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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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有出息的人,有本事的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他,一直在付这个代价。
信里,计安照常说了他的近况,他的想法,打趣清欢一身的本事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调侃展颜的同时,隐隐却又透着失落。
“明明我们才是真正的并肩作战,可不知为何,我却有些羡慕他们。许久不见了,不虞。”
最后这两句恰在一页纸上,时不虞拿在手里,低头看了许久。
丹娘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并不打扰。
好一会后,时不虞才把信折起来,抬头问:“我睡过去这一日外边情况如何?”
言则回道:“姑娘放心,一切如您所料。要买铺子的人不少,小的已经安排人去和他们接洽,另外,小的做主,又买入了几个好出手的铺面,不过可能还是不够。”
“那就再买,只要他们给的粮食够,要多少铺子我就买入多少。”时不虞抬头看向那层层叠叠的宣纸:“声势越大,皇帝越快松口给粮。他要是不给,我再给他放个逼反计安的传言出去。”
闭目养神的丹娘听笑了,张开眼睛看向小十二,这护短的性子,真是多年如一日的没有改变。
时不虞对上丹娘的视线,见她没打算说什么便又道:“丽妃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丽妃病情加重,皇上昨日下午另派了两名御医前去。兰花姑姑说没有问题。”
“病在这个当口,时机挺好。”时不虞笑得有些坏坏的:“皇帝要是不给粮,我还可以用丽妃再给他唱一出。”
言则低头。
言则不敢接话。
时不虞将之前陆续写好的信拿出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又提笔续写了几页,装进信封里递给言则。
“送去给计安。”
“是。”
外边渐渐亮堂起来,宜生把屋里的烛火吹灭,又将窗户支起来,宣纸轻轻摆动。
正值盛夏,便是早上的风也带着热意。
言则去而复返,将装着昨日至今种种消息的匣子奉上。
时不虞接过来打开,看着里边装得满满当当的也不意外,这几天事情是多。
丹娘练完剑法,回屋梳洗过又换了衣裳,过来见她忙碌,便靠着书柜打起了瞌睡。
听到匣子轻轻合上的声音,她睁开眼,对上小十二看过来的眼神。
“我动作已经很轻了,怎么这点动静也能吵醒你。”
“在战场上养成了随睡随醒的习惯,不敢睡沉。”
丹娘盘起腿,把剑放到腿上,看向小十二的眼神带着心疼:“从早上起来就没见你歇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清减这么多了。”
“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时不虞伸了个懒腰:“就知道说我清减,你不也是,赶紧的养回来。范参真没用,就在他身边也照顾不好你。”
丹娘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有一阵没听到小十二在言语上踩范参了,还真有些怀念。
“等你看到范参就知道,和他比起来,我被养得还不错。”
“他哪能和你比。”时不虞轻哼一声,把匣子交给宜生,并问:“言则在家吗?”
“出去了,说是要再买几个铺子。”
时不虞脑子里转了几转,看向丹娘:“困不困?还睡吗?”
“不困。”丹娘多了解她:“要出去?”
时不虞点点头,起身道:“我再去添把火。”

第450章 为了他们
走到门口,时不虞念头一转又停下来,摸了摸额头上还隐隐作疼的伤,转过身去问丹娘:“是不是还青着?”
“青紫,还有点肿。”丹娘昨天一回来就把她这伤的原因问清楚了,心疼她以身犯险布局,但知道她做足了准备,便也不说她什么。
小十二有一个最好的优点:从不和自己过不去。
生就这么个性格,有多少人喜欢她就有多少人讨厌她,但无论别人怎么骂她,说多难听的话,她都不在意。
用她的话来说,又不是她的谁,管她说什么呢!和她有什么关系吗?然后就刺激对方跳着脚的骂得更厉害,她则笑得更开心。
对自己的小命那更是要紧,冒险的事常做,但都是做足了准备的去做,确保不会把自己玩没了。
就比如她想要出海,却愿意给自己两年的时间先去做足准备,确保自己出去了还回得来。
小十二有天底下最柔软的一颗心,不想关心她的人为她伤心难过。
丹娘笑着,一眼看穿她的打算:“想利用伤口做文章?”
