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弯腰同?他行礼,“世子爷也保重。”
宫中早就下了钥,李高没再回宫,去了宫外的院子。
像他这等子无根之人,大?多数都没有家人,就算有,自己的根都没了,也没脸再回去认亲。
但人总得有个家。
宫中但凡有些地位的太监,在外都会自立门户,家里养一些女人,或是认领个干儿子之类,李高没有,既没有找女人,也没有领养儿子,至今还是孤零零一人。
拿他的话说?,他这条命,都是陛下的,这辈子只为效忠皇上?,不?为自己考虑。
平日他很少回来?,府上?留下了几个奴才在搭理。
推开门,里头一片清冷。
因没有提前?给信,人进?了屋,管家才知道,慌忙提着?灯赶过来?,问道:“主子今日怎么回来?了?”
李高褪下了身上?的披风,挂在墙上?回头冲他笑了笑,“正好出宫,天?色已晚,便过来?了。”
他待人一向和善,无论对方身份是高还是低,说?话时皆是一派和颜悦色,在宫外的口碑也是极好。
且他不?弓腰驼背之时,身上?还有一股书生的气息。
五官虽偏阴柔,还是能看出男子的阳刚,偶然?间眉眼露出来?的那股清雅,总会让人忍不?住去猜想,他年轻时,必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即便到了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凭他身上?的温润和儒雅,若非知道他净了身,这般走出去,定会被人认为是哪家的达官贵人。
管家把?手里的灯笼搁在了桌上?,替他去找换洗的衣裳,回头又问:“主子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我回来?就歇一觉,明?儿一早便回宫,你不?必麻烦,帮我叫些水进?来?,早些去歇息。”
知道他不?喜被打扰,管家应了声‘是’,把?换洗的衣裳备好便走了出去,替他备水。
之后在对面的廊下远远地候着?。
等了半个时辰,见?屋子里吹了灯,这才放心歇下。
晏长陵今夜出来?前?,白明?霁还说?自己困得厉害,要早早睡,等他回到院子,人却不?见?了。
余嬷嬷见?晏长陵一人回来?,愣了愣,“少夫人不?是说?去接世子爷了吗,世子爷没遇上??”
晏长陵沉默了一阵,问道:“谁陪她出去的?”
“就素商那丫头。”
就知道她闲不?住,才进?屋,晏长陵又扭头走了出去。
上?辈子白明?霁很少夜里出来?,即便出来?,也是有各种事情要办,从未慢下脚步去好好欣赏夜里的景色。
夜色里亮起来?的灯火,像是在每个人的脸上?蒙了一层面纱,行走在其中,总会比白日要轻松自在。
闹市内车水马龙,人流量大?,怕再次被堵在道上?,白明?霁让马车停在了街头,带着?素商徒步往前?。
才走了一段,白明?霁便后悔了。
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素商又拽住了她的衣袖道:“娘子,娘子,你看……”
看看看,看什么看。
还办不?办事了。
转头正要让她闭嘴,前?方突然?窜出一道光亮奔向上?空,短暂的黑暗后,无数道火花一瞬炸开,散开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也印在了白明?霁微微仰起的脸上?。
素商格外兴奋,“娘子,咱们今夜运气真好,竟然?看到了烟花。”
一段快要遗忘的过往,突然?浮现出了脑海。
“阿潋,走,放烟花了。”
“母亲,我要最大?的,要能点亮夜空的那种大?烟花。”
“小孩子,要那么大?的烟花作甚……”
孟挽笑着?从身后走了出来?,“谁说?小孩子就不?能要大?烟花了?”
“她姨母,你就宠着?她吧。”
“一只烟花罢了,这就叫宠?咱们阿潋随了姨母,姨母也最喜欢大?烟花,绽放在空中,那才叫好看,走,姨母今晚请你看大?烟花。”
那时候她多少岁?
