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闭眼全?是她?的影子。
可最近她?锁了?门?,皇帝已经?好几日都没见着人了?,无数件麻烦混在了?一起,已经?分不出个先后顺序了?,只得先解决眼前的事,“母后息怒,先入座……”
太后没同他客气?,款款步入屋内,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了?下来,慢慢地同他算起了?账,“先帝走后,哀家便对宫中事务不闻不问?,这些年图的是一个清净,今日不过是走个路,皇帝的媳妇儿就撞了?过来,哀家倒是要问?问?,哀家得罪你?们谁了??”
朱贵妃跟在其?后,心?头的冤枉还没来得及说呢,被她?先倒打一把,愣了?愣,气?道:“母后这话说得,儿臣自夹道上进来,母后从假山后出来,到底是谁撞了?谁?”
朱贵妃平日里很少与这位便宜太后打交道,先帝一去,她?的恩宠也?就到头了?,陛下又非她?的亲生儿子,想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威风的。
太后也?不与她?争,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哀家记得,陛下除了?夺去了?你?的皇后之位,还禁了?你?的足,怎么又蹦跶出来了??”
朱贵妃气?不打一处来,看向皇帝,“陛下明鉴,今日太子生了?病,臣妾……”
太后没听她?念叨完,打断道:“瞧吧,到底是哀家失宠了?,个个都不把哀家放眼里,敢这么与哀家说话了?,要不皇帝降个旨,哀家去替先帝守灵?”
皇帝眉心?一跳,眼见地慌了?起来,别扭地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自小无娘,母后待儿臣如同亲生,有母后在身边鞭策,儿臣方能走得长远。”
太后苦声道:“皇帝既想要尽孝……”突然把受了?伤的小臂,往他跟前一亮,“那你?说哀家该怎么办。”似是手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啊……可疼了?。”
皇帝一愣。
立在外?侧的晏长陵别过头。
朱贵妃脸色僵住。
似乎这时候才发现,跟前的太后格外?地年轻了?一些,再一细想,她?年纪比自己大十岁不到,眼前这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哪里像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后,此时面上露出来的娇媚,连她?都自愧不如。
朱贵妃尚未反应过来,皇帝先开了?口,“照母后的意思,如何才能消气?。”
“皇帝真要哀家罚?”太后扫了?一眼朱贵妃,眼皮子淡淡地落下,“若是先帝尚在,她?今儿个这条命是活不成了?,可如今哀家成了?太后,皇帝掌了?权,哀家便不能再任性妄为,皇帝要想平了?哀家的怒意,那今日就降她?为嫔吧。”
她?轻飘飘一句,朱贵妃却如被雷击。
“你?……”朱贵妃不敢相信,她?算个什么东西。
先帝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带回来的女人,没根没底,早年做皇后,名声便是一团糟,侍奉先帝几年,跟前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如今都已经?做了?太后,还当自己是皇后呢。
皇帝也?怔愣了?片刻,“嫔,嫔啊。”
太子的母亲为嫔,好像有些……
太后见他不乐意,微微皱了?眉道:“皇帝也?觉得哀家惩罚过度了??瞧来是哀家难为皇帝了?,亏得皇帝在先帝面前,一口一个孝心?,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哀家,如今这算什么?皇帝就是如此照顾哀家的,欺负哀家呢……”
说完把小臂上的伤势遮住,起身要往外?面走,“算了?,哀家这一趟是自讨没趣了?。”
皇帝赶紧相拦,“母后。”
太后转头凝他,眼底一抹不屑,“皇帝还有何话说?”
