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偃月山庄被季鱼奚落了一顿,骂他畜生不如,他记恨至今。
“放肆!你是何人!”陈青辙怒道,“你可知我是谁?”
秦渡诧异地说:“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是谁,我哪知道你是谁?行了,小鬼,别挡路,我们还要进城呢。”
要说陈青辙嚣张,秦渡比他更嚣张。
青羽陈家确实是一方势力,但云京秦家亦不差,更不用说他现在代表的是朝廷的镇妖司,有何可惧的?
就算陈家老太爷来了,也不占理!
陈青辙火冒三丈,从小到大,除了在季鱼那里受过挫折外,一直都是顺遂无比的,人人都让着他,这是第二个让他吃瘪的人。
只是不等他出手教训,马上有陈家弟子拦住他。
“九公子,这位是镇妖司的秦渡。”
陈青辙愣了愣,狐疑地打量秦渡那张看着十七八岁的娃娃脸,直觉不信,“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儿……”
他听说秦渡今年已经二十好几,可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不会是骗人的吧?
众人:“……”
秦渡嗤笑一声,怼了回去:“小鬼,你是在说自己吗?”
他还想挖苦几句,这时马车里响起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秦渡。”
秦渡闻言,马上收敛脸上的神色,朝迎出来的侍卫队长道:“行了,我们几时可以进城?”
侍卫队长看了一眼陈青辙惊怒的脸,衡量片刻,果断退开,让他们进城。
比起九公子,镇妖司的指挥使和季家少主的份量更重,更不能得罪,至少这次是九公子不占理,想必陈家应该不会怪罪自己。
马车再次前行。
从始至终,马车里的人都没作声,更没有下来与陈家人见礼的意思,极为高冷。
随侍在马车旁的季家弟子同样如此,面色冷峻,无视了那群陈家弟子。
此举看在众人眼里,难免觉得季家人太过高傲,不过想到刚才的事,确实是九公子陈青辙挑衅在先,倒也不能全怪他们如此。
周围的百姓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担心被落了面子的九公子迁怒。
看着季家的马车进城,陈青辙气得折断了手中的青羽。
“九公子……”守城侍卫队长硬着头皮过来。
陈青辙转头盯着他,眼神极为恐怖,然后一马鞭抽过来,将之抽翻在地,策马而去。
等那一行人离开,侍卫队长被侍卫扶起。
“您没事罢?”扶着他的人紧张地问,看到他被抽得皮开肉绽的肩膀,有些瑟缩。
侍卫队长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道:“没事没事,希望九公子抽我一下能消气,日后可别找我麻烦。”
虽是这么说,但侍卫队长并不抱什么希望。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今儿可真是倒霉催的,谁知道会遇到进城的九公子?要是知道,他就和别人换班了。
不过他倒是不奇怪九公子为日会如此暴躁,开口就得罪镇妖司的人。
听说九公子和巫还山那位季家少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九公子多次在公共场合表示过对季家少主的不喜,今儿遇见了,九公子这反应也是正常。
第25章 男人之耻
朝廷镇妖司之人皆着绯衣配陌刀,赤红色的衣服如流焰,衣摆下裳皆绣有祥云瑞兽,极易辩认。
是以当秦渡等人骑马护着一辆马车驶向陈家时,引来沿途不少人侧目。
很快,朝廷派镇妖司的人前来给陈家老太爷贺寿的事便传遍青羽城。
青羽城的百姓面露骄傲之色,觉得这是朝廷重视青羽城和陈家的表现,十分自豪。
因陈家老太爷寿辰将至,陈家近半个月来皆是大门敞开,以待迎客。
远远见到身着绯衣的一行人马踏着夕阳而来,早有机灵的护卫赶紧转身入府禀报。
等马车抵达时,陈家的家主带着陈氏族人迎出来。
“见过陈家主!”
