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话未说完,西琳便嗒嗒跑回院子里去,打开后厨的门从锅里捞出了那个煮得刚好的温泉蛋。由于一直用最小火的温水泡煮,所以触手根本不烫,刚好现吃。
不多时,那个同他搭话的小姑娘又跑了出来,臂弯里端着个巨大的蛋和一些面包。
“给,这是勺子,这是筷子,不知道你会不会用。您先吃着,我去楼上找些药给你。”
“可是……”
没等开口,那姑娘又跑没影了。
老者本是想拒绝这一餐的,他身上没带多少钱,打心底里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施舍。无奈此时是真的很饿,需要些东西来恢复体力。
那两根木棍似的餐具他确实不太会用,只好用勺子把这蛋上方的壳敲开,一勺一勺地从里面挖着吃。蛋黄混着蛋清送入口中,久违地感受到了温饱的滋味。
一个蛋的分量刚刚好,再加上赠送的面包,刚好够他填饱肚子。
西琳拿药下了楼,鉴于其伤势严重,把几瓶药和绷带全部塞到了他怀里。
老人从兜里摸出一枚徽章大小的金属扣子递到她手中。
“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身上就只有这个扣子。拿它去换钱吧,或者当成装饰也好。它应该还值点儿钱。”
做工考究,花纹繁致,上面有着鹰首狮身的狮鹰图案,似乎是某种标记。不光是制作它用的金属质地非凡,连制作工艺都相当不简单。分量沉甸甸的。
似乎……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接受的东西?!
“这怎么行呢!我不能拿走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个老人就算饿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没有拿这枚价值绝对不菲的徽记去当铺里换钱,这对他的重要意义可想而知。
老人一时腼腆了。
“可是我没有带钱,该怎么付你这顿饭的饭钱呢?”
“您可以来前面的餐馆赊账呀,有钱了再还给我就好了。我妈妈人很好的,她会同意这么做的。”
而且以后也可以来免费吃饭,这都是妈妈默许的。
衣装邋遢的老者叹了口气。
“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觉得这王都还是有救的。小姑娘,拿着它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城里他不会待太久,他还要出城去和北地的同伴汇合。由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付账,现在送掉这枚扣子,他反而更安心。
等西琳处理完一些事再度回来时,原地只剩下一枚顶上被挖了洞的蛋壳。筷子和勺子都被工工整整地摆到了餐盘上,放到了一边罗列好的木箱上方。
……是个蛮礼貌的人呢。
齐贝拉姆将银器摔落在侧殿中,吭啷一声发出巨响。巨大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汩汩地又渗出血来。渗透纱布,渗进衣服。
“一群废物,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都打不过也就罢了,竟然连艾德贝拉那么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
往常他说话都是微笑着的,这次是真的发怒了。
守卫头领惶恐地跪了下来。
“殿下,我们也不是毫无所伤……”
“你是说你们擦破了他的皮么?”他冷冷地道。
霍恩洛厄可是实实在在地将剑捅进了他腹部!可是那老家伙又获得了什么?一身轻微的皮外伤?
他不再理会头领哆哆嗦嗦的发言,意指着帷幕后道:
“出来吧,大魔法师。我早就察觉到你了。”
不知从何时到来的黑裙女性从轻纱后走出。手捧一面边镶珠玑的华丽镜子。
“哎呀呀,我还以为殿下会跟其他人一样,叫我‘镜之魔女’呢。”
“哼,什么魔女不魔女的,不过就是厉害一点的魔法师罢了。”齐贝拉姆冷哼一声。
法纱琳轻笑,“果然只有二殿下才看清了我的本质,旁人畏惧于这不知从何起源的别扭名头,都怕我怕得不行呢。”
尾音上翘,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根本不把眼前人和一旁的守卫将领放到眼中。二皇子冷冷盯着面前之人:
“我记得平常可是怎么请都请不动你的。说吧,这个时候出现,你是想干什么?”
