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你陆叔叔回国了,弥弥。”
夏弥不明白话题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她愣了下,“啊?”
“弥弥,你和陆鹤野在一起呢吧?”夏敏用的完全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摆出了一副笃定的模样。
夏弥不吭声,沉默以对。
夏敏只当她是默认,继续说:“妈妈现在不反对你和小野的关系了,弥弥,帮妈妈一个忙可以吗?”
大概过了五分钟,夏弥去了主卧自带的洗手间洗漱,抽了张洗脸巾,擦脸的同时在发呆,静静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耳边回荡着方才夏敏在电话里的话。
“弥弥,你陆叔叔已经离婚了,上个月底去国外签了离婚协议,已经开始生效了,陆松康判给了他妈妈,所以你陆叔叔没有家人了。现在陆鹤野找了他母亲那边的人脉弄冯家,冯家这边找了你陆叔叔,可陆鹤野是铁了心地要搞垮冯家。你陆叔叔联系不上他,妈妈求你,能不能为了你陆叔叔让陆鹤野高抬贵手。”
“我知道冯家保冯泰,冯泰对周苏叶做的那些事,但是弥弥,周苏叶已经去世了不是吗?一个死人和一个活得好好的人,你选哪个?”
洗手间的水声潺潺,夏弥盯着镜中的自己失了神,连卧室的开门声都没听到。紧接着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从外面推开。
“刚醒的?”陆鹤野自然地站在她身后,双手揽住她的细腰,下巴放在她肩膀处,从后面牢牢地围住她。
夏弥这才回神,小小地啊了一声,又点头,落在陆鹤野眼中是一副没睡醒的倦怠模样。
陆鹤野扯了个笑,嗓音压低,“昨晚就一次,今天都累得不行了?再去睡会儿?”
面不改色地聊这种话题,也就只有他能做到了。
夏弥注意力被扯到这种事情上,脸颊连同着脖子一起变红,忍不住朝着一边钻,“你好烦啊……陆鹤野!”
小姑娘朝着哪边躲,陆鹤野便追着去哪边,最后干脆上手扣住她下巴,在她白皙细长的脖颈上落下几个吻,温凉唇瓣贴合在肌肤上,震得夏弥一个个冷颤。
“很痒?”陆鹤野轻声问,坏心一起,照着那几个吻落下的位置上又留下一抹湿润。
夏弥有些头晕眼花的,站不直身子,后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声音有气无力,“陆鹤野!”
言语听着像是在警告,但落在人耳朵里分明是撒娇。
陆鹤野嗯了声,回她:“我在呢,宝宝。”
夏弥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最后早饭也没按点吃成,只能重新热了一次。
夏弥要准备比赛,但没去学校,这周是复习周,学校里的自习室和画室几乎都被占满了,图书馆也没座。她对学习环境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安静就可以,所以饭后直接去了陆鹤野在公寓给她布置的画室。
画室面积刚刚好,不大不小,摆着画架,边上有一系列工具,很足很够用,从画具上面能看得出来布置这间画室的人是用了心的,因为都是她往常习惯用的工具。
陆鹤野在书房处理事情,他没参加金融比赛,但需要他忙的事情蛮多的。
夏弥进屋后反锁了门,落座后没有着急作画,而是拿出手机,连接网络,最后登录学校论坛,翻看着一条条帖子,才彻底明白早上夏敏的话。
冯家是世家大族这点无可厚非,要想连根拔起势必要舍弃一些东西,也要足够强大的人脉。从昨天开始,冯氏集团的股票便开始下跌,有人暗中操控,低价抛盘了大量股票,使得冯家的产业瞬间贬值。
但令人疑惑的是,操控这一切的人究其深处和陆鹤野并没有关系,也就是说陆鹤野根本没用家里的人脉关系处理这件事,而是用了自己的人脉。
可一个大学生能有多大的人脉,肯定是暗地里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想到这,夏弥脑海中又浮现出早上和夏敏通电话的那一幕。
“妈妈,周苏叶是无辜惨死的,是冯泰手上的一条人命,他早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了,以前有冯家护着他,冯家也帮他瞒了几年了,是时候被宣判了。”
夏弥的话讲完之后,那头是无尽的沉默,最后夏敏不得已,还是继续开口了:“弥弥,算妈妈求求你可以吗?你陆叔叔的产业和冯家有关联,现在冯家出事,你陆叔叔也会被牵连,就算是你不为了你陆叔叔考虑,也要为了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也不想他生下来就过负债的日子吧?”
