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昭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此事过于鲁莽。
“回鹘内战,是对南蛮助不了力,可这也不能成为我们发兵的理由!”
于佳看了一眼林功勋,便说道。
“王爷,回鹘不能助力只是其中一个缘由。”
“现下南蛮大奥与沁王正在经历感情危机,据我所知,军队的粮饷全靠大奥资助。”
“再者说,现在木石赫还没有上任,仅凭木扎陵一人,咱们的胜算又多了一半!”
“还有,若是能挑起回鹘老国主与南蛮的矛盾,咱们也能再多谢胜算!”
“哦?这怎么说?”
李延昭饶有兴趣的问道。
于佳“嘿嘿”一笑,“这个就靠嘴巴去说了!”
她一语双关,林功勋倒是听懂了。
“林二柱的意思就是,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点矛盾。”
“比如说,咱们就在这些游民中散播谣言,南蛮要支持锦风上位!”
于佳眉开眼笑。
“若是这些个游民知晓南蛮要扶持锦风上位,对自家国主自然是心灰意冷。”
“这个【心灰意冷】再传染到上层官员,保管回鹘上层对南蛮心生怨怼!”
“介时,南蛮双方受敌,咱们的胜算不就更大吗?”
李延昭思索片刻,沉沉的笑出声来。
“林二柱,兵不厌诈,不诈不为兵!”
于佳看李延昭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王爷同意了?”
李延昭敛起笑容,看了一眼林功勋。
“功勋,你意下如何?”
林功勋拱手行礼,“王爷,属下以为此事可行!”
那就是同意了,想来他跟林二柱一块来,也是为她撑腰来了。
“得了,那咱们就玩票大的!”
李延昭双眼微眯,“林功勋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于佳营充当先锋营的先锋。”
“定要给那些个南蛮子一些教训不可!”
于佳听见“于佳营”要当先锋,只一瞬的不适,随即舒展开来。
这本来也是他们的使命!
“定让他们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于佳握拳扬手,恨恨的说道。
事出紧急,林功勋连夜召开上层校尉会议。
于佳负责去游民中散播流言,回来之后集结于佳营马上对边关的南蛮军队发动战争。
先锋营紧随其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骑兵营与步兵营打配合,管叫他们应接不暇。
众人有条不紊的领命而去,于佳晚间便叫来了长海儿。
今日白天,长海儿与王小波和黄龙去吃酒,并没有醉。
既然没有醉,那就要忙起来。
“长海儿、狗剩你们二人去找老孙乔装打扮一番,而后去游民中散播谣言。”
“就说回鹘后宫嫔妃或者是太子的相好跟南蛮高管或者是军官好上了。”
“总之,越狗血越好,越让人津津乐道越好!”
这样,他们的印象才更深刻。
况且流言蜚语一开始的说辞和最后传出去的根本不一样,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长海儿乐不可支,“都尉,您这是让咱们当长舌妇啊!”
他知道平日里于佳最讨厌在背后议论他们,便调侃起了她。
于佳扯唇一笑,“对,平日里对你们拘束的紧了,此刻便让你们过过瘾便是!”
长海儿自然欣然领命,于佳只是对狗剩有些担心。
“狗剩,你呢?有没有压力?”
狗剩摇头,“放心吧都尉,你离开这些日子,咱们将话本子都看了去。”
“里面发生的离奇故事,在现在看来一点也不离奇!”
我的个乖乖!
于佳满脸黑线,她想不到狗剩居然好这一口。
看来以后这话本子得藏严实了。
“去吧去吧!”
于佳挥手将两人大发了去,想到可能两人的效率有些慢,又找了几个于佳营的人一同前去。
这几人不负众望,不到凌晨,游民中便出现了各种版本。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的贵妃跟南蛮的木石赫搞上了!”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说皇后和木扎陵好上了吗?”
“哎呦,乱的呦,不光是跟军官,还有那南蛮沁王也跟咱们的安妃有故事!”
这下可乱了套了,本来忙于生计的游民们,躺在草丛中、岩石上、大路边议论的津津有味。
不光他们议论的起劲,那镇守边关的南蛮士兵听的也过瘾!
多日来紧张的神经,仿佛在此刻找到了倾泻口,得到释放。
这些个镇守边关的士兵又将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的“加工”一番,谣言便长了翅膀般传到了南蛮皇宫。
南蛮国主大为恼火,决定彻查此事。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木石赫听说消息的时候,脸色发青。
长海儿刚被林二柱给捞走,这厢又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回鹘内乱的事他是知晓的。
刚开始他和回鹘国主一样的想法,并没有将这些反贼放在心上。
可是,谁知道这些人势如破竹,占了半数城池,逐渐成了气候。
现在这些风言风语来的蹊跷,令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阿斌,去查,这些消息都是从哪个地方传播来的!”