“镜之魔女”勾唇,似获得了十足趣味,笑容冰冷而又糜丽。
“我可以帮您找到艾德贝拉殿下。”
“哦?那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法纱琳戴着黑色短手套的手优雅抬起,手掌向上摊开,似在向二王子索要着什么。
“我要南公爵的爵位。”
齐贝拉姆少有地沉默了。片刻过后,嘴角再度上扬:
“镜魔女,你可真是个聪明人啊!”
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是个无法支付的代价。就算找到艾德贝拉他恐怕也没法那么轻易地如愿,可若是答应了这个条件,他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助力之一。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南公爵还活着的?”
黑裙抱镜的魔法师微微一笑。
“可能您还不够了解我的能力,在一定范围之内,所有的镜子都是我的眼睛。”当然,要是想让它们变成通道也是可以的。
“哦?真是奇妙的能力啊。既然你已经发现那位公爵的存在,想必也该知道他对我是多么重要的助力才对——以至于哪怕以后有很大几率要面对群臣的指责,我都要跟那位公爵演上这样一处好戏。又是凭什么来向本王储提出这个条件的呢?”
法纱琳索要的绝不是一个公爵的虚名,而是南方广袤的公爵领以及那块土地上的一切。“一国不容二君”,达成她条件的前提便是——真正取走南公爵的性命!
如果答应了她,齐贝拉姆可谓是自斩臂膀。
“那位公爵为什么帮助您,想必您应该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吧?许诺给我他的位置,我帮您铲除掉他这个威胁,这应该是一桩再合适不过的交易了,对吧?”
确实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依照南公爵的野心,确实迟早有一天会对他产生威胁。可这毕竟都是后话……
究竟是保留南公爵这个助力,还是一箭双雕抓到他那个三妹的同时铲除异己……
齐贝拉姆沉默片刻后,向她递上了自己的王印。
夜色之中,今天早上出城门的莱茵哈特回来了。外面现在起了雾,屋外一片茫茫看不清,风霜沾湿了他的衣服。
西琳给他递上毛巾。
“怎么样,找到你父亲没有?”
他摇摇头。
“不过我找到了附近行军的痕迹,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那些亲兵。”
当初来到王都时他们没有带任何亲卫,和平期间城内入驻军队会让公民们恐慌。最近内乱隐隐有了兆头,拉特劳伦公爵才让一小批队伍来到了王都。原本的计划是在有可能发生的混乱战争中保护住公民的安全,现在看来,这支卫队到底该发挥什么作用也犹未可知了。
“没关系啦,人安全就已经很好了。”
西琳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带狮鹰徽记的扣子。
“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在这个混乱的城内局势下,一位身上处处透着不合理的突然从外地进来的老者总让人觉得可疑。
莱茵哈特接过来一看,眼神微微动了。
“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不是霍恩洛厄将军胸前别着的那枚家徽扣吗!
“从今天早上后院旁边的一位老爷爷那里。”
西琳把今早事情的原委给他讲了一遍,对方的双眼都亮起了光。
“西琳,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可惜那位老人今天早上就走了,她也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莱茵哈特拾起刚刚放在一边的武器,他要再次出门,去寻找西琳说的那个“老人”。
现在找到霍恩洛厄将军,无疑是一个给僵局带来转机的可能!
他受了伤,白天街上还处处是巡逻的守卫,肯定走不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在城区外围就能找到他!
“等等!”
西琳叫住他,跑到厨房打包了些面包和能生吃的蔬果,还往包裹里装了一些药。
“你再给他带点药和吃的!”
莱茵哈特拎上包裹。不轻不重,是一个内容丰富而又便于携带的量。他打开餐馆大门,开门即被茫茫大雾遮挡住了所有视线。
在他回来的这短短不到半小时内,霜雾又再次加重了,白茫茫一片不可视物,一如现在这看不清的时势局面。莱因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根本看不清路边的任何东西。
更别说找到有可能现在正藏身在遮蔽物后面的霍恩洛厄老爷子。
要是有一条跟昨天早上那样的嗅犬就好了。经过改良的嗅犬哪怕现场被雨水冲刷过,也能从一片人海中找出他的气味来。
灵光一闪。
“西琳,借你那枚扣子用一下!”西琳闻言递给他。
后院拴着只驮兽。驮兽这种原始驯化的兽类嗅觉也是十分敏锐的,就算比不上嗅犬,但总好过在茫茫大雾中独自寻找。
莱茵哈特解下驮兽的缰绳。
这只叫什么来着?咪咪还是咩咩?不管了,能充当一下搜寻犬功能的就是好驮兽!