听完一席话,夏弥顿觉无比心凉,仰天望着天花板,低低长长地叹气:“妈妈,我前些天险些被冯泰那个人渣强迫了,若不是陆鹤野救了我,您女儿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那边似乎是被这话噎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可是小夏,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夏弥立刻听出来这是陆禹的声音,她僵愣在床上,是真的没想到现在夏敏居然和陆禹在一处。也对,她早该想到的,夏敏说出的话已经超脱了她以前对母亲的认知,大概都是在陆禹的精神洗脑下才会脱口而出的。
夏弥没吭声,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同时也是被两人的思路惊到了,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罔顾人伦。
直到最后,还是夏敏打破僵局,“弥弥,我说的话你考虑考虑。”
校园论坛的帖子一直向下划,划到最底层更新,大大小小的帖子都和陆鹤野有关,无非都是在谈论陆鹤野这一次的英雄救美,有人羡慕夏弥找了个能罩住事儿的男朋友,也有不明事理的人斥责夏弥真能生事端,给陆鹤野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更多的是在科普这次陆鹤野作出的事情在商业圈引发的反响多大。
夏弥随意点进一条高楼帖子,向下划拉着,也看清了上面的评论。
【赌不赌,冯家这次绝对倒台。】
【不赌,傻子也能看出来陆鹤野的实力,是真的牛逼,但也是真的恋爱脑,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
【请问楼上你是在羡慕吗?别太羡慕了就是说。】
【我羡慕也是羡慕陆鹤野的手段和牛逼,倒不是羡慕夏弥。】
【夏弥也是有本事能让陆鹤野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上,只有我想让她传授经验吗?】
【什么经验?】
【斩男经验呗。】
【错了,少了一个字,应该是斩男神经验,一般男的还没发入我的眼。】
【/抱拳//抱拳/】
帖子划到最底,翻了一页又又一页,回的楼层蛮多的,但话语都不是很友好,夏弥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直接把手机放在一旁,专心调颜料,准备作画。
静谧的画室内,手机屏幕正对着空气,没有倒扣在桌上,一条回帖格外吸人眼球,可夏弥没注意到。
【本人圈内人,说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冯家确实是陆鹤野搞得,但他没有动用家里的关系,而是他自己这么多年的人脉。他一个大学生,想说服人家帮忙,必须要拿出诚意。前天他去参加了一个饭局,刚好本人在场。说真的,我是第一个看到他那样低三下四地同人讲话,灌自己酒灌到了吐,最后险些送去医院。不说别的,光这一点就够我们这些圈内的富二代佩服了,大家都是靠着家里的产业,可他不一样,是真真正正靠自己的。】
第5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夏弥已经打好了底图的时候,画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彼时她正全身心投入在画作中, 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陆鹤野。
画室内静悄悄的, 偶尔会想起笔尖落在画纸上的沙沙声。一缕冬日阳光顺着窗户缝打进室内,落在女孩的发丝上,衬得整个人宛若天使一般。
陆鹤野无声地站在那儿,斜倚着门框, 安静的注视了一会儿。
他瞥了眼画纸上的锦绣山河,目光再次回到夏弥身上,忽然觉得,无论是再美的话, 都比不上眼前这副场景。
在他那儿, 只要是有她在的地方, 就是一副世间独一无二的画。
画笔用到不顺手的时候,夏弥才停止作画, 从一旁的小推车上拿了一根新的画笔,余光注意到门是敞开状态, 目光移动到门口,手中的动作停下。
她忍不住开口:“你忙完了吗?”
高大的男人顺着阳光斜斜地倚在那儿, 冲着她挑眉, 两指并拢碰了碰腕表, 意思很明显了。
夏弥微微张口,啊了一声,顺势摁亮手机屏幕, “已经十二点半了吗?”