“丹娘懂我,伤都伤了,能用起来当然要用。”时不虞坏笑:“你帮我把伤口再处理一下,要看起来还很严重那种。”
“要用软布包扎吗?”
时不虞想了想,摇头:“戴顶帷帽,到时我找机会给人看到。”
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丹娘用丹青涂抹一番,然后又用干帕子按去浮于表面的一层,边提醒她:“目的达成后就要把帷帽戴好,天热,出了汗后容易露马脚。”
“我不会离人很近,不经意给人看到就够了,故意露出来给人看反倒落了下乘。”
丹娘失笑:“论挖坑,你说第三没人能说第二。”
为什么不是第一?因为那个位置上牢牢坐着老先生,其他人只能争一争第二。
时不虞轻哼一声,对这个事实接受良好,除了抢吃的,她确实少有在白胡子手里占到便宜。
手执小镜看了看伤口,青紫色的伤口铺满大半额头,看着有点肿,也有点吓人。
“会不会夸张了点?”
“不会。”丹娘拿帕子又处理了一下边边角角,不让伤口看起来太过棱角分明。
丹娘说不会那就肯定不会,时不虞放下镜子,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搀着丹娘的手臂唱起了大戏:“哎呦,疼死我了。”
红梅居几人都笑起来,就连宜生眼里的笑意都格外明显。
丹娘轻弹她额头一下:“既然都说了疼,那是得疼一疼。”
时不虞顺着这点力道往后倒,把着丹娘的手臂倒是没有放开,被丹娘一拉就回来了,还顺势倒进她怀里。惦记着额头上抹了丹青,脑袋微微往后仰,根本藏不住脸上狡黠的笑意。
丹娘戳着她额头上干净的地方让她站好:“再不出门会更热。”
“出门出门。”接过宜生递来的帷帽,时不虞顺便提要求:“天热,我想吃鱼脍。”
“伤口还没好,不行。”其他事上宜生对她百依百顺,这事却不行:“等伤好了我让言管事送一条大些的鱼来。”
瞅了眼抱剑看着她的丹娘,时不虞非常识时务的点了头。
敌众我寡,打不过,撤退。
出了门,时不虞让车夫驶往最大,位置最好的一家店铺。
待转入大街,时不虞就感觉到马车明显慢了下来,人声也比平日里喧哗。
她撩起窗口的帘子往外看去,顿时怔愣住了。
她以这种方式为计安筹粮,就是算准了这一招有用。
人心最狠最毒辣,但也最慈最善良。若是被巧取豪夺,千方百计也要为自己做打算。可若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付出,那他们会倾尽所有来给你。
阳谋阴谋说到底都是谋人心,她自然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
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夹杂在人群里的那些脚步匆匆的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面色神情就知道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
他们靠天吃饭,所以比生活在皇城的人看起来要黑,要瘦,背也像是被压弯了,走路时驼着背,低着头。或抱着或提着袋子的手很用力,青筋毕现。
时不虞敲了敲车厢吩咐:“跟上旁边这些人。”
车夫应是,马车又慢了一些。
一路上,时不虞就看着他们有的会在一家人来人往的铺子前站定,将那袋子放到店铺外边的小山上,为那形成大山之势再出一份力。
有的会停下来稍作犹豫后继续往前走。
时不虞本以为他们另选一家是有要兑换的东西,毕竟铺子卖的东西各有不同。
却见他们去到下一家外边贴着告示的铺子前,把袋子放下后离开。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打算要拿这粮食进铺子里去兑换什么。
“突然就觉得,在战场上吃的那些苦头很值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过来和她一起看着外边的丹娘低声道:“小十二,你这一局特别好,安殿下尽得人心。”
被表扬了,时不虞下意识的唇角上扬,却不知为何,心里堵得厉害。
放下帘子,她背靠着车厢平缓情绪,一会后才道:“盛世过去还不久,百姓都还没受尽苦难,没有变得麻木不仁,所以才能有这‘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表现。”
“都还来得及,是不是?”
