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于世间水火by简梨
简梨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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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娘子自诩是读书人家的娘子,没生下男丁前,还要去地里干点儿轻省活儿体现自己的勤劳顾家,如今有了最大的仪仗,家门都懒得出。田亩租种给白家,零星菜地大姐儿二姐儿侍弄,连平常买个油盐酱醋都不操心。
朱娘子如今一心享受,即便出去闲聊消食,也就菜户营周围,连不远处的大道都是不去的。女人家,抛头露面,不像样!
大约是想到日后,朱娘子被勾起了不多的慈母心,谆谆教诲道:“二姐儿啊,你如今七周岁,虚八岁,毛九岁,晃十岁,这一眨眼,就是能嫁人的年纪。可不能跟村里的野小子比,天天往外跑,丫头要文静。算了,你也不懂什么是文静,总之,要听话,听话的孩子才有好日子过,懂吗?好日子就是吃肉、吃糖,穿新衣裳,这回了懂没?”
“懂、懂,娘,我都懂。”朱晴点头如捣蒜。
朱娘子看她一脸懵懂,只有讨好的样子,无趣得挥挥衣袖,“你懂个屁!算了,滚吧。”
朱晴又得到了出门的机会,她拎着一篮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得菜心,篮子上还盖着一片大荷叶,顶着夏天早上的太阳走到私塾,也没让菜心晒焉巴了。
现在还不忙,王厨娘亲自出门,接过这一篮子菜心,笑道;“二姐儿真是能干,这小菜满田坝都是,人人都种,可谁也没你收拾得干净,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朱晴腼腆一笑,“都是娘教的。”寻常农人不是没有心思把菜洗干净、码整齐,是没有精力,天天重体力农活儿,操不了这无用的闲心。
“不愧是朱童生家的姑娘。”王厨娘笑眯眯夸了她,把这篮子菜心拎进去,拿了空篮子出来还她。还带了一个小碟子出来,上面放了五块猪油渣。
“这,这……”
“吃吧,我掌勺的,还能亏了嘴不成?”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贪嘴,不行不行。”
“行了,拿着,大娘知道你。给咱学堂送菜,也没忘了我。大娘吃了你一年的菜,还不能回个礼了?”王大娘佯装生气。
朱晴捏着衣摆,不好意思道:“吃了大娘的猪油渣,我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王大娘顿了顿,心里有些猜测,还是故作不知,问道;“怎么了,你有事儿就说,王大娘给你做主。”
朱晴结巴着,断断续续说了要求,“就是……那个……菜钱。大娘,我娘说了,旁人家最多一个月一结,再没有一年都不结钱的。可王大娘不是旁人,爹也在私塾。可这都一年了,眼看着小弟都过周岁了,娘说家里没银钱……让我,让我……”
王大娘心里明白着呢!朱童生虽是私塾的教习,可根本说不上话,若不是朱童生家的二丫头生得机灵,送来的菜也干净,她还不卖这个面子呢!可话说回来,私塾已经白吃了一年的小菜,都是最鲜嫩了,连带自己家也占了便宜,不给钱实在说不过去。再看看这丫头惶恐无依的模样,王大娘可是听说过二姐儿险些被打死,半年没出门的。
“行吧,行吧,你大娘我好说话,先给你结半年的菜钱。你这不打声招呼,贸贸然上门要结钱,我上哪儿给你找现钱去。”王大娘一狠心,决定先结半年的,她卖面子收菜,朱童生也要给她脸面才行!
“多谢大娘,账本我都带着呢。”朱晴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把算好的钱指给她看,“半年是一千零六十文。这是娘算好的钱,我半个铜板都不敢少,劳动大娘了。”
王大娘一听要一千多个铜钱,心里悔得啊,怪自己为什么要心生同情,有同情这丫头片子的,还不如同情自己呢。不过是每天一个绿叶菜,怎么就这么贵!怎么就这么贵!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王大娘也不能反悔啊。这劳动了纸张笔墨的,一看就知道有朱童生的手笔。这天煞的,怪不得愿意一年一结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根本赖不掉!
王大娘丧着脸,把装猪油渣的碟子又端回厨房,在厨房里摔木盆木勺,叮咚乱响。半响,才提着一吊钱出来,又扣扣搜搜数出六十个铜板,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菜钱结了。
“学塾里也不容易,吴老爷做监去了,剩下的几个老爷备考的备考、教书的教书,吃得都要好。我这厨下更是忙得不行,都是老爷们指名道姓要我做,厨房压一刻也离不开我。这些铜板,是我一个一个牙缝里省出来的,你看看,我都摸得有油光了。也就是你,大娘我看你实诚,这才痛快给你结钱。不然你看哪家伙计上门,大娘这么爽快。你要知道恩啊!”