陆鹤野这才两步走到她面前,顺势牵起她, 带着她起身,“不饿?都过去四五个小时了。”
夏弥一旦开始专注作画时,就会忘了一切,包括饥饿。
她摇头,“还好。”
陆鹤野被她这乖乖回答的模样整乐了,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脸,“这么投入?”
夏弥仰着小脸看她,好看的眼睛眯起,“不可以吗?我多画几幅画可以养你呀。”
这回答确实把陆鹤野惊到了,他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顺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成,那我就等我们弥弥养我。”
他话里的取笑意味极大,惹得夏弥忍不住拍了他两下。
“陆鹤野!”夏弥仰声道,声音含笑。
男人将她揽进怀里,手掌张开握住她迎上来的拳,嘴角上扬,一副欠揍模样,“喊什么宝宝,我这不是在这儿呢?”
论脸皮厚度,无人可及陆鹤野。
夏弥也是深知这点,悄悄用另外一只手伸到他腰间,用力一扭,结果惹得陆鹤野倒吸一口凉气。
她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眨眨眼,快步出了画室,到卧室把睡衣换下来。
“砰”得一声,卧室的房门猛地别关上,发出一道震响。
陆鹤野走过去,拧了拧门把手,果不其然地被反锁上了。
他嗓音磁性,“弥弥,听话,开门。”
夏弥怎么可能如了他的愿,现在开门不就等于羊入虎口吗,和陆鹤野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她自然了解他了。
想到这,她当机立断,“不开!”
陆鹤野挑眉,成,小姑娘长本事了。
他轻咳两声,清清喉咙,故意放低声线,用一副旁人听了会误以为他已经生气的嗓音开口,“弥弥,我再问一遍,你开门吗?”
那会儿夏弥已经换好上衣了,听到他那语气愣了下。
陆鹤野是生气了吗?
她在心里疑惑的同时又忍不住想东想西,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恰好下一秒,钥匙碰撞声传来,紧接着便是钥匙插。进孔的声音,随后卧室的门就被外面的人打开了。
夏弥被陆鹤野这一连串动作都整懵了,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衣服都没换完,上衣是一件修身黑色打底,衬得整个人脖颈细长,皮肤白皙到反光的状态。
但睡裤还没换下来,毛绒绒的布料又将她衬得整个人软绵绵的,只是上下衣分外不搭,有些不伦不类的,可在夏弥身上去显得犹为可爱。
陆鹤野上前一步,直接把她抵到了墙角处,身子将她完全地笼罩住,低眸盯着她的可爱又懵懵模样。
从后面看是完全看不到夏弥的人影的,她仰着头,周身被男人的气息覆盖,冲进鼻腔的是那清香的苦橙味。
夏弥心怦怦跳,低着头不敢回视他,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坚。硬的胸膛,“你生气了吗?陆鹤野。”
角度原因,她的眼眸睁得圆圆地盯着他看。
陆鹤野面上没什么表情,低眸盯着她,好半天之后才嗯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生气了,需要你哄的那种。”
撒了一个暗暗的娇。
夏弥自然也能看出来他在撒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半点。
她点额,继续戳了两下,用气音讲话:“那你身子低一点。”
这话一出,陆鹤野一秒便猜出她想做什么,顺从听话地放低上半身,使得两人的视线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
夏弥眨眨眼,无比清晰地感知到男人身上发出的体温,又在他侧脸贴近自己的时候,唇瓣快速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陆鹤野没动,目光转移到她唇瓣上,眼神愈发晦涩,刚好被夏弥捕捉到。
她很清楚陆鹤野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急忙打破这份旖旎,“小野,你气消了吗?我饿了。”
小野这称呼都出来了,可见是给她吓到了。
陆鹤野没急着回答她,反而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故意磨一磨她的心态,听着她的呼吸频率,在她呼吸明显变得不稳的时候才轻轻点头。
男人的嗓音沙哑,“这次放过你。”
夏弥至此才松了口气。
饭店选的是一家吃喝玩乐一体化的私人会所,不对外开放,是俞彭烈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个,位子也是俞彭烈提前招呼好的包间。