季不欢带着季家的弟子下马,秦不渡等人也给陈家主几分面子,下马行礼。
陈家主面上笑盈盈的,一脸惊喜之色,目光看向那辆马车,拱手道:“季少主和江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陈家主身后的陈氏族人抬头看向马车,目光微闪。
如果来的只是季家的少主,尚不至于如此隆重,让他们亲自相迎,然而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江逝秋也来了,代表的还是朝廷,他们不得不打迭起精神,不敢怠慢。
江逝秋虽然也是出自云京江家,但他和上一任的镇妖司指挥使江朝山不同,如果说江朝山是个行事稳妥的,那他的行事手段更加诡秘、肆意。
而且,他的实力更深不可测。
偃月山庄发生的事已经传到各个势力,他们虽然震惊于偃月山庄背后隐藏的阴谋,然而听说江逝秋当时以一己之力诛杀作乱的妖邪,仍是让他们震惊之极。
也因为这事,让世人对江逝秋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此人极度不好惹,千万不要去招惹。
相比之下,江逝秋为了季少主入赘季家一事,反倒不算什么了,毕竟强者都有肆意妄为的底气,他想做什么,还真没人能管得住。
在陈家主等人的恭候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身着绯色锦衣的男人从容地下车。
他没有搭理那些人,而是转身,将车内身着青衣的女子搀扶下车。
因陈家隆重的出迎,陈家附近一带极为安静,路过的百姓也下意识秉住呼吸,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
不仅是慑于镇妖司的威势,也惊艳于江指挥使昳丽如妖的容貌。
百闻不如一见,传闻中江逝秋拥有甚比妖鬼的惊世容颜,据说见一眼便会被其摄住心魄,现在方知是真。
众人一时间忘记反应。
直到被江逝秋扶着的女子抬眸看过来,那张精美苍白的面容露出几分笑意,温声开口:“陈家主,许久未见,近来可安好?”
说话间,她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陈家人。
那些陈家人见她看过来,心头莫名一紧,尔后想到尚云霄夫妻不在这里,又松了口气。
若是以往,他们不至于如此紧张。
季家在二十年前那一战损失惨重,已在走下坡路,不复往昔的强盛。陈家面对季家时自然也不惧什么,就算当年尚云霄叛出季家,改入赘陈家,陈家也不过是多养个闲人罢了。
可当皇城镇妖司的指挥使入赘季家,那就不一样了。
陈家主像是不知道身边族人所想,面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多了几分亲切:“多谢季少主关心,倒是季老太君可好?”
许季陈裴四家同气连枝,陈家主此时便拿季鱼当晚辈看。
季鱼温和地回道:“祖母身体还好,就是年前旧疾发作过一次。”
除妖师很少能无灾无痛地过一生,每次与妖魔战斗,再是小心也会有些后遗症,纵使是像季老太君这级别的强者,身上也落下不少旧疾。
这也是除妖师很少能善终的原因。
两人寒暄几句,陈家主并未忘记江逝秋这位镇妖司的指挥使,朝他客气问候。
按理说,陈家主应该先向江逝秋问候的,只是先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季鱼打破沉默,方才顺势与她寒暄。
不过,陈家主发现,不管是江逝秋还是镇妖师的人,似乎都不觉得怠慢。
秦渡等人当然不觉得怠慢。
这段日子,他们早已经被江逝秋折腾得毫无脾气,知道他们的指挥使在季少主面前有多没原则,多廉价,堪称男人之耻。
反正只要季少主在,所有的事都要退一射之地。
陈家主先问候季少主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
这不叫怠慢,他们指挥使巴不得所有人都如此。
面对陈家主,江逝秋面上没什么笑容,甚至可以说十分冷淡,透着几分张扬的傲慢。
陈家主也不在意,笑盈盈地迎他们入府。
正要入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以陈青辙为首的一群陈家弟子也回到了。
“大伯!”陈青辙看到陈家主,跃下马,大步走来。
陈家主尚不知道先前城门口发生的事,见他回来,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青辙回来啦,季少主和江大人刚到,你快过来与他们见个礼。”
他心想着,不管陈青辙平素怎么胡闹,他和季少主到底是嫡亲的姐弟,哪有什么隔夜仇?姐弟之间说开就好。
可惜陈家主有心为姐弟俩牵线,缓和他们的关系,当事人却不领情。
陈青辙面带怒色,梗着脖子不语。
季鱼目光淡淡地扫过他,没有想要当个好姐姐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江逝秋更是直接,皱眉道:“陈家主,这是你们陈家的弟子?怎会如此没有礼数?”