时不虞笑,抬头对上丹娘的视线:“是,还没烂透,救得回来。计安争气点,说不定能打造再一个盛世。”
丹娘捏捏她的脸:“就是辛苦了我们小十二。”
“谁不辛苦呢?天下从来没有白得的肉饼。我身边这些人,现在谁不是拿命在拼。”时不虞敲了车厢三下,马车转了个向,去往此行的目的地。
丹娘点头认可,她一个女人在战场上,这半年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但是:“就在刚才,我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想着刚才那一幕,时不虞笑,是啊,值得。
待到了目的地,看着店铺外边的长队,和铺子外边堆成的大山,她心里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
如果说,之前她做的一切先是为了时家和白胡子,后是为了计安。
那今天之后,也为眼前这些人。
他们代表的,是大佑千千万万的子民。

时不虞让马车远远的停下来,戴好帷帽和丹娘一起沿着队伍的末端往前走。
为了做戏,她走得一瘸一拐。
和刚才那些抱着粮食送来的小老百姓不一样,这个队伍里的人身边都拖着一大袋或者两大袋的粮,他们的面容也明显白净许多,姿态更显从容。
时不虞经过他们身边时,还能看到他们前前后后的互相说着话。
他们很谨慎,声音不大,只是既然站在这里,话题多半与计安有关。
走得近了,她抬头看向牌匾,上书‘寸阴’二字。
读书人里鼎鼎大名的寸阴斋是一家书坊,售卖书籍,文房四宝等。
铺面大,书架全沿墙而立,中间则摆了些桌椅可供人休憩或者抄书,就连笔墨纸张都是现成的,不知多少生活困苦的读书人靠着在这里抄书支撑下来。
之前,他们对十安公子感激不尽。
后来,他们在心里为安殿下立长生牌位。
寸阴斋的名声传开后,更有一些外地的读书人家里难以支撑,得知有这样的书坊,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日以继夜的抄上一些书再回去。
书坊不是客栈,自然是不留人夜宿的,可若有人实在无处可去,只要不坏了书坊的规矩,保持整洁干净,不是无限期留下,他们也不会赶人。
读书人多少都有傲气,绝大多数人也都识好歹,都自觉的守着这一方净地,至今不曾出过乱子。
这样的铺子,计安先后在京城开了三家,也是他手里唯一亏钱的买卖。
和其他那些散发着铜臭味的铺子不同,当计安的身份曝光的时候,这几家铺子积攒下来的好名声给他带来的好处明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暗地里,得过他好的人无不在暗中处处维护。
有心人通过这几家书坊,对安殿下也更多了亲近,毕竟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安殿下不但自己上进,对读书人也多有维护。
这样的皇子殿下,无论是在朝中混饭吃的,还是朝外看热闹的,谁能不喜欢。
而此时来这里排队兑换的,基本也都是读书人。
时不虞回头看向长长的队伍,眉目逐渐舒展。
民心民望,计安已经唾手可得。
所以说啊,还是得做好人,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就立于风口之上了呢?
“姑娘?”书坊掌柜得着消息快步迎出来朝她行礼:“您还伤着,怎么过来了?有事您派人过来吩咐一声便是。”
排队的人听着这一嗓子皆是看过来,听着这话也猜出来了她的身份,更是竖起了耳朵。
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安殿下在京城的事是她在拿主意,可十安公子的未婚妻身体柔弱之前可是出了名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能在这种大事上拿主意的人了?