来得都是熟面孔,没什么外人,许倾倾现在也是彻底融入到这个圈子里了,不仅如此,还和陈栩在一起了,两人很迅速。
这次聚餐说白了是因为夏弥出院才组织的,但事实上这群人都在学校里,闲下来也经常凑到一起喝酒,所以也没什么稀奇的。
夏弥毕竟是刚出院,面前摆得也都是些清淡饮食,白盅放着提前料理好的药膳汤,飘起阵阵药香味。
许倾倾就坐在她身边,凑过来问:“弥弥,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应该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夏弥摇头,“已经没事了。”
许倾倾长长地吐了口气,“那就好,那天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想到脑海中那个疑惑,夏弥忽然问:“冯家到现在都没有宣布破产,你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住院和出院以来,陆鹤野在她面前始终不提有关冯家的事情,她对冯家现状的认知都是自己在论坛上得知的,或多或少地也知道了一些陆鹤野为自己做得事情。
许倾倾被问住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实情讲给她,毕竟陆鹤野提前说过了,这些事都不必让夏弥知道。
饭桌上此刻就剩下她们两个了,其他人都在包间内的娱乐设施那边,包括陆鹤野。
突然一阵哄笑声,是不远处的那群人传来的,夏弥忍不住看过去,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恰好和坐在沙发上的陆鹤野对上视线。
他坐在沙发一角,并不是c位那种最显眼的位置,但周身散发的魅力却让夏弥一眼便能锁定上。
男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手上拿着三两张扑克牌,手背的线条清晰可见,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周身上下的那种狂分毫都遮掩不掉。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像是把一切事物都拿捏得很到位一般,和这种人谈恋爱很有安全感,因为他的周密和细心。
夏弥心脏一紧,呼出一口气,回视许倾倾:“没事的,倾倾,我应该知道这些的,也应该知道陆鹤野为我做得一切。”
许倾倾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才将全部事情诉说给她。
夏弥起初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许倾倾将所有事情都讲出来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
“弥弥,你还好吗?”许倾倾发现她的不对劲,急忙关切地问,“你刚出院,早知道我就不讲了。”
夏弥摇头,“我没事。”
即便是这样,许倾倾的自责也是将自己吞没掉,被夏弥的状态吓得都快要掉眼泪。
夏弥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牵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倾倾,你不要多想,我没事的。”
“好。”
凌晨三点。
夏弥反反复复睡不着觉,身边的陆鹤野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她大半夜犯了烟瘾,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了一盒烟。
出门前又看了两眼陆鹤野,确保他已经睡熟了才出门。
阳台正刮着冬风,打火机窜出来的火苗被风吹散一次又一次,烟被夏弥咬在嘴角,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点上,正当她想放弃点烟的时候,一只熟悉的大掌凑了过来,拢在打火机边上。
夏弥当即便愣住了,只咬着烟嘴,忘了吸一口,烟头遇到火苗之后迅速被点燃,但又因为没有吸着烟嘴自动熄灭,在烟头形成黑漆漆的一片。
“怎么?都不会抽烟了?”
陆鹤野笑她的同时又把烟接了过来,熟练地替她点燃之后才还给她,呼出一口烟雾后,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睡不着?”
夏弥神情一晃,慢半拍地点点头,“嗯。”
男人转了态度,淡淡的音色揉碎在风中,“你都知道了?”
