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还要去儿子单位,陈三梅立即瞪大着眼,急慌慌地道:“你们怎么还能去大军单位呢,这要是影响他工作怎么办?我们大军本来就废了一只手,这要是再没个工作,以后日子怎么过啊?你们不能去!”
顿了一下又喊道:“就是杨思筝知道,也不会愿意你们去的,她的工作,还是靠着大军得来的,要是大军没了工作,罐头厂还能要她不成?我们先前那么打她,她也不往外吱一声,就是怕影响了大军的工作,你们可不能这么干!”
许小华冷冷地看着她,看来这老婆子心里明白得很,知道杨姐顾虑俩个孩子,不会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把人往死里欺负。
许小华冷笑道:“不仅要去单位闹,我还要到报社去说,让报社来采访呢!”她早就想好了,这事要闹就得闹大,不然单位可能会为了息事宁人,又走调解的路子,或者是借机拿工作的事来威胁杨姐,让杨姐知难而退。
只要事情闹大了,单位就是为了防止负面新闻,也不会辞退杨姐的。
公安听到还要闹到报社去,心里立即就有了轻重。
上午九点钟,刘大军被公安从单位带走调查了。
许小华说去报社的事,也不是空口说的,转身就把刘巧薇带着,去了京市日报门口。
一到门口,俩个姑娘就哭了起来,喊着“救救我妈妈”,很快引来了人围观。
她们这是家庭伦理问题,报社的人倒很愿意接待,许小华早就打好了腹稿,把杨姐往旧社会的“白毛女”身上套。
巧薇脑瓜子也很灵,把妈妈被打,奶奶克扣她饭食的事,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还给报社的女记者看了她的脚,最后哭着问:“姐姐,你们救救我妈妈吧,我妈妈要是死了,我奶奶也会把我饿死的。”
上午十点钟,许呦呦正在给爸爸办理出院手续,忽然看到京市日报的记者程雁文,出现在住院部大楼里,这是她京大的同学,忙喊了声:“雁文,你怎么在这?”
程雁文回道:“今天上午俩个姑娘来报社里喊救命,我们了解了情况,发现是一起恶性虐待妇女和儿童的案件,人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报社派我来采访一下。”
正说着,就见许小华那边问到了病房号,朝这边走过来,忙道:“呦呦,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许呦呦回头一看,就恰好看见了许小华,心里正诧异着,她怎么在这?难道是来看爸爸的?
就见程雁文朝许小华走了过去,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一样,以为许小华是带人来采访她爸爸的,等看到人朝二楼走去,心里才渐渐回过味来,刚才雁文说的是“妇女和儿童”,似乎和她家的情况不合。
又不明白,这事和许小华有什么关系?
等办好了爸爸的出院手续,回病房的时候,就把这事和爸爸提了一嘴,许怀安皱眉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小华还在这吗?我去看看。”
许呦呦低着头道:“刚才看她们去了二楼,爸,你知道的,小华现在不理我,我也没好上前去问。”
许怀安倒没有怪女儿的意思,自己忙跑了上去。就看到小华和吴向前站在一块儿,旁边还站着一个记者。
许怀安忙问道:“小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许小华摇头,“不是。”也没喊一声大伯,许怀安想再问一句,看侄女冷漠的表情,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吴向前这边,倒是立即指着许怀安和记者道:“这是我们的老邻居,他女儿是《中央党报》的许呦呦,记者同志,这事能不能麻烦新闻界的朋友帮忙一下,给我妹妹讨个公道?”
程雁文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做个联合报道?”
吴向前点头,“像我妹妹这种情况的妇女,肯定不在少数,肯定也有很多人和我妹妹一样,以为忍耐一时,就能风平浪静,但事实是,恶人并不会因为你的宽容、大度而停手,记者同志,这件事本来就很有社会教育意义,不是吗?”他是搞社会关系研究的,今天小华带着记者来,他立即就明白了小华的意思。
这事要闹大,然后给小筝争取社会的同情。
这样小筝的单位和街道办,也不会再一味地想着息事宁人,婚是肯定能离的,工作也是能保住的。
运气好的话,连孩子的抚养权,也是能抢过来的。
吴向前一想到这,心里激动不已,他先前一直苦恼着小筝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事情还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
这时候,病房里头的杨思筝醒了,许小华立即带着记者进去采访。
病房外头的吴向前,忍不住拍了拍许怀安的肩膀道:“怀安,这回真是谢谢你家小华了,救了小筝的命啊!”
