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朕可听说你武艺不错,若是找不到能赢你的青年才俊,难道还不嫁了吗?”
珊瑚珠斜着眼睛,嗔了皇帝一眼:“陛下,小女是比武择婿,又不是比武挑护卫,遇到喜欢的,自然就输了。”
第78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9
“好,那就比武招亲!”皇帝大手一挥,吩咐人准备,笑问珊瑚珠:“你擅长什么兵器?”
“刀!”一个字,斩钉截铁,自信飞扬。
“来人,取长刀来。”皇帝亦是豪爽。
“陛下,御前岂可露刃?臣以为不妥……”礼部老大人职责所在,此时必须站出来说话。别说御前不能摆弄危险东西是规矩,重点是兀良哈部不过新归顺,两族可是世仇。说句难听的,万一这位公主当场演一出荆轲刺秦王,拼着性命不要干大事,后悔可就晚了。
老大人尽职尽责,但是很明显,皇帝不想听啊。
“朕岂会怕小儿女堂前舞刀弄枪?”皇帝不理会,吩咐人赶紧上兵器。
內侍很快捧来两把禁军制式长刀,珊瑚珠抽出其中一把,甩手举到身前,在刀身上弹了弹,清脆悦耳的回声传来,让她忍不住夸赞一声;“好刀。”
珊瑚珠倒提长刀,背在身后,左手向前微抬,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何人敢上前来?”
厅中一时寂静,这不是普通的比武,而是为公主比武招亲。别说年龄相当的青年才俊,就是老大人们历经战乱、家国变迁,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啊。
皇帝下的令,肯定是不能冷场的,好武的二皇子刚站起来,就被自己三弟一把拽下去。正想回头和弟弟理论呢,场中白邵晨已经站出来了。
“末将斗胆,请公主赐教。”
“请——”珊瑚珠举起长刀,率先攻了过去。
两人是有交集的,不是入京这一路的相处,而是当初她站在山坡上,看着白邵晨领着人冲入阵营,和族人拼杀。那一战,战败有很多原因。但珊瑚珠当初真的很想上战场。可是父兄隐瞒,她知道的时候,战争已经进入尾声,多想无益。
是,草原人是豪爽干脆,愿意跟着强大的人前进,可是,那些鲜血,也不是白流的。白邵晨杀的人里面没有珊瑚珠的至亲,可都是她的族人。仇恨没有想象的那样深,也还是有的。
两个人同龄,在十七八岁的年纪,男孩子的发育已经追赶上来,两人的身体素质在性别上是有先天差异的。
但珊瑚珠既然能潇洒肆意的说出擅长“刀”,那就是有真本事。
珊瑚珠原本穿着一身拖尾长礼服,此时脱下外袍,露出里面束腰的大开撒袍子,干净利落,显然早就准备好要打这一场。
当、当、当、当……
长刀碰在一起,飞速接触,又飞速分开,两人在场中腾挪转移,袍角翻飞,姿势不十分漂亮,但这才是真打。
珊瑚珠含胸驼背,一招一式尽显狠辣。她的刀法没有太多套路,从来直取要害,主打一个狠字。
白邵晨的刀法是家传武学,带着典型的名家风采,浑厚开阔,一张一弛,张弛有度。
比武,从来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白邵晨看着这样鲜活锐利的公主,心中想着自己是否能赢她、是否能娶她、是否能说服父母……珊瑚珠心里想着的,却只有赢。
“砰……”白邵晨手中长刀飞出去,自己捂着右臂,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见血了!”
“快,叫太医!”
场中霎时有些慌乱,更有大人斥责:“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这……简直岂有此理!”
还是白邵晨有风度,高声道:“陛下明鉴,公主手下留情了,是臣学艺不精,请陛下恕罪。”
白小将军的风度令人心折,虽败犹荣。
懂行的的人都看得出来,最后的时候,珊瑚珠的刀势收了收,不然,白邵晨一只手是不能要了。
珊瑚珠也明白,她的确可以借比武的名义,废了带兵攻打她部族将军的手,可是,不能啊。她是来议和的,不是来报仇的,凡是,当为大局着想。
珊瑚珠叹息,我也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大人。大局,大局……
帖木儿抚掌大笑:“看来,白将军不是我阿妹喜欢的人啊!”