阿斌听说的时候,只当是笑话,并未当真。
“大人,这只是他们讲的荤段子,不足挂齿!”
木石赫并不这样想,“若是放在平时,我自然不放在心间。”
“林功勋和林二柱刚回去,这边就有了回鹘的消息,怎能让我不多想?”
阿斌一想,还真是,真是无巧不成书。
“大人,小的是从小兵那听来的!”
“也就是镇守边关的小兵!”
木石赫冷笑一声,眼神如数九寒天的冰雪一般。
“好个林功勋!敢把火烧到我的头上了!”
“大人!”
屋外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
“上峰已被国主召见!”
阿斌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他猛然转头看向木石赫。
木扎陵已被国主召见,那木石赫还会远吗?
“阿斌,替我更衣!”
该来的总会来,这次木石赫不会再退缩,定要大周好看不可!
同时一片混乱的还有回鹘皇宫。
后宫嫔妃敢怒不敢言,这些流言也不知从哪传过来的,国主将她们聚集在了一起。
虽说回鹘与南蛮交好,买卖可以分享,可这妃嫔段没有拿出去分享一说。
“你们这些贱人,孤好生养着你们,平日里就怕亏待了你们!”
回鹘国主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太监抚着他的胸口顺着气。
“你们可到好,竟然爬了墙去!”
“那木扎陵就这般好?木石赫就这般好?”
“能让你们这般念念不忘?”
一时间大厅里的女人哭成一片,齐齐喊冤。
若是搁在平时,回鹘国主断然是不相信这些流言的。
虽说回鹘出美人,他平日里也会往南蛮送美人。
南蛮这两位也不会有人觊觎他的后宫。
但在此时,回鹘国内战乱不绝,他本来就上火,就更没有耐心处理此事。
“哭哭哭,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
他本想下令将这些女人拉出去砍了,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即便是女人,也是人。
他眯着浑浊的双眼,想起闻名周国的大周“蓟州惨案”心中便有了决断。
“锦风那小畜生打到哪了?”
一旁的老太监赶紧回话。
“回国主,已经到边城了!”
回鹘国主眼中闪着精光,视线来回在众人身上扫视。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将她们送往边城,若是那小畜生再攻城,就将她们扒光了从城墙上扔下去。”
听到这个消息,不光老太监怔住,有女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见身旁人不回话,回鹘国主面色不善,“怎么,孤说的话不管用?”
太监登时回过神来,“奴婢遵旨!”
他步履匆匆的出去传旨,身上其他部位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双腿上。
腿如灌了铅似的,又酸又沉。
国主越来越昏庸,看来天要亡我回鹘!
这些消息于佳后来才知道,她当时有一瞬间儿呆愣。
没想到自己的决策枉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一连好几天晚上都会做梦有人向她索命。
木石赫已经朝南蛮大殿中缓缓走去,每走一步,腿上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南蛮国主有意为难他,便将宣见地点选在了走廊极长的勤政殿。
可是真正看见木石赫此般狼狈,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到底也是为了南蛮而受的伤。
“六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扶着木将军!”
一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的小跑至木石赫身旁,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向国主。
木石赫也没有客气,嘴上道完谢,就将身上大半的力量压在了小太监的身上。
小太监那瘦弱的身板,怎么能承受住木石赫高大威猛的身姿?
登时两人的走姿有些狼狈,又有些好笑。
一人不行,那就再派一个人过去罢。
两个小太监便一左一右搀扶着木石赫来到了国主面前。
木石赫挣扎着要给国主见礼,国主赶忙摆手。
“阿赫无需多礼,快坐下!”
木石赫一脸恭敬,向国主道谢之后,便坐了下来,手还抚摸着右腿。
“阿赫你的腿可有大碍?”
木石赫叹了口气,“到底是伤了根本,郎中说要多休息才是。”
大厅中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国主若有所思。
“不过,并不耽搁臣再为南蛮征战!”
忽然,停滞的空气,缓缓的流动了起来。
国主笑意盈盈的说道。
“阿赫乃战神下凡,国之栋梁,若真的不能打仗了,那才是可惜!”
“孤犹记得当年你攻打回鹘的场景,百战百利,战无不胜。”
“真乃上天赐予我南蛮的肱骨之臣!”
“国主谬赞!”
木石赫继续恭敬行礼,姿态放到最低!
“近日有些流言蜚语你别放在心上,孤自有决断!”
