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赔罪,她便受着了。
钱家大爷转头?又看向四公子,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脸色本就苍白,如今神色一肃,面容看起来更为严厉,冷声斥责道:“逆子,还不?向白公子致歉?”
白明霁本以为,照他钱四在外面的横行霸道,定会反抗两句,可钱家大爷说?完,钱四公子连痛都?不?敢呼了,一身?狼狈,弯下腰同白星南致歉,“是?钱某得罪了,还请白二公子见?谅。”
白星南被欺负习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又怕又虚,连连摆手,“没关系,我没事,真……”
话还没说?完,后领子突然被人拽住,一回头?,见?是?晏长陵,推着他往前,推到?了钱四跟前,“你也不?用怕,这东西与我同窗之时,在我手里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来欺负你,就当是?你替我这个姐夫还债了。”
晏长陵转身?,同样拱手与钱家大爷致歉,“我夫人下手确实有些重,还请钱大人莫怪,若有下回,我尽量让她轻一些。”
钱家大爷面容僵了一瞬,忙道:“晏指挥放心,若再有下回,钱某自会亲手了结了此子。”
晏长陵也没同他客套,笑了笑,“惊扰到?大人了,钱大人要是?没有旁的吩咐,下官便接着审了。”
钱家大爷退后一步,再次拱手行礼,“有劳指挥。”
“应该的。”晏长陵弯身?同样回了一礼。
那周正的做派,倒别具一番风姿,与先前的嚣张跋扈全?然不?同,举手投足一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她莫不?是?被白明槿那小妮子给传染了,怎么?就越来越喜欢了。
白明霁看入了神。
要不?,还是?坚持一下吧。
样貌好,人品也好,生出来的孩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大不?了,再给他买一个花灯。
晏长陵一番努力,回头?便从小娘子的眼里,如愿看到?了欣赏,一鼓作气,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下回要再遇到?这等事,便让为夫来吧。”关心地问她,“手疼吗。”
白明霁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摇头?,“不?疼。”
手一旦拉上了,就很?难放下了,晏长陵问她,“要不?进去坐一会儿?”他尽量快些审,审完了一起回家。
白明霁没什么?事,也有些好奇钱家大公子是?如何死的,当下点头?,“好啊。”
白明霁不?走,白星南也不?能一个人丢下她先走。
原地徘徊了一阵,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找了一张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垂着头?,尽量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钱四挨了一顿打,可该审的还是?要继续审。
不?知是?被白明霁打了一顿的缘故,还是?被钱大爷训斥了一通,钱四先前的嚣张不?见?,问什么?答什么?。
晏长陵也无心再耽搁,认真办起了正事,问道:“昨夜大公子是?何时找的你。”
钱四答:“我没注意,应该是?戌时,天?色已经黑了。”
“找你为何事?”
钱四脸色变了变,道:“问了我学业上的事。”
他那学业,确实令人操心。
可昨夜是?大公子办满月,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闲心问他学业上的事。
晏长陵没功夫听他瞎扯,传了大公子身?边的小厮进来,“你来说?。”
小厮跪在地上,还没从痛失主子的悲伤中走出来,看向钱四,此时竟也敢恨他一眼,“四公子觉得丢人不?好说?,那小的便来说?吧,昨日满月酒上,四公子怂恿了府上的三位公子,借金公子成名之事,羞辱了一番王公子,害得王公子当场离席,大公子听说?后,派人登门去致歉,回头?便叫来了四公子说?教。”
这事晏长陵还真知道,她和白明霁都?在场。
当时钱四并不?在。
算是?长进了。
学会了借刀杀人。
小厮继续道:“四公子平日在书院的所作所为,大公子也听说?过,为此也劝说?过他无数回,他不?仅没有悔改,竟然还接着大公子的满月宴,行那仗势欺人之事,此事四公子倒是?没露面,却让大公子丢了脸面,大公子这回是?动了怒,斥责四公子了一句,有那害人之心,为何就不?能将心放在学业上,没成想戳了四公子的痛处……”
照这意思,是?四公子恼羞成怒,把大公子杀了。
钱四一身?伤,忍了这么?久,见?连个小厮都?敢对自己?无礼,急了眼,冲着那小厮怒吼一声,“别他妈的都?想来欺负我,你们这群杂碎,就是?看在老子没娘……”
“我让你说?话了吗?”晏长陵抬手,指关节敲在木几上,打断他,“我也没娘,骂你自己?倒好,别把我也骂了。”
一个已经审完了,接着是?另一个。
金公子。
晏长陵看了一眼名册,金公子乃适才那位大爷的,夫人的,娘家的表公子。
接到?钱家的帖子后,也不?忘关照自己?的兄弟,从钱四那里多要了一分邀请函,这才有了昨日满月酒上的一出戏。
昨日王公子走后,金公子也走了。
上门去找王公子,吃了个闭门羹,夜里被钱大公子叫到?了钱府,今日一早便去了书院,想着在书院再同王公子道歉,尚还不?知大公子的死讯,进来时,脸上同样一团茫然。
屋内十?来个锦衣卫,个个腰佩弯刀,金公子没有钱四的背景,便也没有他的嚣张,肃杀的气氛让他直不?起腰。
再见?到?晏长陵一身?飞鱼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圈椅内,目光凌厉直勾勾地朝他看来,顿时膝盖一软,慌了身?,掀袍跪下道:“指挥大人,不?,不?知传小的,有何事?”
