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我对他说道。
降谷零垂下眼睛看了看,然后也笑道:“嗯,干杯。”
他的唇角向上弯起,光影在另一侧投过来,在脸上留下了些暧昧不清的暗影。
……心情看上去不错。
我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影响,所以我喜欢约自己不多的几个好友出去喝酒——一个人很寂寞的话,人多一点,就能感应到其他情绪了——姑且算作自己的某种排解方法。
我于是跟着笑起来,晃了晃腿,将沙发一旁的小毛毯扯过来。
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低,只有光影在其中跳动,我双手拿着啤酒罐,不安地转了转。
“今天要留下来吗?”
我问他。
降谷零因为我的话而愣了一下,接着失笑道:“是希望我留下来吗?”
“只有一点点。”我对他比了比手,形容了一下‘一点点’是多少。
“你看,我都让你进家门了嗳——”
我拖着长音,“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魅力的样子?”
“太坦诚了,谅月——”
他的耳朵红了起来,我看了看,好奇地伸手过去触摸,因为拿过冰啤酒的缘故,所以指尖冰冷,让他下意识地一躲,意识到了之后才堪堪停在那里,任由我的手指碰在他的耳朵上。
指尖下的肌肤烫烫的,像是要烧起来了,我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对他,咕哝着说道:“降谷先生也要坦诚一点啊。”
本人一向秉持并贯彻着及时行乐的人生信条,并且一直认为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说很想留下来的话……会不会被当成是居心不良的家伙?”
“那我不是更像?”我指了一下自己。
居心不良的人……怎么看都应该是我吧?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大概是接收到了什么消息,没过两秒,便接进了一个电话。
降谷零瞥了眼,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少。我的视力很好,在翻盖的小液晶面上大概看到了‘风见’几个字滚动而过,好像是他的下属还是同僚……工作上的事情吧?毕竟是政府机关的重要人员。
“快接吧。”我收回手,重新将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呷了一口啤酒,轻微的冰凉苦涩的口感在我的口腔里蔓延,气泡跳跃似地在舌尖翻滚。
降谷零拿起手机,一脸严肃地去接了电话,我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电视的节目上,声音太轻了,我只能看到节目的嘉宾们在夸张地笑。
他的声音也很低,并未多说,只是在回应电话那头的话语。
“抱歉,谅月,发生了一些事,我得去解决一下。”
降谷零挂断了电话,略带歉意地对我说道。
“我知道,快去吧,不要叫别人等着。”我很理解地点头,作为前社畜,虽然对‘加班’这事颇有怨言,但不至于在这方面生气,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公安的职责很重要啊。
他好像有些犹豫,拿着手机站在沙发后面,我趴在沙发背上看他,小声地开口:“我不会生气的。所以快去吧。”
降谷零垂着眼睛看我,于是我抬了抬手臂,示意他弯点腰。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冰凉的手心冷得他眼睫颤动了一下。
把脸嘟起来,就更像高中生了——到底是怎么长的?教教我!
“不过等到有空的时候,要联系我。”我认真地说。
“唔、嗯……大概,后天就没事了。”他眨了眨眼睛。
后天……我回忆了一下刚才刚才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好像是个晴天耶。
“我们去京都吧!去约会!”
我兴致勃勃地说道,“还可以顺便去伏见稻荷大社,解决一下麻烦的事情。
他的眼睛看着我,最后双手也贴上来,然后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是将要开学的日子,总觉得大家变得忙碌起来,有时候打开窗户通风,能听见隔壁的大人在检查孩子功课的声音。
东京依旧陷在一片水泽之中,潮湿度不断飙升,我都快习惯了那些淅淅沥沥的滴答声。
洋房的门铃在第二天清早响起。
努力调整作息的我还撑着下巴,手抱咖啡对着晨间新闻昏昏欲睡。
那铃声持续响了一阵,我才猛地惊醒过来,趿着拖鞋去开门。
“哪位?牛奶吗?放在外面的柜子里就好了……”
我和站在门外笑意盈盈的小男孩面面相觑。
“你来干什么?”我握着门把手,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拜访,这个是礼物。”柯南抬起头看着我,将手里的一个蛋糕袋举起来。
不知为何,我的胃部突然一阵抽痛——到底是谁教你们送人情得送蛋糕的啊!
