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人一人牵着马先行走出去,左右瞧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朝身后招招手,之后两辆马车鱼贯而出,紧跟着是数骑。
他们并未往那个宅子走,而是去往相反的方向。
待他们走远一点,万霞跃身而下,找到藏身附近的青衫和翟枝,两人皆是一身劲装,看起来和平时截然不同。
“告诉言则,他们动了,走的上边那条路。”
青衫应下,翟枝则跟着万霞,两人以交换跟踪的方式跟了上去。
往年的冬天正是温泉庄子最热闹的时候,可自从出了言十安被绑那个事后,这里几乎空置,除非案子破了,不然是万不敢再住到这里来的。
一路走来除了碰到一个担着箩筐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人,以及一众家仆簇拥着的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儿,他们再未碰到其他人,那感觉好似回到了以往一般,几人明显放松了些。
往前走了一段路,他们从另一条路往回绕,大概是确定了周遭无人,他们说话肆无忌惮,脏极了,有时还掀起帘子看看马车里的人,又是一阵说笑。万霞听得心头火起,除了不敢破她们的身,其他小动作没少做。
与此同时,一队金吾卫正在城中巡逻,队副停下来道:“队正,都到这了,歇歇?”
平时他们也会在城门这里歇上一阵,为了舒适点,小杌子都存了不少在监门卫兄弟那里。见队正应下,立刻有人懂事的去拿小杌子。
队副眼神轻轻扫了一圈,将一个水壶递给队正,笑道:“今日这条路上的人比平时少。”
队正姓乔,才三十出头,却喜欢留两撇小胡子,看着四十不止。
他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入嘴的味道让他很是满意,这天气,可不得喝上几口暖暖身吗?
“今天的热闹在浮生集附近,你这会过去,保你连个站的位置都没有。听说负责那边的兄弟是热闹看了,脚也快被踩肿了。”
“属下要不是当值,也想去看这热闹。”
说得他不想去一样,乔队正又喝一口,有些热闹吧,看不了这场有下一场可看,有些热闹,真是一辈子不见得能见着一回。
小杌子搬了来,一行人晒着太阳,有些昏昏欲睡。
“长官!”
突然一声大喊,把一众人惊得瞌睡尽退,纷纷看向说话的人,却是个担着空箩筐的愣头青。
乔队正多喝了几口酒有些上头,脸色不是很好看,张口就训:“京城重地,何事如此惊慌?”
“小的,小的发现一件天大的事想报官!”愣头青声音响亮得像嗓门里装了一口钟,每个字都带着回音,震得人脑子嗡嗡作响,周边经过的人听着这话当即就不急着走了,纷纷竖起了耳朵。
乔队正往后挪了挪小杌子:“说说你那天大的事。”
“小的刚才往温泉庄子那边送菜,碰上一行人,听着马车里像是有人在呼救。”见乔队正一脸你在瞎扯什么的神情,愣头青急了,声音都又提高了不少:“真的真的,小的本来也没当回事,觉得肯定是听错了,可是小的又想起来之前十安公子不正是在那里被绑了吗?就想着,是不是又有人被绑了?这不就,不就来找官爷了!”
愣头青说完声音又小了:“小的,小的一片好心,就算真的是听错了,官爷您也不能怪我不是!”
乔队正眼睛一瞪,这是来耍他的?!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不找官爷了!不找了!”说着话,担起他的箩筐就要走。
“等等。”队副留住他,其他人一把将人按住了,愣头青顿时喊得跟杀猪一样,忍无可忍的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顿时清静。
队副凑到队正耳边低声道:“属下觉得,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愣子这么大嗓门,附近不知多少人听到了,若事后发现这事是真的,到时您可就难辞其咎,而且这京城遍地权贵,若被绑的人是其中哪一家的,您说这后果……”
乔队正心下一凛,到时死的恐怕就不止他一个了!
他示意属下把那愣子放开,恨极了他那大嗓门,不等他开口就先声夺人:“再大喊大叫的,直接把你下了狱。”
愣头青捂住嘴连连摇头。
“你真听到了?”