大?抵七八岁。
母亲带着?她和阿槿回到了扬州娘家,那时候的孟挽还未嫁人,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请她看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场璀璨的烟花。
第69章
十一岁那年,扬州舅家来?信,说孟挽嫁了?人,她本想回去看看,母亲却在父亲与阮姨娘的恩爱之中,日渐被磨得愈发没了?精神气,再也经不起长途跋涉。
后来?,她只知道孟挽嫁给了扬州当地的一家姓林的门户。
听母亲说,那户人家的先祖曾是个功勋氏族,几代后作为旁支被分配到了?扬州,根基虽在,但家中无一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与有着救驾之功的孟家相比,那门亲事算是高攀。
本以为那样的人家,定会善待她,谁知孟挽嫁过去没两年丈夫便死了?,加之她跟前一无所出,被婆母安了一个克夫的名声,赶出了?家门。
孟挽再次回?到了?孟家,祖父祖母相继身去,她便同小舅舅一家人过活。
上辈子时隔八年,在母亲的葬礼上,她才?再次见到孟挽。
与她记忆中一般,孟挽的模样没怎么变,笑起来?还是那么和蔼可亲。
若非最后自己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恐怕还会一直以为她就是当?初那个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私房钱,给她看一场烟花的姨母。
再好看的烟花,也不过转瞬即逝,璀璨的星火过后,只剩下了?一片乌沉沉的云烟。
母亲还曾笑着埋怨她们,“这下好了?,大把的银子化成了?烟,还不如咱们去酒楼吃一顿好的。”
孟挽捂嘴笑了?一阵,道:“姐姐怎知,吃进去的东西,是不是浪费?”
如此一回?忆,那样率真顽皮的笑容,在此后与她相遇的日子里?,似乎再也没有出现?在孟挽脸上。
嫁入白家,孟挽脸上的笑容温婉居多。
烟花没了?,周围的人群散开,素商唤了?她一声,白明霁才?收回?视线,正要往前,目光落下来?时不经意间?扫到了?阁楼上。
边上的阁楼是一处酒家,每层楼阁都挤满了?人,皆为适才?出来?看烟花的人群,唯有阁楼最顶上的一层,独独只站了?一人。
因脑子里?刚回?忆了?一番,余光瞥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白明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愣了?一阵又才?抬头望了?过去。
阁楼上的人已扭过头,转身往里?走了?几步,背影消失在了?菱花门扇后,灯火影影绰绰,一切都看不真切。
“娘子,娘子?”
白明霁被素商拽了?好几回?衣袖才?回?过神,眉头微皱。
素商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娘子看到谁了??”
白明霁晃了?晃头。
不可能?。
孟挽连人带车跌下了?山谷,岳梁也曾回?过话?,山崖陡峭底下深不可测,他的人下不去,若马车当?真从上面跌到了?谷底,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眼花了?。”白明霁道。
还有正事要办,白明霁收回?心神,没再耽搁,带着素商,径直去往福天茶楼。
到了?后看到的却是福天茶楼紧闭的大门。
门前站了?一堆的茶客,堵着守门的小厮质问。
“今日怎么关门了??”
“是啊,我人都约好了?,怎么突然关门了?。”
小厮弯腰同众人赔着礼,“各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东家家中近日有喜事,闭门谢客三日,待再开张了?,凡是前来?光顾的客官,所有菜品,当?日都能?享受八折优惠……”
“什么喜事,生意都不做了?。”
小厮笑了?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家没有个人情世故紧要事,东家的家事,咱们当?奴才?的怎敢过问……”
素商从人群里?退出来?,无奈地看向白明霁,“白跑了?一趟。”
过去了?好几日,张嬷嬷和她的男人侄子皆入了?狱,国公?府也被抄家流放,对方?不可能?还在,白明霁也只是想?过来?碰碰运气,再向茶楼的老板问些情况,如今门关了?,只能?打道回?府。
闹市正值热闹。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脚步都很缓慢,素商不太想?回?去,“娘子,奴婢好久都没出来?过了?,没想?到这街头到了?晚上,竟与白日大不同,冒出了?这么多的摊贩。”
见她实在是迈不动脚步,白明霁便把荷包递给了?她,“自己买。”
素商捏着钱袋子万分感激,“娘子,您真是个贴心的主子。”
到了?卖糖葫芦的摊贩前,素商回?头问白明霁,“娘子要吗?”
