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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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没想过,今年见了?好多事?,也学会?了?不少,就觉得这牧草实在多,每一种都有它自己?的用处,哪怕是毒草。”
“像那白头翁,毒得很,可牧民会?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五月白头翁开了?花后?让羊吃,吃了?就能驱虫,麻黄也有小毒,可冬天?羊吃了?后?,没以前那么怕冷了?。”
当她懂得越多时,了?解养羊和牧草更多后?,她觉得不留下点什么终归太?可惜了?。
只有文字能记录,保存然?后?流传下来?。
虽然?要花费她足够多的时间,三五年起步,但她愿意?去撰写一部关于草原的书册,记录下那些被人们口口相传,却又从来?不曾被记录下来?的。
她希望自己?能有点东西留在这个世界。
有东西能证明,她曾经来?过。

第149章 涌流不息
在这个?夏夜, 繁星点点的夜晚,姜青禾说完了她的豪言壮志,而后是姚三的笑声,和近处持续不断的蛙鸣。
当夜幕轮转, 白日闪耀, 新一天忙碌开始了。
牧民们忙着剪羊毛, 割苜蓿草,去山里折灌木条子,编成简易的条席,架在木头上,割下来的草搭草架上, 在背阴处等它晾干。
姚三教姜青禾怎么听草晒没晒好,草里是不是还有水。
是的, 听草而不是看。
姚三抓起一把草, 在手里扭转几把, 没有明显出?水, 然后他?把草贴近自己的脸, 告诉姜青禾,“你要听不出?来, 就把草靠自己脸上, 不凉不热就成, 你要觉得凉, 里头水太多了, 得继续晾才?成。”
“咋听,你把草握自己手里, 多晃几下,”姚三将手里的草上下摇晃了几下, 草有相互摩擦清脆的沙沙响,“听到这声了,跟风吹叶子似的,那这草就晒成了,能用铡刀铡好装袋了。”
他?又挑了另外一把刚晾不久的,又晃了晃,没有那种沙沙感,闷闷的。姚三说:“这种就没晾好,你搁手上团一团,它散不开是水多。水多了放皮袋子里会有齁齁气,要醭(bú)起。(生白毛)”
姜青禾一一记下,姚三接着说:“堆草垛俺不教了,封顶系紧压好,上面草一定不能湿,放到没日头的地方去,不然等着它烧起来吧。”
他?咳了一声,姜青禾顺势递给他?一个?羊皮水囊,里头装的是正宗马奶酒,姚三满意接过才?继续往下,“你们湾里要是草多,做草架子还不成,得搭草棚。”
姜青禾了然,其实这个?草棚就是仓库,用来堆放干草免得露天进?风沙的,干草还得架空一点,不能“顶天立地”,塞的草棚满满的就容易起火。
当然更适合干草往外运的法子,一是用皮口袋装,二则是打捆,把草晾干后一层层叠起卷好,用石头去压扁,圆圆一个?,用麻绳捆好就行。
姜青禾跟姚三学了五天,他?不收钱,但要顿顿吃肉喝酒,在蒙古包这里吃羊肉,大块炖煮,最好的肉都给他?了,在湾里吃猪肉、鸡肉、鸭肉,酒是上年酿的地道红薯酒。
吃得他?心满意足,那只?百灵鸟也吃上了虫子后,湾里的大草棚也建好了,他?还嫌姜青禾讲得不好,在把式学堂里给那些种草、割草、晾草的讲了又讲,等他?讲完,他?又美美吃上了。
这尊大佛伺候好了,小半个?月里青贮的事也到头了,牧民割下来的这批草晒的不错,颜色虽然不甚青绿,但是比起那些枯草又好太多。