许怀安忙问发生了什么事,等得知了前因后果,心里也觉得有些震动。同时又想到,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同事,小花花都可以做到这个份上,那么其实,对于曹云霞对她的伤害,她是完全有能力和脑子来报复的。
但是她没有。
内里的原因,许怀安甚至不需深想,都明白,是因为他这个伯伯,因为他这个伯伯没有选择保护她,而选择了庇佑曹云霞。
许呦呦在一楼等了爸爸很长时间,爸爸才下楼来,脸上神色很是不好,忍不住问道:“爸,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怀安摇摇头,“呦呦,你吴叔叔家的表妹出了事,他们想做个联合报道,你看下能不能帮上忙?”说着,把杨思筝的事,简单和女儿说了几句。
许呦呦想到刚才许小华和程雁文在一块的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爸,这事,不会是小华起的头吧?”
许呦呦问完,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荒谬。许小华刚初中毕业,也就读了几个月的中专,怎么会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应该是吴叔叔想的法子,小华大概就是帮忙给记者带了个路。
却不妨听到爸爸道:“对,是小花花去找的《京市日报》的记者,”说着,望着女儿道:“呦呦,你明白吗?她想到了找记者来解决问题,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许呦呦立时呆愣在原地,明白了爸爸的意思。
她原本可以让他们一家三口身败名裂,但是她没有。
第035章
许呦呦在医院门口和爸爸分开, 临走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声道:“爸,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奶奶?”
许怀安愣了一下, 低声道:“下回吧!”说着,慢慢地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了。
他的脊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有些弯曲。
许呦呦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爸爸也不过才四十五岁, 明明一个多月前, 她的爸爸还是神采奕奕、走哪都很有精气神的外文出版社副主编。
可是现在,看着倒像是个有些落魄的小老头。
她知道, 是她和妈妈连累了爸爸, 让他心里背负了无限的愧疚和痛苦,甚至于,在爸爸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妈妈离婚的时候, 因为她, 又选择了继续背负这沉重的包袱。
是她对不起爸爸。
许呦呦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她这俩天照顾爸爸,再加上和吴庆军的事,一直没有休息好,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上班。
不成想, 刚走到院子里, 就听到她家的保姆刘姐在大嗓门地喊着:“曹姐, 你这也太挑剔了, 青菜里有个虫子怎么了?我还没见过,谁吃菜吃到一个菜虫还摔碗的。”
“曹姐, 虽然我拿你家的工资,可是我只是来工作的,又不是你家的奴隶,你怎么能把碗往我身上砸呢?你也太欺负人了!”
“曹姐,我来你家后,没偷懒过吧?买菜做饭、洗碗刷锅,甚至倒尿桶,我可一样都没偷懒吧?你还三天两头的挑刺,今儿不是菜咸了,明儿就是饭夹生了,我想着你小产,心情不好,都不吱声了,你今儿还往我身上招呼,你家的活,我可做不了了……”
屋里的曹云霞,给这保姆气得胸口都快踹不上气来,“行,行,你不做,有的是人做,我还不信,我花钱雇不到人了!”
