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领导家,需要招小保姆的,或者食堂、后勤部门需要招打杂工的?如果有的话,我想去试试看。”
最后又不想她哥从这封薄薄的信里,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稍微圆了一下道:“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我还是安心在这边念书,毕业后要是真能分配工作,也算有个前程。我在这边的生活都好,你不用挂念,等寒假的时候,我会和荞荞一起回家住一个月,期待咱们的下次相聚。”
落款:“妹妹小华”。
写完以后,许小华又检查了几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才贴上邮票,哥哥每次寄信来,都会附一两张邮票给她,所以邮票她倒是不缺的。准备一会中午,就交到班主任那里,托他去镇上的时候,带到邮局去。
她刚把信收好,门口就传来敲门声,“许小华在吗?”
是班主任的声音,许小华忙应道:“在,是张老师吗?”心里有些奇怪,班主任这会儿来找她干嘛?
“是!”
不想一开门,除了班主任张老师外,还有俩个人,一位身材比较瘦削的阿姨,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灰色灯芯绒布面的袄子,看着有些风尘仆仆的,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一样,另一个是看起来有几分俊朗的男青年,穿着一身蓝色的袄子,俩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许小华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眼神有痛苦、震惊,又好像有热烈、希望,那个阿姨的眼泪都像要掉下来一样,男青年的表情更丰富一点,一会看她,一会看他身旁的阿姨,似乎在比对什么?
许小华一时有点懵,轻声问道:“张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张文瑞看看许小华,又看看秦同志,也觉得太像了,半晌才道:“这位是从京市过来的秦同志,特地来找你的,要不你们先聊一下?”
怕许小华有提防之心,补充道:“秦同志的介绍信和证明,我已经看过了,你不必有其他的忧虑。”
“好,谢谢张老师。”随后把刚写好的信,托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一走,许小华觉得让人站在门口也不合适,邀请两位同志进屋来坐。
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一条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立即就引起了秦羽的注意,颤声问道:“你腿怎么了?”
许小华拉了两张凳子出来,让他们坐,才道:“先前在山上劳动的时候,一不小心滑了脚,差点摔下断崖去,还好被杂树枝拦住了,就是把腿划破了。”
她三言两语,就把一段惊心动魄的险情带了过去,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
一旁的秦晓东都觉得这表妹,也过于能吃苦了些,这事就是放在他身上,他怕都难以这么淡定。
秦羽没说话,微微咬着唇,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情绪,好一会才开口道:“小同志,我可以看下你的左脚吗?”话刚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提议有些过于突兀,但是对上小姑娘疑惑的眼神,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磕巴地道:“是,是因为……”
虽然她一眼就觉得,这是她的女儿,但是万一真的只是相像呢?所以这一句“你可能是我的女儿,”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万一只是人有相似而已呢?
好在,许小华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把鞋袜脱了。当秦羽出现在她门口的时候,那一双噙着泪的眼睛,就让她想起了梦里那个关于儿时的片段,也是这样的眼睛,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已然跃现在许小华的心头。此时,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爸妈和哥哥真的很疼她。
她会不是许家的女儿吗?
秦羽立即上前查看,左脚的第四根脚趾头上,确实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比她记忆里的大点,但是确实有,确实就在那个位置!
寻找女儿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女儿左脚的第四脚趾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小如以前睡觉的时候,常喜欢脱了袜子给她看,“妈妈,你看,我这里有颗小痣。”
那个小小的,尚能抱在怀里的,娇娇软软的女儿,渐渐地和眼前的姑娘重合,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就决堤而出。
饶是这样,秦羽还是缓声问道:“我……可以……抱下你吗?”她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句话还是努力了许久,才囫囵了出来。
许小华懵懵地点了点头,被抱住的刹那,心口不由“砰砰”直跳,所以,梦里的那些场景,都是真的吗?她真的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过?