愣头青摇头。
“你刚才不还说听到了?说话。”
愣头青把手滑到下巴上捂着,委委屈屈的怕极了:“官爷,小的,小的到底要应是,还是不是啊!”
“说实话!”
“小的,小的,确实,好像是听到了。又好像,好像没听到。”愣头青哭丧着脸,五官挤成一团。
乔队正脾气又上来了,队副忙换成自己上前:“我来问你,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就是,就是温泉庄子那里。”
“有泉眼的那一片还是没有的那片?”
愣头青快哭了:“小的只知道那里有个三叉路,是不是有泉眼小的真不知道啊!”
队副也不为难他:“你带路,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愣头青一脸后悔:“官爷您看,可不可以当小的什么都没说过?”
“要真是有人呼救,那你可就是立了大功,到时给你请功。”
愣头青听得眼睛发亮,担起箩筐道:“小的给官爷领路。”
队副促狭的朝其他人眨眨眼,其他人都笑起来,队副连队长都哄得住,哄这么个愣头青那不是信手拈来?
第140章 请君入瓮(2)
山坡上趴伏着一大片的人,除了一个人穿着华丽,其他人全做统一的护卫打扮。
担心这么多人盯着会让对方有所察觉,做了伪装的言则让其他人都低下头,由他亲自盯着下方。看着那一行出现在视线内,他放下心来,一切都在时姑娘的计划中。
马车在那宅子前停下,护卫策马前前后后的走了走,确定无人才上前敲门,很快,门缓缓从里打开。
马车先行进去,护卫在外边等了一会,见没有任何异常才进去并关上门。
不一会门又轻轻打开,飞快出来两人四处扫视,再次确定没有尾巴才放心的回去,没再出来第三次。
稍等了等,青衫轻巧的上了屋顶,悄悄缀上。而万霞,在刚才的时间里已经绕到了旁侧屋顶上守株待兔。这个位置,无论是在中庭还是去往后院,她都能盯得住。
言则居高临下,看到她们开始行动,带着一众人悄无声息的靠近。
马车在中庭停下,护卫两两一对把那四人抬下来通过中庭去往后院。
万霞朝伏身在身后不动的翟枝指了指那个方向,翟枝会意,跃身下了屋顶。
万霞在屋顶悄悄移动,就在这时,右手边方向一个房间打开,她立刻伏下身,只露出一点点视线,见从里走出来数人,他们明显有些紧张,一出来便四处张望,又和来人低声说着什么。
待他们开始往里抬人,万霞退下来一些,在屋顶上如壁虎一般灵活爬行,绕到了那间屋子顶上,轻手轻脚的将一块瓦下移些许,并同时用手覆住,以免日光照进去暴露。
屋里的人正把正中间的八仙桌挪到一边去,空出位置来放抬进去的人,然后就见他们打开一个衣柜,两人分别按住衣柜左右两边用力一推,衣柜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的一张门来。
万霞冷笑一声,朝不远处的翟枝打出十六的手势。
不一会,众人无声的翻墙而入,直奔万姑姑所在。
这里只做转送之用,并未置多少护卫,一路上遇到几个,一个照面就被割了喉,根本不给示警的机会。
在中庭藏了一部分人警戒,言则带着其他人冲进后院。
还有两个人没抬进去,正在屋外等着的几个护卫被突然出现的一众人吓得大惊失色,边喝问‘什么人’边放下抬着的人上前来拦,只是胆怯之下,使出来的力气不足平时的七成。
言则半点不耽搁,留下人数相等的人应对,飞快带着其他人进屋。
掌着钥匙的人正要打开暗道那张门,听到动静赶紧加快动作,打算不管外边人死活自己先跑,可仍是来不及了,被一个箭步过来的言则勒住脖子拖回屋内按在地上,并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钥匙扔给等在门口的言德。
其他人也各自找了对手,不让他们靠近暗道,做这种亏心事的地方,多半有示警的手段,协力把他们逼出门去,呼喝着有意弄出动静来,到了附近定然听得到。
时姑娘吩咐,他们的目的是留住人,于是全都留了手,和他们打了个有来有回。
言德打开暗道门,吹燃火折子,左右一打量,看到了左手边有根绳子,这是暗道常用的示警手段,只要一拉绳子,那边就知道了。
他点了四个人跟他一起往里探,见并非迷宫那种复杂暗道,走了一段便退了回来。
如此松懈,可见这些人以往行事有多顺利。
万霞把瓦片放回原位,躺在屋顶上藏住身形,眯起眼歇息片刻,冬日暖阳,晒一晒去去晦气。
