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问,他很乐意为她解答。
季鱼摇了摇头,正好红绡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少主,您饿了吗?”红绡问道。
“还好。”季鱼说道,“外面怎么样?”
红绡高兴地说:“春雨已经停了,可以离开偃月山庄啦。”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许公子他们都想来看看您,说要与江大人辞别。”
季鱼听罢,又看江逝秋一眼。
在那些除妖师的记忆里,江逝秋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前途无量,他们要离开,自然要过来与他辞别,给他留个好印象。
只是不知道他们离开后,会不会恢复记忆。
等季鱼洗漱好,红绡端了吃食过来。
已经是午后,这顿算是午膳,吃完午膳后,还有一碗汤药。
季鱼一饮而尽,然后一颗蜜饯就递到唇边,她的神色一顿,张口吃下,接着又被人用帕子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汁。
看着身边柔情蜜意的男人,季鱼不禁沉默。
这美男恩,难消受啊!
得知季鱼醒了,许修珏等人都过来看她。
季鱼坐在靠窗的榻上,双手捧着一盏药茶,含笑看着他们,问道:“诸位无事罢?”
左凌双笑道:“我们没什么事,都只是皮肉伤。”
她是除妖盟的堂主,容貌娇艳无双,实力不俗,亦是除妖盟看好的下一代继任者,若无意外,等老盟主退去,便由她来继任除妖盟之位。
季鱼对她的印象很不错,虽然以前见得不多,倒是听说过不少关于左凌双的事迹。
十五岁出师,十七岁诛除为祸渭水的妖蟒,十年间诸杀的妖邪不计其数,庇护无数百姓,在民间有极大的威望。
连朝廷也极看好她。
许修珏凝望她苍白的面容,问道:“季师妹,你的身体如何?”
“还好。”季鱼温言道,“多谢诸位关心,其实是老毛病,养些日子就好。”
她说得云淡风轻,面上亦是一片泰然之色,若不是亲眼目睹她当时是如何吐血的,他们差点就相信了。
陈青峰等人心头微微一滞,一股涩然袭上心头。
以前未见她本人时,他们都以为季家为了提高她的声望,不择手段地传出季家少主的貌美之名,其他的不值一提。
直到见到她,与她同行这几日,方才发觉,以往的观念有多错误。
一个病弱之人,又有废物之称,然而这几日,却未曾拖过他们的后腿,甚至在鏖战之时,也未曾让人为她分心。
明明她的身体痛苦不堪,却从不会表现出来,让人为她操心,光是这隐忍镇定的功夫,便少有人能及。
怪不得季家会如此护着他们的少主,红绡等人亦是真心敬爱她。
确实值得敬佩。
就连陈青峰都忍不住真心实意道:“季少主,你要保重身体。”
季鱼笑着点头,“多谢陈道友关心。”
接着他们和季鱼说起偃月山庄作乱的妖邪之事。
“我们后来在地宫里探查过一番,我等怀疑,偃月山庄地宫的妖物和龙泉地宫的千年妖尸应该有某些联系。”左凌双神色凝重地说,“它们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不过当年龙泉地宫的千年妖尸出世时,已经成气候,而偃月山庄地宫的妖物尚未成气候,若是此番我等死在此地,被它吞噬,助它功力大涨,待它出世,只怕与龙泉地宫的千年妖尸实力不相伯仲……”
季鱼的神色微凝。
她明白左凌双的意思,他们怀疑,或许龙泉地宫的千年妖尸,也是人为侍奉的妖物。
正如偃月山庄地宫里的妖物,被偃月山庄举倾全庄之力侍奉。
如果是这样,只怕当年龙泉地宫的千年妖尸祸乱人间一事,说不定有一个幕后黑后推动。
只是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妖邪所为。
许修珏担忧地看她,目露痛色,“季师妹,你还好吧?”