“记得锁好门窗啊,别让陌生人进来!”
临走时,莱因向屋内的西琳这样嘱咐道。
因为是这几天里刚刚接触的新人,这驮兽并不怎么听他的话。出后院门后就只想着往回走,哪怕喂给它胡萝卜它也不吃。
鼻孔里不时喷出粗气,它并不认为莱因是它的家人。
西琳又从后院里跑出来,“听他的话啦!咩咩!回来给你好吃的!”
拍了拍它毛厚实的屁股。驮兽才终于又变成了跟一家人相处时那样的温柔驮兽。
他们运气很好,周五最后一次牵进后院来轮换的咩咩确实是驮兽中嗅觉最灵敏的那只。把扣子递到它鼻下闻一闻,它就顺着味道往前寻找到了方向。
大半个房屋那么高的巨大身影在迷雾中走动着,撞碎了一路上遮天蔽日的白色帷幕。此时也就是街上无人,否则看见这雾中看不清轮廓的巨大黑影怕是要觉得诡异的。
晚上的守卫也远比白天更少。基本午夜前换班一次,午夜后换班一次。咩咩迈着粗重四蹄到远离城门口的侧城墙附近,便不再走动了。
就在这片区域附近。
莱茵哈特一直在跟着大驮兽走动,等它确认大致位置后便在这附近悄无声息地展开了寻找。空阔的区域不适合藏身,要找的人不会待在那里,去隐蔽的杂物堆那里寻找再合适不过。
“小伙子,我在这儿呢。”
是霍恩洛厄将军!
老公爵从某处现身,并不是莱因所以为的遮蔽物处。要是能这么简单地隐藏在那里,他早被人发觉了。
公爵的侦查能力极好,他早就察觉有人——并且是莱茵哈特走了过来。
前面就是有卫兵站在两侧把守的副城门处。此处交流不合适,两人来到隐蔽处快速低声交换了下现在的局势信息。先前为了找霍恩洛厄将军,莱因暂时收敛了身上被施加的障目术,现在捏捏海德里希给的小型魔法装置,障目术又重新被施加回来。
“什么?你说你藏在城区外缘的餐馆里面?是有红头发金眼睛小女儿的那一家吗?”
阅历丰富如他,也被这惊人的巧合吓了一跳。现在满城都在通缉莱茵哈特,那个面向大众公开却同时也最隐蔽的地方确实是个好去处。
霍恩洛厄公爵冷冷道:
“哼,那帮崽种不敢明目张胆在城内通缉我。现在南公爵那家伙公认已死,他们没胆子公开让另一位大公爵再出什么事端。”
这也是最近没有守卫公开抓捕霍恩洛厄的原因。
“对了,关于那位南公爵——”
“他确实是没死!”
霍恩洛厄公爵怒目道。
不仅如此,还就躲在王宫内!
几天前的大殿中
西公爵东一扭腰西一低头闪躲着各处的刀光剑影,战斗经验不怎么丰富的他现在反而跟中部公爵一样成为了在场的累赘。又是一柄长剑被不知轻重地扔了过来,西公爵“哎呦”大叫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他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别整天吓唬他!
况且,现场状况也不在他预想之内啊!
打死那天上午的温奇郡都想不到,这才刚二十出头的二皇子竟会在大殿中当众围杀霍恩洛厄。
也对,他连南公爵都刺杀了,怎么会容忍其他不利于他统治的因素留存呢?