白明霁摇头,她不喜欢吃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素商却道:“奴婢买三份吧,娘子一串,奴婢一串,再带一串回?去给金秋姑姑,她平日里?最好这一口,指不定一个糖葫芦下去,病就好了?呢。”
一场风寒六七日了?,金秋姑姑还躺在床上。
高烧反复,人去了?大半条命。
连府医都束手无策,药加大了?剂量,就看这两日了?,再烧下去,就算保住性命,人也傻了?。
荷包给了?她,随她买几个。
白明霁没上前,退后几步,走到了?桥梁上,鬼使神差地又朝着适才?的阁楼看了?一眼。
人去楼空,连灯火都没了?。
眼睛只顾望着上方?,没注意身后,突然一堵人墙撞了?上来?,白明霁一愣,回?头便看到一张质问的脸,“不是说困了??”
晏长陵。
白明霁怔了?怔,好奇问道:“你回?来?这么早?”国公?爷的嘴应该没那么好撬,他不该审到半夜?
“所以你就趁我不在跑出来?,一个人偷偷欣赏夜色?”
说得好像是她抛弃了?他,“我又没绑住你的腿。”见素商过来?了?,白明霁从他身旁走过,晏长陵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我怎么听出来?,娘子心中有怨?”
白明霁没觉得,头也没回?,“有吗?”
“有啊。”晏长陵拖长了?腔调,脚步与她并?行,侧过身肩头压下去,去探她的神色。
他人高马大,白明霁被他一挤,脚步往边上趔趄了?两步,接着便落入了?一只结实的臂弯内。
素商已到了?跟前,不知道晏长陵是何时来?了?,愣了?愣,弯身蹲了?礼,手里?的糖葫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
不过,世子爷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吃。
没想?到晏长陵却主动伸了?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全拿了?过去,同她一笑,“多谢。”
素商:“……”
没见过一个主子与奴才?抢东西的。
“你自己回?去吧,我与少夫人再逛一会儿。”
素商还没反应过来?,晏长陵已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搂着白明霁,挤入了?人群中。
白明霁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包,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思,怕是听到了?素商的话?,“别?这么小心眼儿。”
晏长陵一笑,“那娘子得重新认识我一下,我这人的心眼还真不大,当?丫鬟的心里?没惦记我这个主子,说明娘子心里?也没我。”
白明霁不与他掰扯,“歪理。”
“那娘子心里?有我?”
白明霁觉得越理他,他越上劲,索性不理了?。
“吃吗?”晏长陵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白明霁没接,“我不喜欢。”
晏长陵没勉强,人群拥挤,他搂着她的肩膀往前,一路上巧妙地避开了?周围人的碰触,白明霁也不知道为何,每次有他在,她彷佛不用?看路。
但看到他带自己到了?水巷码头,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晏长陵先登了?船,朝她伸手,“去了?就知道。”
白明霁看着他脚下不断摇摆的乌篷船,头上连个盖儿都没,很是担心自己这一上去,恐怕立马会沉。
“怕水?”晏长陵问她。
倒也不是,是白明霁从未坐过如此破烂的船,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捡来?的。
“放心有我在,沉不了?,要沉也是我先沉。”晏长陵抓住她伸出来?的手,稳稳当?当?地把人扶到了?船上,没有船夫,晏长陵把手上的糖葫芦递给她,“帮我拿一下。”
空出手,自己拿起了?浆板去划船。
“你有空了??”白明霁纳闷,今夜这么好的闲心,国公?府背后的人抓出来?了??
“我一直很闲。”晏长陵抬头冲她笑,始终不与她透露半个字。
白明霁没了?好气,“你闲,你划吧。”扭头看向两岸,与适才?在岸上看到的景色又不一样,两旁阁楼上的灯笼如同悬挂在空中,四处的光影投下,被水波一荡,涟漪散开,人潮声渐渐远去,头顶的天空也开阔了?起来?,离开了?笼罩在闹市的那片烟雾后,渐渐地能?到了?满天繁星。
白明霁很少这样看星星。
看入了?迷。
正觉得脖子酸,晏长陵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个竹篾编制的枕头递给了?她,“脖子别?扭坏了?,垫在脑袋下,躺着看。”
这船看着破旧,但里?面干净整洁,船底还铺了?一层竹席,人已经在船上来?了?,白明霁也没扭捏,接过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脖子不酸人也舒服了?,船只徐徐前进催动了?夜风,风里?带着湖面上的水汽,拂在人脸上,凉爽极了?。
他愿意要当?苦力,她就尽情地享受,逛了?这大半夜,肚子里?有些空,手里?只有几串糖葫芦,白明霁实则并?不挑食,只是觉得这样的零嘴,是哄小孩子的东西,长大了?自然就不贪嘴了?,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可等那股甘甜化入口中,神色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顿。
难怪素商那小妮子看到糖葫芦就走不动了?……
一瞬间?的怔愣,让那张脸染了?几分傻气,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精明。
晏长陵没忍住,低笑出声。
知道他在笑话?自己,白明霁耳朵一烫,有些别?扭,正要把糖葫芦装进去,晏长陵坐到了?他身旁,朝她伸手,“我的呢?”