这样?挑苜蓿初花期割下来,在阴凉地晾出?来水分正好的牧草,哪怕是很挑嘴喜欢吃嫩草的绵羊也吃得很起劲,一点不挑。
晾好干草以后,迎来了麦子的收割,这是今年换种了和尚头这一良种的麦子,出?面量要比之?前的种子多得多。
姜青禾种的麦子多,热死黄天的,她?已经不打算自己累死累活收麦子了,她?可以种,但收麦子真的是个?苦差事,麦芒刺进?肉里让人痒得没法子。
她?去镇上找了麦客子,专门帮别人收麦子的,也可以忙活别的,只?要钱给够,啥都能干。
这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进?麦子田里,拿了镰刀一顿割,打起麦子贼使劲,两天就把活给干完了,动?作利索极了。
姜青禾还成了湾里早早收完,吃上新麦面的人,不过今年她?徐祯不在,她?还是选择和四婆她?们一起吃。
和尚头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特别细,又白,不是那种带点黄的,而是纯白,揉成面就特别筋道。
四婆做了浆水,用酸菜和芹菜切碎,焯到半熟,加面粉到缸里发酵,闻道一股酸而不臭的味道,浆水基本就好了。
姜青禾做不好浆水,总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四婆做的呛浆水香死个?人,尤其油热后放了葱花蒜末,一倒浆水煮沸,滚滚而上的香气在小屋里蔓延。
下点手擀面,用浆水煮一锅,那面滑溜溜的,吃下肚,在这大热天离,酸味让人胃口大开,精神一振。
不过大人爱吃,小娃更喜欢甜醅子,尤其是蔓蔓,爱缠着四婆给她?做。
四婆也肯依,花了三四天费劲窝好,那香香甜甜,略带点酒味的,蜜汪汪一碗,让蔓蔓和小草吃得头都不抬。
“慢点吃,还有呢,”四婆坐在她?们两个?中间,手搭在两个?小娃背上,和蔼地开口。
今年年景好,日子也好过,四婆也不再?那么抠搜,做了不少甜醅子,还给小娃又熬了甜滋滋的灰豆子。
不仅如此,以前吃个?蛋都要省,眼下随着每家鸡鸭养得越多,鸡鸭蛋也没有藏着几天吃一个?,不管是娃还是大人,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碗鸡蛋茶。
四婆喜欢热闹,见着人多,宋大花一群人都在,还非得搅面糊做鱼剪子,用剪子剪成细细的长?条,两头尖中间粗的,像条小鱼一样?。
“婆啊,你别做了,”姜青禾喊她?,手里的浆水面还剩些底嘞,这会儿又给做上了,肚子都撑得吃不下。
虎妮呼噜噜吸着面,含糊不清地开口,“你甭管,让俺娘做,做了俺能吃。”
“俺也能吃,”蔓蔓嘴里还嚼着荞麦粒,立马附和,手还举得高高的。
小草摸着有些胀鼓鼓的肚子,她?也开口,“俺也是。”
“吃点吧,俺也能再?吃些,”宋大花撸起袖子,她?喊:“婆俺来帮你啊。”
最后大家面对一大锅的煎鱼子面面相觑,姜青禾摸肚子,她?想摇虎妮的身子,叫你说要吃。
反正结果?吃得太撑了,在外面院子里转悠了老?半天。
收了麦子,稻子也种上了,六月六大伙又吃了顿肉,这回土长?没出?肉,各家今年也赚了点钱,倒也没那么抠,有鸡的出?了只?鸡,养鸭多的人家出?了只?鸭,还有的就给鸡鸭蛋,实在没有的,出?了点新麦。
所以今年的六月六,除了晒新衣外,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那空地上摆着从东家拿的八仙桌,西家出?的板凳,高高矮矮大小不一,可大伙都很高兴。