刘姐是知道许家招不到人,才迫不得已一直留着她的,本来想着借题发挥,吓唬曹云霞,好涨工资,没想到今天这招不好使。
立即就冲到走廊上,撒泼道:“好啊,你们许家仗着两个钱,就欺负我们贫下中农,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这都新社会了,还有人搞地主老财那头,打骂家里的保姆……”
许呦呦在楼下听了两句,有些无力地想着,家里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妈妈还这么使性子、闹脾气。
上楼对着刘姐道:“刘姐,你也别喊了,我家现在没钱,雇佣不起你,也雇佣不起别人,我今天回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事,麻烦你收拾下东西,我一会把这些天的工钱结给你。”
刘姐见许呦呦回来,讪笑着道:“呦呦,我……我没想走,就是你妈今天往我身上摔碗,你看看,我这胳膊都被砸青了,我男人都没对我下过这么重的人……”
许呦呦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打断她道:“我给你加一块钱工资,刘姐你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碍。”
屋里头的曹云霞气道:“呦呦,加什么加,让她滚,知道的是说我们家找了个保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招了个祖宗呢,我在婆婆手底下,都没过过这种日子!”
缓了一口气,又骂道:“刘大桂,你还有脸说!你还想讹我女儿!你来我们家不到二十天,二十斤细粮都进了你肚子吧?你想找人说理,我还想找人说理呢!”
刘大桂还要再说,许呦呦冷冷地望着她道:“刘姐,我加一块钱,你要么现在走,要么我找街道办的人来,看到底是谁的问题更大一点,是你仗着我妈身体不好,欺负病人,还是我们仗着家里有钱,欺负你一个贫下中农,那二十斤细粮,还有我家莫名其妙不见的罐头、饼干、糖果,我们也是要算一算的!”
“这……这话怎么说,呦呦你家要是真不愿意用我,我走就是,咋还能往我头上算这老些东西呢?”刘大桂一直都知道,这家姑娘看着面善,心眼儿多着呢,平时瞅她的眼神,要笑不笑的,她心里就怵得紧,现在又听说要和她算细粮的账,心里更是心虚不已。
结了账,就立即走了。
就是走的时候,趁着许呦呦不注意,把家里最后一桶面条,给装到了包袱里面。
等人走了,曹云霞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念叨女儿道:“也就是你好说话,我们不扣她工资就不错了,你还给她加工资。”
许呦呦心里存着事,没有吱声。
曹云霞又道:“呦呦,你明天去街道办,再给我找一个保姆来,你自己要工作,也没法照顾我,你爸现在也不回家……”
听她这时候,还惦记着让爸爸照顾她,许呦呦心里都有些发冷,“妈,你现在三餐都从国营饭店里买,你要保姆干什么,给你气受吗?还是你觉得,咱们家的钱,多到花不完?”
曹云霞皱眉道:“你这孩子,我还坐着小月子呢,请个保姆怎么了?”
许呦呦淡淡地道:“你小月子也坐了二十天了,你自理是没有问题的,想吃什么,就让院里的人,帮忙买一点。”
曹云霞立即不高兴地道:“呦呦,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家还差这几个钱不成?我这小月子不坐好,以后身体不好怎么办?”
许呦呦给她一句一句拱得脾气也上来了,望着妈妈道:“是,我们家现在就是差钱,就是请不起保姆,妈妈,请你脑子清醒一点,爸爸一个月就给你三十五块钱,你请了保姆,然后喝西北风吗?”
曹云霞扭过了脸道:“这你别管,钱不够,我去和你爸说。”
许呦呦咬着下唇,只觉得自己的妈妈不可理喻,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妈,你凭什么找爸爸要钱,他哪里对不住你了,对不住你的,从来都不是爸爸!”
最后一句,许呦呦几乎是喊出来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对小华,要这么对爸爸?
辜负她们母女的,从来都不是许家人,妈妈就是心里有恨、有仇,也不该发在许家人身上,想到今天爸爸的背影,许呦呦鼻子都有些发酸,轻声道:“妈,我们一家人本来可以好好地在一起生活。”
曹云霞没有吱声。
许呦呦也不指望妈妈能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句:“妈,我好困,我想睡一会,晚上我起来做饭。”
说着,就进了里面的房间,把房门关了上来。现在她和爸爸都不在家,妈妈白天觉得里屋太黑,都是在外间的小床上躺着,偶尔还有院子里人来和唠嗑。
许呦呦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了的时候,觉得窗外天好像都黑了,爬起来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七点了。正想着爬起来做饭,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枕头下面有一个信封。
拿起来一看,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彻底僵住了,紧紧咬着牙,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薄薄的两张纸,让她忽然明白,妈妈的态度为什么会360度翻转,愿意离婚!
