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不去就进不去,她今日来,本也没?打算让二公子进锦衣卫。
锦衣卫同将士一样,皆为一介武夫,当年晏二爷便是为了将来替二公子谋一份安稳的?官职,削尖了脑袋才被调去吏部,如今在考功清吏司任职,谋了一个郎中的?职位,比起在外面打打杀杀,这份官职可谓很满意了,若是照之前的?官制,子承父业,将来二公子也是要入清吏司,接替晏二爷的?职位,现下官职一改革,祖荫照不到子孙头上来,二公子先前挂的?那虚职不能再继续点卯作数,得实打实地上任,一番调配后,竟然给他安排到了京城之外。
旁人或许没?有办法,但晏家不一样,怎么?也是陛下的?宗亲,不能就这般调去外地。
二夫人整理了一番思?绪,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你二弟即便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也不打算同她绕圈了,二夫人直接说明了来意,“这些话我先同少?奶奶说了,待世子回?来,你同他传达也是一样,少?奶奶进门?也有半年,想必也清楚我晏侯府的?情况,虽瞧起来风光,内里人丁却是单薄得很,府上嫡出?的?公子统共就两?位,家族里最讲究的?便是人脉兴旺,二公子虽说不喜欢读书?,到底姓晏,是世子的?弟弟,留在身边需要时还能有个帮衬,这要是派遣到了外地,往后恐怕也就回?不来了……”
白明霁一愣,似乎还不知道这事,“二公子要去外地?”
二夫人叹了一声,形容愁苦地道:“调令下个月一下来,就得离开京城,到一个叫什么?宁州安县的?地方赴任。”
白明霁闻言脸色却突然一喜,问?道:“二弟是去任县令?”
二夫人狐疑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喜的?。
便见白明霁欣喜地同她道:“二婶不知,这县令的?职位多少?人在抢呢,早年中了举人的?才子,都快熬成白胡子老爷子了,如今还在排着队呢,这位置给了二弟,瞧来吏部那帮子人还是给了二叔的?面子。”
二夫人一怔。
这意思?是,她的?儿子去一个偏远的?乡村里任县令,还是捡了大便宜。
二夫人算是明白了,这位新娶进来的?少?夫人,真不是一家人。
白明霁又?道:“不过二婶子说得对,一家人确实不宜分开,婶子实在舍不得二弟,便将其?留在身边,把县令的?位置分出?去,给那些个最为需要的?人,咱们身为皇亲国戚,吃穿样样都是最好的?,犯不着与?旁人相争,免得把别人的?东西占了,背地里遭来辱骂。”
二夫人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她何意,符合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还是在京城给他谋……”
“谋什么?谋。”白明霁一声打断她,“陛下不是说了,要养咱们一辈子吗?二公子领着俸禄享受不好,干嘛非要去揽活儿,咱又?不是傻……”
什么??
她一番歪理,把二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谁傻,感情就这么?吃喝下去,只管自己,不管将来了?
她不傻,怎还去攀附太后,谋了一个刑部画师的?职位?
世子爷不傻,怎还想着边沙立功,回?来后又?领了个锦衣卫指挥使?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下去了,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少?奶奶毕竟也不太了解我侯府,我侯府可不只是吃闲饭的?,两?兄弟的?关?系自来亲厚,没?得道理这个饿死那个撑死的?,我看我还是等世子回?来了再来一趟吧……”
二夫人连口茶都懒得喝了,出?去后面色一变,再也不装了,甩了甩手里的?绢帕,自嘲道:“我活了几十年的?人了,今儿竟然被她一个十几岁的?嫩丫头给将住了。”
张嬷嬷跟上她的?脚步,和声劝说:“当年白家轮番上阵,并着一个老夫人前去太后娘娘跟前认亲,太后均没?给好脸子,后来却被这位少?奶奶给攀上了,夫人想想,她能是个简单的?主?夫人先来打一个头阵也好,等到世子爷回?来,且瞧她怎么?说,咱们暗里再打听?风声,至少?知道该往哪里使劲。”
论起智谋来,二夫人确实不如这位张嬷嬷,平日里有什么?事,也都是让她帮忙一并筹划,听?了她的?话二夫人心头多少?平静了下来,又?问?张嬷嬷,“信送到了没?有,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张嬷嬷知道她问?的?是二公子。
一个月前二公子同几位好友一道去游学,至今未归。
美其?名曰是游学,可谁都知道几人是在外面游山玩水,眼见后半辈子的?幸福都快没?了,他人还在外面潇洒。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二夫人一想到他,心虚又?开始浮躁了。
张嬷嬷回?禀道:“夫人放心,奴婢已派了好几波人去寻,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
过不了几日,那是几日?