笑着一起帮忙,烧火洗菜切肉,烟火气十足。
这天晚上大伙吃了西葫芦熬羊肉,绿豆汤、蒸肉卷子、辣炒鸭、炖鸡汤等等,吃得人满嘴流油。
只?觉得这日子再?好不过了,荤腥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再?苦再?累也有钱能到手,自家孩子不用跟着受苦,在童学的日子多快活。
现在好些人家都不咋用土盐了,反倒是去王盛那货车上买点桃花盐尝尝,连膻气满满的羊油也不大爱用了,反正兜里有了钱就掏腰包去买些猪板油来熬。
其实之?前她?们这些会过日子的人家,熬猪油那用的都是猪肋骨上的油,那种叫油梭子,因为炼油出?来时就这里能蹭蹭往外冒油,油水最多。
镇上倒是没那么多人买这个?,虽然出?油多但味道总不及猪板油炼出?来那么香。这会儿倒是难得抛弃了这油梭子,不年不节的时候也都舍得买几吊猪板油拿回来熬。
姜青禾从这次六月六中知道,湾里人比以前要重口腹之?欲了。以前只?说吃饱就好,现在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吃点好,给自己一家添些油水。
也爱俏了,除了头巾是花色的外,也有人戴了些首饰,不再?是素面朝天,当然湾里也算不上很富裕,没有啥攀比的风气。
只?是大伙感慨,在这热死黄天里,日子也没早前那么难熬了,等明年要是实在做不动?了,也去请几个?麦客子来收田。
过了麦收季节,其他?农户开始歇几天,只?有湾里忙碌不停,挖渠种树,拉水给去年栽下的果?树浇水,挖砂铺砂,拉沙改土种碱草,沤肥,给草施肥浇水,稻田夜间巡查。
还有的是外出?走村或去镇上办喜事,画匠天天忙得不行,染匠要制红花饼,挑槐米熬染料,毡匠则拿羊毛弓子去弹羊毛,让它变得蓬松。
而烧砖的日夜不停轮着烧,三德叔领着徒弟盖房子,除了王盛说的杂货铺外,还有油坊也要做,其他?人家屋子翻新。
忙碌而踏实。
姜青禾也忙,她?忙起来的时候完全顾不上家里,所以那些羊她?找了湾里一个?羊把式帮她?放。鸡鸭、兔子还有猪是托了枣花婶,拿上麸子和谷糠还有干草等,雇钱请她?帮忙来喂,黑达则去到了童学守门,还有肉吃。
牲畜转手以后,铺子也有人管,蔓蔓每天会跟都兰来草原,跟她?睡在蒙古包里头,如果?她?没法回来,蔓蔓就跟小梅朵一起睡。
索性蔓蔓越来越大,虽然也粘着姜青禾,但她?已经懂很多了,不会再?因为几天没见到娘而伤心大哭了。
这也让姜青禾有了更多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
比如她?眼下则为了之?前说过的开渠这件事忙碌,由于有了之?前的交情,渠正给她?批了条子,让她?拿钱请两个?把式去测在哪挖渠合适。
想要在茫茫的草原上引来数百公里的水何?其困难,当她?还有几个?牧民,带着把式在草原转悠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更近的水源。
而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蒙古包,夜晚赶路会迷失方向,所以他?们就近搭了帐篷,夜里有大风刮过,吹得帐篷呼呼啦啦作响。
还有由远及近的狼嚎,那种群狼嚎叫十分具有威慑力,让人心里发抖的声音,姜青禾第?一次那么清楚听见。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陪她?一起来的毛乐尔也紧张地说:“狼群来了吗?”