一句话,把胶着的气氛又重新化开。是啊,不管在场草原人是怎样暗自兴奋,觉得公主报仇雪恨,成为了部族英雄;不管朝堂大人们觉得这是多么不合礼节,有伤体统,这终究不是朝政大事,是一个小女儿,比武招亲的现场啊。
复杂的博弈心思,举重若轻得化在比武招亲的话题上,这很好。
皇帝也笑,笑着为此事下了定论:“好,果真是草原明珠,要摘得这颗明珠,没有真本事可不行啊。还有哪家儿郎,有本事来试一试?”
刚刚被弟弟拉住的二皇子,此时噌得一声站起来,大喝道:“我来!”
我去!二皇子可是有婚约的!未来岳丈还是军中宿将,现就在殿中看着呢!
珊瑚珠反应飞快,笑容明媚:“早就听闻二殿下武艺高超,今日有幸,还请赐教。不过先说好,我与二殿下单纯切磋武艺,点到为止。”
什么招亲、不招亲的,没这个说法啊!
二皇子这才反应过来,三弟拉自己是什么意思,可惜迟啦!二皇子回头看母后的脸色,母后虽然还是端庄雍容的笑脸,但莫名觉得背后一寒。再看看昌国公的脸色,二皇子更胆怯了,未来岳丈不会误会吧?自己真没有求娶外族公主的意思啊!纯属见猎心喜!心喜的是武艺!
哎,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老三也是,他说清楚,自己不就懂了吗?
三皇子痛苦脸,大宴上,他拉一拉袖子已经很显眼 了,偏偏二哥没有领会到。多亏这个番邦公主见机快,不然大家都架在台子上下不来了。
珊瑚珠把几位皇子之间的眼色看在心里,当今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虽然后宫也有十几个妃子,但目前长成的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都是皇后所出,唯一一个五皇子,今年才四岁,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时候,明显和哥哥们不是一个画风。
这样的后宫格局,养出来的皇子,难免天真些。
若说皇帝是太平皇帝、马背太子,那么二皇子就纯粹是富贵窝里生出来的天之骄子。他的确勤练武艺,也曾跟着上过战场。可是,他的战场是众多亲兵簇拥的战场,他的军旅生涯是从主帅到小兵明里暗里保驾护航的历练,怎么能和珊瑚珠这种草原上的狼崽子相比。
珊瑚珠十岁就和兄长们一起守候野马群,一蹲一个月,在草原上风餐露宿,杀狼群,也从狼群身上学搏杀的技巧;狩猎虎豹,也从虎豹身上,习了满身野性。
二皇子撑的时间比白邵晨还短,这回,珊瑚珠也掌握住了分寸,手上巧劲把长刀挑出去,没让二皇子见血。
长刀哐当一声滚落到皇帝席案之前,二皇子捂着被踢得生疼的右肩难以置信,这样一个瘦弱的公主,怎么武艺这样高强,他以往的武艺,难道是底下人奉承不成?
连着两位身份、地位不俗的年轻人落败,场中的大人们不免有些担心,眼睛在场中逡巡,是不是要让禁卫上场?禁卫中,可有身世可堪匹配的?
珊瑚珠的视线绕场一周,什么都没说,但那睥睨的眼神、骄傲神色,不言自明。
场中最受不得这激将法的,是唯我独尊的皇帝。
只见皇帝龙行虎步,几步绕过席案,捡起长刀,“小丫头,不过赢了两个黄口小儿,莫不是以为我朝没有英雄?”
“岂敢,岂敢。陛下若上场,这可怎么打?刚才不过伤了将军,白胡子老大人就喊岂有此理,若是伤了陛下,莫不是要下大狱?”珊瑚珠恢复笑脸,嘴里说的谦虚,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好大的口气,比武场上,生死不论,你若有本事伤朕,只管来!”皇帝说完,反手拽掉碍事的长袍,横举长刀,大喝道:“来!”
来就来!
珊瑚珠一阵助跑,长刀携着风声,碰撞在皇帝架起的钢刀上。皇帝马步扎得极稳,带着全身力气劈下的一刀,居然没让他收起架势,反而钢刀擦过,卸下许多力道。
珊瑚珠反手斜劈,皇帝回手再挡,顺势上前强攻,珊瑚珠一个刀花挡住,矮身一个扫堂腿,顺势挥出长刀。
皇帝一跃躲过,连着三个跨步向前,右手出刀,左手手肘前顶,一套连招下来,逼退珊瑚珠数步。
两人暂时分开,站在中间场地的两端对峙,两人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估量。
珊瑚珠下意识让长刀在手中转动两圈,挽了两个花刀,眉眼锋利,再次抢攻上前。
战机就是此时,成败自此一举。
皇帝正值壮年,体力、经验、眼力都在最巅峰的时候。珊瑚珠也从之前的接触中,明白了自己的弱点:力气小。
还是年纪太小!珊瑚珠以往和人拼杀,自觉天赋出众,她的力气比起同龄男子来说,也在伯仲之间,甚至还有超出的。可是,她是天才,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的皇帝就不是天才了吗?