陈家主愕然,不知他是何意。
陈青辙涨红了脸,愤怒地瞪着他:“江逝秋,就算你是镇妖司的指挥使,你也不能如此污辱人!”
“闭嘴!”陈家主厉声喝道,赶紧对江逝秋说,“江大人见谅,青辙年纪还小,许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啊!”秦渡笑眯眯地开口,“陈家九公子好生威风,见面就指责别人,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莫不是也诛了什么祸害一方的妖物,为民除害?”
于民于国,无功无劳,有何颜面指责他们镇妖司?
说到最后,语气森然,杀意扑面而来。
陈青辙脸色一白,到底还是少年人,面露几分畏惧之色。
陈家主也是暗暗心惊。
好浓的杀气!
他听说秦渡是朝廷特地培养出来的,终日和妖邪打交道,最喜欢去猎杀那些强大的妖邪,死在他手里的妖邪不计其数,一身血腥杀气,连妖邪都受不住。
今日看来,倒不是什么误传。
眼看气氛僵硬,陈家主冷汗涔涔。
作为陈家的家主,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不给他面子,还是在陈家的地盘落陈家人的面子。要是平时,陈家主早就怫然不悦,令人将恶客轰出门。
可今儿的客人都不是他能轰的,就算对方当面诘问,不给陈家面子,陈家也不能直接送客。
陈家主定了定神,开口道:“秦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渡冷笑连连,森然地盯着陈青辙,目光如刀,似是一片一片地将他的肉剜下来。
陈青辙噤若寒蝉,哪还有先前的嚣张。
就算他天赋再好,再得陈家老太爷的宠爱,在秦渡这样手染血腥的疯子杀神面前,还是撑不住几分。
要不是不想丢脸,此时他已经腿软地瘫在地上。
陈家主哪看不出秦渡如此是江逝秋默许的,心急如焚,最后实在没辙,只好看向比较好说话的季鱼,向她赔不是。
此时他也不去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先撑过这关再说。
季鱼目光缓缓地滑过冷汗直流的陈青辙,淡声道:“陈家主不必如此,日后好好教孩子便是。”
陈家主勉强地笑道:“季少主说得对,青辙确实被宠坏了。”
气氛总算缓和过来,陈家主顺坡而下,赶紧将他们迎入府内,让管家送他们去客院。
稍晚一些,陈家主总算知道城门口发生的事。
陈家主匪夷所思地打量浑身都被汗水打湿的陈青辙,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去招惹镇妖司的指挥使。
那江逝秋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能好好活着,只怕还是因为季鱼不和他计较。
陈青辙此时就像个落汤鸡似的,哪有平时的光鲜亮丽。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极度的惊惧过后,面上露出愤愤之色。
见状,陈家主便知道他根本没吃到教训。
陈家主微微眯眼,突然说:“青辙,过两日就是老太爷的寿辰,家里很忙,你若是没什么事,便去陪老太爷罢。”
省得又出来闯祸。
陈青辙并不蠢,哪没听出他的嫌弃,他有些生气地说:“大伯,明明是他们……”
“住口!”陈家主厉声道,“他们是谁?一个是你嫡亲的姐姐,一个是镇妖司的指挥使,哪里由得你放肆?”
陈青辙不服,漂亮的脸蛋满是狰狞之色:“那又如何?她才不是我姐!大伯你明知道她当年是怎么对我的,她差点就杀了我!如此恶毒的女人,你让我怎么将她当亲姐?”
陈家主轻咳一声,“她当年还小……何况,也是你们不对在先。”
听出他为季鱼辩护的意思,陈青辙愤怒得几欲想杀人,双眼猩红,“她当年还小……还小就可以这么对我吗?那我不也还小?我还比她小几岁呢!”