皇帝被她?这一眼看得极为难受,想起她?上回推开自己时说的那句,“皇帝有这个胆子吗。”此时彷佛在说他是个没用的东西,再见到立在不远处的晏长陵,想起他眼里的失望,心?头对朱家,以及贵妃的厌恶一瞬达到了?鼎盛,当下唤来了?外?面的太监,“贵妃失德,忤逆不孝,公?然撞伤太后,此刻起降为嫔。”
朱贵妃完全?没回过神,哑声道:“陛下……”
皇帝头扭向一边,没去看她?。
朱贵妃反应过来,嗓音都破了?,“陛下,你?怎么能这么对臣妾,臣妾哪里做错了?,臣妾今日不过是去照看太子,便被人讹了?这么一遭,就她?受伤了?吗,臣妾也?摔得一身是伤,陛下这番不分青红皂白,便定了?臣妾的罪,是要寒臣妾的心?,寒太子的心?啊,太子如今还躺在床榻上,要是他知道了?,你?要他如何活下去……”
“朱嫔这话欠妥,太子乃大酆的太子,怎么离了?你?,就不能活了?呢。”没等皇帝回话,太后替她?解决了?后顾之忧,回头关切地问?皇帝:“太子病了??想来是身边的人没照顾好,也?是,那么小的人,一个人住在东宫,确实不妥,皇帝既然没忘记我这个母后,哀家也?该心?疼心?疼皇帝,要不太子就暂且养在哀家跟前吧,皇帝若是不放心?,日日来看望也?行?。”
日日看望……
皇帝迎上太后热切的目光,见?其一双眸子水波潋潋,心口一悸,如同被层层热浪击中,悠地滚烫了起来。
倒也确实。
太子尚小,当初分出东宫之时,他便有过此番顾虑,若非朱皇后坚持,说要给他独立成?长的?空间,也不?会那么快让她离开自己的?母亲。
朱氏一再失德,太子不?能再受她影响,东宫到底冷清了一些,这回太子生病便是因为没人管得了他,夜里起来偷吃,这才吃坏了肚子,若是有太后抚养,加上他每日前去督促,必然会比如今过得好。
等他到了十岁再搬出去也不?迟。
眼见?他面色有所松动,朱氏心都凉了,“陛下,太子的?母妃尚在,可有让太后抚养的?道理?”
论起道理,那是皇帝的?拿手?之?处,缓缓道:“倒也并?非没有前例,汗献帝便是由董太后抚养长大?……”
朱氏绝望了,咬牙反驳道:“那是因?为他母妃被皇后毒|死了。”
皇帝回头来看她,有了那轮明月在头上悬吊着,再看跟前的?女?人往日的?那些个包容也不?复存在了,便只看到了她的?恶毒之?处,皇帝凉凉地道:“是啊,被皇后毒死了,所以,朕的?后宫没有皇后。”
别以为他没怀疑过,这么多?年了,他为何就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他念在太子懂事的?份上,没与她去细细追究,她倒是上脸了,皇帝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同太后道:“那就有劳母后了。”
一天天的?,太烦人了。
论起来所有的?破事,全是他朱家搞出来的?,皇帝没了耐心再听朱氏说话,“你先下去吧,你朱家的?事还嫌不?够多?,别让朕腾出手?来先同你父亲清算。”
他语气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朱氏纵然有再多?的?委屈和不?甘,此时?也只能打碎牙吞进肚子里。
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先前的?那一招逼迫行?不?通,便打起了感情牌,抽抽搭搭了几声,可怜巴巴地哭道:“臣妾自打进来,陛下瞧也没瞧臣妾一眼,臣妾一只手?掌都擦破了,也博不?来您的?半丝心疼了吗?”
成?婚最初,两人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朱氏还曾觉得皇帝的?性子随和,好拿捏,得意风光了一阵后,才知道他的?随和,能给她,也能给别人。
这些年也看透了,他是个没心的?。
想要走?进他心里,与他成?为一路人,简直难于登天。
自己与他同床共枕了几年,居然连晏长陵都比不?上,要不?是有了太子,两人的?关系只怕早就闹僵了。
可朱氏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是个女?人,心头还在贪念着两人曾经?的?温存,没想过皇帝会如此绝情,说降自己的?位份就降。
先是贵妃,如今又成?嫔了。
她本是一国皇后。
连后宫后来进来的?那些个新人都比她位份高,还要把她的?太子送给太后抚养,他的?心,有多?硬?
可现实就是如此,不?爱一个人了,不?喜欢她了,她哭成?什么样都没用,皇帝只觉得她聒噪,转了个身不?看她,目光倒是瞟了一眼太后,小心翼翼,生怕她嫌弃自己不?干净,恼上了,又不?理自己了。
太后还得回去睡个回笼觉,懒得看他们吵,得了自己想要的?,满意地走?了,“皇帝先忙,哀家就不?打扰了。”
出去时?叫上了立在门口的?晏长陵,“晏世子看了这半天的?热闹,还没看够?”