周正的坐姿,果?然不?是?人人都?适应,坐久了腰有些疼,余光瞥见?小娘子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忍着疼,又坐直了几分,问道:“昨日大公子找你说?了什么??”
金公子一愣,不?明白为何要问他这个,面色一阵尴尬,磕磕碰碰地道:“问了小的一些学业上的事。”
倒是?奇了。
和钱四的理由一样。
晏长陵看了一眼大公子的小厮,“说?吧。”
先前小厮还会估计钱四公子的身?份,如今对上一个外人,眼里的厌恶和憎恨便是?一点儿都?没隐藏,讽刺道:“金公子是?怕说?出来,损了自个儿的名声吧。”
金公子脸色一白,这位小厮他认得,是?钱大公子身?边的人,往日里待他极为礼貌客气,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厮却没看他,垂头?同晏长陵道:“同一件事,大公子见?完了四公子之后,又让小的找来了金公子,因他是?大夫人娘家的外甥,便也没把他当做外人,说?了一些心里话,为引导也为警示。”
“大公子劝金公子,做人要知恩图报,也要懂得谦虚,有了名声不?能得意忘形,更不?该去与自己?的恩人比才学,金公子起先还不?承认,大公子便有些不?悦,训斥他,既然有错,就该认错,且金公子的那篇文章,大公子也目睹过了,要论文采,并没有王公子的功底深厚,胜在立意新颖,可要说?起这个立意,就更让大公子不?耻了。”
说?到?此处,金公子脸色更白了。
小厮可不?管那么?多,小厮继续道:“金公子不?知,大公子心头?却比谁都?门清,因半年前大公子去了一趟书院,曾考察过书院的学生,当时见?到?王公子时,王公子便以此立意,做了一篇文章让大公子过目,向其请教,那篇文章并没有公开,所有人都?不?知。可一个月后,金公子却以此立意,写出了另外一篇,内容虽有所不?同,但有一半的雷同,大公子见?金公子还不?知悔改,便将此事告诉了金公子,说?不?仅是?这一篇,他的其他文章,他一直都?有在关注,一眼便能看出了王公子的痕迹。”
金公子脸色已没法看了,白里透着青。
在书院,他是?先生眼里最?有天?赋的学生,如今却被人当着众人的面戳破,目光下意识看向了门口的白星南。
白星南依旧低着头?,不?仅低着头?,此时还捂住了耳朵。
金公子连死的心都?有了。
小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会震惊,“金公子这是?恼羞成怒,怕我们家公子说?出去,这才杀人灭口了。”
金公子愣了愣,看向小厮,小厮则对晏长陵连连磕头,“奴才求指挥大人,早日抓到真凶,替大公子鸣冤。”
大公子……
金公子眼里划过一丝震撼,亦有些不可置信。
大公子死了?