白明霁把余下的都递给了?她,晏长陵却没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脖子低下来?,在她适才?咬过的地方?,咬下了?一块硬糖。
身下的船只一荡,轻轻晃悠。
晏长陵把那糖块含在舌尖,缓缓地抿着,低头看她,“太甜了?。”
他半个身子压在她的上方?,白明霁心口不自觉地跳了?跳,敷衍地应了?一句,“还好。”
“你是不是不挑食?”
“那多没趣,人生快事,吃为先。”晏长陵也没划船了?,挨着她一并?躺在了?船上,胳膊挤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我替你养养胃?”
他人身子宽,偏偏还往她这边挤,白明霁满鼻子都是他的气息,脸颊涨红,故作镇定,倒是想?起了?他那日做的一锅粥,味道确实好,好奇问道:“你怎么会这些?”
“小时候父亲说,要是不会做饭,便娶不到媳妇儿。”
白明霁诧异,他一个侯府世子,别?说做饭,就算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也会有一堆的姑娘抢着要嫁。
“后来?才?知道,他是骗我,为了?让我给他媳妇儿做她喜欢吃的狮子头。”
白明霁:“……”
她从未听他提过他母亲,遂问道:“想?她了??”
晏长陵看了?她一眼,身子侧过去又挤了?挤,分出了?她半边枕头,又怕她被自己挤下去,胳膊搭在了?她腰腹上,搂住了?她,曼声回?答道:“太久了?,记忆有些模糊,即便是想?,也只记得她很温柔,很贤惠,轮廓记不清了?。她自小便患了?心疾,家里?人都知道她走不长远,那时我还小,不知道何为死离死别?,哭过一场,便也慢慢地接受了?她不会再回?来?。”顿了?顿,他道:“想?,但至少不会难受。”
因她走得安详。
其他人则不一样。
白明霁听出了?话?里?的伤痛,没再往下问,一时也找不出安慰人的话?,只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这辈子有你在,都会好的。”
国公?府倒了?,走了?上辈子晏侯府所走的路,也算逃过了?一劫。
“也许吧。”晏长陵转过头,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这不还有一位聪慧过人,胆大包天的娘子在。”
见自己被戳穿,白明霁目光躲了?躲,“福天茶楼关了?。”
晏长陵一笑,“前几日倒是开了?,周清光去查了?一番,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方?又不是傻子,在那等着让你去捉?”
白明霁有些沮丧,好不容易顺着张嬷嬷的那条线查了?下去,结果却没把人给揪出来?。
那他呢,白明霁不长记性,他不让她插手,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审问了?国公?爷,知道背后是谁了??”
晏长陵摇头,“尚且还不确定。”
见白明霁面上露出了?不满,晏长陵胳膊一紧,把她捞过来?,轻声细语地道:“真没骗你,国公?爷死了?。”
“什么?”白明霁一愣,看着他的近在迟尺的眼睛,急道:“刑部?也不过如此,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如此一来?,线索不是全断了??
晏长陵瞧她急起来?的样子,活像一只被惹怒的鹦鹉,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咬毒自尽。”
白明霁这回?真没了?力气,“那,就这么算了??咱们被他耍得团团转,上辈子侯府被抄家流放,除了?国公?爷,那人在背后只怕没少策划……”
她一双眼睛融入了?夜空中的星辰,映出里?面一片焦灼来?,再明显不过,晏长陵看着她的眼底,微微一顿,轻唤她,“阿潋。”
突然被他叫出了?闺名,白明霁停了?下来?,便听他道:“你在担心我?”
