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造成一间?密室,画出满面墙的避火图,这等疯狂之?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晏玉衡,够了!”恶心他一个人就够了,别再让其他人去玷污晏月宁的名声,更不能去恶心晏长陵,“别再说了,干干净净地走吧。”
弑君之?罪,皇帝不可能还会容得下他。
不如就这般干干净净地走,别把心底那份见不得人的感情说出来,脏了晏家大娘子。
第86章
晏玉衡靠在?墙上,脸色比适才?更白,目光却没有半丝畏惧,唯剩下?不甘和遗憾,沉默着不再说话。
一提起晏月宁,皇帝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半句反驳都没有。
晏侯府当年的扶持之?恩,他登基后,给予了荣华富贵作为回报,但晏月宁对他的恩情,他不仅没能还,还欠她越来越多。
三?年前,大宣屡次三?番侵扰大酆的边境,且欲说动大启,联合攻打大酆。大酆虽说在三国之?中国力算是?最强,但也架不住两国合力讨伐。
一时?之?间,朝堂陷入了焦虑之?中。
最后由大酆使臣提议,既然大宣能与大启联兵,大酆同样也可以,以联姻来证明大酆的诚意。
大启得知消息后,派出太子,亲自前来大酆,面见长公主。
可长公主为了躲避远嫁他国的命运,竟在?大启太子来大酆的期间与赵缜传出了私情,且还设计了晏月宁与大启太子相会的局。
谁知大启太子对晏月宁一见钟情,甚至放言大酆若要想与大启和亲,那便只能是?晏侯府的大娘子晏月宁。
事出之?时?晏侯爷尚在?边关应付大宣,一个父亲为了家国,在?前线拿命相拼,家里的女儿?却要被?送出去和亲,这等寒人心的事,皇帝本就做不出来,更何?况还是?对他有恩的晏侯府,当即便驳回了太子的要求,说什么也不同意。
晏长陵也不同意,见大启太子屡次纠缠自己的姐姐,还当街与其打了一架。
可三?国的局势已容不得他们拒绝。
晏月宁也看出来了,那日?找到了他,面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丝毫没有受外面那些风波的影响,还给他带了他最喜欢吃的烤兔,主动同他道:“陛下?,臣女自愿嫁去大启,还请陛下?成全。”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大酆的将来,宽慰道:“阿姐,是?不相信朕?朕已经登基了,能保护阿姐了,怎么可能让阿姐替我去和亲。”
晏月宁一笑,“阿恒这回想错了,我可不是?为了你。”
“那阿姐为何?要嫁?”
晏月宁笑了笑,微微偏头去看阳光下?的一株翠柳,轻声同他道:“我喜欢他。”
他承认,在?听到晏月宁那句话,和看到她面上露出了一层轻薄红晕时?,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解脱。
困扰着他的难题终于解决了,他不会有负罪感,良心也不用受到谴责。
他的阿姐是?自愿的。
自愿嫁去大启。
可晏月宁走的那一日?,他却一个人把房门关起来,对着她离开的方向,磕头感恩,嚎啕大哭。
她是?真?喜欢萧炜烨吗。
不重要。
那是?大酆所有人都在?盼着的结局。
他也一样,从此心安地享受着她给自己带来的安宁,还将继续享受……
至今晏月宁还是?大酆与大启联系的一条线,这条线随时?保证着他的后顾之?忧,也牵扯着晏侯府,绑住了晏侯爷和晏长陵的手脚。
晏玉衡说的对。
他没有资格叫她阿姐。
但这些与他晏玉衡有何?关系?
“你没说错,我商王府当年确实?不看好?你,奈何?晏侯爷说你为人善良,比康王更仁义,一代君王比起能力,仁义才?是?最难得的东西,父王这才?答应支持你。官场上的输赢如同博弈,我愿赌服输,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从选择你的那一刻起,无论是?什么结局,我商王府,都能承受,可晏家阿姐……”
晏玉衡还是?无法释怀,看向面色颓败的皇帝,“三?年了,晏长陵为你夺回了多少座城池?还不够你把人接回来吗?你的善良,你的仁义呢?不好?意思,我还真?没看出来。”
“你把阿姐当成了一颗棋子,不仅没想过?接她回来,这回你知道边沙一战艰难,又想到了利用她,让晏长陵去替你游说,想要大启出兵助你。”声音陡然一厉,“这朝中这么多的臣子,是?死绝了吗,你偏要派晏长陵去?!”