“大公子,他,怎么了?”金公子一问出来,便遭了小厮一记刀子眼?,恨声道:“公子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饶过那些害死他的人。”
金公子被他怒目相?视,也没恼,呆呆地跪在那,半晌后目光缓缓地看向了一旁的钱家四公子。
钱家四公子也正在瞧他,两人眸子内皆带着隐晦的质疑。
一阵默然。
钱家四公子突然起?身?,不耐烦地看向晏长陵,“问完了没有,问完我可以走了?”
“可以。”晏长陵同他道:“听说四公子的院子宽敞,今日金公子便在你那安置吧,案子结束之前,你俩都不能离开院子半步。”
说完也不容他拒绝,转头点了两名锦衣卫,“送钱四公子和金公子回?房。”
钱四公子倒也没说什么。
金公子见他没拒绝,起?身?对钱四拱手,“叨扰四公子了。”
四公子在书院的学生面前,自来高傲惯了,懒得搭理他,转身?往门外?走,倒是金公子见他行动不便,主动上前搀扶。
人走了,晏长陵的脊椎骨已达到了极限,椅子太硬,不如?家里的那块平安符蒲团舒服。
起?身?理了理袍子,伸手递给了身?旁的小娘子,“走吧,咱们回?家。”
白明霁的性子虽冷,但并不影响她喜欢看热闹吃瓜,听得正入神,“这,就结束了?”见那两人的神色,分明还有事隐瞒。
横竖自己身?上的那点温婉也没了,倒不如?把优势发挥出来,扬长避短,帮他一回?,博他一个欢心,于是主动道:“要不我去揍一顿?”
晏长陵:“……”
可见有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有多么重要,不过,晏长陵伸出去的手往上一抬,极为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头上,揉了揉,“娘子别抢我的活儿?。”
白明霁一愣。
从未有人摸过她的头,他是第一个,也从未有人敢这般揉过她的头,他也是第一个。
这感觉,很难不让她怀疑,他是捋马头捋习惯了。
可也奇怪,这样的感觉她并不讨厌,那一掌盖下来,如?同被他封印了一般,所有的气焰和冲动皆化为平静。
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白明槿了。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喜欢到能容忍他的无礼。
刚跨过门槛的白星南,回?头便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一阵过去,却并发生他想象中的战争,反而见他那位一向严肃的长姐,脸颊微红,面上透出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仰头看向他的姐夫,温和道:“好,我听你的。”
白星南怔在了那。
他没眼?花吧。
沈康撞上了他胳膊,他才回?神,赶紧问:“沈同知,马车还有空位吗。”
“马车?”沈康一笑,“马背上倒是有个位,不知白二公子嫌不嫌弃。”
白星南:“……”
回?头又看了一眼?屋内两人,想起?上回?被夹在中间的痛苦经历,马背就马背吧,正要答应,前院长廊下传来一道声音。
“晏兄!”
是陆隐见。
见到沈康,忙问道:“晏兄还在里面吗?”
沈康点头。
陆隐见松了一口?气,掀袍迈上屋檐下的踏跺,进屋便道:“晏兄,案子办完了?”说完才见到了白明霁,愣了愣,拱手见礼,“嫂子。”
白明霁点头回?了礼。
晏长陵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小娘子的手还没牵上,被他一打扰,面色不太欢迎,“你来干什么,翰林院如?此闲了?”
陆隐见弯了一下唇,闲不闲,他不知道?目光不失客气地看了一眼?白明霁,一副欲言又止。
白明霁明白,正要出去,被晏长陵一把拉住,同陆隐见道:“说吧,她不是外?人。”
“对,嫂子不是外?人。”陆隐见呵呵笑着,眼?神却剜着晏长陵,他这是自己吃饱了,不管他人死活了。
人都来了,他自然不能白跑一趟就此放弃,清了清嗓子问道:“晏兄,案子办完了?”
晏长陵摇头。
陆隐见突然往两人跟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我可听说,凶手乃钱家自己人。”
晏长陵一哂,“你这听说,倒是来得很快。”
同当初的阮嫣一样,钱家大公子胸口?的一刀乃致命之伤,伤口?整齐,没有挣扎的痕迹,乃他熟悉的人,或是信任的人所为。
钱家大公子的尸首才也才检查完半个时辰,他便听说了,可见钱府的一切,他没少关注。
陆隐见不理会他的揶揄,“晏兄此时回?去,就不怕凶手趁机毁了证据了吗,这查案啊,就要讲究一鼓作气,一旦松懈,失了追查真相?的机会,追悔莫及啊。”
晏长陵不明白他的意图,“所以呢?”