晏长陵随着她出去后,行?了一礼,“太后娘娘。”
太后拢了拢凌乱的?头发,把手?里的?簪子插好,理了理衣裳,又是一副端庄的?模样,摆出了长辈的?姿态,打探了他一圈,轻声道:“一棍子打不?死的?,那都是妖孽,晏世子又何必着急,到了这一步了,难道就不?想看到他的?原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晏长陵眸子一凝,抬头看向她。
太后没再看他,懒懒地道:“来一回砍上他一刀,再多?的?血,总有流完消磨干净的?那一日。有时?候啊,退一步不?见?得就是输。”最后也解释了自己今儿个为何要帮他,“那丫头在哀家面前输了十几场牌局,积攒着人情呢,今儿个倒是头一回来求哀家。”说完荡了一下宽袖,转过身,款步而去。
白明霁听金秋姑姑说了半天的?二夫人,终于看到素商回来了。
见?到人,白明霁便坐直了身子,人到了跟前,没等她禀报,先问?:“怎么说?”
到了四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素商跑了一趟回来一头是汗,见?她如此着急,故意卖起了关子,“娘子急什么,奴婢渴死了。”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饮尽了才迎着白明霁期待的?目光道:“太后娘娘说,娘子终于想起她这个干娘,娘子要是再不?用,她都觉得自个儿是不?是没有用处了。”
白明霁松了一口气,那就是愿意帮忙了。
白明霁坐在院子里想了一上午,早就想明白了。
他这一趟恐怕是无用功。
就算捉了赵缜进宫,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证据,便无法治国公爷的?罪,因?上辈子朱国公构陷晏家的?一切还没发生。
皇帝再顾忌兄弟之?情,也不?会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先曝出自己丢了圣旨,然后缉拿国公府,把太子将来唯一的?支撑给砍了
国公府皇帝是要除,但?不?是现在。
至少得等到太子有了可以托付的?人,羽翼丰满之?后,朱家才会完蛋。
但?晏长陵是经?历过前世的?遭难而回来的?人,满腔仇恨,必然不?会放过国公府,以他的?脾气,冲动起来,怕是连皇帝都管不?了,直接要去国公府拿人了。
此举并?非上策,反而会将晏家推入‘仗势欺人’的?言论之?中,即便皇帝知道内情,这样的?话听久了,也会潜意识里如此认为。
从此,慢慢地对国公府生出同情之?心也说不?定。
是以,她让素商去求了白太后,先将人拦下,回来了自己再劝说。
但?白明霁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如此果断,竟让皇帝把朱贵府贬了嫔,一贬再贬,昔日的?皇后成?了个嫔,换个人,怕是活不?成?了。
但?这些,远远不?够偿还血债,白明霁看着从宫中回来后,便坐在摇椅上,一言不?发的?郎君。
日子还要过,他走?不?出来,她只能去讨他欢心。
傍晚洗漱完,搬了个高登坐去他身旁,一侧头,倒有些居高临下了,又起身折回去,搬了个马札坐在他旁边,比划了一下目光,小鸟依人多?了。
晏长陵瞧她忙乎了半天,猜着大?抵是过来劝说他的?,笑了笑,“无须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更不?会牵连你。”想起来又道:“多?谢了。”怕她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添了一句,“白太后。”
“你是我夫君,我帮你应该的?,不?必言谢。”
晏长陵扭头看她。
白明霁身子挨了过去,胳膊轻轻地搭在他一侧的?摇椅上,手?指头捻了他一撮衣袖,有意无意地搓着,仰起头问?他,“夫君何必与我分得如此清?”
摇椅被她这一趴,压向了一边,晏长陵的?人也跟着倾斜了过去,斜刺里的?一股风,把她身上的?幽香吹进了鼻尖,晏长陵思绪乱了乱,心道,她这话从何而起,还未来得及问?,便又听她问?道:“夫君先前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晏长陵盯着她的?手?指,看着她肆意地玩弄自己的?衣袖,“什么话?”