当真的抱住这个姑娘,秦羽才真切地感知到,她真的找到她的女儿了,她走失了十一年的女儿。
秦羽抱得很紧,许小华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可是阿姨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她的脖颈上,那微微颤抖的身体,都让她不忍心出声提醒。
秦晓东从来没见过姑姑这样失态,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姑姑,是妹妹吗?”
秦羽紧紧地抱着女儿,她想喊出来“是,是我的女儿!”可是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发不了音,只能拼命地点头。
是的,真的是的,她真的找到她的小如了!
第006章
见姑姑点头,秦晓东也不由湿了眼眶,外人不知道,他们娘家人可太知道,姑姑这些年有多么不容易了。
1945年,姑姑川大毕业,就和姑父组建了家庭,二人都在蓉城担任中学教师,1947年小表妹出生,第二年姑父赴美深造,仅用了三年时间就获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1951年调任中科院工作。
姑姑也跟随姑父调到了京市六中任教。那两年的寒暑假,姑姑都会带着小表妹回蓉城小住,每次都给他带许多各式各样的贵价糖果,说是从小表妹那里哄来的,要不是她藏一些起来,小表妹的牙齿非给虫蛀了不可。
虽然姑父的工作越发忙碌,但是整个家庭尚和乐、美满,意外发生在1952年的冬天。
那年寒假,他看着日历,数着姑姑带着小表妹回来小住的日子,可是到了指定的日期,姑姑仍旧没有回来,爸爸特地跑到单位借了电话打过去问,竟意外得知,小表妹走丢两天了。
他当时不过十一岁,第一次体会到天灵盖发凉的感觉。
爸妈当天就赶到了京市去,过了五天回来后,俩个人都垂头丧气的。他问爸爸小表妹为什么会走丢,爸爸只是叹气,并不回答他。等他长大一些,再提起这个话题,爸爸才和他道:“说是跟堂姐出去买糖果吃,俩个人过马路的时候,堂姐被小汽车撞到了,那人立即把许呦呦送到了医院去,小如就这么丢了。”
他问爸爸,许呦呦会不会是故意的?毕竟许呦呦是跟着改嫁的母亲来的许家,和小表妹没怎么处过,不一定会真心喜欢小表妹。
爸爸说,当年大家都是小孩子,哪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再者,许呦呦确实被车撞了腿,休养了好几个月才下床。
但是他心里并不这样认为,他和许呦呦年纪相仿,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些已经很成熟了,但是这事许家人没提,他们这边也不好苛责一个当年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子。
后来他来到京市念大学,也曾在许家见过小如的那位堂姐,谈吐优雅得体,举止落落大方,很有书香世家陶冶出来的气质。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小表妹在许家平平安安地长大,会和她堂姐一样优雅、娴静吗?
他想大概率是不会的,小表妹两三岁的时候,就很调皮,小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的,每次来他家玩,都把他指挥的团团转,小脑瓜里似乎总有无数个“为什么”要抛出来,总是闹得他头大。
而此时,站在他跟前的姑娘,面色蜡黄,看起来不过八`九十斤的样子,脖子上还有半截勒痕,破了皮正结着痂,因为瘦削,显得一双杏眼越发大。仔细看,还能看到小时候的样子,但是小时候的表妹烂漫、天真、爱笑,似乎又和眼前这个姑娘并无什么关系。
她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点让人不易察觉的警惕。
现在唯一让秦晓东觉得庆幸的是,小表妹还好好地活着,并且接受了一定的教育。只要人还活着,其他的都好说。
许小华眼看着这俩人的情绪,似乎都渐渐平缓下来,轻声试探着问道:“阿姨,这位同志,你们认识我吗?”