“所以……”陆隐见轻碰了一下鼻尖,正色道:“我以为晏兄今日不该离开钱家,应该住在钱家,正好我闲着无事,可以来做个伴儿?。”
这回?晏长陵明白了。
钱家三娘子钱云归乃他的未婚妻,他是来借自己的名头,私会人家。
晏长陵面上的戏弄慢慢地淡去。
前世的一幕浮出脑海,依旧是那间牢狱,晏玉衡去见他最后一面,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晏玉衡又问他,“陆兄,可还有遗憾。”
往日陆隐见都摇头,那一日却轻声道:“云归……”
晏玉衡提醒他,“钱姑娘已经嫁人了。”
半晌才听见陆隐见的声音,“我知道。”
目光看向身?侧的那个食盒,嗓音沙哑,“我本?就是从半道上杀回?的陆家,以掘父亲陵墓,葬母入陵而出名,能做回?陆家的少主,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如?今身?陷牢狱,家族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除了你能来,陆家谁还会来看我,这食盒送了半年,每日不间断,对方是谁,我岂能不知。”
晏玉衡垂目,似是不忍看到他脸上的悲痛,不再说话。
陆隐见继续道:“这辈子我选择了道义?与兄弟,我问心无愧,谁也不欠,可唯有那个姑娘,我欠她一场婚礼。”突然笑了笑,“郡王还记得吗,我曾与你和晏兄说过,若我成亲,你们俩必须来替我撑场子,我要十里红妆,大张旗鼓地把她娶回?来,让她成为京城内最风光的新娘子。”
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沉,“这话,我也曾对她说过。”
但他没能兑现?。
到死他都没见到她穿喜服的模样,她成亲那日,他问过牢狱里的官差,婚宴热闹吗。
官差回?答:“热闹,十里红妆呢。”
如?此便足够了。
他没有遗憾,最大的遗憾只?有她了,同晏玉衡道:“郡王,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答应我,帮我暗里看顾着她。”
刺目的白光,照得晏长陵眼?睛发涩。
他陆隐见欠钱三娘子。
而他晏长陵,则欠了他们俩。
“晏兄?”陆隐见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色逐渐深沉,眸子内竟散出了悲痛与同情,心头一阵发慌,“你答应就答应,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害怕。”
晏长陵收回?思绪,应道,“成。”
陆隐见一愣,“成的意思是,晏兄今夜住这儿?了?”
晏长陵没应,回?头看向白明霁,目含抱歉。
前世陆隐见的悲惨结局,白明霁也知道,这辈子还人家一个人情,不为过,“郎君公务要紧,我先回?去等你。”
晏长陵想挽留,“其实……”钱府还挺大的,房间也挺多。
但人家小娘子未必就愿意陪着他在外?干活,这回?陆隐见的那遗憾,转到他身?上了。
在外?行军打仗,最为懂得布阵,趁热打铁最好。
过了今日,明日就凉了。
心凉了。
一屁股坐下去,正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小娘子突然去而复返,立在门口?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那个,马车给白星南叫走了。”
晏长陵“腾”一下,从圈椅里坐直了身?子,面色为难道:“是吗,那可难办了,天?色也不早了,娘子怕是没办法回?去。”
毫无眼?力劲儿?的陆隐见闻言,望了一眼?亮堂堂的屋外?,以为自个儿?眼?睛出了问题。
“是不早了。”白明霁点头附和,问道:“他们府上还有多的房间吗?”
晏长陵立马应道:“有啊。”
陆隐见:……
出去时,陆隐见为确保不是自己哪儿?出了问题,还同沈康确认,“太阳还在吧?”
沈康狐疑地看着他,“陆公子看不见?”
