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几人一路问,一路摸索,才到了家中。
看着记忆中的林家村,于佳摸着小白的鬃毛有些胆怯。
这就是近乡情怯的感觉吗?
“都尉,咱们可要继续往前走?”
狗剩见于佳犹豫不决,便问道。
“哎,不知道爹娘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我……”
于佳低头看着身上的打扮,有些心虚。
这几年在军营摸爬滚打,跟原来的柳娘扶风弱柳的形象已经大相径庭。
林父林母若是认不出她来,不是尴尬吗?
刘奎风看她这番模样,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想。
“上峰,终究是要面对的!”
于佳猛拍了一下小白的脖子,像是下定了决心。
“走,进村!”
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很快便进了村。
林家村在十里八乡算是大村,现在田里的活不忙,百姓便围在村口话家常。
猛的见几匹高头大马进村便都停下了话音。
他们看着一身凛冽之气,又稍微有些“凶神恶煞”的几人,心中泛起了嘀咕。
于佳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打招呼,便拿出自认为平生最温柔的表情看着他们点头示意。
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有那胆大者便开口议论,“这些人莫不是逃兵?”
于佳心中烦闷,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虽说另外几人有身体残疾者,那也不能是逃兵啊!
她瞥了眼开口者,后者吓得猛一哆嗦。
于佳没好气的收回视线,既然自己温柔不了,那便随便吧。
也无怪乎他们被认作逃兵。
以往他们见的士兵大多都是大部队,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股的势力。
于佳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来到了林家门口。
她翻身下马,迈着小步子朝木门走去。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高壮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一脸戒备的看着于佳,“你是什么人?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男人迅速操起门口的铁锨,拿在手里防身。
他恶狠狠的看着于佳身后的几人,慢慢往后退着身子。
于佳看着眼前的男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想起小时候的场景,于佳很快湿了眼眶。
“二……二哥!”
男人一脸狐疑的止住身子,歪头看着于佳。
突然,他扔掉了手中的铁锨,一脸欣喜的大喊道。
“柳娘!”
男人一个箭步朝于佳冲了过来,于佳身后的几人迅速朝他涌去。
于佳慌忙朝几人打了个手势,便伸开胳膊朝男人走去。
“二哥,是我,我是柳娘!”
男人抱着于佳,激动的语无伦次。
“你这个死丫头,跑哪去了,怎么没有一点音讯!”
“你……你可……你可急死咱们一家了。”
“咱娘每次提起你都要掉眼泪,你真是……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高大威猛的汉子喊着喊着就落下泪来,于佳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二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院子中的人听到声音,便一一出了门。
“二郎,是谁啊!”
“这小子,怎么回事?大喊大叫什么?”
林二郎猛的松开于佳,朝门口的几人喊道。
“爹、大哥,你们看谁回来了!”
“谁啊,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苍老的声音在见到于佳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柳娘……”
林父上下打量着于佳,一脸的不可置信。
“真是柳娘!”
“老头子,你说是谁回来了?”
紧接着,林母出门,看见于佳同样的不可置信。
随后,一声嚎啕大哭响起,林母便紧紧抱住了于佳。
“柳娘啊,我的儿,你还活着!”
紧接着,林家几人便抱做了一团,也哭成了一团。
长海儿擦着眼泪,对身旁同样红了眼眶的狗剩说道。
“哎呦,咱们上峰的家人可真好!”
大型认亲场面在半刻钟后才结束。
于佳向家人介绍着她带来的几人,并表示,这些也是她的家人。
几人有些局促,紧张的向林父林母行礼问好。
林父一脸慈祥,“好,好,都是好孩子,咱们进门!”
几人便跟着林家人进了家门。
林家院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林家人却沧桑了好几岁。
“哎呦,这是柳娘回来了,怎么这副打扮?”
从主屋出来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乍一看是一个朴素的乡下农妇。
不过依照柳娘的记忆来看,于佳知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农妇。
“大嫂!”