阳台的隔断门半开着, 那根烟风抽了一半,她入肺一半,鼻腔眼前都是烟丝烟雾。
冬风凛冽地挂在人脸上, 活像刀子一样。
夏弥轻微点头, 鼻腔也是瞬间涌上一股酸涩感,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哽咽,“陆鹤野,你为我做得太多了, 我不值得。”
陆鹤野蹙眉,偏头,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弥弥, 你值得, 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顺位。”
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无形之中却给了夏弥无尽的安全感。
临近寒假放假时间,各专业的考试也接近尾声, 夏弥本打算在京城过完农历新年,但接到夏敏的电话, 最后还是买了回沪城的机票。
那段时间处于年关, 陆鹤野也去了美国, 他估计很忙,但去往哪里都会给夏弥发个位置报备。
那晚给出的承诺也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是真的做到了。
夏弥刚到沪城那天刚好是个艳阳天, 气温罕见回升,沪城属于南方地区, 倒不会像京城的冬天一样难熬。
她拎着行李箱走到地下停车场,站在乘客排队区域,等了小十分钟才坐上前往南郊的出租车。
夏敏给她定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五到家,但她买的机票是北方小年那天,因为想着去看一看周苏叶。
下午三点,出租车在南郊墓园的门口停了车,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知道夏弥拿着行李箱不方便,扭头说:“小姑娘,你待会儿是要回市区吗?我干脆回程捎上你算了,这里偏远,不容易打到车。”
夏弥愣了下,轻声道谢。
师傅摆摆手,“没事儿。”
最后她怀里抱着提前买好的花和湿巾下了车。
夏弥走到保安室,翻看了登记表。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几个月以来,没有人来看望过周苏叶,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上一次登记还是她请假回沪城写的。
整理好情绪,缓缓走到周苏叶的墓碑前,台子上果不其然地蒙了一层尘土,就像周苏叶喊冤自杀一般。
过去这么久,她还是无法接受周苏叶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墓园空无一人,头顶的太阳普照大地。
夏弥仰头盯着太阳,直到眼角发酸那刻才把目光重新放在墓碑的照片上,盯着那个笑颜,看着看着眼角便滑下了泪珠。
周苏叶的证件照大多数都是面无表情的,很少有带微笑的那种,这张还是自己给她拍的。
“冯泰已经被警察扣走了,苏苏,我做到了,冯家现在自顾不暇,应该分不出精力去救那个私生子。”
夏弥刚说完这些类似报战绩的话,兜里的手机便传来一道叮咚声。
拿出来一看,是微博自动推动的热搜,分别是两条话题上了热门。
一条是:【冯氏集团宣布破产】
紧接着另外一条是:【冯氏公子吸。毒被抓】
看到第二条,夏弥愣了下,下意识翻看评论区,才看到官方号发的新闻公报,称冯某聚众吸。毒多年,并且在高二那年杀害一位同校女生周某,并且动用个人关系买了大量水军造谣抹黑周某的名誉,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
数罪并罚,冯泰最终的结局是死刑。
啪嗒一声,手机掉落在地。
这一瞬间像极了她和周苏叶产生了心灵感应。
倏地一阵柔和的冬风刮过,夏弥耳畔的碎发飘起,阳光映照下,发丝隐隐发着金光。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也顺势看清了上面的很多评论,又咒骂冯泰的,也有惋惜周苏叶的,还有说冯泰死刑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其中一条引导风向的评论吸引了夏弥的注意。
【各位,我是一名法学生,也是周苏叶的同桌,就是被冯某逼迫的周某。但我和她不同的是,对方是沪城商界大亨周家的千金,而我是普通家庭。周苏叶的性格在学生里面比较特立独行,我和她的关系很好。自从冯泰开始明里暗里地追求周苏叶,不对,应该叫做骚扰周苏叶,那时候她很勇敢,直接当着全班人的面拒绝了对方。冯泰之后是强迫了周苏叶,周苏叶自杀之后,冯家出面摆平了周家,让周家不敢为其女发声,现在冯泰成为阶下囚,冯家也倒台。】
【我想说的是:“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
这条评论下面瞬间涌出了数不清的回复,大多是一些伯恩国际高中部的学生,都在为周苏叶发声,也都在讨伐冯泰。
看着屏幕上一条条更新出来的评论,她忍不住把手机举到周苏叶那张证件照前,笑容柔和:“苏苏,你看。”
阳光暖人心,她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腊月二十五当天中午,夏弥回了夏敏之前买给她的单身公寓。
她本以为夏敏应该在陆家别墅里,但意外的是,刚进家门,就闻到了一阵饭香味。
玄关处的鞋架上放着一双女士平底鞋,夏弥愣了下,换拖鞋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进厨房看看的时候,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怀了身孕的夏敏。
“妈?”夏弥看清她身上的装扮,系着围裙也难掩凸起的小腹,“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夏敏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去洗手,妈妈做了一桌你喜欢的饭菜,京城和沪城口味不一样,你应该不习惯那里的饭菜吧?”
