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许小华正和徐庆元道:“庆元哥,那我们说好了,我周末去你宿舍楼下等你,你带我去图书馆找书。”
徐庆元点头道:“记住了,现在结冰了,你早上出门慢点!”
“好的!”
等公交车开走了,许小华正准备往回走,却忽然被一个斜刺里冒出来的人,抓住了胳膊,还没待看清是谁,就听对方气冲冲地道:“小华,你到底和庆军的妈妈说了什么?”
见是许呦呦,许小华甩开了她的手,淡声道:“我没有兴趣嚼你的舌根,我什么都没说。”
许呦呦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吗?”她不信小华抓住了这个机会,会不好好地报复她?
“那你把你俩的对话,复述一遍给我听!”
许小华觉得这人有些好笑,忍不住问道:“许呦呦,咱俩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复述给你听,就算我真说了什么又怎么样?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没做过的事,你心虚个什么劲?”
许呦呦勉力稳住了情绪,红着眼眶道:“小华,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你知不知道,你随意说的话,会对我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许小华冷漠地摇头,“不知道。”心里却有些奇怪,难不成这吴庆军和许呦呦真的没戏了吗?她确实什么也没说啊!
许小华完全想不到,有时候“不说”比“说”更有力量。
许呦呦见她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道:“小华,你一直说,是我和我妈妈对不起你,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们扯平了。我害你走失,你毁了我的姻缘,我们扯平了。”
许小华有些无语,只觉得好大一顶帽子,就这样扣在了她的头上,声音也冷了下来,“许呦呦,我没说你的是非,你信也好,你不信也好,我没做过的事,你别想扣在我头上。”
许呦呦漠然地望着她,眼泪不住地流,轻声道:“小华,我爸也要和我妈离婚了,那里真的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了。我不欠你的了,我什么都还给你了。”
许小华不懂她的脑回路,径直走开了。等回到家,把遇到许呦呦的事,和奶奶说了一点,沈凤仪立即冷哼道:“和她妈一个德性,遇到一点不如意的事,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觉得是别人害的她。”
顿了一下又道:“她也不想想,那吴家要是满意她,怎么会骂到我家门上来。”说到这里,又有些心疼小花花地道:“今天吴庆军的妈妈运气好,也就是遇到你这么个小不点,要是我在家,非拿着扫帚往她身上招呼不成,像她家儿子是什么香饽饽一样,大家还争着抢着和她家结亲不成?”
末了又叹道:“呦呦这孩子,到底给她妈妈带的眼皮子浅。”那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吗?家里费尽心思培养,又读了那么多的书,难道是让她去依靠婚姻和男人的吗?
但是这现在也不是她家的孩子了,沈凤仪自觉用不着操这份心,拍拍小花花的手道:“不能和她学习,小花花咱们自己要争气,不管男女,自个的命运,决不能交到旁人的手里,你一旦起了这种心思,别人就好拿捏你了。”
许小华想不到奶奶会忽然和她说这些话,忙道:“奶奶,我知道的。”
这边,张建英并没有回空军大院,而是去了京大。
这些年来,她一直和徐佑川有书信往来,知道徐庆元就读于京大材料工程系,直接从学院里打听到他的宿舍住址,就在宿舍楼下等着。
她知道,今天儿子回去定然是要和她闹一番的,她可不想为这些琐事,伤了母子之间的感情。所以在和儿子交锋之前,她准备先把许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本来她还不知道从哪下手比较好,听说今天许家妹妹旁边的男孩子是庆元,她当时心里就有了主意。
庆元小时候,她可待他不差,她不信,她这回找上门来,庆元会不告诉她。
徐庆元压根没想到,有人在他的宿舍楼下守株待兔。
徐庆元下了公交后,准备回宿舍拿借书证,先去图书馆看看有哪些书适合小花花看的,忽然就被人拦住了路。
抬头就看到今天在许家门口见到的张建英,正站在他面前,一脸笑吟吟地望着他,“庆元,好久不见,见了阿姨,也不打招呼了吗?”