官职没?有着落,人也没?消息,二夫人心情烦躁,回?到屋内,打算收拾一番,去吏部看看,瞧瞧二爷那头还有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自个儿去挑了一身衣裳,佩戴珠钗时,想起了二爷先前送给她的?一枚簪子,让丫鬟把妆匣拿来,寻了半天却没?寻到,抬头问?丫鬟,“我那根白玉簪子呢?”
丫鬟忙上前替她翻找。
立在身后的?张嬷嬷神?色微微一僵,过了半晌,上前来问?道:“夫人哪里来的?白玉簪子?”
二夫人没?好气,“你们这一个个的?记性,比我这个主子还差了,三年前我生辰,二爷送给我的?那根白玉簪,我只戴过一回?,便放进了匣子里,哪儿去了?”
张嬷嬷被她这一斥,突然才恍然想了起来,“奴婢想起来了,夫人是放进匣子里了,怎么?会不见了呢。”又?回?头同屋外立着的?几位丫鬟道:“还杵在那儿作甚,赶紧替夫人找。”
屋内的?几个妆匣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枚白玉簪子。
见二夫人闭眼要发货了,张嬷嬷先一步在她之前,替她把火气洒了出?来,愤然道:“想必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蹄子给摸走了。”
二夫人一声冷笑?,“莫非我记住了那根白玉簪,今日还不知有人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往儿个也不知道还丢了多少?东西。”
不等他发话,张嬷嬷已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走出?去往院子里一站,高声道:“你们谁拿了夫人的?簪子,赶紧还回?来,天黑之前,我若是还没?见到东西,就从所有人的?月俸里扣,一直到扣完二夫人的?簪子为止。”
二夫人走后,白明霁也没?去白家,知道她不会罢休,还会再来找晏长陵,这节骨眼上外面的?事情已经够他忙乎了,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这些。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事,上辈子嫁入晏府,她一件事都没?插手,但眼下已决定与?郎君过日子了,后宅里的?麻烦不得不替他挡一挡。
二夫人院子里闹出?来的?事,很快传了过来。
听?说所有奴才都被扣了月俸,金秋姑姑一声长叹,“原因没?查出?来,单凭罚怎能治得了本?底下当差的?奴才,有的?人就靠着手头的?月俸养着一家子呢,若是家里有个紧要事,急需用钱,岂不是造了孽?簪子丢了,别把人气也给散了,不知这天下许多不幸之事,皆是因舍不得钱财而生……”
金秋姑姑看向自个儿的?主子,也不知道她何时才去拿回?大房的?管家权。
二房愚蠢,大房可万万不能被她侵蚀。
白明霁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心不在焉,目光虚无地落在那颗榕树上,一月前被银枪凿出?来的?树洞隐约还有些痕迹。
金秋姑姑的?话她听?到了。
后来倒是应验了。
晏家遭难那日,府上的?奴才跑得比主子还快,并非没?有原因。
眼下她没?心思?理会这些,这个时辰,晏长陵怕是已经进宫了……
晏长陵天没?亮便到了锦衣卫,沈康在里面守了一夜,见他来了,神?色一松,禀报道:“主子料事如神?,昨夜果然有动静。”转头让狱卒把人拖过来,是一名锦衣卫的?侍卫,已经半死不活,“下半夜,他过来添灯,我便盯着了。”说着从胸前取出?一个纸包,摊开后,里面是几枚银针,“银针上抹了毒,看来是一心想灭口了……”
晏长陵抬脚,脚尖勾起地上人的?下颚,那人满嘴的?血,不省人事。
用过了刑,舌头也咬断了。
已没?什么?可用之处。
收回?脚与?沈康道:“一并带上。”
天降亮,晏长陵便押着赵缜进宫,没?骑马,与?赵缜坐在了同一辆马车内。
俩人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就算杀了他赵缜,他也不会开口,晏长陵再没?问?他,也没?看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经过一夜,赵缜此时愈发狼狈,双手双脚戴着镣铐,脸色比昨日还要焦脆苍白,目光倒是几回?落在晏长陵脸上,见其?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也明白两?人之间的?过去,无论是恩还是怨,在昨夜的?谈话后已彻底结束。