也因此,猜她是在扮猪吃老虎的人不少。
时不虞也久违的想起了自己的柔弱形象,放软了声音道:“言则说得夸张,不亲眼来看看总是不安心。”
掌柜的姓周,留着山羊胡,大概是管着书坊的缘故,看着有些文士气息。
他早一步得了交待,此时自然是全力配合:“姑娘放心,言管事已经找了一支非常有经验的商队,粮食陆续在装车了。眼下您看到的这些只是今日的,每日都需得搬运几回,不然外边根本放不下。”
“都有心了。”时不虞转了个身,朝着长长的队伍微微福身。
众人先是一愣,连忙回礼。
时不虞也不多说什么,跟着周掌柜进了铺子。
书坊书多,最怕走水,所以计安专门找人在这个问题上花了些心思,也不知怎么弄的,外边的暑气像是完全侵袭不进来,比外边舒服许多。
铺子里此时人不少,但是大家都非常有序,将带来的粮食交给门口的人,然后奔着自己的目标去拿上一本书,或者一件文房四宝就离开,完全不在里边多做耽搁。
就连平日里总是坐满的中间位置,此时也都把杌子收了,桌子挪了位置,清理出一条好行走的路来。
时不虞静静的看了一会,心中感慨万千,可真要问她想了什么,却又好像只剩下开心这一种情绪。
片刻后,时不虞把帷帽取下来,露出额头上的青紫伤痕。
她本来没打算这么做,可进来这里后,她突然就也想敞亮些,虽然行的仍是算计人的事。
“姑娘您的伤还这么般严重,应该在家卧床休息才是。”
周掌柜眉头皱着,这一刻倒不是做戏,而是真心担忧,姑娘如今是主事的人,可不能有半分闪失。
“无妨,额头上的伤不影响走路,脚上骨头没断。”
丹娘搬了张椅子放到她身后,适时提醒:“坐下说话吧,骨头是没断,但也疼。”
时不虞给了丹娘一个赞赏的眼神,扶着她的手坐下,转头问周掌柜:“听言管事说这里每天都排着长队,铺子里的东西还够卖?”
“本来是快撑不住了,但是意兴和礼贤两大书局听说寸阴斋不卖,前几天派人过来给了话,缺什么他们都给填上,只需给成本价即可。”
这事时不虞自然知道,意兴书局是七阿兄的,礼贤书局是文家。
两家共存了多少年,就明里暗里斗了多少年。不过沾了书局这买卖,心气儿自然会高一点。
听说成均喻放话要撑寸阴斋,文家岂能落于人后,紧跟着就放话礼贤书局不但在背后撑着寸阴斋,还只收成本价。
意兴书局虽然不甘不愿,但是跟得飞快。
时不虞此时借机说出来,重点是在书坊不卖这一点上,她叹了口气,道:“寸阴斋他费了多少心思,年年亏钱年年往里填,可见他有多看重。我要是把这里也给卖了,就算他不怪我,我也会觉得无颜面对他。”
丹娘默默的转过身去看那一面墙的书,随手拿起一本翻阅。
这样的小十二,让她手有点痒痒。
周管事则认真的陪着一唱一和:“便是您真把这书坊卖了,殿下知道您是为他筹粮才如此,定不会怪您。”
“再看看吧,若粮食实在凑不够,就算无颜面对,我也只能把这里也卖了。”时不虞笑得无奈:“把粮食账簿给我看看。”
周管事立刻将账簿双手奉上,眼角余光瞥见来来去去的人都分心看着这里,就知道姑娘的目的达成了。

第452章 世事如棋
账簿每日晚间都会送回言宅,时不虞对粮食情况心里有数得很,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然后长叹一口气。
很忧愁,但是很坚强的什么也不说,还强撑起笑脸。
“天热,去准备好凉茶放到铺子外边随大家取用。还有,你们待人态度好一些,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不是人家嫌家里粮食占地方,非要赖给我们,是因为他们心里有大佑,我们得记好。”
丹娘抓着书的手都握紧了。
周掌柜恭声应是。
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时不虞又交待:“我如今不方便登别人家的门,你替我去一趟文家和成家道谢,多得他们仗义,书坊才能撑住了。待安殿下回来,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看着这满屋子的书,鼻尖墨香萦绕,时不虞说了自进来后唯一一句人话:“寸阴斋于安殿下来说,从来都不是买卖。”
书坊里无论是进来的人还是出去的人,都停下动作看过来,然后顺着时不虞的眼光看向满墙的书,心下同时泛起波澜。
凡是身在京城的读书人,谁没去过寸阴斋。正因为去过,他们才更信这话。
才知道这是十安公子铺子的时候,他们无不感慨十安公子果然有钱,就连他人随意取用的笔墨纸张都是用的好的。时不时还会放一些饼子在角落不起眼的篮子里,拿的人也不用觉得难为情。
寸阴斋不曾轻慢过任何人。