我痛苦地捂着胃,看了眼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柯南一人站在我的门口,小巧的儿童雨伞已经被他收了起来倚在门边。
“你的那几个小伙伴呢?”
“在补暑假作业。”小孩乖乖地回答我,但我是一想到他的内里是个正值17岁的男高中生,胃部就更痛了一点。
……我今年是不是和男高中生犯冲了。
“这个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吧?”我指了一下蛋糕。
“嗯?只是草莓蛋糕,我记得谅月姐姐很喜欢吃蛋糕,所以买了这个。”柯南说道。
我叹了口气,“算了,进来吧。”
在鞋柜里翻了翻,才从里面找出了一双尺码偏小的拖鞋,可能是之前买给雪音的。
“只有橘子汽水,要喝吗?”
柯南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我都可以。”
我将易拉罐拉开,翻出一根吸管塞进去,递给柯南,然后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顺手开始拆他拿过来的蛋糕,一边问道:“想聊点什么?小·侦·探。”
最后的称呼被我咬着重音念出来,柯南缩了下肩膀,不自在地揉揉自己的耳朵。
“嗯……异能力者,都是什么样的?”
“还能是什么样,”草莓蛋糕深得我心,看起来造价不菲又很美味,我起身从厨房的流理台上拿来了两个空盘子,准备将小蛋糕对半切开,“异能力者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只有好人和坏人。”
“东京有很多异能力者吗?”柯南继续问。
“应该不算多,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在横滨呢。”我简单地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谁叫我确实没在东京碰到过异能力者,虽然不排除我平日社恐严重,几乎不会认识其他人。
“横滨……啊,怪不得那边经常……”
我将切半了的蛋糕推到柯南的面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着急,虽说异能力者是特殊人群,比例放在人群里确实很小,但是国家也有针对于异能力者的管控,基本上,那个平衡是不会被轻易打乱的。”
我看他拿着叉子有些踟蹰,不知是该皱眉思考,还是不拂我的好意先吃一口蛋糕,不由得深深地叹气。
“这些事情可不在未成年的担忧范围内哦,多少也要给我们一些信赖吧?”
年纪轻轻整天就知道皱着眉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只会每天苦恼放学了之后到底是去买冰棒吃好还是去看漫画书好。
是刚做完的蛋糕,草莓还很新鲜,酸甜的口感裹着奶油,我眯了眯眼,虽然比不上昨天吃的那家,但也很不错了。
甜品果然是吃了就会让人开心的东西啊。
“说说你的事情吧?小侦探,我有点感兴趣呢。”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总不能都是你在问我吧,‘等价交换’才是获得情报的最优选择哦。”
柯南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关于这件事……我希望谅月姐姐你可以帮我保密。”
我在嘴巴前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放心吧,姐姐我的嘴巴可是很牢靠的。”
小孩切着蛋糕,将半颗草莓切成很小的一块块,慢吞吞地给我讲述了一个‘死神和幼驯染出门约会将会遭遇什么样离奇情况’的故事。
我叹为观止,连咖啡都凉了。
“所以你迄今为止到底参与了多少次杀人案?”我严肃地问他。
柯南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弱弱地反驳我:“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巧合……”
“总觉得,很吓人。”
我努力盯着柯南看,试图从他身上找到点被什么神明照拂过的痕迹——伊邪那美感兴趣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他吧!
“总之……我现在就在收集这个黑衣组织的情报,同时FBI和公安也在调查他们,准备将这个犯罪组织一网打尽。”柯南轻咳了一下,总结道。
我越听越觉得耳熟,摸摸下巴,“你说的这个组织……不会是用酒名称呼成员的吧?”
