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便不曾去,哪怕再难忍,也终于忍住了。该放一放,让她好好想清楚该怎么让他满意,也该让自?己静一静,想想之后该怎么走。
裴则松一口气:“多谢阿兄。”
转身?离开,回?头时?,裴羁正在窗前目送,裴则下意识地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纸包,耳边响起应穆的?话?:你兄长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你得帮他。
她会帮他,从前都是他帮她,这一次,该她做点?什么了。
这天裴羁果然不曾往敦义坊去,入夜时?看着外面沉沉笼罩的?夜色,就好像有看不见的?绳索拉着扯着,让人直想往外走。伸手,捏住烛心,将?烛焰一点?一点?,全部碾灭。
指尖残留着烧灼的?痛感?,裴羁在黑暗中慢慢躺下,回?忆着昨日的?情形,用?力将?外袍一扯。
绯色公服应声而开,领口半敞,裴羁慢慢抚过咽喉处的?伤痕,一点?点?游走,就好像她的?唇在吻着,小巧的?舌尖在挑逗着。
呼吸灼热着,头脑却无比清醒。
他不会去见她。交易已经谈成?,下次相见,是极致的?欢愉,也是一刀两断之时?。至少眼下,还不到时?候。
一天两天三天,眨眼八天过去,再过一天便是裴则的?大?婚,黄昏日暮,裴羁负手站在二层露台眺望着敦义坊的?方向,吴藏匆匆找来:“郎君,小娘子去了敦义坊。”
裴羁顿了顿,愠怒之中,隐隐几分?欢喜,几分?犹豫。裴则去了,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过去见她。可他们的?交易。
望着山巅如血的?残阳,裴羁沉默着,久久不能决断。
敦义坊。
外面突然传来争吵的?动静,苏樱从窗户里望出去,合欢树浓密的?荫影突然被?打破,露出裴则沉静如水的?芙蓉面。
她竟然还能找到这处。苏樱惊讶着起身?,推开窗户。
四目相对,裴则微微仰起下巴看她一眼,随即转过脸,冷冷看过院中侍卫:“都退下。”
侍从不敢退,也不敢拦她,眼睁睁看着她迈上台阶往屋里走,张用?挡在廊下,试图劝解:“小娘子请回?府吧,不然郎君那里……”
“你现在就可以去找我兄长,就说我在这里。”裴则并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退下!”
眼看两人就要?相撞,张用?再不敢坚持,急急向边上闪开,裴则迈步进门,目光向侍婢一扫:“都退下。”
侍婢们不敢不退,她关了门,跟着是窗户,拂了拂裙裾,风姿优美地在榻上落座。
苏樱默默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她是来找她的?,她比上次过来时?沉稳了许多,也许苦难,总能让人迅速成?长吧。
“苏樱,”裴则抬眼,正正看着她,“我来是要?问你一句话?,这件事,真是我阿兄困着你,不是你缠着我阿兄?”
苏樱抬眼:“你必定已经问过他,又何必来问我?”
是的?,她问过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裴则垂目,半晌,忽地冷笑一声:“如果我说,我能让我阿兄娶你呢?”
苏樱皱眉,摇头:“我不嫁。”
她怎么可能嫁裴羁?这些天的?屈辱痛苦,这每时?每刻的?焦虑无助,如果可能,她这辈子再不想跟裴羁扯上丝毫关系。况且她又不傻,裴则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她嫁给?裴羁。
裴则紧紧攥着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着,既放心于她的?回?答,又下意识地替裴羁不平:“以我阿兄的?人品才略,你若有机会,怎么可能不嫁?”
人品,才略?强迫一个弱女子的?人品才略吗?苏樱冷笑:“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想嫁你阿兄。”
眼看裴则愤愤地又想开口,苏樱冷冷打断:“有件事裴羁必定不曾告诉你吧?我与窦晏平,早已定过亲。”
裴则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跟十一哥?”
苏樱看见她震惊之下瞪大?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蓦地一阵苦楚,转过了脸:“不错。”
裴则在震惊中,看见她红红的?眼圈,薄薄的?肩微微颤抖着,她是在忍着不肯哭吗?裴则怔怔的?,想起昔日她在裴家时?窦晏平的?确去得很勤,的?确时?常与她在一处说话?,那时?候以为是窦晏平心肠好,不忍冷落她,现在想来,是不是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好上了。
那么裴羁,就不仅是背叛了母亲和她,更是连挚友都辜负了。裴则紧紧攥着拳,依旧控制不住身?体发抖,听见苏樱微带哽咽的?质问:“若你是我,你选择光明正大?地嫁给?窦郎君,还是和你兄长不明不白地待在这里?你进来时?也看见了,连这间屋子我都出不去。”
裴则紧紧攥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刺骨的?疼。这些天她已经努力在接受这件事,接受她敬仰爱戴的?兄长背叛了她们,与仇人的?女儿有了私情,甚至这私情,还是对方不情愿,他强迫做成?的?。但此时?听见苏樱亲口证实,又听见窦晏平的?事,还是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边再次响起应穆的?话?:你兄长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你得帮他。
她得帮裴羁。而且,即便对方是她厌恶的?苏樱,她也狠不下心,眼睁睁看一个弱女子承受这样的?屈辱痛苦。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想不想逃?”
苏樱怔了下,没说话?,沉默地看她。
裴则便自?己说了下去:“后天是我大?婚之日,我会把?这边所有得用?的?人全部调走,我也会拖住我阿兄,不让他过来,自?晨至昏,你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苏樱一颗心砰砰乱跳着,难以置信,紧紧盯着裴则。她那样敬重裴羁,竟然肯帮她?
