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善by第一只喵
第一只喵  发于:2024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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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躲在窗子后面,看清楚只有阿周一个人进?来?,这才打开房门,“小娘子,”阿周飞快地走进?来?,心神不宁,“方才虎头?来?了。”
“我?看见了。”苏樱道。周虎头?能找过来?并不算很意外,虽然阿周一再叮嘱不要透露她们的行踪,但周虎头?是至亲,周家人未必防备他,“他是过来?看你的?”
“不是,”阿周下意识地看她一眼,“他来?办公事?,抓逃犯,是个年轻女子。”
苏樱心中一凛。年轻女子,逃犯。“谁?”
“他不肯说。”阿周迟疑着,心里总觉得?两?件事?有关联,又?怕说得?太严重?吓到苏樱,“不过他做捕快的,出来?办差也挺常见,不用太担心。”
但这个节骨眼上,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能出。苏樱沉吟着:“周姨。”
“小娘子。”阿周预感到她要说什么?,紧紧看着。
“要么?咱们换个地方吧。”苏樱道。
这件事?她想了好几天了,周家人见过她,知道她在哪里,消息总会有走漏的时候,若是裴羁没想到这边也就罢了,若是想到了,只怕不容易糊弄过去。太平镇挨着谷水,河道上来?来?往往日夜都有船只,前夜她也曾悄悄出去看过,夜泊船湾在码头?里,船上点着灯,舱里住着人,让她突然有了个主意,若是在船上住一阵子,居无?定所,裴羁又?怎么?可能猜到她在哪条船上?“走水路,在船上躲一阵子,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好。”阿周没有犹豫,周虎头?方才分明起了疑心,再加上他办的差事?,总让人心里慌得?很,“我?这就去码头?问问,小娘子先收拾收拾东西?。”
阿周走了,大门从外面锁住,苏樱飞快地收拾着行李。原本想着今天告诉阿周,找个大夫看看,可眼下也顾不得?了。但也许明天一早,癸水就来?了呢。
太平镇,镇口。
裴羁催马走近,看见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沿街开设的商铺,谷水绕镇而过,此时是丰水季节,水深波平,货船张着白帆,正往洛阳方向行去。
水陆交通便利,居民不多不少,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郎君,”吴藏迎上来?,“周虎头?方才去了向善街,阿周就在那里。”
心口处的铜钱突然灼烧起来?,裴羁隔着衣服重?重?按住。她在这里,她一定就在这里,他找到她了。“带路。”
向善街。
行李不多,两?三刻钟也就收拾完了,阿周还没回?来?,里里外外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有,苏樱咬着唇,将收拾好的行李打开,慢慢地重?又?收拾起来?。
那种恐慌无?助的感觉汹涌着又?来?了,就好像阿周会抛下她一去不复返,像母亲,像窦晏平。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恐慌会让人喘不过气,只想大哭大喊,她必须找点什么?事?情做做。
两?条街外。
“从这条巷子穿过去就是向善街。”吴藏先行打探过,上前来?报,“阿周往码头?去了,屋里还有个女人,一直在房里不曾出来?,属下没看见脸。”
是她,一定是她。裴羁将笠帽又?向下压了压:“围住,一个也不得?放走。”
怕骑马动静太大惊动到她,裴羁下马,快步走进?小巷。
整整十一天不曾见到她了。许是前些日子日日相伴,他已经习惯了每到黄昏总能看见她,总有她在身边。许是那最后十天他忍着不曾相见,思念太久,积压到如今分外难捱。许是失去她之前的片刻欢愉太刻骨铭心,她给?他的羞辱和挫败太过深刻,此时只觉得?心潮澎湃,片刻也不能安定。
脚底下像踩着极轻软的的地毡,飘飘忽忽,在急迫中带着虚浮的不真实感,裴羁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他几乎要像个毛头?小伙了,这般沉不住气。