徐庆元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张阿姨。”
张建英拍了下他的胳膊,“你别和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老实和我说,那许呦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徐庆元无奈地道:“张阿姨,我也只是去许家坐客,她家的情况,我一个外人怎么好说?你还是问问庆军吧,他肯定是知道的。”
张建英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性子,素来不喜欢掺和这些乌漆八糟的事,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许家把许呦呦一家赶了出去,你如实告诉我就行。你不要忘了,你小时候从人贩窝里逃回来,还有你吴叔叔的功劳!”
这点,徐庆元没法否认。
“张阿姨,你有所不知,当年和我一起掉到人贩窝里的,还有许呦呦的妹妹,许小华,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姑娘……”
徐庆元把小华小时候走丢的前因后果,简短地和张建英说了一遍。
张建英听完,心口都“噗通噗通”跳,忍不住低喃道:“天啊,这家人心也太狠了,那妹妹当年多大啊?”
徐庆元抿了抿唇,“五岁。”
张建英忙摆手道:“不行,庆军这回就是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也绝不同意,我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做亲家?”这么狠的心,要是哪天一个气不顺,对她女儿家小娃娃下手怎么办?
她家庆军,这回还真是找了个“祸根”啊!
张建英缓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问徐庆元,“你家里最近还好吗?爷爷身体怎么样?”
“张阿姨,我爷爷前段时间去世了。”想起爷爷, 徐庆元不禁有些怅然,爷爷都没看到他毕业工作,临走前, 还为着他的前途操心。
如果小华没有应下这门亲事, 他想, 爷爷大概走都不会安心。
骤然听到故人离世,张建英有些没反应过来, 低声道:“你爸在信里, 怎么一句都没提啊?家里当时乱做一团了吧?”她是知道,徐佑川现在在安城下面的霍县水利局工作,肩上担子重得很,怕是能抽出几天回家料理丧事都不容易。
卢源又是个经不住事的性格。
她正想着, 就听徐庆元道:“小华的奶奶刚好去安城看望我爷爷, 丧礼是小华奶奶帮忙操持的。”
张建英没想到俩家走得这么近,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又叮嘱徐庆元道:“你爸脾气硬,是万事不求人的性格,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记得给张阿姨写信, 也就是你当年出了一茬事, 一家人急急慌慌地搬到安城去了, 不然你现在都得喊我一声‘干妈’的。”
她和徐佑川是在庆城时候的老同学, 交情很深,后来又在一个大院里住着, 两家来往就更紧密些,说一句“通家之好”是不为过的。当年俩家都说好认干亲的,然后庆元忽然不见了,认亲仪式就没办,等孩子找回来,徐家又举家搬迁走了。
徐庆元面上应了下来,“谢谢张阿姨。”
张建英还挂念着儿子的事,着急回空军大院去,犹豫了下,还是嘱咐了一声道:“等你毕业,要是有想去的单位,提前和阿姨吱一声,阿姨帮你问一问。”她本来也不愿意运用关系帮小辈走后门,实在是觉得徐茂才、徐佑川这样的大才,甘愿留在地方搞法制、搞水利,已然是为国家为社会奉献了小我。
徐家的孩子受到一点照顾,也是应该的。
去不想,徐庆元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费心,张阿姨,听组织安排就好!”
张建英望着这个孩子,无奈地摇头道:“你啊,真是和你爸一个脾气。”从小脾气硬,人又有主见,看着比她家庆军要稳重多了。她都有些羡慕卢源,丈夫和儿子,没一个需要她操心的。
想到中午的事,张建英又和徐庆元道:“帮我和小华同志道个歉,我今天语气不好,有些欺负人了。”
徐庆元微微笑道:“好!”
张建英见他听到“小华”这个名字,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不一样,有心想问两句,又觉得以庆元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和她说的,到底没问出口。
“庆元,祝你一切顺利,希望下回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你比现在有更长足的进步!”
“谢谢张阿姨!”