他知道季鱼的母亲之死,和龙泉地宫的千年妖尸作乱有关,若不是中了尸毒,何至于生下孩子后就力竭而亡。
陈青峰、左凌双自然也想到这点。
季鱼回过神,面上的神色淡了几分,语气却仍是平静的:“没什么,多谢许师兄关心。”
正说着,就见江逝秋端着茶点进来,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来到季鱼身边,含笑道:“娘子,这是我做的芙蓉酥,你来尝尝。”
说着,他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块漂亮得像盛放在食盒里的芙蓉点心,要喂她吃。
季鱼:“……”
三人原本和季鱼聊天的,闻言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是江大人亲自做的?
他们看了一眼食盒里的精致点心,远远看去,还真以为是朵朵芙蓉花,能以假乱真,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没想到江大人居然有如此好的厨艺。
再看他那不值钱的殷勤模样,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记忆”太过深刻,回想他为了和季家少主成亲,直接入赘季家之事,现在这副殷勤的模样,好像也没什么。
三人原本还想和季鱼说点什么的,此时倒也不好再说,识趣地起身告辞。
季鱼也有些尴尬,她不习惯与人太过亲密,更何况是在外人面前,和一名男子太过亲密。
“这有什么,我们是夫妻。”江逝秋振振有词。想到什么,他突然警惕起来,“娘子,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季鱼疑惑,“我嫌弃什么?”
他一脸失落之色,昳丽无双的面容都像失了几分颜色,“自然是嫌弃为夫不是人……不像那许修珏,是一个正常男人……”
季鱼无语,好好的,怎么扯到许师兄身上?这和许师兄有什么关系?
“我没嫌弃你。”她真心实意地说,“你的容貌出众,实力不俗,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嫌弃你的!更何况,此番我们能顺利活下来,还多亏了你呢。”
她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觉得他是个妖邪,就否认他所做的事。
世人总说人妖不两立,然而在她看来,只要不是为祸人间的妖邪,其实和人差不多,不必喊打喊杀,要将其置之死地。
可以怀抱警惕之心,无须太过苛责。
江逝秋手里还拿着那块芙蓉酥,双目灼灼地盯着她,“真的,不嫌弃?”
“不嫌弃!”季鱼肯定地道。
他将手中的芙蓉酥递过来,含情脉脉地说:“娘子,既然你不嫌弃,那你就吃了。”
季鱼:“……”
为了证明自己真不嫌弃他,季鱼只好张嘴,吃他喂过来的芙蓉酥。
直到将一块芙蓉酥吃完,她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不嫌弃他,和他要喂她吃东西到底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吃了,真的能证明不嫌弃他?
仿佛不知道她的费解,江逝秋笑盈盈地喂她吃东西,看她咀嚼时脸颊微豉,像只小松鼠似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下她鼓动的腮帮子。
季鱼疑惑地看他,不知他是何意。
“娘子真可爱。”他坦坦荡荡地说,“为夫更爱娘子了。”
季鱼再次默然。
她的耳尖有些红,实在无法习惯,哪有人总是将情情爱爱这等话在嘴里的?
对了,他不是人,而是一个妖邪。
难道那些妖邪都是如此,喜欢说甜言蜜语吗?