晏玉衡气急,又开始喘了,痛声道:“你可有想过?,若是?大启不同意出兵,或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晏长陵与大启反目,她会怎么样?!晏长陵会怎么样?”
“他们都也会死的!”晏玉衡说完,如同脱力了一般,嗓音哑了许多,“我确实?一早就设计好?了,两年前,我无意中看到了康王余党写给父王的那一封信,发现了李高和朱氏的阴谋,你猜我当时?的感受如何??”
晏玉衡看向皇帝。
皇帝目光呆滞,早就说不出话了,视线落在?了对面地道上,不知何?时?已站在?那的晏长陵身上。
“我在?想,天助我也!”晏玉衡苦涩地笑了笑,“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圣旨被?盗,你不敢承认自己的过?失,明知道朱家要拿圣旨用在?何?处,你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自己的名声,选择了委屈晏侯府,让一群人为你瞒着。朱家欺负晏侯府,你为了制衡朝堂,给太子留一条后路,再一次选择了对不起晏侯府。”
“你莫非是?觉得晏侯府是?你的家人,吃点亏无所谓?若是?那般,晏侯府可真?冤枉,摊上你这么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一字一句,如同刀子把他里里面面剥了个一干二净,皇帝的目光正与晏长陵对上,彷佛被?人打了一记耳光,突然没有勇气去直视。
晏玉衡还在?说,“我不后悔,唯一遗憾的便是?没能杀了你,换一个皇帝,晏家的处境也都不会更……”
“晏玉衡!”晏长陵突然出声,扶着裴潺走了过?来。
众人一怔,齐齐回头。
裴潺腿上中了一箭,晏长陵身上也有些刀伤。
白明霁听得认真?,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看到晏长陵时?,心头突然一跳,不知道他听道了没有,但见其脸色平静,松了一口?气,迎上前,看着他别利刃划破的胳膊,很不是?滋味,轻声道:“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他冲她一笑,彷佛没看到跟前僵持的局势,同跟前几人平静地道:“岳梁和禁军已破门,火势起来了,此处不宜久留。”
他扶着裴潺往前走。
经过?三?人跟前,三?人都没动。
晏长陵一笑,“怎么,都想送死啊。”转头看向皇帝,“李高谋|反,宫中已经大乱,许多事都在?等着陛下?,陛下?走吧。”
皇帝眸子动了动,看着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太乱,话太多,一时?都堵在?了胸口?,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等他纠结,晏长陵已转过?头,拖住裴潺的胳膊,往前一提,抱怨道:“你怎么这么重?去了一趟青州,是?不是?发福了?”
裴潺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配合地道:“应该是?泡胀了。”
不仅晏长陵扶着,白明霁也过?来搭了把手,一道架着人,晏长陵看不过?去,“你能不能自己走?”
裴潺受的伤不轻,都在?腿上,一条腿稍微用力便血流如注,咬牙道:“不能,有劳姐姐和姐夫了。”
晏长陵:……
“不要脸。”
走了几步,回头又唤了一声僵在?那的皇帝,“晏子恒,带个路。”
一条地道笔直往前,没有任何?岔路口?,哪里需要带路,皇帝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神色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他不恨吗。
晏长陵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温声问他:“能走吗?”