秦羽听到她这话,微微愣了一下,“小宝,你一点不记得妈妈了吗?”虽然早料到,女儿可能一点不记得了,但是秦羽有时候又想,她的小宝那么聪明,多少应该记得一点才是。
又怕这话让女儿感觉到不适,忙补充道:“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似乎怕女儿不信,秦羽抹了一下有些湿意的眼睛,慌不迭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个相册,递给许小华道:“你看,这是你小时候照的。”
许小华接了过来,有捧着花在照相馆照的,也要的是在家里的大合照,她骑着小自行车的照片,举着冰糖葫芦的照片,坐在书桌前偎在妈妈怀里的照片……
从婴儿时期到四五岁的时候,足足有二十多张,在这个年代,这些照片大约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了。
她曾经在梦里看到的花瓶,一面墙的书柜,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挑出来这几张问阿姨,“这是我家吗?”
秦羽点头,“是,这是我们在京市的家。”
许小华又问道:“那我是不是有个小书柜,里面都是我的小人书,四只桌腿上分别雕着牡丹、芍药、荷花和梅花?”
秦羽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抓着她的手问道:“小宝,你还记得?”
“我的小名叫花花?”
秦羽忙点头,“对!小宝,妈妈找了你很久,妈妈都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 这句话一出来,秦羽的眼泪又跟着落了下来。
十多年来的奔波和辛酸,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但是她真的找到她的女儿了,她只是缺席了小宝儿十一年的成长,而不是一辈子。这一刻,秦羽觉得老天待她还是仁慈的,重新还给了她做母亲的机会。
秦晓东见小表妹还有点发懵,在一旁解释道:“妹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本名叫许勉如,是华国京市人,妈妈叫秦羽,爸爸叫许九思,你五岁的时候在京市东大门的街头走失。”
听到自己的本名,许小华微微皱了一下眉,直觉这名字有点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这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对面的秦晓东接着道:“妹妹,你妈妈找了你很多年,前段时间你爸爸有个朋友在这边镇上看到你,觉得你和姑姑很像,就给许家传了消息,刚好你大伯母的哥哥就在杭城,家里又托了他来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和姑姑很像……”
秦晓东的语速舒舒缓缓的,许小华也忽然想起来,半个月前,她们放了一天假,她们宿舍确实结伴去了一趟镇上玩,当时是有一个叔叔忽然拦了她们的路,问她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她本来还有些警惕,但是崔敏嘴巴快,把校名说了出来,那大叔又问她们的名字,她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就拉着荞荞走了。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插曲,竟然就让妈妈找了过来。
秦晓东忽然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道自己不是你养父母亲生的吗?他们什么都没说吗?”虽然孩子找到了,可是秦晓东还是想知道,到底小表妹走失的真实情况,他觉得,如果是人为的话,应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姑姑十一年的年华,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六岁,他小表妹成长最关键的十一年,这些人总该付出代价的。
许小华如实道:“我爸妈没有和我说过,我五岁那年好像发了一场高烧,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不过这些年,我爸妈和哥哥一直对我很好。”顿了一下又道:“我想我哥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十一岁了。”她相信,不是她爸拐卖的她,因为她爸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秦羽摇头道:“不急,”又恳切地问道:“小如,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家里还有奶奶,你爸爸在西北搞建设,还不知道你找到了,要是知道,他肯定也激动坏了。”
秦羽知道侄子的用意,但是她觉得那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带她的女儿回家,给她重新找一个学校,她希望她的女儿,往后余生皆是坦途。
许小华犹豫了下,“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秦晓东正准备开口劝和,秦羽忙拦住了侄子,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应该的,咱们这算第一回 见面,彼此还不熟悉,我在这边陪你住几天好不好?就算要走,你也要和老师、同学好好告别,你的户口、档案也要转回京市去。”
许小华见她答应,微微松了口气。
直到夜里,许小华躺在宿舍的床上,碾转反侧之际,忽然想起来,今天她这位表哥似乎提到了她的本名,叫“许勉如”?
黑夜里的许勉如,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喃声道:“许勉如,那不是小说里,那个走失的小堂妹吗?”