稍晚一些,那些除妖师纷纷过来和江逝秋辞别。
江逝秋其实很不耐烦应付他们,但他现在的身份是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他暂时不想脱去这层身份,是以有些事情不能推辞,只好去见他们。
季鱼看到他脸上的阴沉之色,起身道:“我陪你去罢。”
江逝秋闻言,脸上露出笑容,灼灼生辉,美艳不可方物,越发难掩那一身妖异气息。
这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季鱼陪着江逝秋出去见那些除妖师。
除妖师们都恭恭敬敬的,感谢江逝秋此番相助,并表示,待明日一早,他们便离开偃月山庄。
天色不早,若是现在离开,难免会在山里过夜,是以众人都决定再留一宿。
接着他们将从偃月山庄搜查出的东西取出来,让江逝秋过目。
这里有不少是偃月山庄收藏的珍宝,还有一些法器。
只是江逝秋都未看得上眼,懒洋洋地摆手,“你们都一起分了罢。”
季鱼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心里有几分失望。
“娘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江逝秋转头问。
季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道:“听说偃月山庄有一株天血莲,我此番便是为它而来。”
偃月山庄既然早就沦落成妖邪的巢穴,只怕天血莲这等至圣之物早就被糟蹋没了。
江逝秋恍然,笑盈盈地说:“既然娘子想要,为夫为你寻一株便是。”
季鱼:“……谢谢,不必麻烦。”
他一挥手,大气地道:“这叫什么麻烦?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季鱼再次无话可说。
不仅季鱼被他震住,那些偷听的除妖师们也震住,继而心生羡慕。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会觉得他说大话,然而江逝秋作为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他敢这么说,定是有其手段和途径。
这么想真没毛病。
因有江逝秋镇着,除妖师们和谐友好地分完此次从偃月山庄搜出来的东西,便告辞离开。
陈青辙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直到他跟着陈家弟子走出客院,也没见季鱼看他一眼,顿时又气得脸色发青。
“做什么呢?”陈青峰拍了他一下。
陈青辙哼道:“以色事人,色衰爱弛,也不知道她能迷得住江逝秋多久。”
不知为何,他对江逝秋充满警惕,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是什么他也不清楚,陈青辙不禁有些茫然。
陈青峰道:“你对季少主有偏见,所以对江大人也有偏见。”
他也有些无奈,知道陈青辙的性子被姑母和尚云霄宠得太过骄纵,是非不分,若不然也不会对同父异母的姐姐如此恶毒,陷她于危险之中。
也是季鱼视他如无物,懒得与他一般计较,否则依江逝秋那乖戾的性子,只怕不只伤他一回,而是直接取他性命。
翌日一早,除妖师们陆陆续续离开偃月山庄。
他们要赶回去,将此次偃月山庄发生的事告诉家中或师门长辈。
若事情真如许修珏等人的猜测那般,只怕像偃月山庄这样的情况并不少,除妖师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劫难。
季鱼醒来后,也准备离开。
玄甲卫将马车拉过来,马车里已经布置妥当,柔软舒适,适合身体不好的人乘坐出行。
季鱼登上马车时,发现江逝秋也跟了上来。
“你……”她疑惑地问,“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江逝秋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夫妻,夫妻怎么能分开?听说夫妻若是分隔两地,会伤夫妻感情,我自然要跟着娘子的。”
季鱼默然,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
那些除妖师的记忆被他篡改,并不怀疑他的身份,但离开偃月山庄后,他们将要进入凡人的城市,届时还会遇到不少人。
他总不能将这世间所有人的记忆都跟着篡改了吧?
不过他要跟着,季鱼是不能拒绝的,默许他的同行。
其他人看到他跟着上马车,丝毫不觉得奇怪。
马车驶出偃月山庄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在附近停下。
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季师妹。”
季鱼掀开车帘,看到不远处骑着一匹骏马而来的许修珏。
春雨已歇,天朗气清,青山隐隐相照。
朝霞从山的那头迤逦而来,马背上的男子沐浴在霞光中,一身浩然正气,修伟不凡。
“许师兄。”季鱼唤了一声。
许修珏看着出现在车窗里,眉目如画、冰肌玉骨的美人,难得有些愣,回过神后,赶紧道:“季师妹,我们先走一步,就此告别,望珍重。”
季鱼客气道:“许师兄珍重。”
许修珏凝望她,还想说什么,便见车窗边又出现一个人,他与季鱼挨得极近,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过来。
那双墨黑的眸子,冷得如寒玉,似乎这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的心。唯有低首看向身边之人时,那双眸子方才有了些许波动,变得鲜活起来。
季鱼并未说什么,默许了他的举动。
到嘴的话突然间哽住,许修珏深深地望着车里举止亲密的夫妻,说道:“江大人,季师妹,我等先走一步,你们保重。”
朝他们拱了拱手,他一拉缰绳,策马离去。
许家的弟子骑马赶上,一行人朝着前方的山路疾驰,很快消失在青山的尽头。
季鱼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离偃月山庄。
喉咙有些痒,她用帕子捂住嘴,闷闷地咳起来,身子被人揽住,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拍抚着,为她顺气。
季鱼咳了好一会儿,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身体越发无力。
她的神色倦怠,虚软地靠在那里,泛着凉意的身子被人搂着,一阵阵暖意从对方身上渡过来,身体好像都暖和几分。
好舒服……
她轻叹一声,却没有太过贪恋,坐了起来,朝身边的男人说道:“谢谢,我好多了。”
江逝秋意味不明地看她,见她又恢复素日的克制冷静,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错觉,不容旁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他拉着她的手,将这双泛着凉意的手捂在掌间,突然说:“娘子,那许氏弟子对你十分关心,还特地等在这里与你道别。”
季鱼疑惑地看他,点头道:“许师兄确实不错,来偃月山庄的路上,正好遇到他们,便一起结伴同行。”
有这段结伴之谊,许修珏特地过来道别,她倒是没多想。
闻言,江逝秋脸上的神色有些微妙,然后说道:“看来人间是个讲究礼仪之地。”
季鱼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明智地保持微笑。
总不会是他突然想了解人间的礼仪吧?