皇帝还占了年龄和性别的优势,这样下去,想要赢,只有走灵巧的路子了。
可是,刀,大开大合,刚猛威严,就走不了捷径。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弥耳俯伏。从来能杀人的姿势,都不会好看;但凡站如松、卧如弓,都带着表演性质。
珊瑚珠学着草原狼捕猎时的样子,伏低身子,拱起后背,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就是此时,珊瑚珠刀随身走,强攻猛刺,到了贴身肉搏的阶段。
皇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终究对敌经验丰富,一刀挑飞了珊瑚珠的长刀,也被珊瑚珠欺身上前,一脚踢飞了长刀。
现在,只能空手对敌了。
皇帝出拳了,珊瑚珠猛得后退,脚踩在刀柄上,左手条件反射拉住皇帝的胳膊。右手顺着力道,手肘已经杵下去了。
皇帝反手一推,配合脚下动作一踢一挡,珊瑚珠吃力不住,蹭蹭蹭后退数步,半跪在地上。
“陛下英武!”
场中人纷纷鼓噪起来,长刀是珊瑚珠的先落地,人是珊瑚珠先退开,自然是皇帝赢了。
珊瑚珠也大大方方顺着半跪的姿势,向皇帝弯腰低头,笑道:“认输了。陛下雄才大略,不仅在军阵上让人敬佩,连武艺也让人福气。”
“哈哈哈哈!真好,真好!”帖木儿抚掌大笑,“阿妹,你不是总说,要嫁给大英雄吗?陛下,岂不是天下最大的英雄!”
众人的眼神都朝皇帝看去,甚至有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的目标是陛下啊!
珊瑚珠却把眼神投向了皇后,皇后虽然有一瞬间的诧异,却很快平静下来,带着温柔的笑意,安抚得看向皇帝。察觉到珊瑚珠的注视,也同样温柔得看过来。
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漂亮、有本事又压不过自己的女人,为什么不要?皇帝哈哈大笑,走过去扶起珊瑚珠,“朕今日抱得美人归,高兴,赐酒!”
珊瑚珠也笑,“陛下,可别忘了我的择亲条件,日后也要让我跑马呀~”
“好,好,好!”皇帝哈哈大笑,举杯,“今日,朕与顺义侯结亲,兀良哈部,就是我大夏自己人了!”
“敬陛下!”珊瑚珠退开两步,笑着举杯。
“敬陛下!”诸人也离席起身,高举酒杯,向陛下祝酒。
皇帝高兴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场大宴,宾主尽欢。
皇帝封珊瑚珠为惠嫔,赐衣服车乘,又赐宫中单独居住,还让御膳房在她的份例中多加了羊肉。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月后,皇帝生辰,大封后宫,惠嫔立刻成为惠妃,居于四妃之末,但在后宫中,也只有四个人排在她前头。
皇后不用说,自然是后宫的女主人。同在妃位上的还有忠武王之妹王氏,朝鲜王族之女贤妃权氏,女真酋长之妹丽妃李氏。再加上珊瑚珠这个草原惠妃,皇帝的后宫高位上,异族之人就占了三个,可见皇帝对于征伐外藩有多大的自信。
皇帝圣寿过后,顺义侯世子帖木儿回乡,带着朝廷使团,他要作为使者之一,招降草原上的部族。这是为新主办的第一件事,帖木儿自然慎重,想要显出本事,在新朝立足。
“新朝建国不到四十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咱们这时候上船,正赶上好时候。”站在城门外,珊瑚珠与兄长话别,经此一别,此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众人也体谅他们兄妹,都远远留在柳亭之外,亭中只有两兄妹。
帖木儿摸摸妹妹的头,叹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这本来就是最好的路。”珊瑚珠摇头,在觐见之前,他们就商量过,入京联姻,最好的选择是谁?