这边,吴庆军急急忙忙地赶回了部队,“铛铛铛”地跑到了二楼,发现家里没人,又问隔壁的刘营长家,“嫂子,有看到我妈过来吗?”
刘嫂子正在家里包饺子,听到动静,出来道:“没呢,我这一下午在家擀饺子皮,没听到有人来敲门。”
吴庆军点点头,又跑到顾向慧家去,顾向慧正带着保姆在家里准备晚饭,见吴庆军来,笑问道:“庆军,你妈妈怎么没和你一块儿?”
吴庆军一听这话,就急道:“顾大姐,我妈没来吗?”
“没呢,不是说去找你了吗?怎么,你们没碰上面?”顾向慧边说边看着吴庆军的脸色,上午建英走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她都担心这母子俩别在许家就闹了起来?
就听吴庆军道:“碰到了,她提前回来了,难道是回汉城去了吗?”
顾向慧试探着问道:“庆军,你没和你妈妈闹吧?你妈也是关心你,才大老远从汉城跑过来。”
吴庆军一噎,叹气道:“没有,就是把呦呦闹哭了。”
顾向慧眼睛一闪,她就知道今天这事,没那么好收场,“你妈应该没回汉城,她上午还托我给她买明天上午的票呢,要走肯定会和我打招呼的,是不是回来路上,走错了路?绕道了?”
吴庆军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那我现在出去找她!”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顾向慧忙去开门,发现正是张建英,笑道:“你可回来了,庆军都急坏了,怕你走错了路呢!”
张建英瞥了眼儿子,意有所指地道:“我都是老革命了,还能走错路?倒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看着哪一处风景好看,就跟着岔过去了,压根不记得自己要去哪。”
吴庆军微微皱眉道:“妈,你怎么说这些?”
张建英淡淡地道:“偶然有所感而已,”又问儿子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吴庆军看了眼顾向慧,顾向慧立即明白,这母子俩是有事要谈,笑道:“我这晚饭还没做好呢,庆军陪你妈妈去书房坐一会儿,她最爱看书了。”
张建英拍了拍顾向慧的手道:“老同学,借你的地用一用了。”
顾向慧笑道:“我的荣幸,快去吧!”
等到了书房,吴庆军着急忙慌地就问道:“妈,你今天和呦呦说什么了?你都不知道,呦呦哭的眼睛都肿了。”
这是指责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张建英对儿子的反应,早有预料,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先坐下,然后问道:“你知道许家奶奶将许呦呦一家赶出门的事吗?”
吴庆军犹疑了下,点头道:“知道的。”
张建英倒是微微愣了一下,忽而笑道:“我就说,这是个聪明的姑娘。”先给庆军打了预防针,后面旁人再说些什么,庆军怕是都听不进去的。
接着道:“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又好看又能干,是不是还对你一心一意,甚至是死心塌地的?”
吴庆军点点头,有些不理解地问道:“妈,那你为什么和呦呦说,你不同意我们的事?”
张建英也不否认,“我确实不同意,不仅不同意,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我宁愿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吴庆军一愣,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母亲,“妈,你在说什么?至于闹到这一步吗?”
张建英果断地点头,“至于,庆军,妈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也是你姐姐的妈妈,我不可能纵容你娶许呦呦,然后给整个吴家带来灾难。”
“妈,你这话又是从哪里说起?是呦呦妹妹和你说了什么吗?”吴庆军几乎有些迫切地道:“妈,你不知道,她们姐妹俩不和,问题还不小,她妹妹的话,当不得真的。”
张建英见儿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沉默了一会,才道:“不是许小华,和许小华没关系,她什么都没说。我去白云胡同那边打听了。”她担心儿子会去找庆元麻烦,把她找徐庆元的事也掩了过去。
“妈,那你打听到了什么?”
张建英望着儿子的眼睛道:“你知道许呦呦妹妹小时候走丢的事吗?你知道具体原因吗?”