于佳一时之间忘记出了军营,朝刘红梅拱手作揖。
引得刘红梅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
“姑娘家家的,怎么学的一副男人做派?”
林母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刘红梅这才不情不愿的进了厨房。
由于长海儿几人是外男,他们不便于留在林家院子中。
林父便将他们安排在了隔壁邻居空闲的房子中。
林母紧紧拉着于佳的手,坐在椅子上,摸着她的脸。
“娘的好孩子,怎么这么瘦,都瘦脱相了!”
说着,林母又流下了眼泪。
于佳赶紧用袖子为她擦了擦,“娘,您看,又哭了!”
“我好着呢!”
“还有啊,孬蛋儿哥哥也好着呢!”
听闻林功勋的消息,林家父子几人坐不住了。
尤其是林二郎,“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孬蛋现在在哪?等我见了这小子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林大郎拍了他一巴掌,呵斥道。
“什么话?还有没有做兄长的样子?”
突然,林大郎就语气温柔的问于佳,“柳娘,孬蛋儿在哪呢?”
想起林功勋,于佳胸中自豪之意油然而生,她不自觉的挺直了身板。
“他现在是渝南军营的折冲都尉,除了齐王之外,他就是一把手!”
林家几人听不懂军营的等级,只听到了“一把手”三个字!
“哎呦,这个孬蛋儿出息了!”
“好小子,不愧是咱们林家的人!”
林母悄悄的瞧着于佳的神色,没有扭捏作态,一派坦然。
好似她本来就觉得林孬蛋有出息的,她与有荣焉。
这下,林母对两人的感情便有了些了然。
她没有问出声,倒是旁边的林二郎一脸疑惑。
“柳娘,你这几年去了哪?怎么知道孬蛋儿的消息?”
“你们是不是在一块儿?”
突然,他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林母转而揪着他的耳朵,“混小子,问问问,问什么问?”
“都是娶了妻当了爹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鲁莽?”
于佳心间打颤,林二郎已经娶妻了?
她算了算日子,这个时候,林二郎确实娶了妻子,应该有了闺女锦姐儿了吧?
“二哥娶婆娘啦?那二嫂呢?”
于佳只见了刘红梅,并没有见二嫂张兰花。
提起这个,林家人面色各异。
这时,安顿好长海儿几人的林父进了门,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青绿溜圆儿的西瓜。
林母起身接过西瓜,便朝厨房走去。
林父瞪了眼林二郎,接过话来。
“你二嫂带着你的小侄女锦姐儿回了娘家!”
得,看几人这个样子,不用问,就是林二郎惹张兰花生气,张兰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二哥,你怎么不去哄哄?”
“我去了,她不见我!”
林二郎烦躁的扒拉着脑袋。
“况且,我不想分家,她的要求咱们达不到!”
“分家?”
于佳看向林父,他果然脸色阴沉。
父母在,不分家。
这是村子里留下的传统。
若是父母健在分了家,还不被人戳透了脊梁骨。
“怎么回事?什么事能闹到分家的田地?”
于佳自问是林家一员,她应当要了解实际情况。
“哼,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想分家喽!”
刘红梅手里捻着一块西瓜,汁水从嘴角流出,看的于佳皱起眉头。
“出去,别在这添乱!”
林大郎就要将她往屋外拉去,刘红梅将手中的西瓜扔在了林大郎身上。
她挣扎着身子往地上坐,还夸张的大喊道。
“天杀的,这日子过不成了!”
“老二家的想要住新房,这个家里还有我的位置吗?”
林父坐在上首唉声叹气,林二郎拳头紧握,看着眼前的闹剧一言不发。
林母从厨房快步走来,便要去拉刘红梅。
林大郎这厢拉着刘红梅的胳膊,就想要动手。
于佳心中实在是烦闷,扬起拳头,猛捶了下身旁的木桌。
“够了!”