木石赫神神在在,若是他不能继续为南蛮效力,可能此刻已经下了牢狱吧?
“臣自当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臣这条命啊,是南蛮的。”
“若是轻易能被流言中伤,那真是枉在这世上二十五载,也辜负了主上的厚爱!”
“主上放心,臣这条命就是死,也得死在沙场上!”
“好好好!”
南蛮国主连声说好,他捋着络腮胡大笑了起来。
“看来阿赫起了征战之心?”
木石赫身姿坚定,目光幽深。
“主上,臣愿请命,定要攻下大周!”
于佳这边准备齐全,率军来到边境。
此时边境的游民可能提前得到了消息,已经不见踪影。
“跑的还挺快!”
“咱们此次的任务便是将南蛮的边境往南迁移二十里地!”
众人兴奋的大叫,“二十里地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至少得二百里地!”
“二百里?那不得打到回鹘去?”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于佳也跟着笑了起来。
上次能赢,一来敌方是新人,再来就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次对方将领是木扎陵,知己知彼,只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兄弟们,出发!”
一时间铁蹄铮铮,黄沙弥漫,将日头都给遮了去!
边境的南蛮守卫只听得震天响的马蹄声,看见滚滚黄沙朝他们奔涌而来。
“戒备!”
可是,为时已晚。
于佳营犹如那喷涌而出的洪水,冲的守卫毫无招架之力。
不消半刻,已然将南蛮边境拿下。
先锋营紧随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跟南蛮边境周边小股援军对战。
这只是开胃小菜!
骑兵营和步兵营在边境严阵以待,只得一声令下,便可碾过边境!
于佳这厢将战场打扫干净,不放过一分一毫,便朝天边放出信号。
“啾!”
的一声,林功勋仰头看向信号。
“大山,通知各营,进南蛮!”
随后一声大喝,率先骑马而去。
骑兵营紧随其后,方大山去通知步兵营行动。
清扫有用的物资,剩下就是敌军和大周士兵的尸体。
此外,这次还有大批的俘虏,狗剩问于佳该怎么办!
于佳并没有处理俘虏的经验,让她对这些已经投降的人痛下杀手,她还做不到。
思及至此,于佳有些头疼。
“咱们不管这事,交给上峰处理吧!”
眼下当务之急,攻城守地才是第一要务。
既然开始做了,那她就要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
来不及休整,于佳便率领于佳营的人出发。
“长海儿,你在此等着上峰!”
于佳并不想让长海儿再次进南蛮,恐怕引起他那些不好的记忆。
“都尉,您是小看咱们?”
长海儿抬起胳膊,“咱这身板是小,可都是力量!”
这话说起来,于佳有些无语。
她默默地抬起了胳膊,意味十分明显。
于佳一个女人胳膊上的肌肉都比长海儿的明显,他怎么好意思说的。
不过长海儿意思,于佳是知晓了。
“那咱们便出发吧,将他们杀的个片甲不留!”
过了南蛮边境,便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城池,芥子城。
于佳带着于佳营,加上长海儿和狗剩,总共四十三个人,赶到芥子城池前观察着城池外貌。
南蛮城池与大周最明显的区别便是城墙。
大周的城墙能建多厚,就建多厚,能建多高,就建多高。
而南蛮恰恰相反,他们的城池一般都很低,甚至在外面能看到城池内攒动的人头。
“弟兄们,叫战!”
此时,于佳营的人齐声呐喊,“胆小鬼,出来受死!”
于佳不怕战败,反正她身后还有先锋营。
她带领的于佳营当真是先锋中的先锋。
敌军踏上城池,一看就来了这四十余人,当下便嘲讽起来。
轻敌之意溢于言表。
于佳一阵冷笑,等下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爷爷们的厉害。
出于军人的谨慎,芥子城的将领出来迎战,只不过面上充满了鄙夷。
“大周就派了你们这么些人来?”
“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呢!”
一般叫阵的规矩是将领一对一近战,可是于佳不打算遵守这个规则。
于佳也不废话,直接领着人冲了过去。
对方将领一看这架势,乱了阵脚。
“你们,你们怎么这样无赖?”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于佳才不管你什么常理不常理,只要能打下芥子城,一切都好说。
他们势如破竹,一路砍杀,迅速进了城。
城中戒备森严,但是不耽误于佳他们杀红了眼。
还没等芥子城的士兵喘口气,大批训练有素的先锋营又杀了过来。
在此次战役中,有幸存的南蛮士兵这样形容当时的情景。
于佳营的人像是未开化的野人一般,进城之后一顿砍杀。
先锋营的人就像是彬彬有礼的书生,可这书生手里的刀也十分锋利。
此次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再求救兵已经来不及。
甚至,这次战役骑兵营和步兵营都没有用上劲儿。
林功勋几人在芥子城城守府中复盘,应天颇有怨言。
“都尉,这次战役结束的也太快了,还没等咱们上阵过过瘾,就……就没影了!”