朱晴嗯嗯啊啊应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毛笔,含在嘴里润了润,毛笔上本有墨,她拿口水化开,在纸上记下结清的字样,又那毛笔图黑了两人的食指,在账单上盖了指印。
朱晴不在乎她给自己脸色看,温言软语说了许多奉承话,又给她看了勾销的字样,签字画押一套流程做得像模像样。
越是这样,王大娘越不敢放肆,不因她年纪小而吓唬她。
朱晴把铜钱放进篮子里,又拿原先的大荷叶盖上,转身去了钱柜上。
想起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朱晴想方设法逃离朱家。她妄想过进宫去当娘娘,大明皇室从民间选取妃妾,她觉得凭自己的能力,不一定没有机会。可后来才知道,采选宫妃,那是有规矩的。之前青宫才选了太子妃,下一回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况且,“民间”也是耕读清白之家,一个小小的童生家肯定是不行的。
后来,朱晴又陆续想过做生意、立女户、当大夫之类的,统统没有可操作性,最大的阻力是性别和年龄。
一个小姑娘,天生就是别人的财产。杀了朱家夫妻,菜户营要吃绝户。千方百计拿了户籍,邻居知道一个毛丫头当家,要来占便宜。至于入下九流当个医婆药婆,那都得嫁人,只要嫁进人家,才是自家人,才能被接纳。
总之,朱晴想到的所有办法都太冒险,以至于托了一年,还没有行动。
到了钱柜上,朱晴装作是商户人家的小丫头,过来把铜钱换成银子。
伙计看过铜板成色,给朱晴称银子:“给你换一两。”
“哥哥,可不要诓我。我虽不常出来给家里帮忙,可也知道现在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两百个铜板,还是银子兑铜板的多,铜板兑银子的少。爹都说了,现在铜价贵,若不是为了给姐姐攒嫁妆,才不换银子呢。”
那伙计也是卖身奴才,叫自己家长爹娘的,闻言笑了:“你是哪家的小丫头,摇头晃脑学大人说话。什么铜价贵了,我长在钱柜上,我怎么不知道。”
“不行,不行。”朱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出来的时候姐姐交待了,换一两,要剩两百八十个铜板回去的。你要是不给我换,我就去别家换。”
伙计失笑,“成啦,成啦,换!换!也就我们赵记钱柜,童叟无欺,不然谁搭理你个小丫头。我看这银子不是你爹要换,是你姐姐要换吧。”
伙计打趣一句,当真给换了,又叫朱晴来看称、看银子的成色。伙计心里明白,这肯定是哪家女眷存私房钱呢。这穿铜钱的绳子上,全是猪油和饭菜的味道,一看就是家里掌勺的。估计是手上真没人,才让个小丫头出来换钱。
哎呀,人人日子都不容易,看破不说破。伙计自觉自己什么都明白,又感慨一句,果真是天子脚下,不然这么个毛丫头拿着一两银子,指不定就被人抢了呢!
朱晴从钱柜里出来,哭丧这一张脸,委委屈屈的。
这模样常见,钱柜也兼做当铺,去当衣裳、当首饰的,哪个脸色能好看。
出了这家钱柜,朱晴又去了另一家,在当铺里买了一套旧衣裳,浆洗干净的样子货,也就夏天唬唬人,冬天是一点儿都不保暖的。
藏青色的上下两截衣裳,大户人家的下人最爱用这个颜色,普遍又不容易和主子们撞衫,满京城都是穿这样以上跑腿的人。
快中午了,朱晴去有名的王二娘家包子铺,用荷叶打包了十个包子,又去胭脂巷里买了一把鲜嫩嫩带露水的荷花。
转到清水胡同,这里与别处不同,个个门头都还没开呢。旁人家做了半天生意了,这里还安静着呢。
朱晴熟门熟路得走到后门,嘭嘭拍响了门环。
“谁啊,这青天白日的,来早了!”门后传来门房不耐烦的声音。
“金老爹,是我啊,小朱!”朱晴小声回道。
听出了朱晴的声音,金老爹嘟嘟囔囔取门栓、开门,“怎么来了?”
朱晴把一大包荷叶塞给他,金老爹立刻绽放出笑容,鼻子狗一样嗅嗅,“不用解开,一闻就知道是王二娘家的包子!”