无论你是不是吃得起饭,是不是无处容身,只要你想看书,你就来看,笔墨纸张随便用,饼子不好吃,但能充饥。要实在无处可去,睡上几日也可以。
一天两天的,这些东西费不了多少钱,可第一家寸阴斋开了已经快四年了,另两家也已经有三年,从未改变。
所以就算言十安门第不高,在书院的比试上还压得一众世家公子翻不了身,却不曾被人针对过,踩着他下面子的时候都极少有之,就是因为再混账的人,也实在看得上他的为人。
后来知道十安公子竟然是皇子,多少人私下里兴奋得睡不着觉。
十安公子善待读书人,和安殿下善待读书人,天差地别的不同。
待到今日,安殿下还有了战功,暗地里他们谁不曾做过那个不可言说的美梦。
时不虞似是觉得自己失言了,拿起帷帽戴上,把住丹娘的手臂道:“我再去其他铺子看看,书坊就劳周掌柜费心了。”
“应该的,您慢走。”
时不虞不甚利索的走了几步,待出了门就让自己走得好一点,但仍难掩腿脚的不对劲。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上了马车,时不虞往车厢里一躺,两眼痴呆的看着车顶。
丹娘示意车夫去往下一家,坐到她身边戳了戳她的腰,见她原地弹了弹没忍住笑:“咱们小十二什么时候学了新本事?”
“以后见着戏班子我得多赏些钱。”时不虞转头看向丹娘:“已经是半个同行了。”
丹娘笑出声来:“效果应该会不错。”
时不虞坐起来一些撩起帘子看向外边,道:“言十安打下了好底子,帮了计安的大忙。”
丹娘轻轻点头:“越了解安殿下,越理解老先生为何会让你来帮他。”
时不虞‘嗯’了一声,如果计安不是如今的计安,如果他只有一点聪明,就算他是二阿兄的孩子,白胡子拼着自己的命不要,都不会让她来冒这个险。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闭环,就好像有人在虚空中摆下了一局棋,他们这些人全在棋盘之上。
因为二阿兄是白胡子的学生,他有这么个孩子,这个孩子有个半癫狂逼迫他的娘,并且这孩子还足够聪明。
白胡子想为学生报仇,一定从小就盯着他了,以确定他是不是可造之材,担不担得起主君之位。
她越来越肯定,计安的成长过程中一定有白胡子的手笔。
之后又那么巧的,她这个灾星要诈死离开,白胡子带走自己,教导自己,布局让阿兄们各有去处。
再到时家出事她来到京城,这一局棋至此就活了。
白胡子下了一辈子棋,这回也被绑在了棋盘之上,成为了棋子。
他定是早就看明白了,也挣扎过,却没能挣脱,还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时不虞心想,她就不一样了,既然打不过,她就先走着呗,吃那苦头作甚!
事情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会如何。
世事如棋,就算真有人在虚空中下这一局,如若结果是好的,那他们就是顺势而为,如若结果不好……
结果不好也就是计安败了,以他们现在手里的牌面要是还败了,那她得多没本事。
退一万步讲,她要真这么没用,那就掀了所有暗牌,直接明着王对王。
就皇帝那到处漏风的局面,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不过她始终想的都是不必血流成河为好,白胡子看不得,她不想损了白胡子前半生积攒的满身功德。
时不虞装模作样的巡了几家店铺,表面功夫做足,该表现的也表现了便往回走。
到家时她是被丹娘背回去的,外人看来是伤还没好累着了,自己人看来,也是累着了,毕竟他们姑娘骨头懒肉也懒。
言则跟着进红梅居告知已经有人兑换了铺面,粮食给的和说好的只多不少,也有人选择分数次给粮食。
“分数次给粮的比一次给足的更看好计安,你总个名单给我,我瞧瞧都是哪些老狐狸。”
时不虞捧着凉茶痛苦的喝着,喝一口就喝两口水缓缓,还要嚼一颗蜜饯,进来这一会凉茶的水面没下降多少,蜜饯少一半了。
言则应下,又说起买铺子的事:“小的没有特意暴露身份去买,但是对方应该是都知道,给的价都压得很低。”
“这便宜不占,没有两头都占的好事,一旦有了,前边一定有是非在等着,该多少就是多少,你按着旁边铺子差不多的价钱给。”
“是,小的明白。”
时不虞端起凉茶放到嘴边,沾都没沾到一点就又放下,摸了颗蜜饯吃了继续道:“我今日出门这一趟,该被人知道的消息都透露出去了,传言不会少。注意着点城中风向,小心被人带歪了。京城近来的风向我看着有点不对,很可能是章相国下手了,不要大意。”
“是。”

京城这么大动静,虽然慢了一些,但仍然传进了不管事的皇帝耳中。
“这就是你说的翻不起大浪?是不是要把朕掀翻了,你才觉得是大浪?”