陆隐见摇头,“先前看得见,如?今不确定了。”
不过,不重要。
只?要能住进来,他身?上的所有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钱首辅听说晏长陵要在府上住一夜,立马让人安排,腾出了一个空院子,让一行人等过去安置。
院子不大,但也不小。
除了朝南的主屋之外?,还有东西?两个厢房,陆隐见被周清光拉过去聊了几句后,眼?界豁然开朗,不再往两人眼?皮子底下凑。
实则也没那个功夫,择了一间东厢房,同晏长陵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出去,说是去买东西?,傍晚会过来。
管他去哪儿?。
机会给了,他自己把握。
白明霁好奇心重,走哪儿?都喜欢先溜达一圈。
带着家眷办案,住哪里似乎没什么差别,晏长陵扭着头,隔着撑开的灵窗,看向那道被斜下的阳光拉长的身?影。
明媚的光线里只?站着她一人。
这辈子初见到她时,只?觉满腔愧疚。
如?今除了同情与愧疚之外?,胸口?竟有些隐隐作痛。
多好的小娘子。
性子直爽,爱憎分明,待人真诚。
自己上辈子怎就错过了……
沈康也算是未开窍的人之一,还真以为晏长陵是来办案的,坐在他对面,替他从头捋了捋整个案件。
“钱四公子,金公子昨夜均被大公子戳了脊梁,虽都有作案的动机,但没有作案的时辰,也没有证据证明钱大公子被两人所杀,两人离开时,钱家大公子都还好好的……若要做案,需得再次返回?去。”
沉思了一阵,翻了翻卷宗,埋头道:“当夜两人走后,大公子还出去过一趟,据小厮回?忆,是有人送礼来,要大公子亲自去收,大公子独自一人前去,一炷香后返回?来,手中却并没有拿什么礼盒。”
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主子,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按理说,办的是满月酒,喜得麟儿?,大公子应该最为关心妻儿?才对,可他从外?回?来,没立即回?正屋去陪自己的夫人和孩子,而是一人呆在了书房,甚至把小厮都打发走了,之后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书房,又是如?何在院子里遇害?这一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大抵只?有凶手和死去的大公子自己清楚……”
说了这半天?,终于注意到自己主子眼?神不对,顺着他目光望去,便见他们那位少夫人,正望着月洞门外?的几颗橘子树发神。
沈康疑惑,“少夫人想吃橘子?”
晏长陵总算听到他声音了,从袖筒内扔出一个钱袋,豪爽地道:“去问问橘子树是钱家谁种的,我买了。”
谁知外?面的人先他一步,甩给了对面匆匆过来的丫鬟,随后身?影便穿过了月洞门。
不久后再出来,怀里便抱着十来个橘子,朝着灵窗前走了过来。
晏长陵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身?影,突然问:“看到没?”
沈康一愣,“什么?”
晏长陵一笑,“赤子之心。”
沈康:……
很快白明霁到了跟前,从灵窗外?把怀里的橘子递了一个给晏长陵,“这钱家的橘子瞧着不错,个头挺大,郎君尝尝。”
晏长陵接过来,一面剥着,一面逗她,“你这是花了高价钱吧。”
为他花这点钱她还是承受得起?,大度地道:“小钱。”
晏长陵抿唇一笑,默认了她的财大气粗,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娘子先尝。”
白明霁以为他怕酸,毫不犹豫地取了一瓣塞进嘴里,正嚼着,突然想起?上回?他的作弄,动作一顿,眼?睛眯了起?来,做出一副牙酸的表情来。
“酸?”
白明霁皱着眉摇头,“不酸。”说着递给了他,“郎君也试试。”
都酸成这样了,还不酸。
小娘子演技还有待提升,晏长陵为了配合她,取了一瓣放在嘴里,唇齿一咬,汁水在嘴里破开,一股子的甘甜传来。
只?见适才还皱着眉的小娘子,突然开怀一笑,露出了两颗他从未见过的虎牙,逗着他问:“甜吗?”