白明霁手?指头勾在他的?金丝线上,嫩白的?指甲突然刮了一下,力道不?重,正好碰到了锦缎下的?结实皮肉,“夫君说喜欢我啊。”
晏长陵自然记得,但?她如此问?,必定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撩人之?语,为了来逗他开心。
他等着,白明霁却没了下文,见?他半天不?说话,把捏在了手?里的?衣袖,往他身上一搭,眉头一皱,气恼道:“我就知道,你诓我的?。”
到底是谁诓谁。
晏长陵气笑了,今日没心情与她闹,正要赶人,她那双挪回去的?双手?,突然又盖在了自己心口上。
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滚烫。
两人先前相处,虽说各自都表白过了,但?一向有分寸,一旦触碰到对方内心的?隐私时?,都会默契地避开,从不?会去打扰,见?她今日似乎非要留下来,晏长陵便也罢了,问?道:“这是为何?”
“捂心。”白明霁的?手?掌按在他胸口,烙饼一般挪了挪,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夫君这颗冰凉的?心,捂热。”
被她手?掌压住的?一块,心跳遽然加快,若是往日,他还能配合她演一会儿,此时?没心与她周旋,低声道:“白明霁,不?喜欢就别来乱撩拨,要负责的?。”
其实她之?前那样没错,喜欢便是单纯的?喜欢,不?一定就非要走?近彼此心里,将对方牵扯到自己的?人生里来。
他这一桩仇恨,迟早要报,到那时?不?用她说,他也会主?动放她走?。
白明霁顿了几息,从他身上撤回了手?,心口的?位置一空,一阵凉意陡然窜上,晏长陵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谈不?上失落。
白明霁从马札上起身,进了屋,很快又出来了,身影从他视线里晃过,同他打了一声招呼,“我出去一趟。”
晏长陵本也没在意,目光瞟了一眼,突然一顿,从摇椅上起身,盯着她的?手?,“你去哪儿。”
“他朱家今日欺负了我喜欢的?人,我应该找他们算账。”白明霁人已经?走?在了院子里的?榕树下,手?里拿着他的?长枪,扭头回来看着他,“我说了喜欢,那便是喜欢。”
晏长陵:……
“晏长陵,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喜欢,到底能有多?深,或者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我与你相处了一段日子后,我觉得很舒心,还想与你好好过下来,既然有了此想法,我便会尽最大?的?努力无实现这个愿望,夫君今日没能报仇雪恨,郁郁不?欢,没有心思与我好好过日子,已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我今夜去把他朱家端了,看看能不?能安了夫君的?心。”
她人站在暮光里。
一身的?洒脱,敢爱敢恨。
她说要去端了朱家,没有人会质疑。
这回换做晏长陵头疼了,“你先回来。”
白明霁没听他的?,拿着他的?银枪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道:“夫君也没错,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畅快怎么来,管他往后如何呢,把人杀了报完仇再说。”
“白明霁!”晏长陵抬步追上去。
白明霁充耳不?闻,拿着银|枪去往马厩,拉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快要到晏长陵跟前了也没停下来,突然侧身对他伸出手?,“夫君上来。”
马匹托着两人,踏着黄昏的?霞光,在?夜幕落下来前,到了国公府。
白明霁先跳下了马匹,正欲提着长|枪冲进去,枪头却?没顺过来,被身后不知何时已下马的晏长陵一把握住,轻轻一拉,连人带枪拖到了他跟前,手指头弹了一下她额头,“你挺能。”
白大娘子?,威风名不虚传。
那一下用?了点力道?,有些微痛,白明霁呼出一声轻‘嘶——’捂住额头皱眉看向他,微愠的?目光却?碰到了一双黑漆漆的冷冽眸子?。
晏长陵这回没让她,“松手。”
白明霁还是头一回在?一个人的?面前矮了下来,松开手中?的?长|枪,低头又低声,“夫君不想报仇吗,我这不是正合你意……”
晏长陵不受她的?激将,拎着长|枪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迈步从她身侧越了过去。
白明霁心下一跳。
转过头,却?见他立在?国公府门前,仰目看着门匾,没动。
提步走了过去,刚到他身旁,便被他一只胳膊揽了过来,压下头来低声同她道?:“你听,死人了。”