不远处,愣头青带着禁军过来了,边找路边和看起来好说话的队副发誓就在这条路上,不会有错。
乔队正突然勒住马,抬手示意噤声。
愣头青看不懂,还要说话,被队副一把捂住嘴。
“听到了吗?肖奇。”
肖奇,也就是队副点头:“有兵器相交之声!听起来动手的人不少,队正,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够送的。”
“你回去找人增援,把事情往大了说,多要些人,让人知道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大事。”
乔队正哪里按捺得住,人要是在他手底下抓住的,升官发财全都有!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我还就不信了,在京郊有人敢对禁军动手。”想到什么,他又叮嘱了一句:“记住了,别透给监门卫的知道,找自家兄弟。”
“是。”
“走!”乔队正生怕这大功跑了,一甩马鞭,策马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他人赶紧跟上。
队副和愣头青眨了眨眼。
愣头青这会看起来一点都不愣了,回了个眨眼,担着箩筐跑得飞快。
肖奇看着他的背影闷笑不止,天知道他忍了多久了。
离着不远,乔队正跟着声响赶到,吆喝着手下抽出佩刀快步往里跑,毫无阻拦的来到后院,看到了打得正火热的一众人。
他暴喝一声:“尔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此打杀,将我大佑律法置于何地!”
动手的两方人马动作慢下来了,但仍是没有停下。
穿着华丽的青年上前一礼:“燕西郡安家子弟安平,见过官爷。”
敢这么亮名号的,家中要么曾经风光,要么现在也还风光,总归有些底气。
乔修态度转好,问:“发生何事?外边那几人是你们所杀?”
“是,请官爷听我细细道来。”安平从怀里拿出一张小心折叠着的纸打开:“这是在下的幼妹,自小熟读诗书,知书达礼,却在今年三月出门踏春时莫名失踪。安家和她刚刚定亲的李家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可到处找遍了也没找到,就好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青年语带哽咽:“前段时间城里贴了这些画像,我们才知京城发生了如此大案,当时也不曾想到这事和我安家有何关系,更不曾想过小妹会是其中之一。直到有一天母亲出门,看到这张画像直接就晕倒了。我们不知,可母亲最清楚小妹肩膀上有一胎记,形状如同三瓣小花瓣,就跟这图上的一模一样。”
第141章 请君入瓮(3)
乔修便是油滑,知道这个案子的时候也是大骂过的,这么多条人命,还都是虐杀,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此时得知眼前之人是苦主之一,态度便更好了些,同时也猜到了他的来意:“你是来京城报官的?”
“没错。”安平小心的把画像折好,脸上全是难过的神色:“母亲病倒在床,父亲也是伤心不已,我做为家中长子,责无旁贷。”
乔修看向还未停手的那些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是巧,听前来接我的掌事说上次有人在这一片被绑了,但是逃了出来,要是他没逃得了,怕是要和案子里那些人一样落得同样的下场。”
乔修点点头:“十安公子才貌双全,被盯上也不奇怪,好在他头脑聪明,还有把子力气,对方一时间没能按住,这才找着机会逃脱。”
“这里不曾找过吗?”
“找过,但是当时确实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来。”
安平摇摇头:“在下不知内情,只是不解既然是在此地逃脱,那做恶之人定是在这附近的,为何没能查出来?看时辰还早,此地又离着不远,好奇之下便过来瞧瞧,结果就看到了他们这一行鬼鬼祟祟。哪个行事正当的人家回家跟做贼一样,关了门还要来个回马枪?又是哪家的护卫敢当着车里主子的面满嘴污言秽语?”
“所以你就杀进来了?”