皇帝点头,抬步走在?了最前面。
心头也因那一声晏子恒,又酸又疼,热泪滚出来,默默地落在?脸上,把喉咙里的那句‘对不起’艰难地吞咽下?去,割得心肺都疼了起来。
“我父母一年前都已离世,家中就剩我一人,便没那么多讲究,饿了才?吃,没个顿数。”
“那怎么成?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你若是?不嫌弃,以后就把这儿?当家。”
晏长陵搭着他肩膀,“母亲说得对,你就把这儿?当家,横竖我爹也不纳妾,家里人丁少,就当她白捡了个儿?子……”
晏月宁在?破旧的屋子内,替他抹去了眼泪,“阿恒,咱们是?一家人,谁有难了,大家都应该帮,你不要多想,也不必觉得愧疚。”
往日?一幕一幕浮现出脑海,走了一路,皇帝回忆了一路。
待走到了地道出口?时?,禁军统领早就带着臣子候在?了那,看到他满脸的泪水时?,吓得跪在?了地上,“陛下?,属下?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皇帝吃力地扬了一下?手。
“传太医,救驾!”一行?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禁军统领忙吩咐底下?的人过?去抬人。
皇帝一句话没说,被?一群人簇拥着,沉默地上了撵桥。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地道内发生的事,见皇帝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赶紧救人。
晏长陵则跟着裴潺一道去了太医院。
陆隐见带着晏玉衡也去了。
只不过?太医院外,今日?多了一圈禁军。
太医为晏玉衡拔出了肩膀上的箭头,伤口?太深,伤到了骨头,加之?失血过?多,晏玉衡晕过?去了一阵。
待晏长陵处理完伤口?过?来时?,他正好?醒了。
适才?一路上晏长陵没有看他一眼,此时?方才?见到人,晏玉衡心头有些慌,但更多的是?无所谓了,唤了一声,“晏兄。”
“闭嘴!”晏长陵声音有些大,笑了笑,讽刺地道:“我晏侯府是?没人了还是?怎么着?需要你去为我们打抱不平?”
“行?啊,我是?真?对你刮目相看。”晏长陵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也不善,“你既有一身演戏的本事,还考什么功名,读什么书,你应该进戏班子啊,何?至于十年苦读而?来的圣贤书,全都喂到了狗肚子里,连何?为帝王,何?为臣,你都分不清。”
第87章
那一场火烧起来,气势难挡,火油遇上一点火星子立马就着,天上豆大的雨点都浇不灭,把皇帝避暑的偏殿烧了个?干净,连带着隔壁太后的宫殿也没能幸免,滚滚浓烟带出呛人的烟味儿几乎覆盖了半个宫殿。
如此大的动?静,不一会儿的功夫消息就传遍了。
李高谋反了。
谁能想到皇帝身边的第一总管李高会谋|反,那可是陛下?的心?腹,时刻陪在皇帝身边,他要想弑君,简直易如反掌。
事后该来的人都来了,内阁,禁军,锦衣卫,大理寺,后宫的嫔妃,齐齐候在了外面。
且不知道听谁说的,出事之时,太子?也在里面,适才从火场里出来的人,却独独没有太子?。
晏家皇室从先帝那一代起,本就凋零,当今的皇帝还?是从先帝最近的宗亲内挑选出来,过继到先帝跟前,若陛下?和太子?一块儿出了事,朝堂又得动?荡了。
这节骨眼上,大酆正在开战,晏家军刚攻到了大宣的城门之外,皇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几年来,晏侯府打下?来的战功,都将会功亏于溃。
一帮子?内阁急得转圈。
因李高一事,屋内所有的太监都换成了禁军,正是焦急之时,禁军统领秦宽从门内走了出来,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各位大人,主子?们不必忧心?,陛下?已无碍,传陛下?口谕,即刻召见大理寺岳梁,锦衣卫晏长陵,其?余各位大人先回,明日早朝照旧。”
锦衣卫晏长陵还?在太医院,岳梁一人先走了进去。
皇帝正趴在龙床上,御医已替他包扎了伤口,全身上下?只有臀部?那一刀见了血,并无大碍。
这样的姿态实在是有损帝王的威严,若换做往日,皇帝必会顾及面子?,站起来召见臣子?,如今面色却如同一滩死水,彷佛一场动?荡,把他的魂儿给抽走了,格外沉静。
岳梁掀袍跪拜,“陛下?万岁,臣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皇帝没吭声。
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人虽各有各的猜测,但谁都不了解事情?的经过,都在等一个?真相,这个?真相必须得皇帝给。
“起来吧。”皇帝的嗓音异常沙哑,一字一句地道:“李高谋反,敬事房所有人以谋|逆论处,由锦衣卫彻查,大理寺监察定案。”
岳梁:“臣领旨。”