柯南愣了一下,点点头,“不、不会说,谅月姐姐,你……”
“还真是啊。”我感慨了一下,“看来他们仇家不少。”
小男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笑眯眯地对他说道:“好巧不巧,我和这个组织也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他先是没听明白的样子,接着钢叉停在蛋糕上方,有些吃惊:“欸——?”
“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的双手交接,拇指轻轻地在指关节上摩挲,“是最近才知道的,想要……尽快做个了解。”
我有时觉得死亡很遥远,但更多的时候,它其实近在咫尺。
最近时不时会梦见父亲,那些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被遗失在了记忆深处的回忆在梦里会清晰地浮现出来……姑且将这当做是美梦好了,可是梦醒了一切又如同幻沫般消失。
轻易就夺走他人性命的家伙,多可恨啊。
“如果有需要,我会帮忙的。”我对柯南说道。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我们如今确实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队友了。
“我记得谅月姐姐你的能力,如果要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应该不会很难吧?”小男孩的眼睛一亮。
“啊、嗯……虽然称得上的便利的能力,但其实限制也有很多,太过空泛的前提很难获得一个准确的结果,如果情报搜集很准确的话,在我这里也方便多了。”
之前和降谷就是这样解释的,只要搜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那么我使用能力所达成的最终结果也会更完美一些。
反正最终花费的资金可以找他们报销,有种公费报仇的快乐。
“你吃完了?吃完就回去吧。”我收走柯南面前已经空了的碗,“我这边已经没有别的情报能够透露给你了。”
“怎么这样,”他又变回小孩的音调,“接下来是有事情吗?在这种阴天?”
“我明天要去约会哦,所以今天还要做点准备,”我挥挥手,“像你这样的未成年小鬼可不会明白。”
柯南哈哈笑了两声,“谅月姐姐交男朋友了吗?”
“是啊,”我把碟子放进洗碗槽里,瞥了他一眼,“一个人跑过来,小兰不会担心你吗?快走吧,别把什么案件给我招来。”
这里本来就是凶宅,再加上我最近运气不好,现在不仅天时地利,甚至还人和了,我确实很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小孩在几个月来,凭着自己可爱的脸蛋无往不利,还是第一次遭到这样直白的嫌弃,干笑着跳下椅子。
“是安室哥哥吗?”他问道。
“你猜到啦,小侦探。”我轻哼一声。
“因为看到了那边挂着安室哥哥的西装。”他顿了顿,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模样。
“还是两件。茶几上有两听没喝完的啤酒,可能是昨天有客人……今天经过波洛咖啡店的时候,安室哥哥没有当值呢。”
“观察的真仔细,算你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是侦探的习惯吗?我确实注意到柯南刚进我家的时候,就有在观察环境,不过这也有些细致过头了吧——
“明明那天在酒店的时候,谅月姐姐还否认了的。”柯南露出半月眼,慢吞吞地吐字说道:“黏黏糊糊。”
我瞪了他一眼。
小孩跑出客厅,在玄关的地方飞快地换上鞋子,大声地对我说:“那就祝你们明天约会开心!我先回去了。”
我对他摆了一下手权当道别,“再见再见,祝福就不用了,你的祝福让我有点害怕……”
大门轻轻地合上了,门外有踩着雨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
我垂下眼,将自己已经凉掉了的咖啡一口喝下,也一起塞到了洗碗槽里冲干净。
总之,先看看明天有什么衣服可以穿吧,100円的廉价T恤已经过季了,至少……久违的约会还是要打扮打扮才比较礼貌。
吊带裙会不会太冷了?