傍晚里的风拂着小娘子脸上的霞光,扑面而来,心弦突然一悸,晏长陵弯唇,低声道:“甜。”
沈康终于起身走了,带着卷宗,头也不回。
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人,晏长陵仰头一望,今日的霞光瑰丽绚烂,气氛正好,很适合两人独处,伸手把她怀里的橘子捡过来,一个一个地放在屋内的木几上,邀请道:“别只顾站着,进来?坐。”
白明霁习惯了站着,且也很久没如此放松过了,脊背轻倚在灵窗的沿框,适才?的那抹笑容虽已?淡去,唇角却还留着痕迹,记不清上辈子有没有这般笑过,但先前重生?回来?得知仇人皆已不在的茫然和无措,这两日消去了不少,回头同?样望着暮霞染红的天边,洒脱地道:“郎君坐着吧,我不累。”
山不就我我就山,晏长陵起身走?出去,立在小娘子身旁,看霞光落满她一身,灿灿金光镶嵌在她的五官轮廓上,肌肤半透明,一双眸子里?流转着光晕,朝他望来?,笑了笑,鲜少有过多愁善感的情绪,喟叹道:“良辰美景看久了,还真让人贪念,舍不得死了。”
晏长陵脱口?而出,“那就不死。”
白明霁没去看他,如今四下里?无人,说?话也方便,好奇道:“钱大公子若也有机会重生?,不知头一件事,是不是回去先看一眼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她站在这里?半天,想的原来?是这个,晏长陵道:“人各有天命,咱们有咱们的归宿,他有他自己的善缘。”
白明霁看向身侧的郎君,上辈子满门流放,似乎也没将他身上那份张扬和乐观洗去,沉思?了片刻后,笑了笑,“你这话,我喜欢。”
晏长陵一笑。
只喜欢他说?的话吗。
白明霁像是看出了他心思?一般,目光落在他脸上,并没有立马挪开,随性而发:“良辰美景,襟袖有余香,世间风光固然好,一人赏与两人赏,差别又大不相同?,此?番良辰美景能与君共,那便永远看不腻。”话锋一转,看着他的脸问道:“郎君可有听人说?过,你长得好看吗。”
晏长陵:……
橘子吃完了,嘴果然闲了,白明霁说?完方才?觉得脸红,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扭捏只会更尴尬,装作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淡定从容地道:“我想了一下,银钱确实给太多了,不划算,我再去顺几个橘子,待会儿?给陆公子送一些过去。”
人消失在了月洞门,晏长陵才?反应过来?。
突然失笑。
他似乎,约莫是被调戏了……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开始,正视起了这位先前被他低估的小娘子。
心下正排兵布阵的当口?,陆隐见回来?了。
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都快要?挡在眼睛了,看路都吃力,见他怵在那儿?闲着,赶紧招呼,“晏兄,过来?搭把手。”
叫了半天没见反应,放弃了。
把东西放进屋内,走?到他身旁,有事相求,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赔笑道:“晏兄,你知道的,我一向很佩服你的神通广大,你这样的能人无论走?到哪儿?,谋的是什么样的职位,都能普照众生?……”
一通马屁,把晏长陵吹醒了,问道:“何事,说?。”
陆隐见压低了声音道:“云归今日生?辰,也是倒了血霉,偏生?遇上大公子被害,府上没人敢给她过,我作为未婚夫,总得有点表示……东西我都买好了,你借着审案的名头把人传过来?,今夜我偷偷替她庆祝一番。”
他挺会安排。
算盘珠子都要?被他敲烂了。
晏长陵看着他,弯唇一笑,陆隐见忙对他“嘿嘿”两声笑,从袖筒内提出一坛子酒,在他跟前一晃,“美人醉,千金难求。”
没有什么事是一壶酒贿赂不了的。
白明霁都快把一树橘子摘光了才?回来?。
摘的时候轻松,拿起来?就费事,满满抱了一怀,一个不慎橘子滚在了地上,目光随着追了一番,最后停在了一袭石榴裙边上。
白明霁一愣,抬起头。
对面的姑娘已?蹲下身,替她捡起了地上的橘子,起身望过来?的那一瞬,白明霁纵然是个姑娘,也愣了愣。
实在没见过这般温婉的姑娘。
眼睛里?的柔光,即便是磐石之心,也能化?开,对方对她轻轻额首,笑着招呼,“云归见过少夫人。”
白明霁知道她是谁了。
钱家三娘子,钱云归。
白明霁点头回礼,“多谢钱姑娘。”
钱云归见她满怀的橘子,主动?走?过去帮忙,“应指挥大人通传,我也要?进院子打?扰,我帮少夫人拿一些吧。”
适才?摘得时候痛快,为了不亏,真把人家的橘子树都摘光了,白明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劳烦姑娘了。”
钱云归帮她拿了一半,与她一道跨入院子,“少夫人也喜欢吃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