“哗啦”一声,木桌承受不住她的力气,便碎了开来。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看着碎了一地的木桌残骸。
于佳有些尴尬,她没成想这木桌这么不结实。
不过为了威慑在场的几人,她咳了两声站起身来。
“爹娘、大哥、二哥,方才你们问我为什么和孬蛋儿在一块,现在我就解释给你们听。”
“我离家之后去了蓟州投军,随后又去了渝南军营,在那里遇见了孬蛋儿!”
“现在孬蛋位列折冲都尉,而我……”
于佳停顿下来,又看了一眼呆愣在地上的刘红梅。
“我现在也是折冲都尉,要去蓟州军营赴任!”
话毕,林家人好一阵还是没有缓过来。
林母松开刘红梅,小心翼翼的问于佳。
“柳娘,你是什么意思,娘咋听不懂?”
林二郎歪头想了想,做出了总结。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一把手,要去蓟州军营赴任?”
于佳点头,“二哥说的对!”
刘红梅“嚯”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身,来不及拍打身上的灰尘就要上前去拉于佳的胳膊。
于佳眼神凌厉的射向她,刘红梅便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
“柳娘,咱们还不知道你一个女人竟然也能当官!”
一脸的谄媚,令于佳心中骇然起来。
于佳现在的身份还是男人,断不可将此事传出去。
村中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相信林家其他人不会乱说。
只有这个刘红梅,是个例外。
“大嫂,慎言!”
刘红梅了然,突然她得意了起来,一改方才谄媚脸色。
“柳娘啊,你身边的人应当不知道你女子的身份吧?”
她丝毫没有放过于佳眼中的惊慌,虽然转瞬即逝。
“哈哈哈哈哈!”
刘红梅大笑起来,“柳娘,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当官了,自然要拉扒咱们自己人不是?”
语气中满是威胁之意!
林大郎拉了下她的肩膀,“你混说什么?咱们怎可给柳娘找麻烦?”
“大郎说的是,大郎家的,以后休要混说!”
林父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但是于佳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这就是家人,实实在在的为她考虑。
于佳冲林父笑了笑,林父点了点头。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刘红梅见行不通,便又坐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
“天杀的,你们都是自家人,惯会欺负我这个外人!”
“新房子要给老二家的住不说,我一心为了家里考虑,你们还不乐意。”
“你们这是想赶我走啊!”
说罢,她就冲进了西厢房,屋中传来“霹雳啪嗒”的摔打声。
林大郎站在原地有些难堪,他看了眼于佳,便捋着袖子喝道。
“臭娘们,今天我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于佳制止了他。
“大哥,别动手!”
林大郎有些愤然,“柳娘,你别拉我,这娘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于佳有些好笑,林大郎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沉稳之人。
现下这般冲动,定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大哥,都是自家人,咱们不能计较。”
“只是,我的身份确实是诟病,在外我就是个男人。”
随后,她看向了屋中其他人,“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村里人!”
于佳身上带了些威压,她自己毫无察觉。
林母有些吃惊,不过瞬间也就想通了。
林父站起身来,朝几人说道。
“柳娘的事烂在肚子里,现在在咱们家的就是蓟州军营的折冲都尉。”
突然,他有些卡壳。
说罢,林二郎便“嗤嗤”的笑了起来。
“还是咱们林家人,不过柳娘,你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我?”
林二郎、林二柱,一字之差。
于佳还真是没想到。
“其实,这是村长为我取得名字。”
“本来我的官升职状应该传到籍贯处,不过籍贯资料在蓟州的时候丢失。”
“我当时为了掩盖身份,在渝南军营便写的假籍贯,也就没有传到家中。”
“孬蛋儿的籍贯应该是真的,为何他升职的消息没有传过来?”