边说着,边把夏弥推到了洗手间。这和之前的她相比,热情得有些过分了,毕竟那时候母女两人之间生出了嫌隙。
流水声潺潺,夏弥打了些泡沫在手上,一抬眼便看到继续在厨房忙来忙去的夏敏。
都说母女没有隔夜仇,现在妈妈应该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她猜着妈妈应该也不想和自己生疏。
这样想着,她擦干双手,整理好情绪,朝着厨房走。
“妈,用我帮您剥蒜吗?”夏弥举了举手中的蒜,已经开始剥了。
夏敏回头,看到夏弥正剥蒜的模样,哎了一声,“不用剥蒜,弥弥,你去那边坐着就好。”
夏弥本想继续帮忙,但还是被夏敏推出了厨房,“妈,您都做了一大桌子饭了,已经够了,不用再做了,反正就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的。”
这话一出,夏敏表情很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书房的门便被里面的人推开。
夏弥听到动静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为别的,只因为走出来的人是陆禹,陆鹤野的亲生父亲。
陆禹走到夏弥面前,偏头看了眼还在厨房忙碌的夏敏,忽然开口:“小夏,我今天来是有话对你讲。”
夏弥却听不进去,脑海中快速划过什么,抢先开口:“陆叔叔,我妈妈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让她这样挺着肚子做一大桌饭菜?”
桌上的饭菜不是一些家常菜,大多是一些需要耗费精力,做法麻烦的菜肴,还有一些海鲜在其中。
这一桌子菜少说也要耗费四个小时,而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也就是说夏敏起床就一直在忙这些。
陆禹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说:“你妈妈做保姆习惯了,这刚好是顺手的事。”
这话确确实实地把夏弥噎到了,她不明白这样自私的爹是怎么生出陆鹤野那样优秀的儿子的。
即便是冯家宣布破产,殃及到了陆禹的产业,但像他们这种富商,就算是破产,也会比一般普通人过得好。
所以明明可以叫厨师上门做饭,他偏偏要让夏敏来准备这一切,无非就是那点大男子主义在作祟。
恰好此时,夏敏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出厨房,看到两人都站在那儿,便贤惠地招呼道:“吃饭了。”
夏弥这次再也忍不住,对着陆禹翻了个白眼,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顿饭下来,气氛有些尴尬,一直都是夏敏在周旋其中。
夏弥都没吭声,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陆禹忽然开口了:“小夏有考研的打算吗?京大的导师里有的我朋友——”
话还未完,便被打断:“谢谢,但我没有这个打算。”
陆禹像是没料到一向看起来乖巧听话的夏弥居然还会反抗,一时间愣住了。
还是夏敏率先反应过来,她蹙眉,也没了方才的热情和蔼,“弥弥,平常妈妈怎么教你的,打断别人讲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说完这话,也不等夏弥开口,目光便转向陆禹,一脸抱歉和伏低做小:“弥弥平常还是很听话的,你别太在意。”
夏弥都傻了,也是真的没想到母亲已经沦落到要看别人眼色生活的地步了。
她张了张嘴,“妈……”
夏敏也不再装模作样,又回到了之前的刻薄模样,“妈什么妈,你陆叔叔是长辈,我平常怎么教你的,我教你打断长辈讲话了吗?”
她话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一下子撕破了夏弥刚进家门时的面孔,让夏弥觉得此刻仿佛回到了放假前。
这时陆禹却开口了,“小夏,不要惹你妈妈不高兴。”
话都让他说了,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夏弥扣上了一个不尊重长辈,惹长辈不高兴的罪名。
夏弥冷笑一声,属实是担不起这个罪名。
她放下筷子,冷静道:“陆叔叔,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讲吗?”
此话一出,原本就不和谐的餐厅内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让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