原来是和章清远那个畜生联系上了!
许呦呦闭了闭眼,想到爸爸今天有些佝偻的背,只觉得喉咙发紧,鼻子泛酸,眼泪不觉就落了下来。
《京城日报》的程雁文和吴向前对接后,许小华就没有再管,带着巧薇先回去了。路上巧薇的神色好了很多,眼睛亮晶晶的,等快到白云胡同的时候,巧薇忽然开口道:“小华姐,你真厉害,你救了我妈妈,也救了我和哥哥。”
许小华捏了捏她瘦削的脸,“以后有人再不给你吃饭,你就告诉妈妈,或者来找我好不好?你正在长身体呢!”
巧薇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许小华看她这样,心里也觉得很松快,好像冥冥之中,她也救了当年那个哭着走了三十里地,去找大姨作主的小姑娘一样。
俩人到吴家的时候,巧薇的哥哥刘柏松已经等在门口了,旁边还站着叶恒,看到许小华推着自行车上的妹妹回来,轻声和她道了谢。
刘柏松瘦高高的,兄妹俩长得都很像杨姐,许小华轻轻点了点头。
等许小华走了,刘巧薇有些兴奋地握着哥哥的胳膊道:“哥,小华姐救了妈妈,她好勇敢,好聪明,我以后也要像她一样,做个心好又厉害的人。”
刘柏松微微一愣,“怎么了,今天上午你们去哪了?”
刘巧薇就把上午俩人做的事,一件件地和哥哥说,刘柏松得知那畜生爸爸和奶奶都被公安带走了,心头的恨意和愤怒,好像在这个时候,才稍微缓了一点,摸着妹妹的头道:“小薇也很厉害,知道去报警了。”
旁边的叶恒一直竖着耳朵听,他没有想到,小时候只会哭鼻子、要糖果吃的小花花,长大了会是一个这样热心肠、又勇敢的姑娘。心里又有些自嘲,他想,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这个哥哥,其实都比不上小花花的。
他至今都没有勇气,将那一段早已溃脓的伤口,露出来给人看。
这边,自觉今天做了好事的许小华,推门回家的时候,脸上也是笑吟吟的,沈凤仪见她回来,问了几句巧薇的情况。
小华怕奶奶担心,也没提俩人今天去公安局,又去了报社找记者的事。只说,陪巧薇聊了会儿天,后面去医院看她妈妈了。
说到这里,把大伯出院的事儿,和奶奶提了一嘴,“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许呦呦在给伯伯办出院手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沈凤仪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微微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小华立即就察觉到奶奶神色不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大伯出院,却没有回家一趟,说明他最后还是没选择和曹云霞离婚。
她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和大伯十几年没相处,对这个人没有情感上的期待。
奶奶却不一样。她爸常年在西北,家里的事完全指望不上他。大伯就在奶奶身边,又是长子,奶奶潜意识里肯定是依赖这个儿子的,甚至就指望着这个儿子养老送终。
对大伯的感情,绝不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那么简单。
沈凤仪见孙女在看她,忙抬手给孙女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小花花,你多吃点,我年纪大了,不爱吃这些。”
“好的,谢谢奶奶,你做的真好吃。”许小华没有说假话,酸酸甜甜的,肉又很嫩,确实好吃。
沈凤仪闻言,望着孙女最近明显长了点肉的小脸,心里稍微舒缓了一点,温声笑道:“你爸也好这一口,等春节他回来了,奶奶也给你爸爸做几顿。”
许小华又提了她工作的事,“奶奶,我周一就要转岗了,说是包装车间,活应该也不重,大概这两个月,就是让我熟悉一下车间的工作流程。”
沈凤仪笑道:“你年纪还小,不要着急,慢慢来。”又道:“小华,你回来,奶奶还没有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呢!这周末奶奶去带你买辆自行车好不好?”