最后两人鼓起勇气从缝隙里探出?脑袋,没有看见远处草原有绿油油会发光的眼睛,松了口气,可还是一个?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哈欠连天,却还是照常赶路,继续寻找下一条大河,晚上也照旧睡在靠着山脚的草原旁,那狼嚎一直在响,但姜青禾实在太困了,她?的困意超过了怕,沉沉睡去了。
在草原上行进?找河流的第?三个?晚上,她?已经不那么害怕狼嚎了,虽然也会从梦里惊醒,但是还是能囫囵再?睡过去的。
找河流的第?四天夜里,她?已经能做到倒头就睡了,在第?五天,把式不再?往前走了。
其中一个?老?把式说:“已经超两百多公里了,要是再?往前,你这渠不用挖了,没个?七八年都挖不下来。”
他?手上有着这几天画下来的水利图,点点上面一个?位置,“回到这去吧,就从这条黄沙江开始挖吧,它这个?位置最合适,西南高而东北低,那蒙古包地就在东北,引水的话能流经过去。”
所以他?们又花了一天时间赶到了黄沙江,到了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简单地吃了点锅盔垫肚子,两位老?把式沿着黄沙江开始测定渠线,入渠口。
老?把式顶着黄沙江滚滚而来的狂风,呸出?一点沙子,蹲下来跟姜青禾说:“你瞅这里的蚁穴,全是沙子,要是从这里开始挖,挖几铲就晓得底下全是沙子,这就是明沙,挖不得,不然每年掏沙就得把一批人累死。”
姜青禾这一路学到了不少,老?把式如何?确定近水源处的,就靠在草原上打洞的地鼠,看见有洞,下来摸一摸土是不是湿的,湿的话就说明底下或不远处有水。
为了测定入水口,老?把式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晚上睡过后,第?二天起来重新弄。
到了黄沙江的第?二天夜里,没有人睡觉,都在忙,老?把式点起灯笼,他?说:“要想知道这渠线对不对,白日涂筐,夜里放灯。”
姜青禾知道想要在夜里确定水渠的地势高低,得要拿三盏灯,放在测定好的渠线上,一个?老?把式趴伏到地上,另一个?放灯,一段一段地去测这个?地势。
这种绝对不能怕麻烦,怕麻烦一省事,到后头沙石堵塞,转弯处水流不通,那这条渠就废了大半。
所以这些年纪已经上了六十的老?人,在温差如此大的夜里,趴在冰凉的地上匍匐着去勘测。
他?们如此,姜青禾他?们哪好意思睡,一直在插树枝定位,等快天亮睡一会儿,等雾气消散天光大亮才?起来。
起来后,白天有白天测量渠线的法子,也是湾里一直在用的,把十个?大小相同的柳筐涂成白的。一人拿一个?筐和棍子,挂在同等高度,站在规定好的距离里,看着那柳筐的高度差,一点点调整。
起伏大有坡度,人就要挨着近,平坦到压根没有起伏的,可以站着远些,方便更好的推进?。
由于这条渠实在是长?,跟湾里为了种树挖渠的那又不一样?,比它挖的要宽几倍,还有长?个?三四倍。所以越长?的渠线就一定要定位准确,只?能白天拿着柳筐测位,晚上放灯看对不对再?继续往下。
虽然中途他?们有回去蒙古包休整过,补充干粮,但夜里又匆匆回来了。顶着烈日和夜里巨大的温差,在这个?草原上奔走了一个?月,才?测完这漫长?的渠线,又花了十天从头一点点修正和改变一点弯度。
那时都已经到了初伏能种萝卜的时候了,姜青禾晒的乌漆嘛黑的,脸上的皮全都因为太干而开裂起皮,比她?最开始来春山湾时还要夸张。
其他?还好,主要是又疼又痒,得养好久才?能恢复。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像在草原上骑马驰骋的蒙古姑娘了,虽然皮肤黝黑,可是坚毅的神情,亮闪闪的眼神,瘦小却而强大的身躯,让她?此时看起来那么美丽。
她?现在更瘦了,又黑又瘦的,可此时她?的身体有着奔涌的力量,她?告诉牧民,“挖渠肯定苦,比放牧转场还要苦,可我们要是不挖,那草原就一直没水,全靠天的施恩。”
“可要是我们挖了渠,哪怕花的时间很长?,三年五年或者更久,可是它挖好之?后,一直能灌溉着草原,等到很久以后,我们走了,它还在草原上奔流。”
“大家的子孙后代都知道,那流过草场,让它生出?无数绿草的河流,是我们留下来的。”
