放了探子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