将翻腾着的陌生情绪压下去,抬眼四望,看见贯通前后几条街的小巷,路边独门独户的院子,身后数十米外是天平镇的主街,这里视野既好,出入又?便利,四邻八舍也不至于来?往密切招惹注意,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
看起来?,像是她会选择的地方。
“郎君,屋里的人出来?了,不是苏娘子,”吴藏匆匆来?报,“是个陌生的黄瘦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
裴羁步子一顿。
“郎君,”又?一名侍从找过来?,“周虎头?在码头?找到了阿周,跟着一道回?来?了。”
向善街。
哗啦,满满一瓢水泼出去,溅湿了豆角叶,又?从上面滑下去,落进?菜畦。苏樱定定神,再舀一满瓢,向菜畦里泼下。
哗啦,哗啦,水声?一声?接着一声?,单调重?复的动作让恐慌的心慢慢安静下来?,苏樱紧紧攥着水瓢。不要怕,阿周不是母亲,不会抛弃她,即便抛弃了,即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得?好好活下去。
不要怕,这么?多天她都扛过来?了,她会扛过去的。
院墙外有动静,也许是阿周回?来?了,苏樱急急奔过去扒着门缝向外张望,枣树底下袍角一晃,一个男人疾忙躲进?了墙角后面,快得?很,但已足以让她看清,是裴羁的人。
先前在敦义坊她见过,那些侍从那些婢女,每一张脸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像有什么?当?头?砸了下来?,动弹不得?,连叫喊都发不出来?。她千辛万苦逃出来?,这才几天。苏樱僵硬地站在,看见头?顶上亮得?晃眼的日头?,听见不知哪里斑鸠咕咕地鸣叫,街口处有人来?了,是阿周,后面跟着周虎头?,阿周站住了,不肯让周虎头?再跟着,周虎头?皱着眉在说什么?,看样子没说通。
恐惧到了极点,突然冷静下来?,苏樱拉开门闩,哑着嗓子唤了声?:“干娘。”
转角处,阿周拦在路口,用身体挡住不远处的大门:“你又?过来?做什么?,不办差了?”
“姑母雇船要去哪里?”周虎头?皱着眉,“是不是看我?来?了,想躲开我??”
先前的情形太古怪,他怎么?都放心不下,便躲在附近看着,没多会儿阿周一个人出来?了,脚步匆匆,直奔码头?而去,他远远跟着,看见阿周问了几条船又?交了定金,阿周连讨价还价都不曾,分明是十分焦急,这情形让他不能不把自己的突然到访联系起来?。
阿周是躲他,因为被他发现了行踪,所以要坐船走。可他是至亲的侄子,为什么?要躲他?周虎头?候着阿周返程时突然现身拦住,阿周果然很慌张,推三阻四只是撵他走,周虎头?越来?越疑心。
关于那个逃犯苏樱,县令并没有透露太多消息,只说是长安来?的年轻女子,犯了案逃到了这边。阿周也是长安回?来?的,难道阿周跟这个苏樱有什么?瓜葛?他恍惚还记得?听周佛保说过,阿周服侍的贵人,夫家就姓苏。
心里高高悬着,周虎头?压低声?音:“姑母,你先前服侍的贵人,夫家是不是姓苏?”
眼看阿周脸色一变,周虎头?知道自己猜对了,恳切说道:“姑母,咱们是至亲姑侄,你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若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侄儿一定帮你。”
“没有,你别跟着我?了。”阿周支吾着,突然听见身后低哑的女子声?音:“干娘!”
心里突地一跳,阿周急急回?头?,院门开了,苏樱站在门内,向着她招了招手:“干娘回?来?了。”
她为什么?突然自己露面了?阿周猜不出缘故,心里砰砰乱跳着,听见周虎头?惊讶着问道:“姑母,她是谁?”
“是我?干女儿五娘。”苏樱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干,必是出了什么?事?。阿周定定神,顺着她的说法说下去,“先前去过咱们家,你阿耶阿娘都见过。”
这说法有些含糊,周虎头?乍一听还以为是早先便去过周家,见过周佛保夫妻两?个,松一口气:“吓我?一跳。”
他还以为阿周窝藏着逃犯苏樱,方才那短短一会儿,已经在心里筹划如何帮她脱罪,如何在上官面前替她遮掩了呢。
“干娘,”苏樱又?唤了一声?,把半掩的大门拉开些,“快进?屋吧,外头?太阳晒。”
巷尾处,裴羁身形一滞,停住步子。没看见脸,但那声?音,不是她。低沉嘶哑,还带着点洛阳口音,记忆中她的声?音很软,柔而清亮,带着点轻微的蜀地口音,丝弦一般,在她开口时,便带着旋律在他心上跳。
不是她。
门关上了,阿周带着周虎头?进?到院里,吴藏踌躇着问道:“郎君,要喊门吗?”