姜青禾不知道这条渠会存在多久,但一定比她?活得要久。
挖渠兴修水利,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情。
牧民们激动?地热泪盈眶,他?们呐喊,“图雅,芒来□□。”
他?们喊她?,先?锋英雄。
他?们知道,图雅为这片草原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等种完了萝卜后,一群蒙古汉子跟着老?把式学着挖渠的最基本方法,有十几种,每一种都不是随意的。
挖渠本来就是一件很苦又很累的活,不是盲目下来挖土刨出?个?坑就成的。
要人手有一柄长?把平板西锹,这种能最快挖出?土来,扁担和筐子都是必须的,可以担土。
有了这三样?之?后,老?把式先?教他?们倒拉牛的法子,先?划拉出?中线,在中线上挖出?一个?码头,然后分层开挖,有秩序有方向,先?往身后方向挖,再?往旁边。
又比如褪蛇皮、大揭盖、凤凰单展翅、凤凰双展翅、撩沙、取湿垫干、洗淤、清淤加背、二接担、三接担、叠窖子的法子。
以及做分洪泄流的草闸,由于草闸特别复杂,不像是土砌的大坝,做这个?就费了小一个?月时间。
所以这条水渠从测量到确定,再?到逐步的落实,前后足足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从夏季走到了秋季初,才?在黄沙江举办了开渠仪式,老?把式杀了一只?羊,用血来祭祀。
然后他?浑厚的声音喊,“开渠!”
这条还尚未确定最后名字的渠,在牧民嘴里叫冬恩都日胡,意思是涌流不息。
姜青禾也忙了整整三个?月,九十个?日夜来的奔波和操忙,让她?糙了不少,可当见到这条水渠终于动?工时,她?热泪盈眶。
但愿它建好之?后,能长?久地奔流于草原,让草茂盛,让牛羊健壮,让牧民的生活更好。

进入秋季, 寸草结籽的时候里,徐祯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看着明显黑瘦的姜青禾,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摸着她的头发。
“咋回来了?”姜青禾仰着头, 让他给?涂药膏, 哪怕带上了草帽, 但夏天的日头实在毒得?很,晒伤的地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徐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下回别拿命去拼, 慢点做难不成还能做不完。”
“再给?你做二十双鞋都不够你造的。”
姜青禾老实听他念叨不说话?,等到徐祯说了个够后, 药也上完了, 白色的药膏涂的东一块西一块, 他无奈笑了一声。
“本来管事还不打算放我回来的, ”徐祯伸手把她脸上那块药膏涂抹平整, 才接着说:“秋收本来就忙着要?农具,不过我这几个月除了做织布机, 还做了织氆氇的机子, 水车和运水车, 运水车那做的还可以, 管事给?了我三两, 结果又压着,说是年底算了一块给?, 真抠。”
徐祯很喜欢跟姜青禾事无巨细地吐槽,他又说:“这次回来, 除了带点东西,还有秋收外?,另有件事情。
上回不是说找卖黑达的蒙人,请他调教黑达咋牧羊嘛,我去了好多趟也没有找到,还打听询问过,这几个月来也没有一次碰面的,直到昨天我回来前,又打算再去瞅眼,这恰好碰上了面。”
“只是他们一家日子过得?不大好,羊倒圈死了不少,要?收草束,他们也在那过不下去了,我说让他明天到铺子这边来。”
徐祯起身给?姜青禾捏着肩膀,“看你今年又要?收进来一批羊,你肯定不能天天带它们去放牧,我听他说还会给?羊配、种,要?不是遇上了倒圈(传染病),羊也不会死那么多。”
“刚好还能带带黑达咋牧羊,他家牧羊犬也不少。”
姜青禾爽快答应了,她很想见见这会训牧羊犬的牧羊人,如果真的能将黑达训好的话?,那么之后就能有更多的牧羊犬进入草场,帮着牧民一起放牧。
夜里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个饭,餐桌上蔓蔓叽叽喳喳地说着童学里的趣事。