“金老爹果然有见识,听说这王二娘以前是官人家的厨娘,手艺当真不错,铺子里生意可好了,我是托了人情才买道的啊。”
“生意能不好吗?她娘家兄弟在顺天府当差役,街上上哪个敢寻她的不是。这手艺好了,有时候穿绿官衣的老爷也去尝味道勒!”金老爹解开荷叶包的麻绳,迫不及待拿了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塞进嘴里,含混道:“你来给红姑送荷花儿啊,怎么才来?别家来讨好的,天不亮就把花儿送过来的,还带着露珠儿呢!”
“有劳金老爹惦记着,我这就去给红姑请安。”朱晴笑着和金老爹寒暄,往楼上去了。
她年纪小,即便在外人眼里是男子,也只当是不懂事的小幺儿,出入女眷所在,并不避讳。
到了二楼最大的房间,红姑正躲在屏风后面,看外头的天光呢。夏天的太阳太烈,女儿家的肌肤娇嫩,可能直接晒。
红姑虽然名字里带了姑字儿,却不是姑姑那一辈的人,袅袅婷婷不过十五岁。以朱晴的眼光来看,还是个孩子,可红姑已经是出道两年的红倌人。十二三岁豆蔻年华,是楼子里姑娘们梳拢的最好年纪,过了十六岁,在楼里就是“老姑娘”了。
上辈子,四十岁的女明星还能营销少女感,五十岁还能回忆青春年华,吃青春饭能吃三十年。可这时候,青春饭短暂的就这两三年,要是红不起来,一辈子,切,别说了,没有一辈子。红起来,一辈子能活个三十岁,也了不起了。
红姑见她来了,懒洋洋道:“你怎么来了?”
“我给姐姐送花儿啊。”朱晴殷勤得跑上前,找出一个黑色的陶质浅口花盆,拿望山在中间固定,用手上的荷花、荷叶和一些绿叶,插了一盆颇有禅意的插花。
“还是你手艺好,你师父不打算送你来楼子里吗?”红姑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问道。她之前还挺担心朱晴这自带天赋与手艺的来楼子里抢她的饭碗,这过了一年,红姑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了。等朱晴长大,她早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
“姐姐,师父今日又教了我一身装扮,姐姐有浅色的衣裳吗?还请姐姐换了,我给你梳头。马上就是浴佛节了,姐姐到时候穿这身出去,与高僧论法,也增添光彩啊。”
红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打开衣柜,任由朱晴施为。
朱晴指点她换了妆造服装,又教她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禅语,然后笑问:“之前我存在姐姐那里的银子,今日就要取走了,姐姐帮我拿来吧。”
红姑愣了愣,也不多问,起身去妆台前,在暗格里取出一叠银票,递给朱晴。
朱晴数了数,验过真伪,有把银票放在桌上,起身行了一礼,“红姑姐姐,恭喜你,过了师父的考验,如今,你可愿正式拜师父为师?”
红姑大喜过望,一把抓住朱晴,“当真?师父愿意收我为徒?我之前求了那么久……”
“红姑,不,姐姐,等你日后正式拜了师父,我正该叫你姐姐的。”朱晴轻叹一声,“姐姐,你知道的,师父这手艺,实在不敢托付给没有良心的人。师父的本事可不知穿衣打扮,等你见着了师父,就知道她老人家是有大本事的人。”
“好妹妹,你放心,我日后肯定好好孝顺师父,若是有违誓言,你只管拿我是问!你什么时候领我去拜见?”
朱晴摇头,“还不是时候。你如今这么红,轻易出门,你娘肯定不答应。”
“妹妹,你放心,娘对我很好的,是真心疼我的。”
朱晴立刻肃容道:“你没有透露师父的存在吧?我早和你说了,要是谁泄露了师父的消息,我就和她一刀两断,你也别想好!没了师父的手艺,你怎么能在和其他名楼名妓的比拼中占上风。”
“没有,没有,妹妹,你误会我了。我怎么敢!我对师父一片真心,谁都没有透露!师父对我的好,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呢。”
朱晴被打动了,微微低头致歉,“姐姐别怪我大惊小怪,实在是……师父以前也是风华绝代、惊才绝艳的人,可惜遇上小人,坏了命数,如今只能躲在幕后,由我一个小丫头充当眼睛耳朵。师父的本事,你是想不到的。等你真成了如李师师那样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妓,就知道师父眼光长远、手段高明了。”
“不怪,师父遭了难,小心些是正常的。”红姑殷勤得把桌上银票塞给朱晴,又从自己的妆台上拿了两根足金的簪子,心疼得给她,“这是我孝敬师父的,请小朱妹妹帮我专呈。”
朱晴不接,只道:“还没正式拜师,这不好。”
“哪儿不好了,之前师父帮了我这么多,孝敬她老人家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不是说了吗?我通过了师父的考验,我如今也是她的弟子,怎么能不孝敬呢。”红姑把簪子塞回她手里,又褪下个银戒指道:“这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你可千万不要外道。”
朱晴这才勉为其难收下。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拜见师父?”