四周已留下无数被毁坏的剑,原本寒光烁烁的表面已成漆黑一层。霍恩洛厄的法术从柄部发动,顺着刀刃流淌,似给剑锋附上了一层千百度的高温熔水,任何身着着金属质铠甲的敌人在他面前都跟赤|裸着身躯没什么两样。法术在冰凉的武器上可视化,如岩浆一般薄薄地跳动着。
他是魔法时代繁荣时就历经征战的大公爵,对于武器附魔比那些大魔法师还要炉火纯青。冷兵相交的一瞬间,“岩浆”自手中剑刃蔓延到其他兵器,逐寸逐地碎裂熔毁,从根本上毁灭斗争的根本所在。
经此一役,在场凡接触过他剑刃的武器已半分不存了。失去武器的士兵犹如被拔除牙齿的狼群,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嘶嚎着、徘徊着,却再不敢向前。
又有不知轻重的守卫在长官被击败后冲上前去,意图摧毁大公爵未持剑的那只手臂。正应付侧方的霍恩洛厄一只手抓起他胸前铠甲,足下发力,臂膀筋肉虬结,将他在半空中结实地抡出一道平滑弧线。百斤以上的成年守卫毫无防备砸中侧方的守卫群,摔在地上重重一声,半天都再爬不起。
像这样的事,霍恩洛厄在一刻钟之间已不知道重复了几遍。守卫纷纷心生惧怕,持剑的或不持剑的,围在四周不敢再向前一步。
老公爵站在被不知哪个守卫摁头砸出的洼裂地面上,侧边镶着金饰的皮靴未沾染血迹分毫。今天来开公爵会议他没穿戴铠甲,只着一身蓝黑正装。现下这布料衣装被剌开几道口子,不影响他气质保持绅士贵族。便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仿佛这才是他的主场。
有战争的地方,都是他的主场。
“齐贝拉姆,你放进来的人还远远不够。”
霍恩洛厄剑在空中回旋一周,挽出漂亮银色剑光。他将剑插回鞘内。场上守卫的杀气已被恐惧取代,留存的残兵败将再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齐贝拉姆不喜不怒坐在王座前的阶梯上,他一手支撑着脸颊,似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北公爵步步上前。就在他即将扼住对方咽喉时,水色一闪而过——
呼吸陷入凝滞,大量气泡从眼前涌过,周身环境中的物质密度变得明显与空气不同。北公爵被困入了法术构成的大型水牢里。
水牢的缔造者缓缓从后殿走出。肩上戴着金色的橄榄叶状徽记。
正是肤色深黑的南公爵!
霍恩洛厄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欲穿破水泡而出,却感受到阵阵收紧的压力。南公爵手一握,水牢内部的挤压力度骤增。
这种球形的水牢内部充满了液体,陷入其中相当于呼吸也被阻断。而北公爵的高温法术在其中施加,就如同自己加热了一锅沸水。在冲破水牢之前自己就会被煮熟。
这竟然就是专门为对付他而研究的法术!
结合施术者公开“死亡”的假象,霍恩洛厄瞬间就全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为了争夺王座而设计的阴谋!
是他在解除掉守卫威胁时一时大意了,要不然早就会觉察到斐迪南德那个家伙到来的气息。现下却是束手无策了。
正待他集中思索着解决之策时,“水牢”不攻自破了。不仅是霍恩洛厄,很明显连二皇子和斐迪南德公爵都对会发生此种情况而束手无措。
齐贝拉姆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是谁?!”
一片破开的淅沥沥四散的水幕中,连默不作声的南公爵也皱紧了眉头。
没工夫去看清来人的脸,霍恩洛厄瞬间就被传出了王宫,猝不及防从满地狼藉、一地鲜血铁器的王宫站在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两侧行人说笑着经过,蒸汽驱动的车辆不时鸣笛,刚刚经历战斗的自己显然与其格格不入。
一时恍如隔世,呆呆地看着对面香水屋铺的招牌。
……好高级的魔法!
据他所知,现在就只有隐居在巨树之森的精灵种群才精通空间传送魔法。而人类的魔法师虽也有部分掌握,却也只了解个皮毛。
那是个精灵??
不!精灵才不会轻易介入到人类之间的争斗内!
所以刚刚那是什么?!
总不会是神迹吧!