吴庆军眼神闪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妈,这事是呦呦妈妈做的不对,那时候呦呦出了车祸,她妈妈也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有些迁怒了这个侄女儿,和呦呦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建英觉得儿子的话有些不对,气得站起来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因为一时的愤怒或不高兴,就能眼睁睁地把一个五岁的孩子留在大街上,就能在公安局上门比对孩子信息的时候,告诉公安,孩子找到了?就能忍心看着人家父亲、母亲泡在苦水里一样地找孩子找十一年?”
吴庆军一愣,他只知道大街上的事,后面都没听呦呦提过。
张建英提醒儿子道:“我和你爸都是老革命了,你要我们和这样的人当亲家?你要娶这样人家的女儿?庆军,你稍微为我们和你姐姐想想,也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做?”心里却是对许呦呦这个姑娘更高看了一点,事情只说三分,就能让这个混小子,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吴庆军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道:“这些和呦呦没关系,她是个好姑娘。”
“那她可以不要她的母亲,只和你生活吗?”说完,又笑道:“如果她能做到这一步,你可以和我们断绝关系,只和她生活。”
吴庆军猛然抬头望向母亲,见母亲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神却异常的坚定、果断,心里隐隐觉得,母亲并没有和他开玩笑,她是真做了和他断绝关系的打算。
心里顿时一颤,带着几分乞求地道:“妈,你不要这样说。”
张建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现在婚姻都讲究自由、民主,我们做长辈的,只能提意见,又不能真的拦着你,不让你去领结婚证。妈妈的话,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我们也强迫不了你。”
说到这里,张建英微微叹了口气,“但是庆军,我是不会和这样心狠的女人当亲家的。”顿了一下,还是漏了一句她对许呦呦的真实看法,“再者,许呦呦这个姑娘,太有野心了,不适合我们家。”
吴庆军已然听不进去母亲的话,红着眼眶道:“妈妈,我本来打算,正月和呦呦先订婚,我以为我和呦呦,会得到你和爸爸、姐姐的祝福。”
张建英沉默了很久,才淡声道:“庆军,人之一辈子,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妈妈知道,你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但是你们不合适。”
到底是狠下心来,提醒儿子道:“即便你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作为我们的儿子,你比其他人得到了更多的便利。我们明白,别人也明白。妈妈言尽于此,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张建英说完就出了书房,到厨房给顾向慧帮忙,顾向慧低声问道:“怎么样?庆军怎么说?”
张建英摇摇头道:“不好说,看他自己怎么选了,要么和家里断绝来往,要么就放弃这段感情。”
顾向慧听的都咂舌,“建英,你这也太狠了,这到底是你儿子。”
张建英有些好笑地道:“你以为他会怕?搞不好他只会犹疑几天,就全然忘记了我的话。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已经把后果和他说了。”
“建英,你还准备来真的啊?”
张建英脸上的笑意消了下去,一边低头洗菜,一边道:“没有办法,我不可能再为他兜底的。那个姑娘和她妈妈都不是好相与的,我要是心软,那害的就不仅仅是庆军,可能我和老吴都要受影响。”
她已经把话和儿子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庆军一意孤行,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狠下心来。
顾向慧安慰道:“你先别急,说不定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张建英却没有这样乐观,但是这些事情,她瞎操心也没用,打起精神来道:“我这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今天晚上咱们好好聊聊天,我明天一早就回汉城去了!”
许呦呦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浅水胡同的筒子楼里,推开门就见妈妈正躺在床上有些失神,像是在想什么,轻声道:“妈,爸没事,你不用担心。”
曹云霞把被子上的信,忙往被角下面掖了下,出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许呦呦回道:“说是气急了,观察俩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心里想着,爸爸要离婚的事,要怎么和妈妈开口呢?妈妈还在坐着小月子,要是太动气了,怕是对身体不好。
正犹豫这,就听妈妈问道:“呦呦,你奶奶那边知道没有?有没有过去照顾一下,这还要住俩天呢,你明天就得上班了吧?”她这次小月子坐的不是很好,她想再坐一段时间,不然以后身体差,又是一桩麻烦事。
就是怀安那边,她和呦呦俩个都没法去照顾了。
许呦呦摇头道:“奶奶看了一眼就走了,说侍奉爸爸,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事。”
曹云霞这时候发现,吴庆军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你是回来拿东西的吧?你爸那边,现在是小吴在看着吗?”