“在下倒也没有那般失礼,若是误会了人家岂不难堪?”安平抬头指向身后的屋顶:“在下手底下有几个护卫身手不错,他们爬上去瞧了瞧,就看到他们从马车里抬人出来,在下一听,怎么都觉得这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就冲了进来。”
这有何区别?说到底不还是杀进来了吗?乔修心道,但想到这是苦主,也就忍下来听他继续往下说。
“官爷您看那边,那就是他们从马车里抬出来的人。”安平指着放在地下,身边如此动静仍未醒来的人:“用棉被裹着,绳子绑着,不知被他们使了什么手段人事不知,在下无法不去想,小妹当初是不是也被人这般带走的?是不是就在马车里,大摇大摆的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于是就没忍住和他们动手了,他们也不打算放我们离开,这不,就惊动官爷您了。不过就算您不来,在下也是要去报官的,这宅子里藏着的秘密可不小,您这边请!”
安平领着他进屋,这下不用他说什么,乔修也知道事情大了!十安公子就是在这一块逃脱的,这一片当然最可疑,可当时每家都打开门给他们找过,没发现半点可疑之处,这才认为这里只是途经之处。
而这个暗道却证实了,当时他们的怀疑是对的!
“官爷,在下怕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没敢进去,您若是进去,在下能否一起进去瞧瞧?”
“不,不急。”乔修抬手制止,鬼知道这里边有什么,当然得等援兵来了再说!
乔修按捺着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背着双手走到暗道前,探头往里瞧了瞧,脚那是一步不敢往里迈的。
浅浅满足了一下好奇心,他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后边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往前倾去。
安平忙把人拽回来:“官爷您可别摔着!”
乔修惊魂未定,回头劈头盖脸就一顿骂:“你属鬼的啊!贴在我背后干什么!”
“这不是,在下之前不敢看,现在有您壮胆,就想跟着往里瞧一瞧。”
乔修一时间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瞪他一眼,按着心口走出门去,一腔火气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还愣着干什么,和安家护卫一起把人拿下!去个人赶紧去找肖奇,让他往上禀报,此地有大案!”
“是。”
那些人本就被吓破了胆,这会更是不济,手脚都开始发抖,没几个回合就被按住了,他们满眼惊惶,这事一旦曝光,首先会死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与其被人弄死,还不如……
死志刚起,还来不及有任何行动下巴就传来剧痛,紧接着肩膀又一痛,再使不上力,干净利索的断了他们所有后路。
乔修有些意外护卫竟有这水平,顿时对安平起了防备之心。
安平连忙解释:“安家祖上武将出身,家里还有点家底,这都是军中对待想逃的俘虏的做法。”
原来如此,乔修点点头,左右打量这宽敞的后院,踱到棉被包裹的两人身边蹲下,仗着这里没人能管他,拂开头发看了看脸,顿时眼睛亮了,真是好生貌美!
安平及时出声:“官爷,您来看看这人是不是有点不对。”
乔修便是不耐也不敢在此时如何,起身去往安平身边。
万霞躺在屋顶上听着下边的动静,见言则来到身边用目光询问。
言则弓着身体匍匐到她身边低声道:“该撤的都撤了,只留下了下边那些人。”
万霞点点头,接下来,就到了姑娘说的赌气运的时候了。
没让她等多久,肖奇领着援兵赶到。
“队正,属下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好碰到统领大人,擅自作主向统领大人禀报了此事。”
正四品的统领,平日里哪是不入流的队正能接触到的,乔修忙上前拜见。
要这是件小事,却惊动统领大人前来,事后他绝饶不了肖奇,可今日这事,实在是大!大得超乎想象!有统领大人坐镇,他心里有底气多了!
统领姓何,名兴杰,不过是按例巡视一圈,碰上小小队副说温泉庄子有大案。
在温泉庄子,且是大案,他几乎没有多想就赶紧过来了。
“大人,您这边请。”不用他问,乔修边把人往屋里引,边把所知的事,用他这辈子没有过的好口才一股脑告知。
何兴杰在听到有暗道时就加快了脚步,待真正看到了,再联想到之前言十安的事,赶紧又去看旁边棉被里裹着的两个,果然,个个年轻秀丽。
“未往里探?”