要去伏见稻荷大社的话,说不定会在京都多住一晚?来回的电车可不算快。
我在心中思考片刻,要不然还是先去电脑上看看酒店好了……
咦、说起来,我有好看的睡衣吗?那种视觉上很漂亮的,炸裂性的……
我踩着拖鞋冲进卧室。
昨晚因工作原因没能及时回复消息,敬请见谅。
不过已经将工作全部结束,我很期待今天的出行。
降谷零】
……不得了。
睁开眼睛看到手机里的短信,我瞬间遗忘了昨天晚上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文书报告吗这是……是不是有点太过板正了一点?
昨天确实给他发过短消息,只不过在等待回复的途中我就睡着了。
我在按键上犹豫再三,慢吞吞地删掉了‘退订’几个字符,抓了抓头发,回复他:【我知道了,那么车站见。】
我可不是什么平成时代的大和抚子,还用‘贵安’这种词语——他是什么女子高中生吗?!
我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确认了自己仪表没有问题,昨天晚上临时敷的昂贵面膜有好好地起到作用之后,才提着包离开了家门。
东京和京都不远也不近,毕竟对于这个海岛国家来说,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
原先预计是开车去,但是首先,我对坐‘由降谷零驾驶的汽车’有一定的恐惧PTSD,其次,开几个小时的路听上去就很累,还是算了。
乖乖坐新干线过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抵达车站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边的降谷零先生。
容貌出挑的池面在人群中很显眼,再加上他的浅发色也很特别,我冲他招了招手,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车票已经买好了,下一班就快到了,我们过去吧。”
他对我说道。
“嗯……”我迟疑地应了一声,跟在他身边走上台阶,偏过头去看他:“你昨天有休息过吗?”
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的模样。
“……睡了几个小时。”他被我盯得不自在,含糊地回答我。
几个小时……也太笼统了吧?听着就不像是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啊,不会是因为我说今天要出去,所以他昨天加班到半夜吧?
国家企业就是这样压榨人的?
车厢还算空旷,车票还是指定席,拉上车帘之后,车厢就像是被分割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房间,还算有隐私。
“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哦。”我对他说。
他眨眨眼,举了一下手里的相机,“但是,谅月之前说想拍照……”
“下次也能拍啦,又不是一生一次的旅游,只是去京都。”我无所谓地说道。
眼前的这位青年非常擅长演戏,先不提他平日需要扮演三个不同类型的角色所磨练出来的高超演技,光是看他现在这幅社畜般熬夜加班到第二天,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能觉得此人必定不凡。
……没有开车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疲劳驾驶怎么说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再加上我自从18岁考出驾照之后,就再也没有驾驶过汽车……
嗯,有的时候是要相信直觉。
其实异能力能够做到让人瞬间精力充沛,怎么说呢,像那个什么药一样——听上去有点下流,所以还是算了。
“睡吧睡吧,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呢。”
我往他的方向挨过去,肩膀抵着肩膀。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闲的长衫,看起来更加年轻了,新干线上的玻璃映着我们两人的倒影,我越看越觉得自己好像一幅很有钱的样子……
“……那我休息一下。”降谷零看了看我,低声说道。
“嗯嗯,谅月大人也是很可靠的,到站了我会叫醒你的。”我点头说道。
肩膀一沉,一个浅金色的脑袋靠了上来,柔软的短发擦着我的脖颈,我下意识地放缓呼吸,然后放松身体。
这种时候会开始黏人。
……简直就像是什么犬科生物一样。
好闻的柑橘香气和一种阳光晒过之后才独有的温暖气息将我包裹住。
我在玻璃窗外投进来的亮光之中眯了眯眼,远处的富士山清晰可见。
今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我也睡一会儿好了。
搭在我肩膀上的脑袋发出清缓而悠长的呼吸声,我慢慢地阖上眼睛,侧过头抵着他,没过几秒钟也跟着睡了过去。
“谅月,谅月,醒醒,我们到了。”
有人在轻轻地叫我。
“……嗯?”
我睁开沉沉的眼皮,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好像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
“醒了?”昏暗撤开了些,我看到了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正含着笑意看向我。
啊、刚刚遮着我眼睛的是他的手。
降谷零见我醒了过来,便将手放下,笑道:“不是说谅月大人很可靠吗?”