裴羁沉默地站着。不是她。如果是她,不会放周虎头?进?门,她躲都来?不及,怎么?敢抛头?露面。
可心里这种灼烧似的感觉,为什么?,始终不曾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周虎头?挠挠头?,笑着说道:“是五娘妹吧?我?是你虎头?哥。”
“虎头?哥万福。”苏樱福身行礼,刻意模仿着这些天听见的洛阳口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个侍从来?了,裴羁应当?就在附近,他必是想起了阿周,一路追过来?的。手藏在袖子底下紧紧攥着拳,指甲掐进?手心里,尖锐的刺疼激发着清醒,苏樱挽住阿周:“干娘,方才我?在屋里做绣活,有一处怎么?都弄不好,你帮我?看看?”
“好。”阿周知道她必是有话要说,连忙答应。
苏樱挽着她往卧房去,周虎头?跟着走了几步才发现是去卧房,连忙转身出来?。房舍不多,厅堂紧挨着卧房,不好意思待在那里,便走到院子里站着。四下一看,水桶、水瓢放在菜地旁边,想来?是要浇地,两?个妇道人家力?气不济,不如他来?干。
周虎头?走过去挽了袖子,舀一瓢水,哗啦一声?泼了出去。
哗啦,哗啦,单调重?复的响动,像什么?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让人心里一点点安定下来?,苏樱凑在阿周耳边:“周姨,裴羁来?了。”
“什么??”阿周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的侍从在外面,我?看见了。”苏樱低着声?音。
“现在就走,”阿周一把挽住她,“行李不要了,我?已经雇好了船,咱们立刻就走!”
“太晚了,他们已经看见了我?,不会让咱们走的。”不会只有外面那个侍卫,裴羁一向缜密,先前在长安时就是明里暗里各处安插人手,他必定就在附近,像条毒蛇,张着大口等她落网。
但她不会让他如愿。苏樱微微眯了眼,到这时候,头?脑格外的冷静,先前那么?难她都逃出来?了,这次也会:“现在走反而会露出破绽。周姨,我?们沉住气,一定能瞒过他。”
裴羁绝不会料到她敢露面,绝不会料到她敢跟周虎头?相见。他那人疑心深重?,见了这情形,反而会怀疑是不是她。这些天她连睡觉都不曾卸去过伪装,那些侍从就算在附近监视,也未必认得?出她。
否则方才,就不是只在外面哨探,必定已经冲进?来?拿人了。
拉上窗帘解了外衣,飞快地在肚腹上缠了几层粗布,衣服一罩,看起来?比先前臃肿了一圈。她太瘦了,很难瞒过他的眼睛,一定要把所有属于她的特征全都抹掉。“我?画成这样,他认不住出我?。”
阿周心慌意乱,虽然从不曾跟裴羁交过手,虽然在她印象中,裴羁一直都是冷淡端方,拒人千里之外的君子,但能这么?快找上门来?,必定不是好应付的人。定定神从窗户望出去,周虎头?浇完了一桶水,又?去打第二桶,屋檐底下靠着扁担,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看水缸,似是准备出门挑水。
他是自家人,人品靠得?住,在洛阳当?差又?有人脉见识,出了什么?事?总能抵挡一阵。阿周心里一动,深吸一口气:“小娘子,我?有个主意。”
“什么??”苏樱急急问道。
周虎头?装满一桶水,看看水缸里只剩下浅浅一层,肯定不够今天用的,来?的路上他看过,转过一条街就有水井,等浇完这桶就出去挑水把缸装满,两?个妇道人家力?气不济,做这些重?活也够吃力?的。
但她们两?个妇道人家,不在小周村住着有家里人照应,跑到这边干嘛?
周虎头?提着水桶又?往菜地跟前走,隔着窗户阿周叫她:“虎头?,你进?来?一下。”
大门外。裴羁压着笠帽来?到门首,停住步子。
他必须亲眼看看,哪怕她烧成灰,他也能认出她。
周虎头?迈步进?门:“姑母,什么?事??”
“先前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阿周拉过苏樱,“五娘的爷娘在世时,我?给?你们两?个定了亲事?,如今五娘的爷娘都不在了,她过来?投奔我?,正好也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周虎头?大吃一惊。从不曾听过任何风声?,此时乍然多了一个未婚妻子,半天反应不过来?:“怎么?先前没听姑母和阿耶说过?”