白明霁的?半边侧脸压在?他胸膛上,最初只听到了他“咚咚——”的?心跳声,安静了一阵后,才觉耳畔有隐隐哭丧的?声音传来,愣了愣,道?:“谁又死了。”
头顶的?人冷笑一声,松开了她,“我早怎么没想到这一块,该多来。”
凭他如今走哪儿哪儿死人的?体质,多来几回,里面的?人也?就死光光了。
两人没进正门,绕了一圈,到了一处墙角。
白明霁是会一些拳脚功夫,但这么高的?墙,还是光秃秃的?,要想上去,还是有点吃力。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轻松跃上墙头的?人,道?:“夫君,你下来一下……”
晏长陵扭头。
白明霁提了提裙摆,冲他一笑,“我上不去。”
晏长陵没动,“上不来啊,那怎么办。”想杀了杀她那股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有意要消遣她,“你就在?下面待着吧。”
回头看向院子?内,前厅连个仆人都没有,哭声从里院传来,纵身往下跳,刚起身,还没来得?及跳下去,身后的?衣摆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身形歪了歪,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又被一股力道?往下推。
晏长陵:“……”
后背着地,两人滚在?了花坛里,摔没摔着吓着了,“你不是上不……”刚要起身,一只手肘又压了过来,顶在?他胸膛,阻止道?:“夫君冷静,先别去找死。”
晏长陵胸口隐隐作痛,眉心两跳,“所以你选择砸死我。”
白明霁没想砸他,力道?没控制好,站不稳栽了下来。
可两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竟没有人察觉,白明霁愣了愣,松开了他,从花坛里走出去好奇道?:“莫不是国公爷死了,外院怎么一个人都没。”
晏长陵看着她沾了一头的?草屑,一时语塞,“白明霁,你好歹是个姑娘,能不能别这么虎。”
白明霁转身来扶他,“估计难。”
他已站直了身。
白明霁踮起脚,只手搭在?他胸膛上,抬起另一只胳膊,仰头替他捻下了头上的?草屑,低声道?:“你是我夫君,我护夫心切,有何错?”
幽兰般的?气?息温热地洒在?他喉间,她两排眼睫动了动,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可就在?她瞥向自己那转瞬即逝的?一眼里,像是一片羽毛从心坎上刮过,痒得?他皱了一下眉,“你说?什么?”
闻言她垂下的?眼睑又掀了起来,“夫君是真没听见,还是想再听一遍?”
内院一片灯火慢慢地移了过来,她侧目,远处的?光亮正好划过她眼睛,照出了眼底那抹老谋深算。
晏长陵默然。
原来她什么都懂……
但她给的?有限。
发现自己给的?满足不了他了,又来轻轻勾他一下,循序渐进。
爱与不爱,爱多少,全?凭她乐意不乐意。
她倒是懂得?保护自己,随时做好了抽身的?准备。
凭什么。
晏长陵懒懒地道?:“耳朵瞎了,听不见……”
头上的?草捻干净了,白明霁踮起来的?后跟落地,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时手里却?拉住他的?衣袖,突然往前一拽。
晏长陵不防,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心道?这女人,不仅擅长美人计,还很记仇。
里面的?人靠近,两人隐在?了廊下的?一根抱柱后。
灯火从远处蔓延过来,越来越近,照到了两人跟前的?一片砖石,行?走的?脚步也?急,前头的?一位婆子?低声道?:“世子?平日里放纵惯了,今夜连国公夫人死了人都不在?,这时候上哪儿去找?一家家青楼,挨个儿地敲门吧……”
白明霁恍然。
怪不得?这么大的?哭声,原来死的?是国公夫人。
婆子?提灯出了门槛,身后五六个小厮一窝蜂齐齐跟上,府上已乱成了一团糟,谁也?没去注意到巷子?里多出来的?那匹马。
天一亮,国公府夫人身去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晏侯爷听说?后,诧异了一阵,讽刺道?:“死的?不是朱光耀?可惜了。”又问小厮:“世子?爷呢。”
小厮上前蹲下替他穿靴,回禀道?:“侯府放心,今儿没出去,人在?府上呢。”
晏侯爷近日腿疼,没去朝中?,昨夜听到晏长陵白日里擒了驸马爷的?消息后,让小厮去请人却?扑了个空,只能自己堵在?了他院子?门口。
月亮都快升到了半空,才听到动静声。
回来的?不止他一人。
还有他晏家的?少奶奶。
当看到白明霁手里的?那杆银枪后,晏侯爷眼皮子?一跳,照这架势,他是要把自己的?媳妇儿也?培养成属下,将来陪他一起上战场吗?