第二天在铺子里时,姜青禾见到了名叫哈那噶尔的蒙人,他有着比巴图尔还要?宽阔的身材,不愧对?他这个名字,毕竟哈那噶尔按照方言来说也是宽阔的意思。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说话?声音却一点不粗,相反的,为人很腼腆,用蒙语时说话?都很慢,生怕她听不懂。
姜青禾也大概了解,哈那噶尔之前住在更东边的草原上,他们一家属于散户,没有跟随部落,跟着其他几户一起养着几十头羊。
但是今年羊突然死了一大片,剩下的那些勉强救回来,也没办法再走了,前几天他也送走了最后几只羊。
而没有了羊,他们一家失去了所有,包括今年的白食、羊毛和皮子,入冬以后的风干肉。
在他们走投无路之时,是徐祯找到了他。
哈那噶尔内心?忐忑地说完,“额会放好羊的,牧羊犬也会教的。”
“那你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来这里,”姜青禾说,“毕竟我们从你这里买走了黑达。”
隔天后晌午,哈那噶尔带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还有两只牧羊犬来到了平西草原。
他们一家当时的心?情是极为不安的,从自?己居住了许久的草原,跟着生人到了另外?一个不曾听闻过的地方。
可是当他们一家到了地方,无一不瞪大了眼睛,那入口盛开着艳丽的花棒,一簇簇开的茂密,本来入秋之后应该打蔫被收割掉的草,这时候却正?茂绿。
哈那噶尔都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种牧草,那些细小的花,长长的枝干,一看就能知道是羊爱吃的草料。
随处可见的禽鸟落在木栏杆上,梳理自?己的羽毛,到处是空灵的鸟叫声,偶尔能看见几只灰兔从地洞里钻出来,一蹦一跳地往前跑。
而且这里的牧民都很热情亲切,一点不像大部落那样子的排斥散户进来。
就这样哈那噶尔一家留在了草场,并没有彻底融入进去,他们家的蒙古包离牧民们的还是有些距离的。
但是牧民们到了傍晚回来后,很喜欢凑过去逗他家那两只老牧羊犬,更喜欢看他训黑达这只如今日益高大的牧羊犬。
虽然黑达已经过了幼崽期,再教就有些困难了,可哈那噶尔是训犬的好手,他会领着黑达先找自?己要?睡的地方,合格的牧羊犬是得?在夜里睡在羊棚边的。
而且吃食的话?,他不像姜青禾那样给?黑达喂肉吃,也基本不大喂骨头,油多咸口的基本不喂,两餐到点就喂。
从吃食先跟黑达培养好感情后,才从教它如何?在夜里守护好羊群,不让生人靠近棚圈,到白天他带着姜青禾留下的羊去放牧。
然后在放牧前一天,他会把黑达栓住不让其乱跑,夜里喂生肉让他吃饱,出去时就不会因为看见兔子或者是其他牲畜,因为肉食吸引而去追捕。
牧羊犬要?的是能专心?跟在羊群后面,帮着牧民驱赶那些落单的羊回到队伍里。
黑达从一开始生涩和不专注,看见花和蝴蝶要?扑过去,要?是见到一只兔子的话?,非得?撒丫子跑,而且一边追一边汪汪嚎叫,直叫的那兔子慌忙钻进了地底才消停。
到后面已经能安稳地跟在羊群后面,要?是有哪一只羊跑去吃草不跟着往前,它也不叫,但是会很着急地用脑袋去拱羊的腿,让它快点走。
姜青禾看了好半天,看到黑达牧羊像模像样后,她才对?着哈那噶尔说:“挺好的,有这么个帮手在,一个人也能赶上百头羊了。”
“还有牧羊犬吗,要?是可以明年再训十来只先吧,到时候按粮食换给?你,今年先把黑达给?训好了先。”
哈那噶尔他说:“更好的牧羊犬在额之前那草场上,有一户叫哈日查盖家的牧羊犬就很好,行的话?,额能把他们都带过来吗?他们也会训犬的。”
长老对?此的态度是积极的,姜青禾自?然也不会反对?,她很欢迎大家过来。
等到这之前夏初养的小公羊快出栏了之后,草原来了一群带着家当来的新?牧民。
这一批有十来户,总共三十几个人,每户都有一到两只牧羊犬,带着自?己的蒙古包,坐着勒勒车来到这片草原。
当这群外?来牧民坐在草地上,听着霍尔查吹嘘,“眼下我们这里跟大部落是比不上的,等我们有了钱,这里就会有蒙学和蒙医,到时候还有卖东西的地方,穿绸布衣裳,顿顿吃肉喝羊奶,牛和马都一人一头。”
叫哈日查盖的彪悍牧民问,“真的能有蒙医?”