“我?才回?来?,事?情多,忙忘了。”阿周道,“五娘如今孤苦伶仃的,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万万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她。”
周虎头?惊诧着,还有些缓不过神:“这,这个……”
苏樱低着头?,向他福身一礼:“虎头?哥,以后麻烦你多照顾。”
这是方才阿周想出来?的权宜之计,裴羁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能解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身份。低低说道:“虎头?哥,对不住,我?来?得?急,没跟你打招呼。”
周虎头?凭着本能还礼,定了定神。婚姻大事?不会拿来?开玩笑,姑母说订过亲,那就必定是订过亲。虽然从不曾听过,不曾见过这个五娘,但一个没了爷娘的孤身女子也是可怜,看在故旧的情分上该照顾照顾,至于婚事?,总要跟爷娘商量了再说。周虎头?思忖着:“五娘妹妹,等回?头?我?跟我?爷娘说一说,咱们再做打算。”
头?一次见面突然就要办亲事?,他一个办惯了差事?的大男人也觉得?脸上发臊,更何况是个弱女子,看她头?都不敢抬,声?音只在喉咙里窝着,必定也是害臊。周虎头?转身往外走:“我?去浇地,你歇着吧。”
“我?跟你一起浇吧。”苏樱追出来?,低着头?,紧紧跟在他身后。
裴羁多半就在附近,她表现得?跟周虎头?越熟识,裴羁越吃不准。他那种多疑的人,凡事?务求十分把握,只要他心里疑虑,她就有机会。
周虎头?心里怪异着,又?怕拒绝了让她脸上过不去,摘了头?上的斗笠给?她戴着,道:“日头?晒得?很,你找个荫凉地儿歇着吧,我?一个人就行。”
伸手去提水桶,苏樱连忙跟上,与他一起抬着:“我?跟虎头?哥一起吧。”
门外,裴羁望着门缝里举止亲昵的两?个人,眉头?越压越紧。
不像。容貌不像,声?音不像,这情形更不像。她不可能跟周虎头?这么?亲密,主仆之别不啻天壤,他们从前也不曾见过。
“郎君,要叫门吗?”吴藏低声?请示。
裴羁沉默着,半晌,点了点头?。
苏樱抬着水,跟在周虎头?身后下了菜地,周虎头?还在推辞:“我?一个人就行了,怪沉的。”
耳边吱呀一声?,院门推开了,是吴藏:“劳驾问一声?,阿周在不在家?”
浑身的血液都在此时凝固,苏樱抬眼,看见吴藏身后冷冷抬目的男人。
“阁下是?”周虎头?放下水桶问着,目光不由自主,被吴藏身后的男人吸引,绯衣玄履,长身玉立,笠帽遮着看不清脸,但隐隐流露的气势已经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敬畏。
苏樱紧紧攥着拳,裴羁。是他,他追过来?了。耳边嗡嗡响着,拽住周虎头?一点衣袖:“虎头?哥,姑母在家呢,让他们进?屋坐吧。”
裴羁摘下笠帽,凤目一瞬,望了过来?。

第47章
漆黑的, 看不见一丝情绪的目光冷冷落在身上,仿佛无形的利刃,即将要扒开她?的伪装, 看清楚她的五脏六腑。沉重的压迫感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苏樱用尽最?大的意志支撑住, 拽着周虎头一点袖子, 躲进?他身后。
不能慌, 你现在不是苏樱, 你是五娘。五娘在这情形下是什么反应?她?小门小户出身,乍然看见闯进来这么多不认识的男人, 肯定害怕, 自然要向未婚夫婿求助。
周虎头怔了下, 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子好似对他有点?过于亲昵, 但她?是姑母的干女儿,那就是自家人,自家人, 那是必须维护的。健壮的身板将人牢牢挡住,低声叮嘱:“你先?回屋去。”
裴羁冷冷看着。这一躲一挡尽显亲密, 不像是作伪, 周虎头跟这?个陌生女子关系应该相当密切。不是她?,如?果?是她?, 周虎头今天才跟她?头一次见面, 岂能有如?此自然流露的亲密。
失望着, 又?觉得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此强烈, 让人眼梢发?着烫, 对着这?个相貌身影与?她?截然不同的陌生女人,就好像对着她?那般心绪起伏, 怎么也不能安静。
他不会莫名?其妙有这?种反应,这?女人,有问题。
苏樱转身往堂屋走去,含胸低头,刻意将步子走得笨拙沉重,身后蓦地传来裴羁冷冷的声音:“苏樱。”
脑子里嗡一声响,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他认出来了,她?终于还是没能逃掉。步子迈不动,僵硬地站着,胳膊突然被拉了一把,阿周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护在她?身前:“裴郎君,你怎么来了?”