京市,许家。
小儿媳已经走了两天,还没有个消息传来,沈凤仪心里不由有些忽上忽下的,就怕这回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姐端着药进来,见老太太魂不守舍的,温声劝道:“沈姨,又是在想小羽那边的情况吧?可能人还没到呢,不是说在山沟沟里吗?路怕是不好走,要是遇到雨天,更不好过去了,咱们再等等。”
沈凤仪摆摆手道:“你不了解小羽的性格,就算下暴雨,她今天也会到山里寻人,这孩子就是她半条命。”顿了一下,轻轻叹道:“要是晚上再没消息传来,我看这回又没戏了。”
“沈姨,先把药喝了吧,您就是再着急,也得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沈凤仪接过碗,一口气就将一碗中药给喝了下去。
林姐正准备拿块果脯给她缓一缓口中的苦味,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沈凤仪立即掀了被子起来,冲到客厅里接起了电话,“喂,是小羽吗?找到了吗?”
“是,妈妈,是小如,找到了,过几天回家来!”
“哎,好,好,找到就好!”沈凤仪捧着电话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等挂了电话,和林姐道:“孩子真的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林姐在许家工作了八九年了,听到这个好消息,也为许家人高兴,笑道:“那以后家里就热闹了,您啊,可有得忙了,这孩子的衣服、鞋子、被褥被面什么的,是不是都得准备起来?”
沈凤仪笑呵呵地道:“是,是!小林,咱们今天晚上不做饭了,你陪我去商场看看,我去买点布,给小如做衣裳……”
林姐本来还想劝她生着病,再休息两天,但是看老太太容光焕发的样子,一点病容都没有的样子,心里都寻思,这回搞不好不仅仅是着了风寒,怕还是心病的缘故。
这一趟,不仅是小羽害怕希望落空,老太太怕是也夙夜难寐,为着这事焦心,这才病倒的。
俩人刚出家门,遇到隔壁的吴奶奶,随口闲聊了一句:“沈大姐,这是去哪啊?”
沈凤仪笑吟吟地道:“给我小孙女买些布去,回头好做几件新衣裳。”
吴奶奶正不过心地点着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小孙女?小如那孩子找到了?”
“是,找到了,小羽打电话回来,找到了。她这个亲妈说找到了,那肯定是真的,假不了。”
吴老太太笑道:“假不了,假不了,老大姐,我就说你是有福气的人,这么多年了,这丢了的孩子还能找到。”
沈凤仪笑道:“我们要什么福气,我只希望这孩子有福气就成,改明儿我领这孩子去你家串门去。”
“那敢情好!一定得带来给我看看。”
沈凤仪前脚刚出门,后脚白云胡同附近的人都知道,许家丢失了十来年的小孙女找到了,就要回家了。
傍晚,夜幕初初降临,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衬衫,军绿色裤子的叶恒刚进家门,就听到正在桌边摆碗筷的奶奶和他后妈徐彦华道:“听说是呢,沈老太太亲口说的小孙女,秦羽亲自去接人了,这回总错不了……”
叶恒一愣,屏住呼吸问道:“谁?小花花吗?”
徐彦华见是继子回来,忙笑道:“是呢,这么多年,你还记得这孩子小名啊,小恒,你今天怎么现在才回来?”
叶恒并没有理会,而是转头有些急切地问奶奶,“小花花回来了吗?”
叶奶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你徐姨问你话呢?”
徐彦华不以为意道:“妈,没事,小恒向来是这么个脾气。”这个继子一直名声在外,闯祸打架的事,也没少发生,别说不理她了,就是真不痛不痒地在言语上刺她几下,她也没法说什么。
叶奶奶微微叹气,和孙子道:“那孩子还没回来,估摸也就这几天了。”她倒是想起来,孙子小时候和这孩子关系最好了,后来许家小孙女丢失,自家儿媳妇因病去世,孙子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孤拐了起来。
冬夜里,在到处灌着寒风的院子里,被认为难缠的叶恒忽然觉得胸腔里,缓缓地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顺着他的筋脉,流到了四肢百骸。
犹觉做梦一样,那个小豆丁妹妹,竟然还能被找回来!