不管他今日落在谁的?手上,都是必死无疑。
头一回?‘死’时,赵缜只觉得慌张茫然,恐惧,拼了命地从泥土里爬出?来,这一回?许是‘死’了那么?多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知道谁都不会再放过他,格外地冷静。
实在太累了,也没?了力气去挣扎。
一个将死之人,在尽着他最后的?用处,充当他晏长陵的?诱饵……
赵缜笑?了笑?,“晏兄,永别了。”
晏长陵没?出?声。
先前队伍出?发时,马车走得并不慢,但经过了繁华的?长街,混杂的?闹市,无人的?暗巷,依旧风平浪静后,马车的?速度便渐渐地慢了下来。
可再慢,还是安全地到达了皇宫。
皇帝不在寝宫,也不在御书?房,太监禀报道:“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适,早上起来呕了好几回?,陛下刚去了东宫看望,世子爷瞧,是在这儿候着,还是奴才带您前去……”
没?有钓到鱼,虽遗憾,但人已经带进来了,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晏长陵去了东宫。
宫中的?人都知道他与?皇帝的?感情非同寻常,皇帝自来对他不设防,到了太子的?寝宫后,太监径直放人进去,“陛下正在里面,世子请吧。”
晏长陵来过东宫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皇帝带着他过来探望太子。
因先帝膝下无子的?缘故,民间有人传出?了龙椅断子绝孙的?传言,虽为无稽之谈,皇帝也不信,可心里多少?也有些害怕。
太子诞下来的?头一日,皇帝便忍不住高兴,宣见了晏长陵。
晏长陵至今还记得,皇帝脸上的?兴奋。
太子三岁时,皇帝便封了他为太子,之后更是时不时地拿出?来在他跟前炫耀。
晏长陵知道太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今日害一场病,只怕也要了他半条命。
晏长陵进去后,便见皇帝守在太子的?床前,堂堂帝王,坐在龙椅上时一句话便能判定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生死,此时却也有自己要护的?人,俯下身轻言细语地去问?:“太子如何了,哪里不舒服,同父皇讲。”
“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皇帝一笑?,摸着他的?头,“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别让父皇担心。”
突然一道女声从一旁传来,“有了这回?教训,太子得记住了,以后可万万不能乱吃东西了,瞧把你父皇急得……”
晏长陵脚步一顿,没?料到朱贵妃也在。
太子道:“儿臣倒觉得因祸得福了。”
皇帝温声问?:“何来的?福?”
“儿臣一场病,能让父皇和母妃坐在一起,儿臣心头高兴。”
朱贵妃轻声呜咽,“傻孩子……”
“父皇,儿臣今日有一事相求。”太子拉过皇帝的?手,又?拿过朱贵妃的?手,盖在他手背上,低声道:“母妃纵然有错,可她到底是儿臣的?母妃,看在儿臣的?份上,父皇就原谅了母妃可好?”
小小年纪也能看出?父母的?关?系。
皇帝瞧着他懂事的?模样,到底有些心软,正在犹豫,察觉到朱贵妃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手指,皇帝脑子里突然浮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艳丽雍容的?面孔,轻蹙着眉,青葱手指正点在他眉间,嫌弃地推开他,“陛下脏了,别过来……”
当下如同被人泼了一瓢凉水,皇帝脑袋瞬间清醒,快速地把手抽了出?来,同跟前的?太子道:“好好养病,旁的?不用你操心,待你病好了,父皇有赏。”
起身出?来,便看到了晏长陵,愣了愣,与?他比了个手势,邀他一同到出?外间才紧张地看着他,“你不会又?去找岳梁闹事了吧?”
昨日晏长陵接走赵缜后,国公府便及时停了手,朱老夫人主动打开门?,跟着岳梁去了大理寺。
赵缜的?事情还未禀报上来,皇帝并不知情,只听?李高昨晚提起,说朱老夫人去了大理寺,替岳老夫人守了一晚上的?灵,今日下葬,也答应了替岳家老夫人扶棺。
这一大早,他又?来干甚?