陈家主原本生气他闯祸,此时见他这模样,又有些心软。
“青辙,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你莫要想太多。”他上前拍拍陈青辙的背,“好了好了,你在外一天,应该也累了,回去歇息罢。”
说着,让人将他送回去。
陈家主头疼地离开,去处理其他的事。
这对姐弟俩每次见面,都要杀个你死我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
陈家的客院很大,建在山上,环境清幽,除了安排有仆婢外,还有傀侍伺候,能满足客人的需求。
陈家宅子沿海而建,推开窗户,便能看到海。
夕阳已经没入海的那边,天边尤剩几缕余辉。
在将暮未暮的天色下,海水碧波荡漾,时不时能看到一些青翼鸟儿从碧波深处飞来,飞入陈家。
正好有一只青鸾鸟落在客院的树上。
青鸾鸟的叫声悦耳,红绡和季不欢等人听后,只觉得心情都转好,身心放松。
“这些青鸾生得真可爱。”红绡打量树上的青鸾鸟,“它们还能诛妖邪,镇海域,怨不得沿海一带的百姓都视它们为神鸟。”
季不欢笑着点头,目光朝着窗外看下去。
窗外是百仞高的峭壁,下方是汹涌的海水,惊涛拍岸。
海水幽深如晦,呈现一片深沉的暗影,似乎那暗影下隐藏着什么,教人不敢多看。
屋内,季鱼坐在窗边,眺望着暮色下的海洋。
海洋的广茂深厚,总让人不自觉畏惧几分,畏惧海洋的凶险,也畏惧来自海洋的灾厄。
大海从来都不是温柔平静的。
“娘子。”江逝秋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怎么坐在这里吹风?”
江大人现在已经懂得如何照顾一个体弱多病的凡人,时时要为她的身体操心。
季鱼转头看他,眉眼微弯:“不妨事,现下已是四月中旬,天气暖和,吹吹风也没什么。而且,这里的风景挺好的。”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顺从地让他将窗关了。
江逝秋让人打了温水过来,绞了帕子为她净脸洗手,然后用梳子为她梳理头发,一边说:“娘子,我讨厌刚才那小子,真的不能杀他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语气是带着亲昵的抱怨,仿佛随便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丝毫杀意。
然而正是这种不经心的肆意才是最可怕的。
季鱼神色一顿,转头看他,一脸认真地道:“江逝秋,别杀人。”
江逝秋与她对视,修长好看的手指执着她的一缕黑发,温柔地缠绕在指间,如同夫妻间的闺房之乐。
好半晌,他倏然一笑,柔声说:“好吧,娘子不想我杀人,我便不杀。”
那样的温柔含情,仿佛面前的人是他的所有,未有不应的。
季鱼面上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朝他凑近。
他的双眼如那荒山中的寒玉,黑得没有光泽,明明是带着笑的,然而从未留在眼中,总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属于妖邪特有的冷酷凶戾的特性。
此时,被这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季鱼心脏跳得厉害,却没有退缩。
温凉的唇瓣贴在他唇上,轻得像羽毛滑过。
男人喉结滑动了几下,很快就反客为主,动作迫切又凶猛,似要将人的意志吞噬,万劫不复。
天色暗下来时,屋里亮起羊角灯,晕黄的灯光散开,驱除黑暗的阴森。
季鱼穿着一袭寝衣,准备就寝。
江逝秋不在,先前被镇妖司的人叫过去,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红绡端着药过来,盯着她喝药,一边说道:“许家、裴家的弟子早在两日前就到了,还有碧心阁、除妖盟的人都已到……这次来给陈家老太爷庆生的人不少,看来这次有得热闹了。”
季鱼道:“今年是陈家老太爷七十的整寿,热闹一些是应该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是除妖师,对七十大寿也是重视的。
更不用说陈家老太爷是陈家实力最高的,他的七十寿辰,陈家自然也重视,想要为老太爷好好的庆祝一番。
红绡点头,笑道:“少主,等咱们家老太君七十大寿时,也给她大办罢。”
季老太君今年六十好几,再过几年便要迈入七十。
看到陈家的热闹,红绡觉得也不能委屈老太君。
只是老太君性子喜静,也不喜欢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只怕不愿意大办。不过无妨,只要少主作主要给她办,想必老太君感动少主一片孝心,应该不会拒绝。
季鱼笑着点头,她是由祖母教养长大的,祖孙俩的感情不一般。
如果是为祖母的话,怎么大办都是应该的。
喝过药,季鱼的身子有些抗不住,便上床歇息。
红绡为她掖好被子,说道:“江大人不知何时回来,少主您先睡罢,我守着。”
季鱼嗯一声,问道:“不欢师兄他们可是安顿好了?”