第007章
许勉如一夜没有睡好,前半夜为着自己不是爸妈亲生孩子的事,后半夜是因为“许勉如”这个名字。
她不敢想,如果她真的是穿书了,走丢的许勉如就是许小华,那么对于书里的许勉如来说,这一切是多么的残酷!
当初看《六零之飞天与遁地》的时候,她就发现书中有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配,她当时并没有过多留意。
因为“许小华”这个名字委实过于大众化,和“张三”、“李四”差不多,她压根没有多想。
可是,如果原书里的许小华,就是许勉如的话,她不禁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原作者对这个姑娘,是抱了多大的恶意啊!
原书中间有段剧情是,女主许呦呦因为过于耿直、正义而受到反派的忌惮和打压,为此背上四年的牢狱之灾。然后反派的打击、报复并没有停止,为了彻底击垮女主,1969年,反派权威逼迫男主吴庆军离婚另娶,不然就将他下放到边疆去,当时他们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大的不过五岁。
男主斗争了两年后,为了不让孩子们流离失所,迫于无奈,于1971年娶了组织上介绍的一个工厂女技术员。
这个女技术员的名字就叫“许小华”。
虽然二人并无夫妻之实,且女主出狱后,男主立即和女技术员离了婚,但是对这个女技术员来说,她作为小说里的炮灰女配,切实地、无辜地被牺牲掉了她本该有的或平淡或幸福或吵闹的婚姻。
而后者,无论是哪一种,总是在她和对方自愿、平等、自主的前提下,选择的一段婚姻,而不是这种充斥着权欲、谎言的傀儡式婚姻。
尤其是小说里的许勉如,出生于书香世家,先不论父母长辈在当时取得的成就和地位,单说他们作为华国建国初期的高级知识分子,眼界、胸襟都是很多家庭难以望其项背的,作为许家饱受宠爱的小女儿,她极有可能拥有一个灿烂、光明的前程,一个自由、自主的人生。
无论如何,也不该成为许家继女许呦呦婚姻里的无辜牺牲者,不会是许呦呦传奇人生中的一块垫脚石、一个陪衬者。
她忽然理解了原小说结尾的设定,正当男女主应该欢喜大结局的时候,男主却在收到一封西北军区的信以后,犹疑了起来,和女主说了一句“良心难安”。
她想,如果女技术员许小华就是走失的许勉如,那么男主是该良心难安的。
而这封信,或许是她哥哥许卫华寄来的。
关于她的身世,如果生母这边一直没有查询到,那么极有可能,在后来许小华和男主婚后的几年中,被哥哥窥探到了一点真相。
或许她的走失,本来就不是一件意外。
这个认知,让许小华脊背有些发寒,她当年不过五岁。
当熹光微微透过薄薄的窗帘时,许小华又有些心存侥幸地想到,说不定“许勉如”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巧合,她未必就真的有一个叫许呦呦的堂姐。
她准备今天母亲和表哥过来的时候,再问问京市许家的具体情况。
许小华正胡乱地想着,忽听上铺的荞荞轻声问道:“小华,你醒来没有?我听着外面风好大,我一会给你带早饭回来,午饭你也等我回来给你带,你自己别出门了。”
许小华这时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告诉荞荞,生母来找她的事,她想自己大概率是要和母亲一起回去的。
母亲找了她十多年,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回去以后,可能会面对极糟糕、复杂的环境和人际关系,她也很难忍心,让母亲一个人回去。
打定了主意,许小华觉得她最先要告知的是荞荞,忙轻声道:“荞荞,你到我被窝里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等荞荞下来,许小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荞荞,我生母来找我了,我可能会和她走。”说完,有些担忧地看着荞荞的反应,虽然平时都是荞荞帮自己比较多,但是许小华知道,除了她以外,荞荞并不喜欢和人交心,她要是走了,荞荞可能会觉得孤单。
李荞荞立马反应过来,低声问道:“那天那位男同志,是来找你的?是认亲?”她还以为是县里高中学校的领导,不忍耽误小华这棵读书的好苗子,特地来考察的。
许小华点头,“是,是我家亲戚,昨天我生母和表哥也来了,我想着,估摸这几天,我大概会和她们去京市。”
“真的,那你是不是可以回去读高中了?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小华不是许家亲生的事,她早听村里人说过,只不过当时碍于许叔叔是村里会计的身份,没人敢在小华跟前挑破,后来大家逐渐把这事忘了。