她和妖邪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妖邪便是妖邪,与人不同,人间的法理道德是无法规范那些妖邪的。
江逝秋拢着她冰冷纤细的手,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娘子,你要不要睡会儿?”
季鱼没拒绝,“也好。”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这次偃月山庄之行,虽然她动手不多,受到的影响并不小,身体比平时更虚弱,须得好生养着。
季鱼靠着车壁,身后垫着一个柔软的大迎枕,正要闭目歇息,哪知道一双手探过来,将她搂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这人穿衣时看着瘦,实则胸膛宽阔,臂膀有力,靠在他怀里时,衬得她越发的单薄娇弱。
“你……”她惊讶地看他。
江逝秋含笑看她,车内的光线昏暗,在这种暧昧迷离的光影中,他的容貌越发的妖治,比蛊惑人心的妖精更甚。
晓是季鱼素来对皮相不太在意,此时也有些受到蛊惑。
“娘子,你靠着我罢,如此舒服些。”江逝秋说,然后又有些不满,“这马车实在简陋,如何能让人好生歇息?”
出门在外,本就舟车劳顿,不弄辆好点的车,也特折腾人。
季鱼神色古怪,“其实挺好的。”
比起那些一人一骑走天涯的除妖师,她坐马车出行,已经算是异类,如果要求太多,这是去除妖降魔呢,还是去踏青旅行?
只怕让人看到,说什么的都有。
哪知道听她这么说,江逝秋一脸怜惜之色,痛心道:“娘子,你受苦了。”
季鱼:“……”
看来正常人和妖邪之间是没法沟通的。
季鱼虽然不习惯,但江逝秋拿出“我们是夫妻”的话来堵她,她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最后只好承了他的好意,靠着他歇息。
许是他的身体太过暖和,被那样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很快便睡着。
只是刚睡下,又开始作梦。
梦里依然是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幽河,世界漆黑一片,直到她走过,岸边一簇簇火焰亮起,蜿蜒绮丽,如梦似幻。
季鱼站在河边,又看到那盏伫立在桥边的灯笼。
她看了好一会儿,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看到从桥那边走来的白衣人。
当季鱼醒来,发现身子暖和无比,身体里一直萦绕不去的疼痛似乎都缓和了几分。
“娘子,你醒了。”
江逝秋的声音响起,扶着她坐起,倒了一杯药茶喂她喝下。
等她喝完药茶,他用帕子细心地为她拭去唇边的水渍,一边问:“方才娘子睡得极沉,似乎还做了梦,不知做的是什么梦?”
季鱼沉默片刻,说道:“不记得了。”
“是吗?”江逝秋盯着她半晌,没有再追问。
傍晚时,他们抵达偃月山下的一个小镇。
这小镇依托偃月山庄,往日十分热闹,可惜近段几个月,因为偃月山庄出事,山间的鬼魅妖邪频频下山侵扰百姓,有不少百姓不堪其扰,不是搬离小镇,就是去附近城镇的亲戚家借宿,导致小镇如今变得极为冷清。
红绡担心季鱼的身体,没有急着赶路,在镇里寻了家客栈落脚。
安排房间的时候,江逝秋理所当然地和季鱼同住一间房。
在红绡等人的“认知”里,他们是已经成亲的夫妻,住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季鱼仔细看了看红绡和那些玄甲卫,发现他们的“记忆”仍是被篡改的状态,于是没说什么,默许这样的安排。
只是晚上睡觉时,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个人,让她颇不习惯。
江逝秋睡在床外侧,侧着身体对着她,问道:“娘子,你睡不着吗?”