“蒙学是什么?”
“你们咋连蒙学都不知道,”霍尔查盘腿坐在地上,他跟大家解释,“这蒙学就是让娃去读书认字,学东西的地方嘛。”
在他们的解释下,这群外?来牧民始终不敢相信,张大了嘴巴,这日子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而且这群牧民刚来,就深刻认识了图雅,这个在大家嘴里轮流出现的名字,一个不是蒙古族的女?人。
以至于姜青禾晚上带着蔓蔓和徐祯过来时,每路过一个人都要?喊她一声,“图雅,你来了啊。”
满满的亲热劲,搞得?姜青禾一头雾水。
不过她也笑笑表示回应,她这趟是为了小公羊来的,霍尔查蹦过来说:“已经宰了一只,图雅给?你先尝。”
由于这小公羊喂的全是冷蒿、野蒜、野葱等好牧草,哪怕几个月来上了不少膘,可比起那些成?年羊来要?少上一大半。
又是用砖茶换来的,更舍不得?吃了,只肯杀一只叫姜青禾跟长老尝尝鲜,其他人就吃点边角料。尝尝这个羊味跟其他羊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所以他们早上还宰了另外?放牧的羊,只做清炖羊肉,不放大料,只撒了点盐巴。
两锅羊肉一端上来,姜青禾就闻到了左边那锅里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这股香气勾得?刚才还在旁边说话?做事的人全把头给?转过来了。
实在太香了。
姜青禾光闻到这股香味就知道这批小公羊稳了,剩下的还要?看肉到底好不好吃,肯定不能有膻气,二则是不能柴,一定要?嫩,三则是味道出色。
这样她就能给?卖出高价,换来建设草场的钱。
她让乌丹阿妈盛了两块不同的羊肉放到盘子里,先尝了她惯常吃的羊肉,略带点膻气。由于是养了较多年的羊,肉质有些老,味道中规中矩,如果是放了大料和不少调料,浓油酱赤煮出来的,那估计能中和它的不足。
寡淡的味道让人无法忽视到肉质上的缺陷,她要?是镇里人,除非卖得?很便宜,才会买。
姜青禾吃完这块羊肉,漱了漱口,等嘴里彻底没味道了,才夹起这个小尾寒羊炖的羊肉,离得?近那股自?身带着点香料的辛香气特?别抓人。
她小心?放进嘴里尝了口,很嫩,肉质特?别细腻,尤其在基本完全清炖,只有一点盐调味下,它的味道并不寡淡,嚼完还犹在嘴里,久久不散,属于羊肉自?然的新?香味。
甚至感觉再多放点料,弄成?浓油酱赤的,都糟蹋了这么好的羊肉。
牧民们爱极了这个羊肉的口感,比起他们以往吃过的都要?好吃,忍不住连那些掉落在盘子里的细小肉粒也捡起来吃了,嗦了嗦手上的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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