他离她很近,即便此处光线暗淡,彼此也能?看清对方?的眼底,他目光里?带着笑意,三分试探,七分得意。
白明霁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心口的位置有些酸,又有些热。
没等她回?神,晏长陵的唇瓣又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感谢。”
“可我晏长陵上辈子想?保护的人,一个都没保护住,这辈子,你就让我满足了?这个愿望,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必出头。”
白明霁诧异地看着他,晏长陵的目光则轻轻地落了?下来?,盯着她的唇瓣。
她刚吃过糖葫芦,唇瓣上还沾了?些糖粉,瞧上去晶莹剔透,晏长陵鼻尖突然望前一凑,嗅到了?上面的甜香味,又掀起眼皮看她,道:“甜的。”
白明霁脑袋似是被冲上来?的热量糊住了?一般,下意识去舔,舌尖刚伸出来?,晏长陵的唇便覆盖了?下来?,压在她的舌尖上,连着她的唇瓣一道舔了?个透。
一股酥麻窜上了?后勺脑,白明霁浑身僵住。
尽管上回?他把自己浑身上下翻了?个遍,如今一道吻还是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晏长陵越吻越深,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圈住了?她的头,不让她逃,含着她的唇瓣一遍一遍地去尝。
耳畔水渍声响起,渐渐地已分不清,是身下湖水拍打着船身,还是两人口齿之间?搅动起来?的动静声。
白明霁浑浑噩噩,直到他的手探入了?她衣襟内,才?猛然惊醒,红着脸去推他,“会,会沉的。”
“不会。”他眸子深邃,饱含着情愫,嗓音自喉咙里?发出,带着颤动,低沉而磁性。
白明霁见识过他在这方?面的反应,情动起来?,周身上下无不带着侵略,果然他的指尖碰了?上去,白明霁浑身一颤,一把攥住他的手,喘着气道:“不行,会被人瞧见。”
察觉到他克制了?一番,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抽出手的瞬间?,白明霁长松了?一口气,却见他起身,重新捞起了?浆板,“那我们去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白明霁脸上的红晕,蔓延至了?耳根,整理好衣襟,没去看他那张登徒子的脸。
划了?一阵,河面越来?越窄。
之后便是一片荷塘,见他还在继续往池塘里?划,白明霁脸颊上消退的红晕,又慢慢地爬了?上来?,他还真……
晏长陵放下了?浆板,坐去她身旁,看了?一眼她紧绷的身子,低声一笑,道:“此地也不太适合,万一娘子的细皮嫩肉被蚊虫叮了?可不好,不必着急,咱们很快回?去。”
耳朵“腾——”一下烧了?起来?,白明霁瞪他,“谁,谁急了?。”
“拿着。”晏长陵已伸手摘下了?一个莲蓬递给她,“明日为夫替你煲汤。”
拉着?白明?霁一道。
周清光把昨夜摘的莲蓬全搬了过去,搭了三张板凳,一人一张,围着?一堆莲蓬,坐在了竹丛底下。
白家祖父乃先帝时期的将军,后来虽没了后继之人延续那份荣耀,但家境还算殷实,且白之鹤在迎娶了孟锦后,便被?封为了侍郎,白家的姑娘生来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白明?霁只吃过莲子,从未剥过莲子。
晏长陵给她分配了活儿,让她把莲蓬内的果实掏出来。
自己则坐在她身旁,又把果肉剥开,取出里面白色的莲子,再用小刀化开,挑出莲心,放在了一旁的小簸箕内。
回?头见白明?霁正盯着?他,以为她不懂,解释道:“莲心留在里面,吃进去会很苦,但也别丢了,拿来泡茶,能清火。”
白明?霁只是?意外他一个高门世家公子,做起这些后厨的事情来,一点都不含糊,似乎更?像是?一种?享受,好奇道:“君子远庖厨,郎君就不怕被?旁人笑话?”