握着她?的手微微摇了摇,苏樱艰难着抬头,看见阿周沉着的脸,她?不动声色拉着她?,又?招呼周虎头:“虎头,五娘,快过来参拜裴郎君。”
余光里瞥见裴羁绷紧窥探的脸,电光火石之间,苏樱突然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裴羁并没有认出她?,否则以他的做派,此时?早该让人拿下她?了。他在使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周看透了他的伎俩,这?才出来阻止。
眼下才是真正的较量,若是她?慌了神露出破绽,那就前功尽弃。苏樱蹲身,笨拙着向裴羁福了一福:“五娘参拜裴郎君。”
裴羁冰冷目光死死盯着她?。不像,行礼的动作笨拙生疏,哪里有她?半点?风姿?又?且皮肤暗黄嘴唇发?白,一双眼虽然称得上黑白分明?,但目光怯懦木讷,哪里有她?明?眸善睐的模样?就连腰身,也比她?明?显粗了一圈。
不是她?。
阿周还在介绍:“这?是我侄儿、侄媳妇,裴郎君快请屋里坐,虎头,快去开火烧茶!”
不是她?。他昏了头,才会觉得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是她?。强烈的失望之下,裴羁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苏樱依旧不敢抬头,呼吸噎在喉咙里,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看见绯衣的下摆在远处一晃,消失在重重高墙之后。他走了。那死死扼住人喉咙的压迫感骤然消失,手心里湿湿凉凉,全都是汗。
“周娘子近来可好?”吴藏看出裴羁情?绪不对,尴尬着上前打圆场,“我家郎君有些事情?过来洛阳,顺道来看看你。”
“多谢你家郎君美意,”阿周点?点?头,为着掩饰,反而主动提起,“方才裴郎君是不是叫了小娘子的名?字?小娘子也在这?边?”
“不是,没有。”吴藏连连否认,“我们不打扰了,告辞。”
一群人霎时?走了个干净,阿周锁了门,急急挽住苏樱的手:“快回屋歇着去。”
仿佛劫后余生,只?觉得手脚冰凉四肢瘫软,苏樱靠着她?,感受着她?身上暖热的体温,得她?力量支持,这?才能够慢慢往回走,旁边周虎头满腹疑惑,追问着:“姑母,那裴郎君是谁?”
阿周顿了顿:“裴羁。”
“他是裴羁?”周虎头吃了一惊,“这?么年轻。”
都道是端方君子,可方才那短短一面,看起来心不在焉,又?十分傲慢。还有那声苏樱。周虎头回想着吴藏的否认,皱着眉头:“那个侍从在说谎,方才裴羁肯定叫了苏樱这?个名?字,我也听见了,姑母,苏樱是谁,你是不是认得她??”
“我……”阿周犹豫着,看了眼苏樱。
事到如?今,名?姓都已经叫出来了,阿周在长安那么多年,周家其他人未必不知道她?服侍的小娘子就叫做苏樱,这?些小处的细节不如?说真话,免得谎言越滚越多,处处都是破绽。苏樱看了阿周一眼,阿周会意,低声道:“我认得,她?是崔夫人的女儿。”
周虎头又?吃了一惊,几乎脱口说出苏樱是县令要抓的逃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忍住。这?个苏樱竟是崔家的女儿,长安的贵人,一个十六七岁金尊玉贵的小娘子,怎么会变成官府追缉的逃犯?周虎头想不通,然而县令要找她?,裴羁千里迢迢赶过来分明?也是要找她?,这?个苏樱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都要找她?,又?且一再叮嘱不能伤到她??
余光瞥见阿周扶着五娘进?卧房去了,周虎头满肚子话没法说,只?得退到门外,耐心等着。
卧房里。
苏樱扶着阿周慢慢在床上坐下,到这?时?候,才觉得噎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丝丝缕缕,慢慢地往外透出来,手脚不自觉地发?起抖来,阿周倒了一盅参须水送到她?唇边,柔声道:“喝点?吧,压压惊。”
苏樱抿了一口,微微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余悸稍稍缓和,听见阿周问道:“裴羁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要不要现在走?”