“好了好了,少主不必操心。”红绡笑道,“他们身强体壮,哪需要您去操心?”
季鱼只是笑了笑,她不是操心这个。
先前进门时,他们落了陈家的面子不说,还将陈青辙削了一顿,只怕陈家人心里不高兴,明面上不会做什么,却会在一些小事上恶心人。
他们在这里是客,就算被恶心到,也只能忍下来。
红绡出去后,屋里安静下来。
季鱼躺在薰着香的被褥里,听到外面海水拍岸的声音,惊涛阵阵,在安静的夜晚,那海潮声似要在心口炸开。
季鱼其实不喜欢海潮声。
这海潮声会让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季鱼睡得并不安稳。
睡梦中,是无处不在的海浪声,汹涌澎湃,似要将她卷入那无尽黑暗的深海,豆大的水珠从天而降,落地时化作猩红的血液,浓稠腥臭,变成一片血海,欲要将人吞噬。
血海上空,黑暗降临,吞天噬地,暴风雨从海中而来,席卷天地。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一只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当那只眼睛彻底睁开时,无以名状的恐惧将人的心脏紧紧地攫住,几欲窒息昏厥,意识沉沦……-
“阿鱼!阿鱼……”
季鱼在一声声的叫唤中睁开眼,神智有些混沌,呆呆地看着上方将她唤醒的男人。
“阿鱼,做梦了吗?”江逝秋问,拿帕子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
季鱼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意识似乎还沉浸在那可怕的梦境之中,呼吸轻浅到近似于无。
她的意识不清,是以没有看到男人眼里的恼怒,以及一闪而逝的凶戾。
好半晌,季鱼的双眼聚焦,看到守在床边的男人,沙哑地道:“江逝秋。”
江逝秋应一声,将湿透的帕子丢到一旁,探臂将她抱起。
可能是刚做了可怕的噩梦,她的身子冷得厉害,体温比平时更低,江逝秋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冰块。
他拿了干净的衣服为她换上,然后将人紧紧拥在怀里,温暖她的身子。
冰冷的身体渐渐变得暖和,季鱼有些贪恋地将脸埋在他怀里,嗅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像是沉木香,又像寺庙里的香火气,让那温度浸染自己,体内已经习惯的疼痛,也跟着缓和。
她微微阖着眼,精神放松,有些昏昏欲睡。
“阿鱼?”江逝秋低头看她,“娘子?”
季鱼含糊地应着,问道:“你今晚去哪里了?”
江逝秋搂着她躺下,说道:“出城处理一些不长眼睛的邪秽,那些除妖师真没用,那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总要来找我……”
他说的除妖师正是镇妖司的成员,被他嫌弃得不行。
就算被镇妖司看好的秦渡,在他眼里也是个不中用的。
季鱼嘴角微翘,声音很轻,“你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是他们的上峰,他们当然只能找你了……江逝秋,你真厉害。”
江逝秋轻易就被哄好了。
他愉悦地说:“这话我爱听,娘子以后多说点。”
季鱼失笑,嘴里说着好。
她闭上眼睛,暗忖这只妖邪其实挺好哄的,不就是想听好话,想讨一个亲吻吗?都可以给他!
许是有江逝秋陪着,后半夜季鱼没有再做噩梦,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
清晨,青鸾鸟的叫声清灵悦耳,伴随着海潮声传来,将人从睡梦中唤醒。
季鱼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昳丽无双的面容,冷白色的肌肤,明净如玉,明明看着应该很冰冷,然而摸上去却非常温暖。
这是会让人类贪恋的温度。
一个妖邪,怎么会有这么暖和的温度呢?实在不可思议。
“娘子,你一大早盯着我做甚?”