莫不成她那位少?夫人也去扶棺了?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自己的?夫人都管不住,怪得了谁。
晏长陵没?应,问?道:“太子病情如何了?”
一说起太子,皇帝为人父的?一面便暴露了出?来,扶着额头道:“昨儿夜里贪吃,吃坏了肚子,馋起来谁的?话都不听?,非得受了教训,才会长记性……”
晏长陵听?着他叨叨。
“肚子痛了一个晚上,怕被朕骂,不敢宣太医,熬到早上,喝了药呕完后,人也就轻松了。”说着看向晏长陵,无奈地道:“朕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性子,从不贪吃,八成是随他母妃了……”
叨叨说完了一堆才想起来,问?晏长陵,“这一大早就找上来,到底什么?事?”
晏长陵宽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而过,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对面走来了一人。
是沈康。
沈康的?脸色不太好,到了跟前先与?皇帝行了礼,“微臣参见陛下。”起身后便看了一眼晏长陵,后又?把头垂到了胸前,道:“主子,赵缜死了。”
第52章
晏长陵并没有多?意外?,来东宫的路上便隐约有了预感,看到朱贵妃后,愈发笃定,一路上没有动静,那就只有剩下宫里能动手了。
就看皇帝如何处置了。
皇帝一脸疑惑地盯着晏长陵,“赵镇,驸马爷?他不是早就死了??”
“陛下能腾出时间?臣有事要奏。”
皇帝见他面色肃然,便知有大事发生,回头找来李高,“你?留下来照看太子。”又交代道:“朕知道你?喜欢他,但也?别老惯着他。”
李高虾腰,连连道是:“奴才记住了?,陛下放心?。”
几人出了?东宫,李高没再跟上,转身朝太子的寝宫走去,一进屋便听朱贵妃问?:“谁来了??”
李高道:“回禀娘娘,是晏指挥。”
朱贵妃面色一凉,讽刺地道:“都能找到这儿来了?,瞧来皇帝是真离不开他了?。”早年两人混在一起,皇帝跟着他晏长陵身后不说,如今当了?皇帝依旧还是老样子。
那晏侯府就那么香。
李高没答她?的话,俯身问?起了?太子的情?况,“殿下,可觉得好受些了??”
太子点头,“让李总管费心?了?,孤无碍。”
“哪能无碍,脸色都青了?。”李高去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把手掌搓热乎了?,才上前掀开被褥,掌心?抚在太子的腹部,缓缓地打着圈,“殿下这是积食了?,得慢慢调理。”
皇帝一走,朱贵妃没了?心?情?,有李高照看着太子,也?不用管了?,起身同太子道:“你?好好休养,母妃明日再来看你?。”
回去后,朱贵妃低头瞧向自己的手。
虽说太子如今已有六岁,可她?也?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岁,当下风华正茂,这双手更是白嫩如玉,看不出任何皱褶。
朱贵妃不太明白。
皇帝适才的避之不及,是在嫌弃她?吗。
虽不愿意承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皇帝有一个多?月没来自己殿里。
可她?想不通,后宫的一切她?了?如指掌,也?没听人说皇帝最近宠幸了?哪个嫔妃。
唯一的可能,怕是看上了?伺候他的哪个宫女。
自从上回的圣旨一事之后,皇帝对她?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感情?,知道自己父亲捅了?大篓子,她?也?想过法子去挽回,最开始装病,皇帝还过来看了?一回。
之后再也?没有理会?,最近一回很不耐烦,还冲她?的人发了?一场火,“病了?找太医,总是找朕有何用,朕会?把脉?”
喜不喜欢一个人,从对方的神态便能看出来,今日一见朱贵妃便知,皇帝是打心?底里不再喜欢她?了?。
原本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正妻,就因为,就因为她?有个不省心?的娘家……
想起这些,朱贵妃只觉眼前泛着起了?金星,伸出胳膊让边上的嬷嬷搀住,旁人都说娘家是个帮衬,可她?不是,娘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招惹麻烦。
“娘娘当心?。”嬷嬷搀着她?上了?撵。
出了?东宫后,迎面匆匆来了?一位宫女,朱贵妃见人到了?跟前,主动问?道:“如何了??”