“庆军有事回部队去了,爸爸现在状态还好,让我回来休息一会。”说到这里,许呦呦到底没忍住,语带哽咽地道:“妈妈,你怎么就和爸爸吵起来了呢?还把他气得这样厉害。”
曹云霞以为女儿是心疼爸爸住院,叹道:“就是说着你的亲事,不知怎么就说到小华身上了,你爸就晕了过去。”曹云霞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怎么丈夫的反应那么大?
微微皱眉道:“呦呦,你没骗我吧?你爸身体真没什么问题?那怎么好好地就晕倒了呢?”
许呦呦吸了吸鼻子,“妈,我爸身体上没问题,但他心理上出问题了,他要……他要和你离婚!”
这一句话,无疑像冬日里的炸雷,把曹云霞炸懵了,“呦呦,你胡说什么?”最近她闹出这么多事,怀安虽然不高兴,但是也没有提过一次离婚,怎么现在眼看着女儿都要订婚了,怀安还闹这么一出来?
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呦呦,你听错了吧?”
许呦呦进房里,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出来,仔细地把眼泪擦干,才开口道:“没有听错,妈妈,爸爸和我说得很清楚,我还哭着求他,就算为了我,也不要离婚,但是爸爸没有松口。”
曹云霞定定地看着女儿的脸,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眼角余光触到被子下面露出来的一点信封,心里转瞬闪过了一个念头。
许呦呦见妈妈不说话,正担忧着,别把妈妈吓到了,就见妈妈点了点头,平静地道:“好,我知道了。”
没有眼泪,也没有忧急。
许呦呦不懂,妈妈这是刺激过度,还是已经有办法让爸爸回心转意?轻声问道:“妈,你是想到怎么劝爸爸了吗?”
曹云霞摇摇头,“你爸从来没提过离婚,现在既然说了出来,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最近给他家这侄女儿闹得,头疼胸口闷,从她回来,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要是真和你爸离了,我也算解脱了。”
许呦呦一时都有些听不明白,试探着问道:“妈,你愿意离婚?”
曹云霞点头,“我和你爸现在这样子,离不离也没什么区别。”说着,望向女儿道:“他要是真想离,我也没办法,呦呦,以后我跟着你过日子可以吗?”
许呦呦倒吸一口凉气,“妈,我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工资,咱们再租个房子,光是每个月的生活都困难。”
曹云霞提醒女儿道:“我手里还有几百块钱,暂时用个一年半载的没有问题,另外,你爸爸人很厚道,不会不付我赡养费的。”
许呦呦默默地听着,这么一会儿,她已然明白,妈妈之所以愿意离婚,是因为知道她即将要和庆军订婚的事,觉得自己会老有所依。
许呦呦心里有些发凉,忍不住道:“妈,这些年,爸爸对我们不差,不说对你百般呵护、多有忍让,就是对我,也是视作亲生女儿的。”
曹云霞扭过了头,淡声道:“这段婚姻里,我也付出了很多,三次小产,无法再生育。”
“妈,你对我爸,其实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呦呦舌尖都有些发颤。
曹云霞望着女儿,苦笑道:“呦呦,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怀安确实像个勇士一样,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将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很甜蜜的生活。”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不在乎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了?曹云霞自己也说不上来。
甚至在今天之前,如果女儿告诉她,丈夫要和她离婚,她可能都会觉得恐惧、害怕。但是今天,她知道女儿即将和吴庆军订婚,她明白,就算离开了怀安,她也能和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或许,还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此时,面对女儿探询的眼光,曹云霞轻声道:“是你爸提出来的离婚,我也没办法。”
许呦呦气得心里直发苦,忍不住冷嘲道:“妈,你以为我扒拉上了吴家,你就算离开了爸,也会老有所依是吗?”