嫁给臣子,只能是门当户对的青年子弟,这些人,要么自己不愿意,要么自己愿意也做不得家里的主。既然嫁给谁都免不了相夫教子,被人管束,为什么不嫁给皇帝呢?他才是天底下最能做主的那一个,才能为部族带来最大的利益。
“好妹妹,族人不会忘记你的牺牲。你是阿妈的女儿,却做了别人的妃妾。”帖木儿深知妹妹的骄傲,草原的雄鹰,栖息在中原的屋檐下,多么可怜。
“哥哥,我愿意的。中原人按照礼法生活,妃子已经是二品,比照前朝一部尚书。如果嫁给臣子,我还要向后宫妃子行礼,现在,能让我行礼的人,已经不多啦。”
珊瑚珠笑得明媚,帖木儿却告诫自己,不能真的相信这些言不由衷,不能辜负妹妹的一片苦心。
“放心吧,我会带领部族好好生活,好好壮大,兀良哈部永远是你的依靠。你不要害怕,咱们不主动惹事,可也不怕事,若是陛下待你不好,你和离回草原,哥哥养你,以后,你的侄儿也会奉养你终老。”
“我知道的,哥哥,回去吧,替我孝敬阿爸,替我去看看阿妈长眠的地方,替我好好过日子。”珊瑚珠泪洒当场,泪眼婆娑得望着哥哥翻身上马,在使团其他人的簇拥下,消失在远处地平线外。
此情此景,站在亭外的宫人护卫也不敢打扰,默默退得远些,好让惠妃痛快哭一场。
“公主,人已经走远了,别摆姿势了,快回来坐下。”维娜小声招呼,在夏季的呼呼风声中,亭子外的人肯定听不到。
“哦,来了,别给我上奶茶了,喝清茶,能瘦身,我才来一个月,腰都粗了一寸。”珊瑚珠言语轻快,哪里有刚才执手相看泪眼的伤感。
“公主,大王子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你真不伤心啊。”吉娜显然不太相信,她虽然傻,但还是有野兽直觉的。
“以前在草原上,我们一年见面也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啊!”珊瑚珠满不在乎,她对草原最大的眷恋是母亲,可母亲已经死了。若是他的父亲真有无私父爱,她就不会出现在京城。至于哥哥,年龄相差巨大、交集稀少的哥哥,算了吧!
“清茶来了,公主要拿鸡蛋滚一滚眼圈吗?别回宫的时候还肿着。”维娜小声询问。
“唉,你帕子上冰片熏太多了,一抹我眼泪到现在还止不住。”珊瑚珠把手帕塞进维娜怀里,从她袖子里抽出一条同样花色的来。“不敷了,我正伤心和哥哥分别呢,回去正好闭门谢客。”
“我们陪公主一起。”两个娜异口同声。
“别了,你们还是筹划筹划嫁人的事情吧。你们比我还大两岁,我都嫁人了,你们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
“可是……”
“别可是,出宫嫁人,我需要你们在宫外为我照看产业。宫里规矩大,你们适应不了,我一个人活得别扭就算了,何必拉着你们一起受苦。”
“公主……”维娜和吉娜同情得看着她,仿佛她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逞强的话,心里其实苦的很。“我们走了,公主没人使唤,一个人怎么办?”
珊瑚珠满不在乎道:“你们傻吗?我已经请皇后给我派人了。宫里还能缺人使唤,少了你们两个,皇后能给我补四个!”
维娜把吉娜指使去和宫人要茶点,自己握着公主的手问:“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你还有我们呢!”
珊瑚珠哭笑不得:“想什么呢!这么悲壮,以为我要刺杀陛下吗?傻姑娘!”
维娜才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可是,你以往说过,要嫁给英雄,潇洒得走遍天涯海角,如今却只能住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守着莫名其妙的规矩。肯定是的大王子逼你嫁的,陛下的大儿子和公主一样的年纪,陛下老了!”
“哈哈哈哈……”珊瑚珠捧腹,能听到“陛下老了”这种评价,真是开心啊。世上的男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仿佛永远不会老,他的身份、地位、财富,是他最好的装饰,胜过年龄与外表,这就是世俗残酷的评价标准。
“维娜,你真可爱。”珊瑚珠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可是,陛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我要想走遍天涯海角,最好是不嫁人。若是非要嫁,除非上天嫁玉帝,否则嫁给谁都不能如愿。嫁给陛下就很不错啊,你看,如今宫中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都是皇后所出,唯一一个五皇子和四个哥哥年纪相差甚大,据说身体还不好,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维娜傻傻重复。
“说明皇帝不缺儿子啊!”珊瑚珠拍大腿;“你看,皇帝有这么多嫡出的儿子,以后皇位继承肯定在这些儿子中,不像其他朝代那样,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大环境就很安稳。再看宫中还有贤妃、丽妃她们,都是外族人,没有子嗣,又身居高位。说明陛下不排斥外族女子,也不强求她们生子,我肯定也一样。你也说陛下老了,我肯定能出宫过自己的日子。”
“数数好处,大环境平安,不用生孩子,不用管宫务,老了还有保障,这样的日子,还求什么呢?”