乔修摇头:“属下担心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坏了事,未往里去。”
说得倒是挺好听,何兴杰吹燃火折子上前,站在暗道口四处打量,看到了那根绳子。摸摸墙,又蹲下摸了摸地面,年头不算久。
第142章 请君入瓮(4)
“让大家动静小些,出口可能离着不远。”何兴杰把自己的腰牌递给属下:“将此事禀报将军,再调来五十金吾卫。今日城中热闹,无人会起疑,这功劳必须落在我们金吾卫。”
“是。”
何兴杰步出屋,踢了一脚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审,半柱香。”
“是。”
这点时间,何兴杰去和安平说了几句话。安家祖上曾风光过,只是这些年落寞了,但无论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必急着去踩,谁知道是不是哪一代就能出个有出息的翻身了呢?
金吾卫的手段一般人哪里扛得住,半柱香只燃了一半就有人招了。
“暗道有七百步左右,曾经有人不安分,想探那边虚实,当场那批人就全没了。从那之后他们再不敢探,每次都是把人放到口子上,拉一下右边的绳索即走,没有任何来往交谈,如同仇人,所以也就不清楚那边的情况。”
七百步,如果是直线,那已经挺远,从后院传到前院声音就已经不大了,应该没有打草惊蛇,不过,也不能再等了。
他带来二十人,加上原有的一小队,便是对方有人手也未必不能一拼。
何兴杰行事果断,想明白了便立刻行动起来。
“安平,你带着人守在这里,若有人来打听,就说金吾卫在此办事,不得多问。”
安平应下。
他又就近点了四个人:“扒几身衣裳换上。”
“是。”
等他们准备妥当,把人也抬了起来,何兴杰叮嘱道:“暗道里绳索之类的不要碰,尤其是铃铛之类,离着远点。”
众人纷纷应是。
何兴杰当先进了暗道,数着步子往前走。
暗道的墙上有油灯,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清楚路。
一行走得谨慎,何兴杰时不时摸一摸墙壁,地面,同样都不古旧,应该就是近几年挖的。
数到第六百步时,他留下十人,到六百五十步,又留下十人,带着剩下的人一起往前。
前边的光线明显不一样了,油灯多了几盏,且宽敞了些。
何兴杰示意属下把人放到门口,他左右看了看,只有右边垂着一根绳索,再无其他。他朝穿常服的几人打了几个手势,先行带着穿甲胄的属下撤远一些。
穿常服的金吾卫拉下绳索后跟着撤离,用他们的身体给后边的兄弟做遮挡。
不一会,暗道的门打开了,出来两个人习以为常的看了看,分两次把地上的人抬进去,根本没多看还没离开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几人一眼。
那种完全没把他们看在眼里的态度,让何兴杰懂了为何那些人招得这般痛快,都要死了,不如一起死。
带着人沿原路返回,他让下官拿来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纸,扫了一众属下一眼,问:“谁记住了刚才的路线?”
好些人都说记住了。
“真记住了的来领纸笔画出来。”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乔修一心想立功,立刻把肖奇推了出去:“大人,属下这个队副什么都会。”
何兴杰看着肖奇微一挑眉,什么都会?
肖奇一脸惊吓的回头看队正一眼,试图为自己说话:“大人,属下只会一点小事……”
“刚才说记住了的人里也有你,试试无妨。”何兴杰原地较正,用着和暗道同样的方向开始画。
手里被直接塞了纸笔,乔修还掰着他的身体站成和统领大人同样的方向,就算错了也不离谱不是。
被赶鸭子上架,肖奇只好画起来。
一会后,两人先后停笔,何兴杰看到他画的图,颇有些惊讶的多看了他一眼,除了长短大小上稍有些区别,路线可以说一模一样。
“学过?”