宫女低声道:“禀娘娘,成了?。”
闻言朱贵妃脸色缓了?缓,“告诉国公?爷,长点心?。”为了?朱家,她?是操碎了?心?,人藏在老夫人屋里两日都不知道,府上的人有何用?
还想抗旨,若非她?的人及时赶到,如今国公?府早就成了?逆|党。
大理寺要老夫人去扶棂,老夫人走一趟就走一趟,有何不可,非得把人引到院子里,放出了?赵缜。
人放出来,又不知道如何善后,还得要她?来擦屁股。
想要成大事者,岂能不受些气?,她?好端端地被人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她?不气??还不是忍到了?如今……
假山后,太后正坐在撵桥上等着,看见朱贵妃的撵轿穿过了?假山,透过山石的缝隙白太后瞧得很清楚,就是那圆脸矮子。
太后抬起胳膊摸了?摸头上的金簪,懒洋洋地同抬轿的太监道:“撞上去。”
身旁荣嬷嬷眼皮几跳,从小把她?奶到大,眼见她?最近越来越离谱,要上天?了?,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是一天?比一天?疯了?。”
太后笑了?笑,“嬷嬷习惯了?就好。”
那头朱贵妃正坐在撵上闭目养神,轿子突然被猛烈一撞,接着两拨人便倒在了?一起,朱贵妃人还在轿子上,猛然睁眼,只见脚底下一阵乱晃,好几回险些头就要着地了?,吓得魂儿都飞了?,一阵尖叫,最终还是摔了?下来,奴才连滚带爬地过去,把她?扶起来,“娘娘,娘娘,可有伤到哪儿了?……”
朱贵妃摔下时,怕撞到头,手掌先撑在了?地上,如今掌心?破了?一层皮,气?得嗓音都发抖了?,“哪个不长眼的东……”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也?是一阵惊呼,“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没事吧……”
皇帝看着地上已经?咽气?的驸马爷,再三确认那张脸就是他赵缜后,眉头拧了?起来,问?晏长陵,“到底怎么回事?”
晏长陵没瞒着,“前不久诈死,人一直被藏在了?国公?府,昨夜在我锦衣卫还好好的,结果到了?陛下这儿,却突然死了?。”
皇帝:“……”
皇帝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揶揄,但同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些不可置信,“又是国公?府?”
晏长陵没有给他怀疑的余地,“昨日大理寺岳大人拿的人,今日岳少卿要送岳老夫人下葬,腾不开手,便把案子交给了?臣。”
皇帝沉默了?一阵,突然一袖子扫了?桌上的东西,“他朱光耀到底要干什么?!”
晏长陵没出声。
等皇帝的气?息平复下来后,主动来问?:“他把赵缜弄在国公?府藏起来,他要干什么?”
晏长陵看着皇帝面上的怒容,似乎在辨别到底有几分真假,重生回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皇帝,赵缜说得没错,晏家的功劳太高了?,让他这个皇帝生了?忌惮,留不得他了?。
可看了?一阵后,皇帝的眼里除了?狐疑就是羞愧,便知道这货做不到。
他没那个胆量。
也?没那个狠心?。
当年长姐出嫁大启时,他躲在屋内骂自己没用,最后对着大启的方向跪下来,唤了?一声‘阿姐’,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不至于要去害死她?。
但如此就更难办了?。
这样的人,一旦对谁起了?保护的心?思,那便说什么也?无益。
他的软肋是太子,而太子却是朱家的护身符。
晏长陵让沈康把赵缜拖了?出去,同皇帝道:“我有话同陛下说。”
皇帝知道他的意思,立马扬手屏退了?宫人。
待人一走,只剩下他和皇帝了?,晏长陵转头走去屋内的一段御阶前,像少年时那般,掀了?掀衣摆,无所顾忌席地而坐。
皇帝看他这副样子,也?想起了?之前,斥道:“你?这到处乱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晏长陵没应他,突然道:“陛下,你?还会?有儿子的。”
皇帝一愣,“你?说什么呢,朕自然还会?有儿子……”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能从一众候选人中,被先帝看上,绝非愚笨之人,眸色一冷,看向晏长陵,“朱国公?是想对付你??”
晏长陵替他回忆,“陛下丢失的那份圣旨,兵部死去的白尚书,赵缜又乃一国驸马,若这三样东西,都被他捏在了?手里,得逞了?,他要干什么,陛下别说您想不到……”
皇帝的脸色慢慢地起了?变化,惊愕地道:“你?说边沙?”