他刻意将名字念得非常清晰,那几个读音在他的舌尖滚动,莫名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我的耳朵一红,听到了广播正在播报‘伏见稻荷站到了’。
“咦,不是去京都站的吗?”我连忙坐正。
降谷零满脸笑意地看着我:“在上一站哦,睡过头了。”
“……下车吧!都到这里了,先去伏见稻荷大社也是一样的。”我沉默了片刻,抓起背包对他说道。
伏见稻荷大社在离开车站后步行五分钟左右的位置,很近也很便利。
好在部分地区已经开学了,游客少了一些,道路看着也空旷了许多。
“感觉好久没来了。”我站在红色鸟居前感慨。
上一次来京都还是在一年多以前,总觉得时间一晃而过,也实在是太快了点。
“这里的千本鸟居很有名呢。”降谷零在一旁说道。
“以前没来过吗?”
他诚实地摇头,“虽然曾经路过这边过,但是从来没进去过,千本鸟居在后山吧?需要爬山。”
在没经历咒灵事件前的降谷零,姑且,应该是一位信仰着现代社会科学实践的普通人类,什么怪力乱神、神道佛教、幽灵妖魔都不在他的恐惧范围内。
大概是很少会走进神社的那类人吧……?报以敬畏但不相信。
“那我带你去走走,就当放松心情了,这边风景很不错的。”
我抓住他的手往大社内部走。
“谅月对这里很熟悉吗?”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然后顺着手臂慢慢往上挪动,最后看向我的脸,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和的笑意。
“来过几次……”
我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以前和夜斗交好的神明并不多,仅有的那几位就成了我俩流浪没地方睡的借宿重灾区,好巧不巧,伏见稻荷大社就是其中之一,“是我的前房东……?”
降谷零:?
看得出来他很困惑,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跨入第二鸟居的时候,灵感比较强的人能够感觉到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了身体。
降谷零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眉心皱了一下,“刚才……”
“那个是结界,大部分神社都设有这样的结界,”我解释道,“主要是防止妖魔咒灵的滋生,并且给信徒们的身体做简单的洗涤。所以怀着虔诚的心拜访过神社的人,身体的负担说不定会减轻一点。”
降谷零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周围的空气,“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因为你现在的灵视很强嘛,大概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结界的轮廓,所以会觉得有点奇怪吧。”
走在神社内部,我便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
我们在拜殿前祈祷完,那些绑在粗麻绳上的铃铛发出悠远空灵的响声,传得很远很远。我带着降谷零从侧面走出去,绕到后山,那边便是千本鸟居。
伏见稻荷大社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这绵延山头达数公里的千本鸟居,这群数量惊人的鸟居高达万座以上,堆砌着一直延伸到稻荷山顶,非常惊人。
我们在山脚下驻足看了看,无论什么时候来,我好像都会为这些鸟居而震撼。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相机的‘咔嚓’声,我扭过头,又是一响,降谷零在相机后冲我笑,说道:“拍下了很不错的照片。”
“偷袭禁止!”我跑过去,“我都没摆好表情,一定很丑哎。”
我凑在他的边上,两颗脑袋挨在相机屏幕前,啪嗒啪嗒地将按键按得响亮。
半晌,我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还可以……就当你的拍照水平还不赖吧。”
“走,”我拉了拉他的手臂,“上去走走。”
青年闻言抬起脚步跟在我身后。
今天的游人格外少,我在本殿前就没遇见几个人,甚至巫女神官那些神职人员也好像没了踪影。
石阶一层一层地蜿蜒向上,密密匝匝像是看不到尽头,在头顶无数朱红色的鸟居遮掩下,阳光从细微的空隙间投下来,将台阶上的青苔照得明明暗暗。
“夜晚的伏见稻荷大社,有被人称为‘魔境’过呢。”我一边往上走,一边对降谷零说道。
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一束阳光正好从顶上倾泻下来,仿佛正在缓慢流淌着一般,明亮的颜色顺着他脸部优越的轮廓蜿蜒而下,照亮对方的一簇额发和细长浓密的眼睫,紫灰色的眼睛都被带上了一股神圣的意味。
“嗯?为什么。”
降谷零又往前踏了一步,光影匆匆后撤,他便站在了我的面前,眉眼舒展开,温声问道:“怎么了?”