“公主总有这么多道理,维娜说不过你。不过我听说,太子虽然已经册封,可二皇子勇武,最得陛下欢心,万一这两位争起来怎么办?草原狼争狼王,每只都是兄弟姐妹。”维娜虽是侍女,却也有自己的见解。
“不会的,有皇后呢。”珊瑚珠信心满满,这可不是隋朝,这是大夏,礼法逐渐森严,嫡长子继承制不可撼动。太子虽说文弱一些,不如二皇子得皇帝欢心,可太子的儿子很得皇帝喜欢啊,摸着头称赞过“好圣孙”。朝廷三代都稳了,如今皇帝对二皇子的宠爱,不过是补偿罢了。
“公主吩咐,维娜只管听从就是。不过,我吉娜总不能同时离开,总要留个人在公主身边。”维娜可不放心,才一个月,就把公主孤零零留在皇宫里。
“好吧,好吧,这是爱操心的姑娘,我有皇后照顾呢!”
宫中,皇后正在喝药,大宫女进来禀告:“娘娘,梧桐来了。”
“嗯?宣!”皇后放下药碗,又取了白水漱口,再含一颗蜜饯压下口中苦味,如此,这才挥退了伺候用药的宫女。
宫女们鱼贯而出,与进殿禀告的梧桐擦身而过。
梧桐进殿磕头,还没行完礼,就被皇后叫起:“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伺候惠妃吗?”
“启禀娘娘,正是惠妃娘娘令奴婢给娘娘请安。”梧桐原先是皇后的宫女,后来珊瑚珠入了后宫,主动开口请皇后派个人帮她熟悉宫廷,皇后就指派了往日得力的梧桐过去。梧桐过去一个多月,教导珊瑚珠和她带来的陪嫁宫中礼仪,十分尽职尽责,并未做出什么一边服侍惠妃,一边向皇后告密的事情。当然,皇后也不需要。
梧桐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模样的文书,恭敬奉给皇后:“惠妃娘娘今日出宫送别顺义侯世子,临走时,吩咐奴婢整理宫人名册,想放陪嫁的维娜、吉娜等出宫,宫中并无宫女出宫的先例,但这两位也并非采选入宫的宫女。因此,惠妃娘娘有些为难,不知如何行事,求教于娘娘。”
“她想把陪嫁打发出宫?”皇后接过梧桐递来的文书,上面的名册很清晰,惠妃宫中的人都列了名册,她的陪嫁绝大部分遣出宫外,只留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做玩伴。其他人,皇后仔细看了看,除了皇帝给的一个太监总管,和自己给的几个宫人,也打发出去了几个。
皇后在几个人的名字下面留下一截指甲印,问道;“吉祥、小金、蕊儿,是怎么回事儿?”
“吉祥背后编排惠妃娘娘蛮夷之属,小金打碎了惠妃娘娘从草原带来受过萨满赐福的祈福物件,至于蕊儿,蕊儿偷了惠妃娘娘赏赐给吉娜的一根金簪。惠妃娘娘慈悲,听说这些人若是发还内务府,都要被杖毙。便令奴婢来禀告娘娘,饶这些人一命。”梧桐回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恭敬又诚恳。
“你呢?她如何安排你?”
“惠妃娘娘言,奴婢是从娘娘宫里出去的,便比一般人能干。一入惠妃娘娘宫中,便担任大管事,除教导礼仪之外,还总管其宫中一应事务,陪嫁的维娜、吉娜都退了一射之地。起居、衣裳、饮食、出行,皆由奴婢一手安排。”对于这样的信重,梧桐却没有丝毫的开心,禀告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这很不正常,就是普通人到个陌生地方,还要下意识与熟人多攀谈几句。偏偏惠妃千里迢迢自草原而来,却打发了自己的侍女,反而重用皇后给的人。难不成草原人就这样直爽,真以为后宫是后妃和睦的典范吗?惠妃难道是傻子吗?