一辆自行车少说也要八九十块钱,自己攒一年怕是才能勉强攒的下来,小华忙拒绝道:“奶奶,不用,我用不上,我上班近着呢!你不是给我买了好些布料做衣裳吗?怎么还说没有送礼物呢?”
那些布料中的任何一块,都是她在许家村的时候不敢想的,她已经很知足。
沈凤仪见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握着孙女的手道:“听奶奶的,这是奶奶的一点心意。”又忍不住叹道:“几块布料算什么,还比上呦呦一年费的衣料呢!”她是看着许呦呦这些年在许家生活的。
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谁不疼她?谁不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用,留给她吃?
身上的衣服不说件件新,也是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的,更不会说冷着、饿着孩子了。成绩不好,家里督导不说,还花钱送去上补习班。
“节俭”这两个词,对于曹云霞母女来说,大概就真的只是一个词。
可是对于小花花来说,即便是现在回家了,“节俭”仍然是刻在血液里的观念。她从没有见过这孩子在副食品店里给买过一块糕点、一瓶汽水,更别说上国营饭店买红烧肉、酱猪蹄、烤鸭了。
一个月18块钱的学徒工,这孩子也做得很高兴。
沈凤仪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小花花的养父母真的把她教育的很好,难过的是,这些生活习惯,都是小花花在极端贫困、艰难的日子里养成的。
大家都长着一张嘴,没有谁不爱吃、不好吃的。特别小花花,小时候那样嘴馋,长大以后,对糕饼、糖果像是完全无动于衷了。
想到这里,沈凤仪拍拍孙女的手,一锤定音道:“听奶奶的,这周末买自行车。”
吃完饭,许小华就去了单位,她来得尚算早,还是休息时间,车间里的同事都聚在一块,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看到她进来,都安静了下来。
许小华正奇怪着,舒雯雯就走了过来,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许小华,你今天干了什么?梁干事让你过去一趟!”
中午吃饭的时候,舒雯雯听到刘大军被公安局的人带走后,心里就有些发慌。等回到车间来,又听叶禾苗说,像是早上许小华在人事部和刘大军吵了几句,搞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刘家的事,已经闹到曲厂长和唐书记那里了。
她听到事情闹这么大,右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她心里清楚,刘家事的源头在她这儿。
也不知道上午自己和叶禾苗说的话,许小华听到了多少,想了想,隐晦地提醒许小华道:“小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你后面还要在厂里工作呢,别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许小华立即就明白她的未竟之言,“谢谢班长的提醒,但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舒雯雯被她噎的,到底没有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自求多福吧!”
许小华想:咱们真是彼此彼此了。
她一到人事部,赵思棠就看见了她,忙喊了一声:“安文!”
梁安文忙站起来道:“小华同志,曲厂长和唐书记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你呢,赶紧跟我过去。”
等出了人事部,梁安文才悄声和她道:“你不要怕,领导们就是想了解下情况,你据实说就行。”又补充道:“厂里肯定是站在受害者一方的。”
许小华对这一点,表示观望态度,要是厂里早帮助了杨姐,现在也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到了会议室门口,梁安文先敲了一下门。
“请进!”
许小华一进来,就道:“曲厂长好,唐书记好!”
看到许小华,曲彰书还愣了一下,“怎么是你?”显然时隔一个多月,他已经忘记,当初由曹云霞推荐过来的孩子,就叫许小华了。
一旁的唐书记问道:“怎么,曲厂长,你认识这个小同志?”
曲彰书也没隐瞒,“是我招进来的。”
“哦,这么说是熟人了,那正好,小许同志,你和我们仔细说说,这刘大军家是怎么一回事?这回闹得动静不小,公安局都出面了,我们厂里也要配合着,拿个态度出来。”
许小华就把昨晚刘大军母子打人,刘巧薇来喊吴家人救命,今天一早巧薇又去报警的事,说了一遍。
唐书记点点头,“杨思筝的伤情你了解没?我们准备让工会和妇联都去慰问一下,你方便带下路吗?”