“再等等吧。”朱晴叹气,“师父还是不愿意见外人,是咱们有缘分,师父才肯伸出援手。你不方便出门,师父也不愿意见人……”
“可我总得当面拜师。”红姑着急道。
“是啊,是啊,我也这样劝师父,可师父还没下定决心,我也不好多劝。”
红姑又从手上退了个素面银手镯戴到朱晴手上,“好妹妹,你帮我求一求师父,我日后有了造化,不会忘记你的。”
“行,我帮你劝劝,不过说好了,师父她老人家脾气不好,不是我几句话就能说动的。”朱晴手下了银戒指和银手镯,出门之后立刻戴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十分开心。
等朱晴下了楼,红姑房间旁边的门打开,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妇人走了出来,红姑恭敬上前请安,唤道:“娘~”
“嗯,今天做的不错。看那小丫头片子眼睛盯在镯子上,都拔不下来了。等了小一年,终于把这人等到了。也是她太会躲,小丫头片子又油盐不进,不然……”
“娘,可我看她好像不愿意见我。”
“放心,快了。”红衣妇人风韵犹存,摇着扇子,慵懒得靠在小塌上教导女儿:“你说,这小丫头为什么来拿银子?”
“因为我通过了她师父的考验?”红姑不确定问道。
红衣妇人一扇子拍在她脑门上:“笨!什么考验人心,都是话本子看多了才编出来唬人的鬼话。肯定是钱不够用了,装神弄鬼也装不下去了,只好给自己个台阶儿下。”
“可是……可是,那人不像啊。她一身的本事,衣裳头发侍弄起来头头是道,女儿因此得了偌大的名声咧。”
“好女儿,妈妈再教你一回。依你说的,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不自己干呢?为什么教你这非亲非故的呢?”
“这……这……”红姑也想不明白。
“呵呵,我倒是猜出了八九分。”红衣妇人把扇子搁下,捧了冰碗喝上一口,惬意道:“那背后的人定然是从教坊司逃出去的。”
一句话石破天惊,吓得红姑不敢说话。教坊司,那里可是官妓,怎么能有官妓逃走!还有王法吗?
“瞧你?没出息,吓成这样!若是良家女子,怎么会懂咱们这样的人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头。若是寻常野妓,怎么能有这份眼力,还教出个鬼精鬼精的丫头,跟了几回都没找出人来。”红衣妇人心里有数,但不和女儿说,只吩咐道:“下回她再来,你按我教你的应对,咱们把人请回楼里来,好好请教。”
红衣妇人安抚好女儿,心中却响起当时朱晴自称某某家的小厮,要来卖穿衣梳头的样式。真是可笑,她在楼里一辈子,还能看不出这拙劣的女扮男装,以为不裹脚就能混淆男女了?普通人看不出小孩子男女之分,她可是火眼金睛。也亏得她这双厉眼,也看出来了,幕后之人有真本事。
等到把人找到了,请到楼里来,她这楼里的姑娘,个个都能打扮一新。经营个两三年,这批姑娘坏了,下一批姑娘就该长成了。长此以往经营着,倚翠楼定能大大扬名!

第44章 我杀皇后与国舅9
快吃晚饭了,朱晴才踩着点儿回来,不等朱娘子发火,她就鬼鬼祟祟得把人拉到一旁,从怀里数出十个铜板,左右看看,做贼似的小声道:“娘,这是王大娘给的。”
朱娘子一见钱,也忘了刚才想说什么,跟着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儿?”
“我给私塾送菜,不是一回两回了。之前爹说,那些绿叶子菜,一文钱一筐,不值什么,塾里要,我送些就是。王大娘心好,见我每回去都把菜收拾得干净,这回说什么也不肯白要,给了我十文钱。娘你不是教我要懂礼吗?我就在厨房帮王大娘做些杂活儿。”
朱娘子数了数,把铜板揣进腰间钱袋里,喝问道:“自古没有饿死的厨子,你在厨下帮忙,偷吃了吧?”