于佳问出口,其余人也不知道缘由。
林功勋的资料是真的,可能他是被李延昭从蓟州军营带走的。
蓟州军营也就毁了他的资料。
不过,在渝南军营升了官,为什么没有传到家中?
事关重大,于佳只得重复了一遍。
“爹娘、大哥二哥,此事万万不可往外传!”
说完,于佳就将目光放在了西厢房的方向。
林大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冲于佳点了点头。
“柳娘,放心吧!”
而后,他便朝西厢房走去。
于佳放下心来,若是林大郎搞定不了,她就要出手!
林母拉过于佳的手,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孩子,放心吧!”
“娘,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母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矛盾在林二郎娶妻时就已经有了。
原先林家有三间房,堂屋、左右耳房。
林家三个小子和林父住在右耳房,林母和柳娘住在左耳房。
娶妻盖新房子,这是村子里保留的传统。
林大郎当初成亲的时候,就新盖了西厢房。
这林二郎娶妻自然也要盖新房子。
林父林母就决定再盖一间东厢房。
新房子盖好之后,刘红梅就找各种理由想要住进新房子。
他们是老大,长幼有序,自然要住东厢房。
有了欢哥儿,人口多了,自然要住东厢房。
她是变着法的折腾。
林父林母态度坚决,就没能如了她的意。
林二郎娶了张兰花之后,刘红梅时不时的就要来上这么一出儿。
前阵子闹的实在是太凶,妯娌俩就大打出手,闹的人尽皆知。
张兰花实在是厌烦这种鸡毛蒜皮的生活,便带着锦姐儿回了娘家。
于佳听完,牙根子痒痒。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清官管不了的家务事!
想到林家以后的惨状,于佳心中有了主意。
“二哥,你别担心,你先去把二嫂接回来,咱们再做商议!”
林二郎早就想媳妇儿和闺女了,只是拉不下来脸而已。
见于佳这么说,心中自然是高兴。
不过,他还是虎着脸嘟囔。
“之前爹娘大哥让我去接你二嫂,我没去。”
“这次二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如若不然,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林母抿嘴笑了起来。
于佳跟着乐了。
“是是是,二哥当给柳娘一个面子,去将二嫂和我小侄女接回来吧。”
“我还没有见过她们呢!”
林二郎听见于佳这样说,便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不过,林母又担心起来。
“柳娘,老二家的回来之后,那位又该不安分了。”
“娘实在是不想让你看见心烦。”
于佳握着林母的手,摩挲着她手上的厚茧。
“娘,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要做的是在出事之前将林家人转移。
“对了,我怎么没有见欢哥儿?”
欢哥儿是林大郎的儿子,算起来今年应当也有四岁了。
“他啊,今日疯玩了一上午,这会儿子还在睡觉呢!”
小孩子觉多,可以理解。
于佳就问起了家中的收成。
林家人口多,又加上几人勤奋,地里的收成也算是颇丰。
“爹、娘,若是让你们离开林家村,你们会不会舍不得家中的田地?”
于佳乐呵呵的说道。
林父自然也就当她是在开玩笑。
“哎呦,老了老了,除了家里哪都不想去。”
到底是女人的心思比较细腻,林母听出了于佳话中的意味。
如今林孬蛋和于佳也算是位列“高官”他们打小就孝顺。
若是把他们接到身边享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林母自然是高兴的,儿孙出息了,她脸上也有光。
刘红梅方才说的不无道理,孩子出息了,自然是要拉扒兄弟姐妹。
可柳娘的身份特殊,万一露馅了,不是平白连累了孩子吗?
“我和你爹在林家村过了一辈子,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镇上。”
“况且这家里的鸡啊,鸭啊的张嘴货还得我和你爹理料呢!”
听出了林母话中的拒绝之意,于佳有些焦躁。
距离惨案已经不远了,势必提前得将林家人转移。
“爹、娘,你们听我说。”
于佳郑重其事道:“我和孬蛋在军营是有了些军功。”
“有了军功就要遭人嫉恨,我们可不放心你们在这。”
“只有将你们安顿好了,我们才能放心的为大周效力!”