江逝秋睁开眼,含笑问道,墨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
作为一个妖邪,他是不需要睡眠的,不过这里是人间,以人的身份在人间行走,便也学着凡人的作息。
季鱼眼里浮现笑意,如实道:“看你好看。”
“真的?”江逝秋欣喜地看她,又有些羞涩,“娘子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季鱼点头,妖邪精怪本就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大多数精怪妖邪化形时,人形都格外漂亮,说一句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凡人很难抵挡这样的美色,往往会因此付出代价。
因为季鱼这话,江逝秋的心情非常好,连红绡、季不欢等人都看出来了。
红绡笑问道:“江大人,您今儿的心情很不错,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她是季家培养的玄甲卫,并非除妖师,然而也是和季鱼、季不欢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不一般,加上与江逝秋相处的时间久了,在他们面前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江逝秋一袭红衣,迎风而立,状似不经意地说:“阿鱼说我长得好看呢,睁眼就要盯着我看!哎,看来这人长得太好看,也是挺烦恼的。”
红绡:“……”
季不欢:“……”
行了,他们知道了,原来是搁他们面前炫耀呢。
江逝秋的好心情很快就被找过来的秦渡搅没了。
秦渡进门时,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暗忖江大人今儿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顿时觉得有门。
不过他也没有进门就直接找江逝秋说公务,先和季鱼打声招呼,对季鱼道:“青羽城附近一处水域出现异常,最近有不少渔民失踪,怀疑是有妖邪作怪,镇妖司的人去探查过,一直查不出是什么妖邪,便想着江大人正好也在,不如让他去看看,想必他应该看出些什么。”
最后,他一脸诚恳地说:“如能尽早将作乱的妖邪诛除,也省得有更多的百姓遇害。”
季鱼赞成道:“秦大人所言极是。”
得了她的肯定,秦渡很是高兴,笑着看向江逝秋。
这一个月,他和江逝秋打交道多了,虽然被他折腾得不行,却也摸清楚他的性格,总算懂得在江大人面前迂回的道理。
反正想要找江大人做什么,可以先来找季少主,有季少主开口,江大人一般不会推卸。
果然,江逝秋虽然老大不高兴,仍是和他一起出门。
就是接下来的几天,秦渡可能会因此付出代价,被折腾得很惨。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江大人折腾,还能跟着江大人去涨见识,挺划算的。
江逝秋刚出门,就有人过来拜访。
红绡将人引进来,都是季鱼认识的,有许修珏和除妖盟的左凌双,以及一个穿着粉衣、模样娇俏的少女。
“表姐~”
粉衣少女如同一只轻灵的鸟儿,欢快地朝季鱼扑过来。
季鱼双眼微亮,揽住了少女,素来冷淡的声音都添了几分欢喜,笑问道:“漾漾居然也来了?”
粉衣少女叫裴漾,是玉浮崖裴家的弟子,和季鱼是表姐妹。
当年季家的一位姑奶奶嫁入裴家,季鱼要唤她一声姑祖母,也正是裴漾的祖母。
因为经常生病,以前为了治病,季鱼曾去过裴家住过一段日子,和裴漾感情深厚。
“是啊,表姐,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裴漾叽叽喳喳地说,“我已经长大啦,这次我央求爹娘,让我也来青羽祝寿,涨涨见识,我想着表姐你可能也会来,果然昨晚就听说你来了……”
季鱼虽然欣喜,不过也没忘记其他客人,和他们打招呼,请他们入坐。
许修珏看了看她的脸色,关切地问:“季师妹的身体还好罢?”
“挺好的,多谢许师兄关心。”
左凌双也关心了一番季鱼的身体情况,上次偃月山庄之行,让左凌双等人算是重新认识了传闻之外的季家少主,彼此有几分惺惺相惜。
是以得知季鱼来到陈家后,左凌双便直接过来拜访。
说话间,裴漾左右看了看,突然问:“表姐,怎么不见镇妖司的指挥使江大人?”
她今儿过来,就是为了见见表姐夫的,还不知道表姐夫长什么模样呢。
季鱼含笑道:“他有事出门了。”
裴漾很是失望,只好表示,等明儿她再过来,希望能见到表姐夫。
许修珏望着季鱼含笑的面容,能看出她眉眼间的明媚笑意,冲淡了气质中的清冷,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柔和美好。
他垂下眸,在心里叹息一声。
知道季鱼的身体不好,怕打扰她歇息,三人待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裴漾依依不舍地拉着季鱼的手,说道:“表姐,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明儿我来找你出去玩,听说青羽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我过来这几天,都还没出去逛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