朱晴捂着嘴,眉眼眯起,仿佛笑得开怀:“什么都瞒不过娘,得了个杂面馒头。我本想带回家的,可王大娘说了,厨房的东西,只能进自己肚子,不能进别人的眼。要是让人看到了,就是私自挪用的罪过。”
一听不过一个杂面馒头,朱娘子也不在意了,轻笑道:“哼!你爹最有主意了,这塾里的厨娘打好交道,平日里也亏不了口。行了,行了,猴儿似的,去做饭吧,今晚也允你多喝一碗粥。”
“哎!”朱晴大声应下,“谢谢娘!还是爹娘有远见,我送了小一年的菜,没见好东西往回拿,还曾想不通呢。现在才明白爹娘的意思,有些事情,是得耐心些。”
“哼~你娘老子的本事,你还有得学呢!”朱娘子被奉承得通身舒泰,高兴得转回房看孩子了。
朱晴则转去厨房,见冷锅冷灶的,就知道大姐儿去侍弄菜地还没回来。从灶塘的灰堆里,拨出还有亮光的火种,拿干草引燃,塞上细枝条把火烧大,再架上粗柴火。如此,这火才算烧成了。
起身去水缸旁舀水洗手,在朱娘子的监督下,取了今天晚上定量的粮食。
今天稀粥的主料是早上剩了半碗白米饭,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几个人分食。把水烧开,剩饭煮不出粘稠的感觉,就把刚舀的一碗底糯米粉调了,再撒一把青菜碎,一锅稠粥就成了。
把一盆粥端上桌,配菜是地里刚冒头的水萝卜。为了萝卜长得好,种子洒得太密的小萝卜苗不能要。匀下来的小苗,就成了餐桌上一道美味。什么调料都没有,但小萝卜本身清甜的口感,已经是家里难得的美味。
朱娘子今日也非常难得和两个女儿一起吃饭,以往,她自称生孩子伤了元气,都要自己吃干饭的。
大姐儿吃到一半,屋里睡觉的暑哥儿就哭了。朱娘子拿眼睛一扫,不用说话,大姐儿呼噜噜把粥倒进嘴里,小跑着去主屋抱暑哥儿。
朱晴把剩的最后一晚稠粥到进碗里,朱娘子轻笑道:“便宜你了。”大姐儿不吃,她可就能多吃一晚了。
朱晴笑笑,目送朱娘子回房歇着。
朱晴把吃剩的碗碟抱回厨房清洗,大姐儿也腾出手来,开始干活儿。把从菜地里摘回来的老叶子挑一挑,老的抱去喂猪,稍微不那么老的拿去喂鸡。再扫一扫鸡粪和院子,今天的活儿就差不多了。
大姐儿也试着让自己机灵一些,在鸡圈旁边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一个鸡蛋。平常鸡蛋都是娘负责捡的,偶尔二姐儿却能捡到娘看漏的。唉,自己果然不如二姐儿聪明。
等在院子里把活儿干完,朱晴已经利用做饭的余温,把水烧好,请朱娘子泡过脚。剩下的水,够她们姐妹俩用。
“喏~”朱晴一努嘴,大姐儿就看到灶台上给她留的晚饭。
大姐儿沉默着吃了一碗闻粥壮胆,上前一步,“二姐儿!我想清楚了,不能任爹娘卖。我听你的,你干吧!”
这句话说得流利,也不知道今天练习了多少遍。朱晴却还是那句:“我不信你。”
大姐儿急了,“你不带我,我就告诉娘去。”
“下次威胁人,要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重一点,不要自己说道后头都心虚了。”朱晴毫不在意,反而教导起她来。
大姐儿真的没办法了,赌咒发誓、下跪求人、威胁吓唬,她见过的、能想象到的手段,就这些了。
我真没用!大姐儿沮丧极了,想起刚才自己想捡个鸡蛋,却怎么也捡不到。明明鸡是自己养的,鸡圈是自己天天扫的,怎么二姐儿能捡到,自己就捡不到呢。以往二姐儿捡到一个鸡蛋,都是两人分食的,怎么这会儿就是不肯带自己呢?
突然之间,大姐儿灵光一闪,是啊,连鸡蛋这种好物都能分食,二姐脾气虽大,可不是小气的人啊。那她为什么这回不肯带自己呢?