林父看了眼林母,又看了看于佳,叹了口气。
“孩子,爹娘都老了,可不能连累你们!”
他跟林母是同样的想法。
“爹,您说的哪里的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话就这么定了,我来安排便是!”
如今林大郎和林二郎都有了自己的房间,林父与林母住在右耳房。
晚间,于佳也就住进了左耳房中。
看着屋中熟悉的摆设,于佳感慨万千。
林父林母是真拿柳娘当自己的孩子宠。
陶泥做的小人儿、草编的蚂蚱,样子虽然已经陈旧,还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嘟嘟嘟”
门响了起来,可是又不像是敲门声。
倒像是有人在做恶作剧。
于佳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就见到了一个迷你版的林大郎。
白嫩嫩、肉嘟嘟的脸庞,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满是紧张与羞涩。
他抠着手指,无措的看着于佳。
于佳蹲下身来,将他抱起,朝外面看了一眼,没有人。
“哎呀,你是欢哥儿呀?”
欢哥儿在于佳怀中有些不安,他“嗯”了一声。
只这一声,便让于佳的心柔软一片。
“欢哥儿,我是谁呀?”
于佳抱着欢哥儿坐了下来。
欢哥儿看着于佳,歪头想了想,“姑姑!”
“哎呦,欢哥儿,你可真是太可爱了!”
于佳实在是没忍住,抱着欢哥儿便朝他嫩生生的脸上亲了一口。
欢哥儿腼腆的笑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他还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于佳,随后便伸出舌头舔着嘴唇。
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有个刘红梅这样的娘,于佳有些踌躇。
慈母多败儿,这话说的不假。
若是刘红梅一直带着欢哥儿的话,很难保证她不把欢哥儿给带歪。
“欢哥儿,你晚间怎么没有出来吃饭饭呀?”
欢哥儿仰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随后又挠了挠头。
“娘不让吃!”
“嗯?你娘为什么不让吃?”
于佳有些纳闷,这么小一个孩子,吃饭肯定不按一日三餐来吃吧。
欢哥儿软乎乎的嗓音如同那四月的暖风徐徐吹来。
“娘说,姑姑给银子,欢哥儿再吃饭饭!”
刹那间,于佳心头的柔软被那寒风刮的消失殆尽。
她自然是懂欢哥儿的意思。
晚间欢哥儿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定是刘红梅拉着他教他说话。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于佳是他姑姑。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用刘红梅耍心眼,于佳自然是要给侄子侄女见面礼的。
她从军营出来,打算回林家村的时候,就已经将见面礼备好。
两个孩子一人一副金手镯。
这可是她花了大把的价钱买的。
可是现在,她送礼物的喜悦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那欢哥儿饿不饿?”
“饿!”
“想不想吃饭饭?”
“想!”
于佳抱着欢哥儿起身,像是想起什么,便将随身包裹里的金镯子给塞到了袖子里。
走出房门,于佳便朝堂屋走去。
此时,林二郎已经带着张兰花和锦姐儿回来了。
他们正在堂屋小声的说着话。
于佳的耳力很好,听见林父正小心翼翼的交待他们一定要对于佳的身份保密。
不消须臾,于佳抱着欢哥儿便来到了堂屋。
“二哥,这位是二嫂吧?”
张兰花身形消瘦,姿色不算上乘,看起来倒是十分娴静。
一下子,于佳便有了亲近之意。
“哦,对,这是你二嫂。”
林二郎指着于佳说道:“兰花,这是咱们小妹,柳娘!”
张兰花瞧着于佳的装扮,有些瑟缩,不过还是弱弱的叫了一声:“小妹!”