自打他从边沙回来,简直就是个大忙人,这晏侯府都快成了他临时落脚的?客栈。
他一人忙就算了,还把他媳妇儿也?拉上。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晏侯爷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指头点他,“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嫁给你之前,知书?达理?,名声大噪,如今被你带歪,深夜才归,你还……你没长手,自己的?枪不知道?拿。”
晏长陵:“……”
白明霁面不改色,转身把银枪递给了晏长陵,被他那道?火辣辣的?目光一逼,解释了一句,“父亲,是儿媳自愿的?。”
“你别替他说?话?。”晏侯爷只逮住晏长陵一个人骂,早就想收拾他了,“从今日起,你不许出门,有案子?也?给我先告假,老老实实呆在?府上,多陪陪少夫人,我就要看看晏家的?这块地是不是烫脚,站不住你了。”
碍于白明霁在?,晏侯爷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没多训斥,此时听到人还在?府上,放了心,“好好的?少将不做,去领了个指挥使,越做越上瘾了。”
一起身,那条断腿突然一阵痉挛,疼得?他咬牙。
小厮一把扶住他,“侯爷。”
“无?妨。”晏侯爷稳了一阵,又才抬步。
年轻时,他常年在?外打仗,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没能孝敬父母,如今归了家,每日都会去老夫人跟前请安。
人到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正好接到了国公府的?帖子?。
晏家是皇帝的?宗亲,国公府又乃太子?的?母族,两家只隔了两条街,内里斗得?再厉害,明面上的?礼数不能缺,一早国公府的?孝子?便来了府上报丧。
因是后宅内的?白事,孝子?上门请孝时,帖子?递给了晏老夫人。
晏老夫人对国公府一窝子?也?没什么好印象,得?知死的?人是国公夫人,唇角一扯,正大光明地看起了笑话?,“这才多少岁,还走在?了我前头,上回还说?,要等着给我上柱香,这才过了多久,她倒自己先成了香灰。”
话?说?着,晏侯爷跨步进来,同他请安,“母亲。”
晏老夫人扫了一眼他的?腿,轻声埋怨道?:“同你说?了多少回了,你腿脚不方便,不用?每日过来,你就是不听。”
“儿子?没那么娇贵,托着残腿都能上战场,来一趟母亲这儿,还来不了了?”晏侯爷坐在?了她身旁,瞧了一眼她手里的?帖子?,道?了声我看看,从老夫人手里把帖子?拿了过去,问屋内的?丫鬟,“来的?是哪个孝子?。”
丫鬟禀道?:“二公子?。”
“庶子?啊。”晏侯爷极为不屑,“文不行?改习武,这都考了多少回了,还没考上,朱家这些后辈,还真及不上云横一根手指头。”
晏老夫人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晏长陵刚生下来,便被他晏侯爷夸上了天,说?他比别人多长了一寸,将来必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头一回叫他父亲,愣是把他高兴得?跑到自己院子?里来,显摆了一番。
后来立下军功,高中?探花,几番跑来同她说?,“母亲,咱们家祖上冒青烟了。”
在?他眼里,他那儿子?无?人能及,简直就是个天才,人都成亲了,这背地里爱显摆儿子?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晏老夫人笑道?:“就你儿子?好,我儿子?差了?”
晏侯爷几十岁的?人,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腿没瘸之前人称‘鬼见愁’,这会儿被老夫人一逗,罕见地红了耳尖,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不自在?地道?:“不差,我晏家人都不差。”
晏老夫人笑笑,“他家办丧,犯不着我们一道?去哀。”唤来大丫鬟春枝,“把那两个不成器的?叫过来,一道?用?饭。”
春枝一愣,没反应过来。
哪,哪两个不成器的?。
晏老夫人却?没看她,春枝等了一阵,正为难,晏侯爷轻咳一声,替她答了,“怎么就不明白呢,世子?爷和少奶奶。”
一会儿谁都比不上,一会儿又不成器,春枝被弄得?一愣一愣地,虽没想明白,脚下的?动作却?没耽搁,忙赶去了竹苑。
春枝过去时,白明霁还没起来。
昨日半夜两人才回来,收拾洗漱完合上眼睛时,天都快亮了,清晨睡得正沉。
自从白明霁嫁入晏家后,老夫人就没有管过她,请安都替她免了,今日?突然叫过去用?饭,白明?霁以?为听错了,闭着眼睛问:“老夫人?”
金秋姑姑立在珠帘外,“回娘子,是老夫人,春枝还在院子里等着。”在催她快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