不行,他那人疑心重的很,说不定还在附近窥探,若是现在就走,肯定会被他发?现破绽。苏樱低声道:“再等等。”
这?两天谨言慎行,裴羁发?现不了破绽,必定也就离开了。
大门外。
裴羁越走越快,日光明?晃晃地刺着眼睛,影子拖在身后,拉长了,同样疲惫失望的姿态。
不是她?。千里迢迢追到这?边,竟然全找错了方向,天下那么大,她?那么聪明?,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想找到她?,千难万难。
懊恼和失望交织着,裴羁重重压下笠帽,翻身上马。
“郎君,这?边的人手要不要撤了?”吴藏赶上来请示。
裴羁抬眼,目光越过重重巷陌,落在远处那不起眼的小院上方。心悸的感觉始终不曾消失,让他久久望着那里,无法决断。
“郎君?”吴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半晌,听见他冷冷的语声:“继续监视。”
拉过马加上一鞭,疾驰而去。风生两耳,心中的矛盾犹豫前所未有。他已经放弃理性,选择依据直觉一路追了过来,眼下直觉还在,那就一条道走到黑,一直走到绝无一丝希望再说。
胸口那枚铜钱又?开始灼烧,无数过往飞快地从眼前闪过。那个傍晚,书房里轻轻的吻。那个黄昏,他捏着她?的脸,命令她?叫哥哥。那个清晨,她?落在他胸膛上,摇荡的黑发?。头一次欲念,头一次破戒,头一次食言。他所习惯的,充满秩序的生活已经被她?搅得混乱不堪,先?前他一直试图将一切拉回到正轨,如?今却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回不去了。
他太沉迷于她?,甚至伴随她?而来的混乱、失序,他也渐渐成为推波助澜的一个。
等找到她?。裴羁猛地勒马,越过人来人往的长街,眺望远处河道上络绎不绝的白帆。等找到她?,他会找到正确的途径,解决眼下的困境。
脑中却在这?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万一找不到呢。
裴羁死死攥着缰绳。不,没有万一。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他也一定要找到她?。洛阳没有,那就再回长安,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他会从头调查每一个蛛丝马迹,找到她?去了哪里。
这?件事,他不说了结,她?休想就这?么逃掉。
向善街。
阿周候着苏樱睡下了,轻轻掩上门出来,周虎头等在院里,急急迎上去:“姑母,那个苏樱,是怎么样的人?”
阿周看他一眼,到这?时?候,越发?觉得他要捉拿的逃犯就是苏樱,叹着气说得:“小娘子待人极好,我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从不曾见过她?跟谁红过脸,也从不曾见她?打骂过下人,我这?次回来时?,小娘子还从体己钱里给了我十两金。只?可怜她?命不好,小时?候便没了父亲,前阵子夫人也过世了,她?舅家靠不住,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娘子,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竟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人。况且姑母说她?好,那就肯定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为什么就成了逃犯呢?周虎头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她?在这?边,姑母准备怎么办?”
“尽我所能,一定要照顾好她?。”阿周抬眼,“你总问她?,难道你有她?的消息?”
“我,”周虎头犹豫着,许久,“姑母,我这?次奉命要抓的逃犯,就叫做苏樱,长安人,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
阿周心里咚的一跳,果?然。反问道:“如?果?是小娘子,你准备怎么办?”
周虎头皱着眉,又?是许久:“我先?回去查查她?的案卷,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姑母等我消息。”
他快步离开,阿周回头,苏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躲在着窗户后面。方才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吧。阿周安慰着:“小娘子别?怕,虎头是个好心肠的,我再好好跟他说说,他不会抓你的。”
“好。”苏樱点?点?头,看着日头一点?点?向远处的山巅落下去,又?一天即将过去,癸水还是没有来。
两天后,清晨。
苏樱醒来后急急掀开被子,床褥干干净净的,没有期待中的迹象,希望再一次落空。
沉默着起床,正收拾时?阿周进?来了,柔声问道:“小娘子,今天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已经迟了整整二十三天,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她?得尽快做出决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周姨,我得出去看看大夫。”
这?两天风平浪静,裴羁再没有出现过,大约是找不到她?去了别?处,趁着眼下安稳,她?得尽快解决掉这?件事,尽快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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