皇帝说完后,缓了好一阵,又才道:“昭告天下?,太子?惨遭不幸,已殁。”皇帝到底没去揭穿太子?的身份,给了他一个?国葬之礼。
此话?一出,屋内个?个?都变了脸色。
太子?竟然当真没了。
众人齐齐跪在了地上,“陛下?节哀。”
皇帝似乎累极了,只交代了这两?件事,便道:“朕乏了,先下?去吧。”
岳梁走后,秦宽方才回禀,“臣已派人围住了太医院,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请陛下?示下?。”
从适才出来到现在,皇帝虽什么?也没有说,但直觉告诉众人,几人在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回皇帝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哑声道:“商王府贪墨,晏玉衡难逃其?咎,待伤好后,送去锦衣卫,交给晏指挥彻查。”
秦宽一愣。
这时候怎么?还?扯到了贪墨一事上,当即便明白,皇帝是在故意隐瞒真相,却也不敢多问,领命道:“是。”
不久后,去太医院请晏长陵的禁军回来禀报道:“晏世?子?已经离开了太医院,属下?要去追吗。”
皇帝似乎早就料到了,“罢了。”
他不会想见自己?了。
晏玉衡的那些?话?,将他藏在心?底认为旁人永远都不会发现,且连他自己?都蒙骗过去的私心?,提到了明面上,他被当众鞭尸。
他确实亏欠了晏家。
他把晏家当成了自己?的后盾,想用就用,无所顾忌。
因为他登基之时一无所有,没有家人,没有依靠,只有晏侯府可用。
像晏玉衡说的一样,晏侯府摊上他,倒了大霉。
晏长陵不想见他,皇帝实则同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晏长陵,不觉也松了一口气。
歇息到了傍晚,宫女进来正点着灯,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声。
白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夜外面全是禁军把守,禁军统领秦宽亲自守夜,不一会儿人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陛下?,晏世?子?来了。”
皇帝一愣,翻身爬了起来。
“快请。”
来的不只是晏长陵,还?有周清光,周清光身后则跟着一位头戴黑色斗篷帽的人。
皇帝看了一眼那身形,忙屏退了宫娥。
屋内没人了,那人才揭开了头上的帽子?。
是太后。
“母……”意识到再叫母后便不妥了,毕竟两?人的这段关系实在不太体面,皇帝面色尴尬,偷偷瞟了一眼晏长陵,晏长陵早偏开了头,没去看他。
皇帝知道李高既然要谋反,便不可能放过太后,今日动?乱之时周清光不在,此时同太后一道出现,便知是晏长陵替他护住了太后。
皇帝很是感激,想与他说一句谢谢。
晏长陵却抱着胳膊走去了外面,斜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给了他和太后说话?的机会。
周清光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皇帝受伤了?”太后已经听晏长陵说了,上前看向他的臀部?,关心?地道:“疼吗?”
皇帝遭遇了一场劫难,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个?个?都像要他的命,直到现在都不敢松懈半分,也不敢喊疼,此时被太后一问,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能歇息片刻,失声道:“阿苓,朕……”
太后看见了他目光里的红意,叹了一声,一把抱住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多长个?心?眼,眼睛瞪大点,好好识人便是。”
皇帝把头埋在了她颈项,贪婪得吸食着那份带给他的安稳,像是个?听话?的孩子?,应道:“嗯,都听母,阿苓的。”
太后似乎也习惯了他动?不动?就埋在自己?身上,到底是比他大几岁,阅历也比他多,见他如此,竟有些?心?疼,安抚道:“皇帝没事就好。”
那话?就像是温柔的蜜糖,把皇帝心?头的那道防线彻底融化掉了,哽塞道:“朕错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可就是错了。
所有人都觉他错了。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本事当好这个?皇帝。他觉得内疚,惭愧,一夜之间仿佛对不起任何人了。
“皇帝没错。”太后抱住了他,轻声道:“至少皇帝在位的这些?年,并不昏庸,一门心?思都花在治国之上,大酆的子?民越来越好了,边关的战事稳定,频频传回捷报,在皇帝的统治下?,大酆一派国泰民安,你有何错?”