霍恩洛厄活了快百年,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百感交集。
一阵咕噜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饿了。
莱茵哈特捻起下巴,低头微微皱眉思索着。他确实也不了解有什么掌握空间魔法的人。
于是把手中装着面包的包裹递给老将军。
“城西往北十里处有行军痕迹,很有可能是我父亲那一方的。别的公爵行军只会向这里赶来,但父亲的卫队是前几天出发走了的。您去找到他的话,他绝对会帮助您。”
“嗯,谢谢你告诉我的关键信息。”
霍恩洛厄接过包裹。马上第二班的守卫就要交接了,他会在此空隙中出城,出发去寻找另一位北公爵。顺利的话,两天之内北境领地内的军队就会收到王都内乱的消息。只是,临走之际,却还有一事……
“咳咳。”
老公爵咳嗽两声,问道:
“你身上有带钱吗?”
“……”
莱茵哈特把兜里西琳给的零钱全掏出来交给霍恩洛厄,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对不起了彼奇帕夫爷爷,我现在也是个穷鬼。”
“害,都是一样的。还是要再次感谢你。”霍恩洛厄接过一沓银币铜币。这几天来第一次有了这么多钱。
钱币的温度真是叫人感动啊。
前方鸣笛吹响,守卫交接的时候到了。老公爵马上出城,二人就暂时别过了。
又回到熟悉的安全餐馆内,馆内空空如也,连灯都没开。
漆黑一片。
“回来啦?”
西琳在柜台角落里缩成一团,问候的语气带着不安。莱茵哈特急忙走过去:
“怎么这么害怕?有人来过了?”
不是说要把门锁好的吗,怎么咩咩自己走回来后还没把后门锁住?
“呃……现在这个氛围,我有点害怕有人敲门。”
西琳慢慢坐直,
“土豆哥,我有一种很奇怪的……不安的预感。”
不光如此,她还想家了。想回到田野上那个有妈妈和哥哥的家里。
“想家了吗?走,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欲拉起西琳,西琳却抓住了他的手,不肯起身。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外面骤然亮如白昼。城门像是被轰碎了,大量砖石混着铁块倾落,滚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从小生长在边防地带的莱茵哈特对着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是大型军队在鸣炮示威!
某位公爵的军队已从领地内赶到这里来了吗?谁给的他们权力、在距离居民区这么近的距离内开火!
莱茵哈特感到愤怒!
外面原本应已静默的巡逻卫兵再次列队上街,脚步震荡着,连带着橱窗玻璃也一起晃动。转眼间,这条狭长的街道上就来了近千人。
嘹亮的鸣笛声响起。士兵的大型手灯透过白雾照亮所有居民的窗户。
“这里是看守外城第一区的守卫军第二十三军!所有人,从今天起不许出城!”
刚刚已经睡下的、还没睡的居民被炮声惊动纷纷走了出来,守卫的话又引起他们一阵不小的骚动。
“凭什么?!凭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们就不许出城?!”
“原来的守卫去哪了?你们这些斐迪南德人是从哪来的?!”
“这片城区的城公去哪了?我要去向他告状!”
守卫队长对此充耳不闻。
“外面的军队正在开火,不让所有居民出去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现在派出队列看守城门,非持有通行证的居民一概不许出城!”
西琳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预想到明天白天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下是真出不去了。好在前几天的囤粮已经够了,不用再出去跟其他居民一起抢店铺中的粮食。
反正厨师跟侍者们也来不了了,餐馆就关几天吧。
一旁的半大青年也松了口气。还好霍恩洛厄公爵已经出去了,再晚几刻,他可就走不了了。
正待这么想的时候,全副武装的守卫推门走了进来。莱茵哈特一把将西琳护到了身后,站在前面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
“现在搜查通缉犯,请让这座餐馆里的所有人都走出来!”
现在来搜查“通缉犯”,可真是挑准了时机。分明就是公爵战争马上要被挑动了,王宫里的那位要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中立方北公爵的支持!
“这座餐馆里只有我们两个,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西琳迈出一步,又被莱因的胳膊所阻挡,丝毫不慌张地道。现在在场的人多,她反而不害怕了起来。
“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的家长呢?”
“妈妈,妈妈她去外地了,说好今天晚上回来的,但是她现在进不来了!”