“属下不曾学过,只是平日里也爱写写画画。”
何兴杰微微点头,倒是个可用之人。
“暗道并不复杂,你和大家说说,去找到是哪家。”
“是。”肖奇表现出被长官看重的兴奋,声音都大了:“直行二十步后往正右方转,三十五步后再往正左方转,大概九十步后往左前方一直走就到了,这一段大概有五百四十步。”
何兴杰补充道:“我之前看了这附近的地形,那个山坡附近应该都是石头山,挖不动,前边拐来拐去那几个弯应该是为了避开这个山坡。你们都把甲胄卸了,免得被人看到提防上。”
这边何兴杰开始安排人,屋顶上,言则已经带着人先一步行动了。
万霞也不再躺在屋顶上,把青衫召过来:“去回禀姑娘,暂时一切如她所料。”
“是。”
万霞带着翟枝往言则那边找去,这里该暴露的都已经掀出来,不必再盯着了。无论转移到了哪里,无论以什么方式,他们都必会趁着今日金吾卫抽调去了浮生集那边进城。
路线都有了,要找到并非难事,言则没费多少劲,金吾卫也就比他们晚了一点就确定了,因为实在好找。
这一片都是温泉庄子,区别只在于有的有泉眼,有的没有,这样的地方宅子之间自然也都有着距离。
而这个庄子的位置更妙,可以说是温泉庄子的第一家,离着主路不远,进出极方便。
但就算是确定了,言则仍是派人把这周边的宅子都看住,就防着这处地点是虚的,另有一处真正的地方。
好在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没等多久,就有两辆马车从那宅子里驶出,除了护卫环绕,每辆马车旁边都还跟了两个仆妇,正如世家姑娘出行一般。
万霞带着翟枝稍作改装,从别的路走到他们前边。
后边金吾卫目送他们上了主路,便三三两两的分开跟了上去。
再之后,是言则的人。
而那边,何兴杰也终于等到了援兵,竟是将军亲自带人过来了。
将军姓孟,能坐到这个位置的自然不是蠢人,知道这多半就是之前没能破的那个大案,敢在京郊弄出这么大件事来,背景不会小,这风险不能全让金吾卫担着,反正大案要是能破,头功怎么都是他们金吾卫的,不吝啬让人吃口肉。
“派个人去李晟送信,就说发现凶手。”
“是。”
“把那个宅子拿下来,找到暗道,确保万无一失。”
“是。”
时不虞听了青衫的回禀,将第一张宣纸折了折投进火盆里,并烤了烤手。
“辛苦了,去接应阿姑吧。”
青衫告退离开。
“罗伯。”
“在。”罗青又如上次一般,把自己的一套东西搬来了时姑娘这边的书房外堂,好配合她随时做出安排。
“把肖奇的底子再清一遍。”
罗青以为时姑娘是担心肖奇脱不了身,道:“姑娘不必担心,查不到他什么。”
时不虞捧着手炉,身体倚入隐几:“我敢算计何兴杰,就是因为他能力和心术都不错,由他来介入这个案子,必会第一时间循着线索往下查,换成其他人,未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看不上乔修那样的,又觉得肖奇可用,多半不会再将他放在乔修手下。”
罗青应下,见她沉默这许久终于开了口,便趁机问:“后边的事都要通过他人去完成,且都不是自己人,姑娘有几成把握?若是事情最后未成呢?”
“未成就未成,再来便是,我们又不是输不起。言十安还在南贤北圣的雅集上出力,我连门都未出,这些事与我们何干?至于有几成把握……”
时不虞旋转着手炉轻笑一声:“世上没有万全的局,谋算的都是人心。从一开始挑好入局的人,再根据他们的秉性推算出他们会做的事,遇事时会做的选择,再根据这个结果去做出应对,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阿姑给了我这个底气。其他事,交给天意。”
罗青拱了拱手,道:“万姑姑样样拿手,让在下佩服。”
替阿姑收下这句称赞,时不虞又叮嘱了一句:“安平那边的底子也得夯实了,还得防备皇帝最后恼羞成怒,把这火发到安家头上。”
“姑娘放心,公子都安排好了。不论事情成不成,公子都会安排真正的安家老小去往其他地方,再安排假的安家老小搬到京城来,为安家女的事奔波,不为女儿申了冤不离开。”
时不虞点点头,之前她并未细问言十安此事。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他们该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