于佳将欢哥放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神恶煞。
“二嫂不必拘谨,咱们都是一家人。”
说话间,她便看到张兰花身旁依偎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
女孩儿身着粉色衣衫,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
她倒是不怕人,眼珠子瞧着于佳滴溜溜的转着。
“哎呀,这是小侄女?”
欢哥儿笑嘻嘻的拉着锦姐儿的手,对她说道。
“这是姑姑!”
于佳的心都要萌化了。
她原先以为小孩子都是调皮捣蛋的模样。
可看林家这两个孩子,乖的不行,于佳怀疑是自己年龄大了,母性泛滥。
“你是锦姐儿?”
于佳蹲下身来直勾勾的看着锦姐儿。
锦姐儿倒是个不害羞的,她乐呵呵的答道。
“锦姐儿!”
“哎呦!”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于佳,此刻热泪盈眶。
这就是血脉传承的意义吗?
虽然她跟林家人并没有什么血脉关系。
林二郎看见于佳这副模样,赶紧拉起她。
“柳娘,你是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张兰花扶着她。
于佳摆摆手,退后一步。
她不习惯与人有亲密接触。
于佳擦着眼角的泪渍,“老了老了!”
“说什么混话?才多大?”
林母将林父拿回来的西瓜端了过来。
刘红梅闹了那么一出儿,倒是将西瓜这事儿给忘了。
两个小孩子欢呼一声,便朝林母跑去。
“奶奶,瓜瓜!”
“奶奶,欢哥儿要吃瓜!”
于佳笑了起来,招呼着两人。
“先别急,看姑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两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西瓜,又摄于于佳的威严,一步三回头的朝于佳走去。
林母笑骂道:“馋嘴猴儿,给你们留着呢!”
两个孩子才放心的来到于佳的身前。
于佳蹲下身来,将袖子中的镯子拿了出来。
看的张兰花眼皮子直跳。
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粗的金镯子。
不光她没有见过,在场的几人更没有见过。
“哎呦,柳娘,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林母惊呼一声,一脸的不可思议。
于佳的动作一顿,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鉴于柳娘上一世的记忆,她知道现在家中有两个小孩子。
可是这一世的柳娘并不知道。
于佳故作镇定的将金镯子戴在了欢哥儿手上,欢哥儿欢呼着朝林母跑去。
“嗨,我的本事大着呢,我会预测未来呢!”
于佳继续往锦姐儿手上戴着镯子,一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我不光知道我有了侄子侄女,还知道您和爹啊,福气在后头呢!”
给锦姐儿戴好镯子之后,她也就站起了身。
“我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等下便拿给你们!”
林母看着俩人手上的镯子,一脸心疼。
“哎呦,你在军营受苦受累的,那些军饷是不是都拿来买镯子了?”
碍于张兰花在场,于佳不好说些别的。
“哎呀,娘,瞧您说的,姑姑给侄子侄女见面礼不应该吗?”
“柳娘,这让你花钱了!”
在煤油灯的光晕下,张兰花的脸有些发红。
于佳不甚在意,故作调侃的语气,想让张兰花放松一些。
“这能花几个钱?二嫂若是心中过意不去,到时候我生了孩子,你给我些回礼便可!”
张兰花果然笑了起来,认真的点着头,“那是自然!”
“瞧这妹子,说的什么话?还没有过门便想着要回礼?”
“况且姑娘家家的就说生孩子,也不害臊!”
说话间刘红梅便走了进来。
她看到欢哥儿手上的金镯子眼冒金光,忽然又看到了锦姐儿,便死死的盯着她的手腕。
“丫头片子什么时候这么金贵了?居然戴金镯子!”
还没等张兰花开口,于佳便直勾勾的盯着她。
“大嫂,这是我给侄子侄女的见面礼,你有意见?”
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压的刘红梅浑身打了个哆嗦。
见于佳这番模样,刘红梅便气不打一处来。
且不论她现在的官做的有多大,长幼有序,在这个家永远得叫她一声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