西琳小嘴一撅,眼泪啪啦啪啦地就掉了下来。
有时候适当地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远比直接对抗他们更有效。而装哭这件事,西琳更是在行。
“呜呜呜呜……”身前的莱茵哈特手忙脚乱给她递上纸巾。
进来搜查的守卫没想到禁止出入城这件事这么巧就让一个小女孩的妈妈进不来了,况且这女孩子才十来岁的样子,正是需要父母照顾的年纪。明显有些心软和心虚了,连让别人去搜查都力不从心起来。
“那边搜查完了没有?”
“报告,没人!”
“那就走吧走吧!”
连不对顾客开放的阁楼通道都没发现。
刚要出去,他又折返回来:
“你们是兄妹?”
西琳点点头。
他又跟一旁的莱茵哈特道:
“你会照顾你妹妹吗?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有给你们留钱?”
“我会照顾她。钱也还够。”
这倒都是真的,不是为了赶走守卫而编造出来的。满身盔甲的守卫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哥哥就承担起哥哥的责任来。照顾好你妹妹,记得按时给她做饭吃。钱和粮食不够了,就去找城门口那里的人去登记。记得去找那些一看上去就像咱们本地的。”
守卫也有一部分是自己人,不会想为难他们的。
说完,推门走了。要去搜查的还有下一家,依上面人的命令,今天非把那个通缉犯搜出来不可。
莱茵哈特锁好门。确保守卫走远后,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男孩子又想到什么,忙道:
“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不害怕呀。”
西琳找个座位坐下。
“这里是我家呢,周围人乃至那些守卫都是我的邻居,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就像莱茵哈特虽然也没认识她多久就想保护她一样,身边的大家都是好人。
就是有点担心外面家里的妈妈和哥哥们……不过听声音,军队像是来到了农田附近,而田野比农田还要离城区更远一点,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我们……回楼上吧?”
“嗯,好。”
外面的炮声又响起。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西琳躺在床上思索起来。
玩家一入场就是王国内乱的场景,不管做不做任务推不推动剧情内乱一定发生。而唤醒灾厄这个主线剧情则需要他们做任务才能开启。现在她正试图阻止未来的玩家唤醒灾厄,却无法阻止内乱的发生。
而现在内乱提前了好几年,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会这样的?
如果说是npc身份错乱世界也跟着错乱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个世界的设定严丝合缝,甚至剧情外的情形也非常合理,除了以后玩家会加入外,基本上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异世界大陆。
西琳不知道王室内部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内乱提前。并且由于对剧情这部分的知识匮乏,她也不知道玩家原本要帮助的王储是哪一位。
听莱茵哈特说,现在大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五王子下落,四公主早夭,现在只剩下二王子跟三公主还尚存。
而现在已知玩家要扶持的是个王子,难道他们要扶持的是二王子?
不会吧!
她认识的安达小姐一说起附近的居民都很温柔,所以现在这局面不会是她,必定是那个二王子搞的!
玩家要扶持的会是这种人吗?
西琳一时转不过弯来。要保证价值观正确和结局美好,这个二王子绝对不可能成为玩家的任务对象。那玩家要扶持的又是谁?失踪的五王子吗?
她翻下床来,去敲了敲莱茵哈特的门。
“土豆哥,你见过王宫里的五王子吗?对他印象怎样?”
土豆哥作为公爵之子肯定见过所有的王室成员,问他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不如西琳预想中一般。
莱茵哈特对五皇子的印象,甚至称得上是“负面”的。
“嗯……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就是很好奇嘛。失踪了的五王子,是个怎样的人?”
出人意料的沉默。良久,莱茵哈特才开口:
“虽然不想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但我对他的印象确实称不上好。”
“五王子这个人,王宫内部的人统一称赞他谦逊温和。然而他在对待下人的时候,却处处流露着不屑和威势。”
莱因很看不起五王子这一点。在他看来,不管是王室也好、群臣也好、公爵也好,所倚仗的所谓高贵身份都是公民给予他们的。除去必要情形外,这些人没有任何资格去欺负那些无辜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