“杨同志的情况,目前已经稳定了,方便的。”
许小华想了一下,大着胆子问道:“唐书记、曲厂长,他们都说杨姐能进罐头厂,是因为刘大军工伤致残的缘故,如果她和刘大军离婚,那厂里会辞退她吗?”
不待领导们回答,她又接着道:“今天上午,《京市日报》的记者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冒昧地问下领导们!”
唐书记微微皱眉,“这事还惊动了报社?”
许小华点头,“杨姐的女儿去了报社,人家报社觉得这是一例典型的虐待妇女和儿童案,哦,现在不仅是《京市日报》在采访,听说《中央党报》那边,也要做联合报道。”
会议室里的另外三人,不由都面面相觑。
本来他们还商量着,由工会和妇联出面慰问一下,关注下员工的情况,帮忙支付部分医疗费用,也就差不多,现在听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立即意识到原有的方案不行。
和许小华商量了一下,让她明天一早带工会的人去医院慰问杨思筝同志,就让她先去工位上了。
许小华一出来,就轻声问梁安文道:“梁姐姐,有一件事,我想问下您的意见。”
梁安文一愣,笑着道:“你说。”
许小华缓声道:“我今天陪公安到刘家的时候,刘大军的妈妈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有人告诉刘大军,杨思筝同志偷人,他们母子才下的狠手打她。这个事肯定是谣言,但是谣言的对象,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梁安文摇头,如实道:“我没听说。”
许小华顿了步子,望着她道:“是曲厂长,刚才在会议室里,还有唐书记在,我没敢开口。”
梁安文心口一跳,“你知道是谁传的吗?”她觉得许小华既然和她开这个口,肯定不是和她聊聊谣言这么简单。
果然就见许小华点头道:“我今天早上去找舒班长请假的时候,听到她和叶禾苗在聊,好像是她托刘大军,让杨思筝找曲厂长说说情,把她侄女舒青梅弄到罐头厂来。”
梁安文皱眉道:“好,这事我知道了,我会酌情向曲厂长反应,小华,你对外不要说这件事。”
许小华点头,“我明白的。”
等许小华一走,梁安文就候在了会议室门口,等唐书记和曲厂长聊好事情以后,上前笑着道:“曲厂长,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一下,是关于许小华的。”
曲彰书愣了一下,“行,那你到我办公室来吧!”他原本以为,梁安文要说的是许小华的工作问题,等到了办公室,就随口问道:“是这小同志,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在他看来,许家那么好的家庭条件,这孩子年龄又小,可能熬了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不成想,梁安文摇头道:“不是,许同志工作很认真,态度很积极,已经在空罐车间上班一个月了,下周一去包装车间轮岗。”
说到这里,似乎才想起来一样,补充道:“您可能不知道,许同志一来就说,自己年纪小,想多学点东西,我就给她安排在各个车间轮岗一个月,她还报了单位的夜大进修班。”
曲彰书点点头,“你做得挺好的,我们厂也要培养一批新的技术员出来。”
梁安文等他说完,才犹豫着开口道:“我要和您说的是另一件事,许同志刚才和我说,最近厂里有些不好的流言,是关于您和杨思筝同事的,我想了下,这件事还是要和您这边报备一下。”
曲彰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和杨同志?流言?”
见梁安文点头,曲彰书差点气笑了,他摸着脑袋想了一下,最近和杨思筝见过面没有,半天才想起来,好像上一周他路过仓库那边,进去问了一下最近仓库的库存临期罐头有哪些品种,想着趁年底,和兄弟单位搞搞合作,给员工们换下福利回来。
前后大概逗留了十几分钟?
一时又气又好笑,和梁安文道:“你去保卫科那边,让他们帮忙查一查,污蔑和造谣是违法的,还险些闹了人命出来,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小梁,你让李大牛仔细查一查,一旦查出祸首来,绝不姑息!开除!我们厂可不养这种害虫!”
梁安文见曲厂长像是真动了气,忙应了下来,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又被曲厂长喊住了,只听他道:“小梁,这个许小华还有点侠义心肠,脑子也灵,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去工会那边发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