皇帝摇头,“朕就是错了。”
太后知道他所谓的错了是什么?,鼓励道:“皇帝试着去正视自己?的心?,不要怕,事情?已经发生,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咱们该谢罪的谢罪,该感谢的感谢,人要往前看,弥补总比逃避要好,对吧……”
太后已经‘死’了,今日的一把火连着灵堂都被卷进了火舌之中,断然不能继续留在宫中,得先出去,等待时机重新进宫。
今夜晏长陵带她进来,只为了让两?人见上一面,皇帝好安心?。
时辰不能耽搁太久。
太后知道,长话?短说,安抚好了皇帝后便道:“陛下?放心?,晏世?子?将我接到了晏侯府,往后有少夫人陪着,我也不会觉得无聊,待过一阵,我等陛下?来接。”
最初皇帝设计这一场假死,不敢告诉晏长陵,想背着他偷偷把事情?办了,结果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没成想最后还?是晏长陵替他善后。
太后被周清光带出去后,皇帝才看向晏长陵,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用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谢来表达他的内心?,“云横,谢谢。”
说着双膝突然一软,作势要跪,晏长陵及时回头,一把扶住了他,问道:“能喝酒吗?”
皇帝被他架住胳膊,情?绪还?没缓过来,“御医没说。”
晏长陵一笑,“那就是能喝了。”
儿时两?人在一起,晏长陵每回都钻这样的空子?,被晏侯爷逮住,免不得吼出几声雷鸣,晏长陵丝毫不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
皇帝实则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他。
羡慕他有本事,羡慕他洒脱,朋友多,更羡慕他有一个?很好的家庭。
若晏侯府是先帝的近亲,先帝当年必然会选他,不会有自己?什么?事。
这样的想法?,被当年晏长陵一句,“人从出生开始,便决定了一半的命运,每个?人该干什么?都注定好了,我啊,就是为人办事的命,而你呢,一身富贵相,是个?等着众人争先为你卖命的主子?命,所以啊,你千万别?羡慕我,有本事不是好事,说白了不就是苦劳命?”给打消了。
今日再想起当年的那番话?,皇帝便觉得连上天都亏待了晏长陵,自己?则是被厚待的那一个?。
皇帝正不知道该怎么?同他道谢和道歉,晏长陵却先道:“晏子?恒,你是不是觉得亏欠了我?”
皇帝一愣。
“你傻啊。”晏长陵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推了一下?他肩膀,“你以为整个?大酆,就你一个?人有责任保护它的周全?”
“这朝中的多半臣子?,并非是为了你晏子?恒卖命,他们是为了大酆,为了大酆的黎民百姓,他们甘愿做很多事情?,有些?事不用陛下?你说,他们都能走在陛下?的前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心?里同陛下?一样,有‘家国’二字。”晏长陵看着皇帝怔愣的神色,一笑,低声道:“父亲是,阿姐,她亦如是。”
“所以,晏子?恒,别?觉得亏欠了我们,我们的牺牲也不是为了你。”
至少不全是为了他。
第88章
太后自从怀孕后,胃口极好,在晏侯府养了半月,愈发精神?,一早来了白明霁屋里,端着一盘瓜子,一边磕一边相邀,“嗑不磕?”
白明霁从?不嗑瓜子,会让她有种在浪费光阴的罪恶感。
太后劝说道:“人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活着总得多尝试一些,别过?了一辈子,连一口清茶,一颗瓜子的?味道?都不知道?。”
在太后?的?怂恿下,白明霁妥协了,过了几日的颓废日子,磕着瓜子喝着清茶。
太后?非要她做指甲,两人便?坐在躺椅上,一双手泡在牛乳内,待把皮肤泡得白白嫩嫩了,丫鬟再捞出?来,在那粉嫩的?指尖上涂上艳丽的?蔻丹。
素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娘子瞧瞧,好看吗?”
白明霁抬起?了一双手打探,凌花窗外的?大?片阳光从?她十指缝隙里穿来,照出?了里层的?血肉,红彤彤一片光芒,满是生机。
白明霁目光一顿,轻轻地望向了院外,院子里有一道?月季墙,不知何?时已满枝绽放,徐风拂过?,绿枝带动着一朵朵粉白的?花朵,如同晃动的?海浪,在灿烂的?阳光底下投下了一团团阴影,白明霁神?色凝住,突然有些恍惚。
原来已到了盛夏。
太后?没死。
所以?,上辈子这时候的?太后?,应该也只是假死。
她早就?与陛下在一起?了。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身边至少还有一个熟悉的?人活着。
不是全都死了。
人就?是这样,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后?,要求也会越来越低,或许到了哪一天,她就?能彻底看清生死了。
太后?问她:“你们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还没动静?”