季鱼道:“呃……不太习惯。”
她确实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
听到这诚实无比的话,江逝秋难得被噎了下,然后道:“娘子,你总得习惯,我们已经成亲了。”
闻言,季鱼面颊微烫,闭上眼睛,轻声说:“我知道。”
她努力让自己习惯枕边多了一个人。
虽然婚礼的过程她不太记得清楚,不过两人拜过堂是事实,只是……
季鱼再次掐算,发现自己的八字隐隐与什么人联系在一起,只是她的修为不足,无法掐算出什么。
正因为如此,当日红绡问她生辰八字有什么变化时,她没能发现。
如今他来到她身边,许是两人朝夕相处,她身上沾染他的气息,终于透露出几分端倪。
季鱼暗忖,江逝秋虽是妖邪,只怕身份不简单,否则两人明明已经成亲,为何仍是无法掐算他的来历。
一般夫妻若是定下婚契盟约,是可以掐算另一伴的身份。
下一刻,季鱼发现自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僵硬地道:“你能不能放开……”
江逝秋不仅没放,反而朝她又靠近几分,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光洁敏感的颈项,他说道:“娘子,这样是不是舒服一些?”
季鱼再次默然。
她已经发现,靠着他确实比较舒服,好像身体的疼痛都缓和几分。
其实她也不太懂,明明他是妖邪,可体温比她还要高,相比之下,她的身子冷冰冰的,苍白无血色,反倒更不像人。
季鱼没再矫情地拒绝,靠着他,慢慢地睡去。
半夜,一缕邪风绕过客栈大门,从后门进入,朝着客栈的某间厢房而来。
窗户被悄然打开一条缝隙,那缕邪风刚欲进入,突然僵在窗口边。
若是它有人类的五官,此时应该是万分惊恐的模样,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要炸开,仓皇无比,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黑暗中,江逝秋睁开眼睛。
他微微偏首,那双阗黑的眸子无一丝光亮,漠然冰冷,如同无情无心的神明,高高在上地俯视苍生。
“江逝秋……”
呢喃般的声音响起,阗黑的眸子终于注入些许波动。
“怎么了?”季鱼满是睡意的声音响起。
江逝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没什么,你继续睡。”
许是被窝里太过暖和,也许是身体的疼痛轻缓许多,季鱼没有抗拒睡意,再次沉沉睡去。
因顾及季鱼的身体,是以回程时走得很慢。
大多数时候,季鱼都是在马车里昏睡,以便修养身体,清醒的时间不多,若是难得清醒时,她会修习季氏的功法,格外忙碌。
每当这时,江逝秋满脸不赞同之色。
“娘子,你的身子还未好,应当好生歇息,别太勉强。”
季鱼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他,温声说道:“不勉强,只是闲暇时看看。而且我的天赋不好,若是不勤奋些,只怕真是连废物都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眼恬静,并无任何怨怼之色。
似乎对于自己天赋不足一事,她坦然接受,不会埋怨命运不公,亦不觉得自己是废物便应该自惭形秽,摆烂躺平。
江逝秋眸色微深,嘴里笑道:“胡说,我家娘子可不是废物,若你是废物,这世间便没有天才。”
季鱼哑然片刻,然后失笑。
她发现,这人总爱说一些让她难以招架的话,似乎在他心里,好像她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么想是不是有些自恋?