“没……我是说,”我猛地回过神来,有一点懊恼于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拿相机在手上,“这边是24小时开放的,以前经常有大胆的学生半夜来探险。”
我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他的脸上挪开,遮掩似地继续说道:“晚上的话,月光照下来暗沉沉的,这里有点吓人吧……”
“是这样啊,”他笑眯眯地说,“难道说谅月会怕这些吗?”
“我?我当然不怕。”我梗着脖子说道,“我只是怕黑,又不怕鬼。”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将手牵上来,温热的手指握住我的,然后熟练地十指交握住。
“……狐狸?”
我抖了一下,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了,低下头时余光瞥见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我脚边钻过,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狐狸,看上去很有富态,身体滚圆。
伙食应该不错的样子。
“欸……这里还有狐狸啊,”降谷零好奇地蹲下身和狐狸对视,“怎么一点都不怕生?”
白色的狐狸立在石阶上,细长的眼睛认真地盯着我们看。
我愣了一下,迟缓地‘啊’了一声。
“你是神使?”
在日本的神话中稻荷神的神使为善狐,又被叫做御先稻荷。稻荷神社祭祀的最多的狐狸也是白狐。它们白色的毛发象征着成就人们的幸福,是善狐的代表。
小的时候过来玩,隐约也记得和小狐狸一起玩耍过,只是这些年来得少的,那些记忆也跟着变得模糊了起来。
白狐张开嘴巴,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像年轻的少女,“柳川小姐,许久未见,我是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我眨了眨眼睛,头脑风暴了几秒钟,盯着它问道:“……你不会是因为偷吃了夜斗做的宵夜,所以被宇迦惩罚减肥,每天都要绕稻荷山跑一圈的那只小狐狸吧?”
白狐的嘴巴微微张开,什么都没说出来,又闭上了,蔫蔫地垂下尾巴,在台阶上扫了扫。
肉眼可见地沮丧了。
“……您还记得这个啊。”过了一会儿小狐狸才慢吞吞地说道。
说实话,其实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没怎么见过这个身形的小狐狸,猜的罢了。
“说起来,宇迦神在这边吗?我其实有点事情想要拜托她……”
宇迦神便是宇迦之御魂神,伏见稻荷大社所供奉的主神,被人称为稻荷神的神灵。
“神明大人去高天原开会了,还没有回来呢。”
空摇了摇头,蹦蹦跳跳地跳上台阶,晃了晃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但是她说如果谅月来了,就带您去山顶。”
狐狸红色的眼睛盯住我们两人,“请和我来吧。”
我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跟着空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千本鸟居绵延好几公里,如果要全部走完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好在小狐狸倒也没有让我们走到那种程度,只是在稻荷山较高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那是一片难得的平台,一棵老枫树挨着鸟居的夹缝间生长,树干粗壮,大约要有五六个人合抱才能彻底圈住。
我们在那儿停下了脚步,枫叶已经隐隐有了变红的迹象,在青石阶上落了一大片。
一位穿着浅色狩衣的男性背对着我们而立,也抬着头,在观察那棵枫树。
黑色的短发,身形有点眼熟,狩衣后背着一把很长的暗色弓,腰侧有装着箭矢的箭袋。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这是谁,于是开口问道:“……你、现在终于醒过来啦?”
“啊,柳川小姐。”男性听到了我的声音,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转过身。
他先是看到了我,然后才看到了我边上的人。
那双上挑的像猫咪一般的眼睛瞪大了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脸上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惊愕。
“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