“笑话什么?”晏长陵一笑,“君子远庖厨,乃古人不忍杀生,推崇仁爱,望君子不要制造杀孽,但不适合咱们这些满手杀戮的武将。”
战场上的将士,每日都在杀生。
“不一样。”白明?霁突然道。
晏长陵看向她。
“战争并不是?以杀戮为目的。”小时候,她从祖父那里听过不少?关于战场上的事,白明?霁从不觉得将士就该背负所谓的杀戮之说,“古人最初在双方战争前,必须得提前下战书?,待双方准备完毕,战争方才能开始,且战书?的用词要恭敬谦虚,约战的地方只能在无?人的野外,上了战场也只捣毁对方的战车,不伤及性?命,逃兵五十步之后不能再追。如今战争礼仪崩坏,目的却没变,抛去上位者?不谈,于冲锋在沙场的将士而言,战争不是?为了杀戮,只是?为了,活着?。”
为国?而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是?护国?,也是?自保。
这不算杀戮。
她是?个姑娘,纵然有些好强,平日里也很少?与人聊起这些,今日正好说到了这处,多了一句嘴,说完耳边一静。
跟前的两人都朝她看来。
白明?霁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在两个将士面前说这些,等同于班门弄斧,正难为情,周清光突然与她搭话,“少?夫人可知,主子在战场上被?人叫什么吗?”
即便这辈子两人成了真正的夫妻,白明?霁对晏长陵的事情,实则并不了解,今日难得见这主仆二?人这般有闲心,摇了摇头,问道:“叫什么?”
“童子狼。”
白明?霁还未反应过来,晏长陵手里的莲子便砸在了周清的额头上。
周清光捂住额头,被?砸的地方红了一团,仍不怕死,解释道:“意思?是?,精力?充沛,凶猛无?敌。”
晏长陵眸子一眯,“闭不上你的嘴了是?吧。”
周清光忙抬起胳膊躲避,“主子,别浪费了,难为您与少?夫人昨夜辛苦一番。”
晏长陵果然没扔了。
周清光这才抬头同白明?霁道:“少?夫人放心,主子不会有事。”
白明?霁没出声。
突然发觉自己再也说不出来那句,上辈子还不是?死了。
沉默了片刻后,点了下头,“我相信。”
晏长陵眉头一扬,再次转过头看向她。
白明?霁则微微垂着?头,专心地剥着?莲蓬里的果实,耳侧一粒饱满的珍珠耳坠,把她耳根下的一块皮肤衬得愈发莹白,衣襟交口的位置,一抹殷红,半隐半露,异常显眼。
晏长陵目光闪了闪,又想起了昨夜她伏在自己身下时的娇媚之态,性?子挺硬,身子却软得像一滩水……
燥热之意窜上喉咙,顿时口干舌燥。
这事越做,越上瘾。
‘童子狼’一名,无?论是?身心,都已彻底离他远去。
察觉到了某处的异样,晏长陵哑然,起身进了厨房,“我去烧火。”
等烧好了火出来,外面的两人不知何时已聊了起来。
周清光甚至挪了个位置,凑到了白明?霁跟前,“少?夫人不知,主子的烤兔子那才是?一绝。”
“你们还有空打兔子?”
“不打仗时,总得找个放松的地方,兔子,山鸡,遇上什么打什么,带回?来剥皮一烤,人间美味。”周清光今日话匣子一打开,收不住了,“再配上姑娘,美酒,日子比这四四方方的围城内恣意多了。”
白明?霁轻声问:“还有姑娘?”
“有啊,主子在边沙,魅力?可不比在京城差,我晏家军的头牌一枝花,姑娘们的梦中情郎……”
晏长陵眉心一跳,挽着?宽袖,立在门前,一字一顿地道:“周、清、光。”
话音一落,周清光脊梁一绷,利落地起身,再漂亮地转头,“属下去挑水。”
人走远了,晏长陵才走到白明?霁跟前,偏下头道:“别听他的。”
“哦。”白明?霁点头,目露赞赏地道:“郎君还会舞剑,一定很好看。”
晏长陵:“……”
所以说不能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太过于靠近家人,就怕有今日这样的弊端,一个不小心所有的底细,全都能被?抖出来。
晏长陵顿了顿,不确定地看着?她,“你是?在吃醋?”
白明?霁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渣屑,没去看他,“郎君想多了。”
“可惜了。”他长叹一声,等白明?霁望过来后,又弯唇冲她一笑,“我喜欢你吃醋。”
白明?霁看着?他此时惨绝人寰的笑颜,与夜里的那副如狼似虎的面孔全然不同,不觉深吸了一口气,“你就是?这般勾引那些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