见母亲微微移了目光,确实不否认。许呦呦苦笑道:“妈,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些,吴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你想着高攀,人家也会考虑你和他家的差距,如果我的妈妈二婚都失败了,人家会怎么想?他们怎么看待你这个母亲,怎么看待你一手养大的女儿?”
但是劝母亲不离婚的话,许呦呦此时已然说不出口。
她觉得自己的妈妈太心狠了,太心狠了,她都无法接受妈妈这样对待爸爸。
这么一瞬间,她为她的爸爸感到不值得。
许呦呦环顾了下这个有些简陋的房子,她想,在今天之前,她其实还是有家的,虽然这个房子又小又破,还是租来的,但是她还有爱她的爸爸和妈妈。
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发现她印象里脉脉温情的家,原来撕开面纱以后,是这样的不堪和丑陋,
“妈,我去医院陪爸爸,你自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她甚而一刻都不愿意和妈妈多待,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她的妈妈对爸爸这样冷漠和绝情。
再从家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冬日的夜,来得格外早些,灰蒙蒙的天空下,许呦呦失神地快步走着,好像这样就能发泄掉心里的无力和痛苦。
等到了友谊医院的时候,整个人被风吹得脸色都有些发青,许怀安看到她去而复返,神色还有些不好,忍不住出声问道:“呦呦,这是怎么了?”
许呦呦摇摇头,哑着声音道:“爸,没事,我妈妈同意离婚,她说你会付她赡养费。”
许怀安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
许呦呦的情绪再也无法忍住,“爸,你为什么这样厚道,为什么这样纵容她?她想都不想,就愿意和你离婚,这么多年来,你哪里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凭什么这样?”
许怀安见女儿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心里也觉得有些唏嘘,拍拍女儿的背道:“呦呦,我也是今天才意识到,你的妈妈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今天听了你的话,爸爸觉得很欣慰,至少这么多年来,我的女儿是真心将我当爸爸的。”
“爸!”
许怀安劝她道:“没事,不哭了,我和你妈妈都一大把年纪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到今天吴家的事,又适时地劝解道:“呦呦,爸爸也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和你妈妈的婚姻,你是一路看过来的,什么名利、工作、家世都是很虚幻的东西,俩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还是要有感情,这就像建房子一样,没有选好地砖,大厦将倾是迟早的事。”
许呦呦哭哭啼啼地道:“爸,我不和庆军订婚了,你也不要离婚好不好?我不想没有爸爸。”
许怀安的眼眶也不由湿润了起来,他刚才还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很失败,枕边人没有心,陪着自己虚情假意了十几年,到头来还闹得和母亲离心,和兄弟像仇人一样。
就连那么喜欢他的小花花,现在连一声“伯伯”都不喊了。
但是这一刻,许怀安又觉得,好像他的人生也没有那么失败透顶,至少这个女儿,是真得将他当爸爸的。
在许呦呦殷切、乞求的眼神中,许怀安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呦呦,爸爸不离婚,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
许呦呦的眼泪,顿时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立即和爸爸保证道:“爸,我也不和庆军处对象了,我以后努力工作,好好孝顺你!”
许怀安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哽咽着应道:“好!”
在这一刻,许呦呦说得完全是真心话,这么多年来,爸爸一直对她很好,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不是她的爸爸了,她以后要怎么办?至于妈妈,许呦呦隐隐觉得,至少在现在的妈妈心里,她这个女儿可能并没有她自己重要。
隔天,许小华早起上班,看到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许呦呦,手里还提着热水壶和饭盒,她想,大伯这边,看来是不用奶奶操心了。
许呦呦也看到了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当没看见一样。
许小华就想起来,昨天她说的“不相欠”的话来,也没当回事,继续朝单位的方向走了。
在单位门口就碰到了舒雯雯,对方很客气地和她打招呼,“小华,你今天来得还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