虽是如此,季鱼也不能堵住他的嘴。
这一路上,这样的话她听得不少,若不是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怕都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弄得晕头转向,失了分寸。
最后季鱼看累了,将手中的书卷掩起,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眼睛虽然闭着,五感却越发的灵敏,能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炙热的视线,不管是在她昏睡之时,还是清醒之时,都不移分毫,寸寸紧逼。
起初她还有些窘然,颇不习惯,日子久了,倒是坦然起来。
傍晚,他们来到一处村庄。
这一段路比较偏僻,距离下个城镇还有段路程,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骤雨将至,只能在村里找个地方歇一晚。
村里不过十几户人家,村人的日子显然过得不太好,家家户户都是粗陋的泥土房,而且屋里还养着鸡鸭等牲畜,环境实在称不上好。
对于地里刨食的乡下人而言,除了田地,牲畜就是他们最宝贵的财产,比他们的命还重要,吃住都在一起,是一种很常见的事。
然而在红绡眼里,却是难以忍受。
最后红绡找上村里的里正,给了里正一些银钱,让他们匀出两间房。
里正家也是村里唯一比较能看得过去的,至少没在屋子里养牲畜,而是将牲畜养在后院。
虽是如此,红绡仍是仔细将房间打扫一遍,并薰过香,将车里的被褥搬过来,铺到床上,方才让季鱼歇息。
“少主,环境不太好,您忍一忍。”红绡怜惜地说。
季鱼坐在一张简陋的、布满污渍的四脚凳上,捧着一盏热茶,温声道:“红绡姐,其实挺好的,至少能遮风挡雨。”
她的身体虽然娇贵,但并不是那么在意居住的环境。
不过显然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会委屈了她。
这时,江逝秋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随着他开门,一股冷风灌入,还有外面响起的噼哩叭啦的雨声。
天黑后便开始下起雨,且这雨势极大,气温也迅速地下降。
季鱼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拢紧身上的衣服。
江逝秋忙将门关紧,将食盒放到桌面,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高。
“有点烫。”他拧着眉说。
季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说道:“可能是今儿风大,吹了些风,感染风寒了。”
江逝秋神色有些迷茫,“风寒?”
显然,这位刚做人不久的皇城镇妖司指挥使大人,对于凡人生病的状况还不太能理解。
红绡一听,便紧张起来,忙不迭地说:“车里有药,我去煎药。”
等红绡出去,江逝秋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
这是他刚才借里正家的厨房做的,热腾腾的,还冒着雾气,食物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
屋里点了一盏蜡烛,季鱼借着烛光,看到桌上的三菜一汤时,不禁有些惊讶。
“都是你做的呀?”她笑着问。
江逝秋给她盛了一碗鸡汤,“看在为夫如此辛苦的份上,娘子你要多吃一些。”这鸡是进村里,他顺手捉的一只野鸡,给她熬了鸡汤补身子。
只是季鱼正在生病,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便放下筷子。
江逝秋原本是想劝她多吃点的,见她实在没精神,脸颊红通通的,双眼迷蒙,心坎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
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等红绡煎好药,季鱼喝过药后,实在撑不住,躺在床上。
看到床边守着她的男人,她微微眯眼,轻声道:“谢谢,辛苦你了。”
江逝秋握住她的手,明明脸蛋摸着热烘烘的,这手仍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间,突然说:“原来养一个人这么麻烦……”
闻言,季鱼忍不住笑了笑,“是啊,养人确实挺麻烦的,特别是养个病人……真是辛苦你这一路上照顾我。”
江逝秋不爱听这些,“你是我娘子,我们是夫妻,照顾你是应该的!”
季鱼沉默了下,“如果我不是你娘子呢?”
“没有如果!”江逝秋淡淡地道,凝望她的目光幽深如渊,沉甸甸的,“我们有婚约,也成亲了,成过亲就是夫妻,你永远都是我娘子!”
“是吗?”
“是的!”
季鱼闭上眼,正好药性上来,神智昏昏沉沉,心里有几分好笑。
一个妖邪,居然想要饲养一个凡人,还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这说出去,只怕世人都不敢相信罢?
可能是生病,季鱼睡得并不安稳,总听到外面噼哩叭啦的雨声。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天空漏了个大洞,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暴雨欲将整个世界淹没,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