白明霁知道?她问的?是孩子。
先前她也曾一度渴望过?,那时候她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能陪她打发时辰,将来有个人能陪她度过?漫长寂寥的?一生。
如今似乎又不一样了。
她这一生,即便?没有孩子,也有了相伴之人。
若要孩子,不为陪伴,只因那个孩子,是属于她和晏长陵的?。
她答:“时候未到吧。”
“你们年轻,也不急。皇帝经历了这一遭后?,也该看明白了,边沙一战,朝廷那么?多吃皇粮的?,总不能只盯着你家晏长陵吧。”说着太后?突然捂住肚子,神?色兴奋地道?:“我怎么?感觉他?在动?莫不是胎动了。”
才?两个多月,就?会动?一旁荣嬷嬷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不是胎动,只怕是娘娘的?肠子在蠕动。”
太后?:……
“你说说,她这张嘴,是不是不讨人喜欢。”
自?白明槿走后?,白明霁便?没笑?过?了,今日是头一回,轻笑?道?:“嬷嬷话糙理不糙,娘娘还是消停一会儿,少吃些,再过?几日,可就?要大?婚了,要是胖了,当心婚服不合身。”
这话对于每个新娘子来说,都致命,即便?太后?是二婚,也同样紧张,安安分?分?地在自?己屋里待了几日。
大?婚那日,太后?以?白家宗亲的?身份,再一次风风光光地嫁入了宫中,成为了大?酆的?皇后?。
皇帝大?婚,举国同庆,当日白明霁和晏长陵受邀去了宫中,见证了一场繁琐又繁华的?婚礼。
酒宴上,前来的?不仅是朝中大?臣,大?启的?使臣也在。
大?启的?使臣并非头一回来大?酆,当年大?启太子与晏长陵在直街上打的?那一架,他?也在场。
时过?境迁,已不再是仇敌,变成了亲家。
使臣也姓萧,是大?启萧家皇室的?宗亲,以?封地赐名,人称银沙王。
得知晏长陵突然从?边沙回到了大?酆之后?,银沙王立马来了大?酆,到的?那日便?与皇帝直言过?,“沙边一战,非晏长陵而不能取。”
皇帝也放了话,朝中能人将士数百,尽管他?挑,他?看上了谁,皇帝立马放人,但除了晏长陵。不仅不同意他?带晏长陵走,连他?私下里找晏长陵都不行。
今日使臣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人,怎能错过?机会,银沙王端着酒盏走到了晏长陵跟前敬酒,“晏将军,好久不见。”
晏长陵回敬,“王爷一路辛苦了。”
银沙王一笑?,“能见将军一面,再苦也值得。”目光看向他?身边的?白明霁,顿了顿,询问晏长陵:“这位便?是将军夫人?”
晏长陵点头,“正是内子。”
“难怪将军眼界高,想来这大?酆之内,也唯有夫人的?姿容能配得上晏将军了。”银沙王恭敬地对白明霁举杯,“见过?将军夫人。”
白明霁随晏长陵起?身,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回了礼。
银沙王微微一愣,笑?道?:“今日见到了将军夫人,倒让我想起?了太子妃,都说大?酆姑娘个个娇滴滴的?,连陌生人都不敢看一眼,瞧来,也不尽然,少夫人与太子妃一样,是个豪爽之人。”
听他?提起?太子妃,白明霁神?色一顿,转头看向晏长陵。
果然晏长陵眸子内闪过?了一抹痛楚,很快掩饰过?去,笑?问道?:“太子妃可还安康?”
“将军放心,太子妃一切都好。”银沙王颇有些遗憾,“可惜,本王来得太晚,未能亲口告之侯爷,太子妃捎了口信,她一切都好,望侯爷不要挂记。”
晏长陵握住酒盏的?手一僵,胳膊随后?被一只胳膊轻轻挽住,白明霁替他?答了,“多谢王爷。”
“还有一事,世子听了定会高兴,太子妃要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侯爷和世子。”银沙王露出?几分?喜色,低声同两人道?:“太子妃有身孕了。”
话音刚落,晏长陵手中的?酒盏便?滑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施主不愿意面对,是因施主心中有所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