二姐说不信自己,为什么,自己是真的不会和爹娘告状啊!难道二姐觉得自己太笨,不告状,也会露出马脚,让爹娘看出来?
大姐儿心里翻腾着,头一回明白了二姐儿挂在嘴上的“思考”。
朱晴已经不在意大姐儿的想法了,她躺在堆满东西的木板床上盘算后路。杂物堆得太多。无论怎么清理归纳,也只给朱晴留了个刚好能躺下的空间。
朱晴回想,今天自己有什么疏漏吗?两头瞒的说辞可有漏洞?会不会再向之前那样,让人一状告到家里,再被打个半死。
私塾王大娘那里,朱童生自然是不知道的,王大娘也不知道。是自己先送小菜拉关系,谈好了买菜的价码,眼看着瞒不过,才挑拣着和朱童生夫妻说了一些。
听到倚翠楼这个名字,朱晴还有些感叹,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朱童生想把自己卖进去,殊不知自己已经在那里招摇撞骗小一年了。幕后师父自然也是不存在的,朱晴用的是自己看古装偶像剧得来的妆造见闻。
一年的时间还是太短,只够攒这些钱。明天,明天还要再出门一趟,不能再拖了。
卖身迫在眉睫,朱晴见天儿的往外跑,行迹自然不能掩盖得如以前那样自然。朱娘子好几回要发火儿,大姐儿若在跟前,都劝住了。朱娘子也想着朱晴之前说过的“耐心”二字,努力忍耐着,等着即将到来的巨大收益。
这天,朱晴带了位衣裳华丽、头戴金钗、气质庄肃的妇人来到朱家。
“娘,这是宫里的女官,赵姑姑。”朱晴上前给朱娘子介绍。
“姑姑?”朱娘子慌忙起身,见女官雍容得行了个平礼,自己慌忙回礼,人家已经从容得站起来了。
这,这,果然是宫里的女官啊。朱娘子连忙把人往厅上领,叠声儿请女官上座。
赵女官看了看,从袖子里取出一条帕子铺子椅子上,才优雅坐下,只挨着椅子借力,后背拔得笔挺笔挺的。
朱娘子不知道怎样形容气质,只无措站在原地,心里再次感慨: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赵女官打眼一瞧,就知道朱家是个什么情况了。也不挑剔朱家没给自己上茶,这样的人家上了茶水她还嫌脏不敢喝呢。
“朱娘子,我偶然得知,你家有典卖女儿的打算。”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朱娘子连忙摆手否认,谁家好端端的卖女儿,让菜户营的人知道了,可是要戳他们夫妻脊梁骨的。夫妻俩商量好了,等把两个丫头送去倚翠楼,对外就说送进大户人家当丫鬟,签了活契,过几年就回来了。至于以后,编个什么主家配人之类的说法,就糊弄过去了。丫头嘛,谁还能一辈子在家。
赵女官轻轻一笑,语气也不见如何严厉,朱娘子却不敢有任何反驳。“我既然来了,虚话就不多说了。我看上你这丫头了,有股机灵劲儿。去请了里正来,签了契,我好带人走。”
“这,这,娘子……不不,大人,我家当家的不在,要不明儿个?”
“明儿个?”赵女官美貌一挑,“我是给娘娘办差的人,还容你挑拣今儿、明儿的!速速叫里正来!也就是万娘娘这些年修身养性,不然你这不听招呼的刁奴,打死了,你家里还敢找到万府去撒野吗?”
万娘娘!皇贵妃娘娘!
朱娘子悚然而惊,这女官是万娘娘的人!皇城脚下的老百姓,太知道万娘娘的大名了。当即也不敢犹豫,立刻让人去请里正。
里正早得了消息,赵女官不是一个人来的,有车夫驾车,有两个面白无须的中官护持。马车哪里是菜户营常见的,村里玩耍的孩童早飞奔着告诉里正了。
里正听说了这事情,只问朱娘子:“你可舍得女儿去宫里?”
“舍得?这样的大造化,若不是遇上我,一个土里刨食的丫头片子,能有这机遇?”
“是,是。”里正又忙着道歉,催促朱娘子快些拿主意。
“如今宫里采选宫女,也有抚恤银子发下,足足十两。你们可快着些,天黑之前,本官要回宫复命的。”赵女官一派矜持模样,里正不敢硬抗,让家里婆娘陪着,把朱娘子拉到院子里,小声商量起来。
“不成,当家的说了,两姐妹能卖一百两……”
“疯了……宫里……差役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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