好不容易盼来的战役,就这样结束了,怎叫他不遗憾?
众人哄笑开来,步兵营的校尉刘士争夸张的大笑,而后拍着应天的肩膀。
“老应,跟着咱们都尉,你要习惯她的节奏!”
刘士争原先是先锋营的人,于佳到步兵营任职校尉之后,就将他提拔了上来。
现在任步兵营校尉,也算是于佳的亲信。
应天嘟囔着脸,轻声叹气。
“好了,好了,总有用到你的时候,你慌什么?”
于佳出声宽慰,“这只是开始,以后还要你多出力呢!”
“真的?”
应天炯炯有神的大眼险些让于佳闪了舌头。
“自然是真的,这等战役,怎么能少的了骑兵营?”
林功勋看着于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并未出声劝阻。
于佳在众多将领之中闪闪发光,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想当初林功勋刚见她第一面,并不待见她。
惯会耍些小聪明,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当初的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般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惹人心烦。
若不是凭借她出色的拳脚功夫,林功勋还真就不会让她进先锋营。
“哈哈哈哈哈!”
众人的爆笑声将林功勋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轻声咳嗽一声,“好了,说正事!”
众人安静下来。
“明日南蛮的援军到了,肯定会攻城,步兵营万万做好准备!”
“骑兵营在城池周围设下埋伏,静等他们上钩!”
“埋伏?什么埋伏?”
于佳有些诧异,她怎么不知道什么埋伏的事?
林功勋在此事上并不想隐瞒于佳。
“芥子城是连接边境和南蛮城内的唯一城池,援军若是想到大此处,那官道就是唯一的路径!”
这么说来,于佳就明白了。
“我安排了先锋营的人在那处埋伏,此外还要步兵营的人打配合!”
林功勋是此次战役的全权负责人,这些也是于佳没有想到的细节。
“上峰真是好心思,这让南蛮子不死也得扒层皮!”
林功勋笑了起来,“诸位,此后还有还有苦战。”
“为了大周,大丈夫当怀撼动天地之志!”
“不畏生死亦不拘小节!”
林功勋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一时间士气高涨,大声齐呼:“不畏生死,不拘小节!”
等众人散去,金彭安看着地图,屏气凝神。
“军师可有担忧?”
金彭安闻言指着桌上的地图。
“此处是三国交界处,若是回鹘出兵,那咱们危矣!”
林功勋看向金彭安所指之处,此地名为野菜沟,距离芥子城有二十余里,紧邻南蛮必经的官道。
“军师以为,回鹘有可能支援南蛮?”
金彭安沉默不语。
虽说流言蜚语已传向回鹘,可这种程度还无法撼动两国的利益。
“功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金彭安满目精光,“若是能拉拢回鹘反军,你觉得如何?”
林功勋沉默不语,锦风此人心思深沉,且阴险狡诈。
若是处理不好,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不定还会引狼入室!
“军师慎重,这次我想打个保守仗!”
金彭安叹了口气,大周的情况他知道。
此次主动出战,李延昭顶了诸多压力。
若是徒生枝节,恐怕朝中的压力是李延昭不能扛住的。
“那咱们就边走边看,若回鹘真的出手,那咱们就请南通援军!”
于佳自是不知林功勋与金彭安的打算,她一门心思想领兵杀入南蛮!
她并不满足于只攻下这一个小小的芥子城!
晚间的凉风逐渐吹走白日的燥热,于佳爬上一颗歪脖子数,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树杈上。
空中的星子愈发明亮起来,于佳饶有兴致的数着星子。
人们常说,若是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于佳在想,若是她死了,肯定会变成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
让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人活这一辈子,什么名利、财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有归属。
不是爱情的归属,是灵魂的归属。
于佳扪心自问,她属于这里吗?
是属于的吧?
从一开始的时时刻刻想要逃离,到这时的有了归属感。
她觉得,自己就是为了军营而生!
脑海中那些归田卸甲的生活逐渐模糊起来,心中有的只是最简单的想法。
想要大家安居乐业,没有战乱,没有冲突!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国家强大之上!
想到这,于佳觉得自己斗志满满,若是此刻让她去斗牛都省的!
突然,树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于佳透过茂密的枝叶向下看去。
是长海儿!
长海儿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喂蚊子?