皇后看看手上的名册,她可不觉得惠妃是个傻子。皇帝和自己给的人,她委以重任;旁人插进去的钉子,她找出来,却不私下处置,而是来问自己这个皇后的意思。再想想她那日在宴会上当庭比武,这可不是一个娇柔蠢笨的人。
“惠妃是个聪明人啊。”皇后轻叹,“这就好。你既然做了大管事,本宫也要赏你,从今日起,你就升做八品女官,继续伺候惠妃。与皇帝赐给惠妃的马宁好好相处,服侍好惠妃。至于这些犯错的宫人,惠妃年轻,没有经验,心又软,本宫替她处置了,你回去告诉她结果,也算本宫教她一回。”
“至于陪嫁出宫一事,我大夏皇家无此先例,你让她与陛下请旨就是。”皇后下了定论,挥手让梧桐退下,又补充了一句:“照顾好惠妃,知道吗?”
“是。”梧桐复又跪下磕头领命,才恭谨得退出去。
退到殿门口,梧桐长舒一口气,终于过了明路。梧桐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重视吓得夜不能寐,按理说,她是皇后宫中出来的,惠妃最正常的做法是给个面子情,把她高高供起来,不让她接触宫中的细务。梧桐去之前也是这样想的,还找之前奉命教导过贤妃、丽妃的女官取经,听了一肚子两头端水、装傻充愣的本事。
谁知突然被超出常理的重用,梧桐都吓得不敢往皇后宫中走动,生怕惠妃以为自己心向皇后,更怕皇后以为自己被惠妃收买。若是没被收买,人家凭什么这么重用你啊?梧桐自己都觉得解释不清。
幸好,幸好,两位主子都是慈善人,没有人拿她做筏子。这下安全了。如今她只要遵从皇后都命令,也遵从自己的职责,好好服侍、辅佐惠妃娘娘就好。
殿内,皇后轻笑一声,扔下文书,“陛下好眼光,居然选了这样一个伶俐人入宫。”
大宫女不解问道;“莫非是以退为进?”
“退到墙角,还能进去哪儿?”皇后不以为然,“这才是真聪明呢。她是外头来的,即便身边全是陪嫁,难道还能把里里外外都换成自己人不成。还不如这样,如今,保护她,倒成了我的责任。”
“果真奸猾!”大宫女怒道,“这不是明摆着利用娘娘吗?”
“我倒是希望宫里都是这种聪明人,我身为国母,难道还回去为难一个妃子?总不德妃把持着老五不放,生怕我和她抢孩子似的。行啦,以后你多抽只眼睛在惠妃那里,看着她别让她受委屈。她是陛下北征的旗帜,可不能倒在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手段上。”皇后又笑,“别嘟嘴啦,她一个小姑娘,和永安一个年纪。难得被陛下盛宠一个月,还头脑清醒,我也喜欢呢。”
永安是陛下和皇后长女,及笄便获封永安公主,下嫁给功臣之后,极受帝后宠爱。
“是。”大宫女不情不愿应下,就怕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夺走了陛下的心。大宫女在心里祈祷,宫中可没有放归宫人的先例,要是惠妃因此触怒陛下,倒是能让她知道眉眼高低,恭顺一些。
刚送完哥哥回宫,皇帝就来宫中看她。珊瑚珠还穿着草原服饰,不同与宴会那日的一声红衣耀眼,今日她穿了一身白,另有一种柔弱之美。
皇帝想想她与兄长刚刚分别,又独自一人留于宫中,引动难得不多的温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爱妃不必伤心,日后若有机会,朕允你归家探亲。”
珊瑚珠拉住皇帝的衣袖,“如今我不能与家人团聚,却也盼着身边人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的。”
“此言何意?”皇帝略有不耐,他不喜欢后宫妃妾和他说话绕弯子,在前朝和臣子们博弈已经很累了,不想在后宫和无关紧要的妃子耍心眼。
“我身边维娜、吉娜几个侍女,我想放她们出宫。她们本也不是我的宫女,原先我不知宫廷礼仪,如今受了教导,才知宫女是不能出宫的。可她们也有家人父母在外盼归,我想着,陛下能否念在不知者不罪这句话的份上,放她们出宫。”珊瑚珠星星眼,“我如今不能常常去宫外跑马,也想她们帮我喂养大红、小红,别浪费了良驹。”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但皇帝还是问:“怎得向朕请旨,可禀告给皇后了?”
“瞧陛下说的,后宅事由主母做主,我虽不是汉家女子,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早就禀告过娘娘,得了娘娘允准,才和陛下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