晏长陵没答。
“朱光耀这个狗贼!”皇帝破口大骂,“朕就知道他不安分,当年朕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朱家安分守己,朕封了?朱氏为皇后,赐了?他国公?之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偷走朕的圣旨,是想调兵遣将,把你?宴侯府除了?,让朕孤立无援?去求他,他简直痴心?妄想!”
皇帝气?得要站不稳了?,走过去同晏长陵一道坐下,眼里的恨意烧得眼珠子通红,咬牙道:“朕真想一剑杀了?他。”
晏长陵扯唇一笑,道:“可陛下办不到。”
朱国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针对晏侯府,而晏家对太子而言,将来必会?成为威胁,尽管皇帝不断地替他与太子制造机会?培养感情?,可太子的娘家终究姓朱。
太子的羽翼未丰,这时候要让皇帝解决了?他的外?族和母妃,太子不仅会?对他怀恨在心?,将来也?没了?依靠。
对爱子如命的皇帝来说,不会?选择这条激进的路,纵然他恨朱光耀,知道自己被欺负了?,也?不会?当真杀了?朱光耀。
皇帝顿了?顿,一时愣住。
“赵子恒。”晏长陵对他的迟疑了?然,也?能理解,转过头问?道:“倘若有朝一日,要拿你?的名誉同晏家,还有长姐的性命去换,你?会?如何抉择?”
皇帝脱口而出,“那还用说。”
晏长陵一笑,“臣信陛下。”随后起身立在皇帝跟前,深邃的眼底瞧不出半丝玩笑,眸色决然地道:“但国公?府,臣不会?放过。”
血债血偿,他朱光耀必须得死。
“云横,你?先别冲动,我来想办法……”皇帝追出几步,脑子如一团乱麻,正僵持,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很快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后娘娘,陛下召见了?晏世子,娘娘有话,奴才先去禀报……”
“行?,赶紧进去传话,就说哀家要被她?的女人害死了?,问?问?皇帝,是不是先帝一走,就不打算孝敬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懒洋洋的嗓音,带了?些娇媚软糯,又不失威严,皇帝脚步更快,等太监进来后,先他一步开口,“怎么回事。”
“禀陛下,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听出了?是太后的声音。
朱贵妃也?来了??她?不是在东宫吗,她?来干甚!
皇帝看了?一眼晏长陵,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云横,先等朕一会?儿。”
也?没给晏长陵离去的机会?,外?面的太后一头钻了?进来,堵在了?门?口。
与往日的雍容华丽不同,今日太后头上的发髻偏向一边松松垮垮,簪子也?没了?,太后取下捏在了?手里,没了?簪子,鬓边的几缕发丝固定不住,落下了?脸畔,太后抬手一拂,拂到耳后,夏季的薄纱随她?的动作一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来,上面几道红彤彤的擦痕,清晰可见。
皇帝眉头一皱。
太后轻瞥了?他一眼,问?道:“皇帝忙完了?。”
皇帝还在看着她?受了?伤的小臂,紧张地问?:“母后怎么了??”
太后冷笑一声,可她?嗓音本就娇气?,听进人耳里,倒成了?娇嗔,“还能怎么着,皇帝后宫的女人多?了?,忘了?哀家这个娘了?呗。”
皇帝心?下乱跳了?几拍,目光微微躲闪开,正巧看到朱贵妃进来。
朱贵妃也?没好到哪儿去。
捏着手腕,疼得轻‘嘶’。
路上已受了?一肚子的气?,朱贵妃进来时一脸菜色,对皇帝蹲了?一个礼,“陛下。”
按理说朱贵妃的容貌也?不差,若是拎出来单独瞧,也?能比过京城内不少美?人,可与太后站在了?一处,一眼便能分出高低。
一个艳丽妩媚,另一个则是暗淡失色。
能让先帝为了?她?一人,冷落了?整个后宫,岂是一般的俗物,莫说是朱贵妃,把皇帝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拉出来,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脚趾头。
这样的美?人儿,放在他的后宫好些年,他竟然瞎了?眼没注意。
若非那日太后的一句气?话,“皇帝看看你?自己的后宫,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怎么连哀家都不如了?。”
皇帝随着她?的话,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那么一眼,便沉迷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