这让于佳百思不得其解。
长海儿倚靠在树下,遥望着夜空发呆。
白日里跟着上峰拼死征战没有时间想其他的。
可是,晚间闲下来,他感到格外的空虚。
这让他想起在南蛮的日子来。
那日晚间,繁星比今日的更盛。
木石赫与长海儿共乘一骑,来到了山林外。
长海儿本来就不情愿,大半夜来到这荒郊野外的,让人看见只会觉得这俩人有病。
木石赫翻身下马,在地上顿了一瞬,才扬手去接长海儿。
长海儿自是不愿与他多做接触,径自下马,朝前方走去。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芦苇荡,影影卓卓,衬得月光煞是好看!
长海儿在前面走,木石赫蹒跚着脚步,在他身后跟着。
晚间的风有些舒爽,到底是冲散了些长海儿心中的苦闷。
“老一辈的人常说,若是有情人来到这芦苇荡,接受月亮女神的祝福,就会白头偕老!”
木石赫低沉暗哑的嗓音从长海儿背后响起,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凉气从脚下迅速传遍全身,脚步停了下来。
方才的松快瞬间消散,只余心惊。
长海儿转过身来,月光下,木石赫的笑容清浅,满脸宠溺。
“木石赫,你到底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好长时间没这么疯过了!”
木石赫眼中带着笑意,可长海儿却觉得,他不是真正的在笑。
“上一次疯还是杀人!”
长海儿:……
木石赫自顾自的说着。
“我从小被家族抛弃,凭着一股气在军营活了下来。”
活下来,也是靠着他的命一次一次换来的。
当然,木石赫觉得这买卖做的划算。
直至升到将军副将,他也没有一刻敢停歇。
多年的行伍生涯,致使他谁都不相信。
这么多年来,身边也只有一个阿斌而已。
晚间睡觉,他枕头底下都会放上一把匕首,唯恐有他人突然袭击。
升官发财了,家族的人倒找上门来。
木石赫当然知晓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利”字当道。
若是他们要些银钱,也就好说。
这么多年来,国主赏赐数不胜数,银钱在他心中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可是他们居然妄想让木石赫重返家族,振兴家族荣耀。
这在木石赫眼中简直是无稽之谈。
谈钱就谈钱,为何还要跟我谈感情?
木石赫目眦欲裂,他死死的盯着眼前所谓的父母,眼睛通红。
“阿爹,阿娘,若是让阿幺跟着我行军打仗,你们可愿意?”
阿幺是父母又生的幺子,他们十分宠爱,以至于到了五岁还没有正式取名字。
“这怎么能行?”
阿娘惊慌失措,看向族长,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为何不行?”
木石赫反问她,“阿幺今年五岁,再过几年就能上战场了!”
族长连忙出声,“他还是个孩子!”
阿爹也跟着应声,“就是,他还只是个孩子!”
木石赫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最后一次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
“阿爹,阿娘,我当年进入军营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
“还是说,因为这个人是我,所以是不是孩子没关系?”
“阿赫,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
族长看木石赫逐渐暴走,便有意出声劝慰。
“家族培养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你成为国之栋梁,理应为家族效力!”
这下,彻底激活了木石赫心中的魔鬼。
他站在原地,仿佛心中的牢笼应声裂开,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哦,族长想让我以德报怨?”
“阿赫,你怎么能这般与族长说话!”
木石赫阿爹粗暴制止,“再怎么说,他是族长,我是你老子!”
“儿子听老子的天经地义,即使你再位高权重,不还是我的种?”
阿爹的面容狰狞着,与记忆中的魔鬼面孔别无二致。
木石赫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阿斌,请刽子手进来!”
“刽子手”是木石赫为他的亲兵取的名字,本意是为他铲除异己。
可此刻,眼前这般情景,请刽子手干什么?
阿斌有一瞬间的呆愣,在他看向木石赫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属下遵命!”
木石赫轻笑出声,拿出他认为最和煦的表情,蹲下身来,对五岁的弟弟说道。
“阿幺可知晓什么是天堂?”
年幼的孩子摇摇头,用嘴巴含着手指。
“不知道啊,哥哥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
在场的几人以为木石赫转变了心意,刚想上去再寒暄几句,就见木石赫大步流星的出了营帐。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木石赫到底是什么心思。
直到鱼贯而入的“刽子手”们向他们挥刀,他们才明白了什么是天堂。
眼前的清瘦少年,给了木石赫为数不多的温暖,能让他记一辈子。
“长海儿,今日的月色可美?”
“不美!”
少年像是赌气般别过身去。
突然,木石赫提气掠身,向芦苇荡奔去。
一瞬间,芦苇荡升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