所以,现在听小华说起这事,李荞荞一点也不意外,她只担心,在小华走丢的十一年里,她原来的家庭是否又生下新的孩子,如果有孩子,小华就这么回去,还有点让人不放心。
不妨听小华道:“应该是可以读高中的!我母亲和父亲一直只有我一个孩子。”
李荞荞这下彻底放心了,忍不住笑道:“真好,小华,你以后有空要多给我写信。”
“好!”许小华忽然望着她道:“荞荞,我以后会攒钱,等攒够了,我就给你在城里买一个临时工的工作。”她没有告诉荞荞,她并不准备去上高中,而是想进工厂,她想攒个一年,或许能有个一两百的存款,可以给荞荞在曲水县这边买个工作了。
劳动大学的劳动强度太大了,现在天气越发严寒,她想再过半个月,她们脸上、手和脚都非得生冻疮不可了。
李荞荞不妨小华会说出这段话,望着小华愣了一瞬,继而低头轻声道:“小华,我都想不到,还会有人说,要给我买一个工作呢!”一句话说完,早就奔涌到眼眶里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一个在家里饱饭都难吃到一两顿的人,能到这里来上中专,她自觉已然耗尽了所有的好运。没有想到,还有人愿意花高价给她买一个城里的工作。
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李荞荞认真地和许小华道:“你不用管我,小华,能来这边读书,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事了,你不要为我操心,等你回了那边,就好好和家里人过日子,有空就多给我写信。”
“好的,荞荞。”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许小华也不好把话说太满,她是准备等攒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荞荞买个工作。
上午,许小华在听到家里还有大伯许怀安、伯母曹云霞、堂姐许呦呦的时候,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都没有了。
秦羽见她表情不对,试探着问道:“小宝,你是不是不愿意和大家一起住?我们可以另外租个房子,你不用担心。”
许小华摇头道:“不是,就是我想着,我该和我哥打电话,说下这件事。”
秦羽微微松了口气,带她到镇上,给部队里的哥哥打电话,许小华简单说了几句生母找过来的事。
电话那头的许卫华沉默了会儿,第一句话就是:“她还有别的孩子吗?”
“没有,说只有我一个,一直在找我。”
许卫华这才道:“小华,你跟着她回去吧!爸爸说,他在火车站刚捡到你的时候,你一直哭着要妈妈,那时候你正发着烧,没有想到,等你退烧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在要去出任务,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回头给你写信细说。”
许小华立即问母亲要了地址,给哥哥报过去。
临挂电话的时候,许卫华忽然道:“小华,你问下他们,有没有去火车站附近的公安局问过,爸爸说,他带你回来之前,是在那边做过登记的。”
又补充了一句道:“小华,从你跟着爸爸到家里的那天开始,你就是我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
许小华微微咬了唇,应道:“哥,我知道的,你出任务小心点。你过年要是休假回家,提前和我说,我也回去。”
“好!”
等挂了电话,许小华眼眶微红,虽然她知道,自己可能穿进了一本书里,大家可能都只是纸片人,但是前面十一年,许家人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不是假的,如果当年不是爸爸把她带回了杭城的曲水县许家村,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又会流落到哪里去?
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不管好不好,她想对于尚且五岁的她来说,都是充满恐惧的。
在她走丢的十一年里,是爸爸、妈妈和哥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秦羽摸了摸她头道:“小如,你是我的女儿,也是曲水县许家的女儿。等你哥哥下回休假的时候,我送你回家,或者接他到我们家住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