章相国刚进御书房,镇纸就狠狠的砸到他面前,他二话不说跪行着上前先认罪。
“臣万死!”
“不用你万死,死一回就够了!现在就去死!”皇帝暴怒起身,顺手拿起笔筒往他身上砸。
章相国不敢躲,硬受了这一下,并顺势倒在地上,然后慢慢的再撑起来,一个老者如此动作,很能激起他人的怜心软。
果然,皇帝看到他这般模样火气终于降下来了些,重重的哼了一声,黑着脸重又坐下。
他原想着用粮草来拿捏计安,没想到临到头了被他留在京城的未婚妻将计就计,落入她的圈套里。
眼下他不止是粮草必须要给,还让计安得尽民心。
明明是对计安不利的局面,却变成了对他百利无一害。有他在前,倒把他这个皇帝衬托得昏庸不堪。
越想越气,皇帝随手又抓起一样东西朝章续之那没点用的狗东西砸去。
章相国一声不敢吭,就那么跪着,任由发落。
做了这么多年君臣,章相国非常清楚这会说什么都只会让皇上更生气,有什么话都得等他气性往下走了再说。
“宣兵部、户部的人过来议事。”
内侍应喏,躬着身退出去传话。
兵部和户部各来了四人,两位尚书眼神一碰,带着点心知肚明的默契。
京城热闹成这般,皇上把他们两部的人叫来,总不能是有些日子不见想他们了。
并肩往前走了几步,钱尚书眼角余光瞥见郑尚书慢下脚步,他便也慢下来。
两部其他人识趣的停下脚步,拉开和两位尚书的距离。
待前边引路的内侍往前走了几步,郑尚书低声道:“我会要笔大的,你放开了和我吵一架。”
钱尚书眼里浮起笑意,同样低声回他:“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有一个大的数目在前,后边你压下来的那个数就容易接受了。”郑尚书把声音压得更低的说了个数。
钱尚书瞪他:“户部也没有那么多余粮!”
“同朝多年,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两人对望一眼,郑尚书声音更低:“我守我的兵部,不馋你户部尚书的位置,不会害你。”
这话,让钱尚书立刻就偏向了郑隆。
同朝多年,他们从微时相识至今几十年,他非常清楚郑隆是个多死轴的人,该有的城府当然有,能走到今天谁也不是吃素的。可郑隆这人,没有主动害人之心,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他们不止有同朝多年的交情,眼下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完全没有害他的理由,那他这么做,一定有不能诉之于口的特别的理由。
钱尚书不再说话。
郑隆便知道,他这是应了。
想到京城近来的动静,郑隆心里实在欢喜,怪不得让他只管在朝中逼迫,但是别真上火。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步步逼着,事情就成了。
今天他得表现好些,不能浪费了姑娘争取来的大好局面。
进了御书房,两人行礼:“臣拜见皇上。”
皇帝阴恻恻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哼笑一声:“免。”
两人直起腰,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皇上先开口。
“自小五走后,朕这身体就没好过,多日未有管事,刚才方知前军粮草短缺。”皇帝叹了口气:“骆氏身为计安的未婚妻,情急之下想出这么个办法为未婚夫筹粮,妇道人家不知此举会引来百姓对朝廷,对皇室的误解,该有个人提醒她向外界解释一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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