案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纸包,裴则手指按住,轻轻推过来:“这一包药,足够十数个人昏睡几个时?辰。”
她没再多说,站起了身?。
苏樱到这时?候才有几分?相信,急急收起小纸包贴身?藏好,裴则看她一眼:“走得越远越好,此生?此世,永不相见最好。”
苏樱点?头:“我亦有此意。”
眼前骤然一亮,裴则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苏樱透过窗户望出去,她单薄的?身?影在庭中一闪,消失在合欢树的?浓荫之后。
侍婢飞快地进门来,警惕地查看四周,苏樱怀里藏着那包药,不动声色坐在案前,抿了口茶水。
裴则后日大?婚,杜若仪已经是韦家主?妇,必然不能到裴家主?持,那么大?婚诸般事宜都将?是裴羁与裴道纯张罗,裴道纯一直都不很懂俗务,裴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裴羁主?持,那么从四更裴则起床梳妆开始,一直到黄昏时?裴则的?婚车出门,他都不会有功夫过来。
那就四更动手。不过要?是明天能走,是不是更好?不,苏樱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张用?精明强干,有他在,风险太大?,她得等着裴则把?张用?弄走。况且明天也不是正日子,一旦被?裴羁发现,他有足够的?时?间追上她。
那么,就定在后天一早,四更时?分?。找个借口将?药下在酒水里,让他们喝下去。大?婚的?正日子,裴羁即便发现她跑了,即便再着急,也绝不可能抛下裴则过来。
日色一点?点?西斜,最终全部落下去,入夜时?张用?敲门:“娘子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因为裴则发现了,所以又要?换地方了。苏樱披衣起来,蓦地想到,裴羁已经整整八天不曾过来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是婚事太忙无暇分?身?,还是裴则拖住了他?
眨眼已是四月初六,裴则大?婚之日。
裴羁三更不到起床,将?婚礼各项事宜核对一遍,又在家中各处细细巡视,确保无有疏漏,正忙时?裴道纯来了,皱眉道:“郡王府说迎亲的?仪仗突然有几个人染病来不了,着急找人顶替,我报了张用?、吴藏、彭成?他们几个,你让他们快些去郡王府跟着练一练。”
裴则出嫁是郡王娶正妃的?规格,舆马鼓乐都有定规,仪仗的?人数规格亦是规定好的?,不能缺少,张用?、吴藏几个跟着他多年,眼界能力都是拔尖,有他们顶上,自?然不会出错。只是张用?要?在苏樱那边留守,彭成?又是张用?得力的?副手。裴羁有些意外,但婚事无数琐碎,这也不是头一件意外之事,叫过吴藏:“你去叫上张用?和彭成?,直接过去郡王府听命。”
裴道纯松一口气,事发突然,他急切之间全想不出人,要?不是裴则提醒了张用?几个,今天还真要?出岔子了。忙道:“我去给?郡王府回?话?,你去看看你妹妹收拾得怎么样了。”
裴羁来到内院,隔着窗看见喜娘、妆娘在旁候着,裴则洗漱完了正在吃饭。那日裴则闯过敦义坊后他几次追问,裴则始终只说是自?己找到的?,但裴羁哪里肯信?他很疑心是应穆在暗中相助,也很怀疑应穆的?意图,此时?望着紧张又欢喜的?裴则,更觉得满心都是不舍,担忧。
“阿兄来了,”裴则已经看见了他,“陪我一道吃吧。”
裴羁顿了顿,本不想吃,又想到今后兄妹俩恐怕再没有机会一道用?早饭,进门在她对面坐下,夹了她素日喜欢的?春笋送过去:“吃吧。”
裴则也给?他夹菜,眼圈红红的?不怎么说话?,裴羁看着她吃了一碗燕窝粥,一个豆沙馅馒首,喜娘上前阻拦道:“今日可不能多吃呢,一整天时?间新妇都得让人观瞻,吃多了不方便。”
裴羁知道,这是怕吃多了想要?如厕,既不好看,又容易弄花妆面,沾染衣裳。但这顿饭,是裴则出阁前在家中的?最后一顿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淡淡道:“吃吧。”
他发了话?,喜娘也不敢再拦,裴则又吃了几个果子,侍婢服侍着漱了齿,跟着便是梳妆上头,裴羁正要?回?避,裴则急急叫住:“阿兄别走!我有点?怕,你在外面等着我吧。”
裴羁点?点?头,来到外间坐下,里面有条不紊,妆娘梳头化妆,喜娘低声说着诸般注意事项,一切都在计划中,可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宁。
总觉得有什么事,极重要?的?事,必须要?办的?事,他给?忘了。
是她,苏樱。十天了,十天都不曾见她。
突然之间,强烈的?思念无法遏制,亦且有种隐隐的?念头,他必须马上见到她,若是不见,一定会有什么事,他后悔的?事。
裴羁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出去。
“阿兄!”裴则急急唤了一声,他没有停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敦义坊。
梨花春酒装满银壶,苏樱慢慢摇了摇,候着药粉都已经看不见了,叫过侍婢:“今日则娘子大?婚,让里外的?人都过来吃杯喜酒吧。”
方才吴藏上门,叫上张用?几个走了,裴则果然说到做到,替她支走了最难缠的?人,眼下,正是她脱身?的?大?好机会。
侍婢答应着正要?走,门外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苏樱抬头,珠帘轻响着飘荡开,裴羁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眼中映出苏樱的容颜, 突然之间,思念如狂。
想拥抱,想亲吻, 想让她像上次那样撕开他的衣袍, 推他在下, 甚至想让她在他咽喉上再咬几次, 咬出?血, 留下更深的疤痕, 永远不会磨灭。
无数念头?翻腾着在脑中闪过,裴羁沉默着慢慢走近, 看见苏樱手中紧紧抓着的银壶。
玉壶梨花春, 香飘云外闻。那个傍晚, 她第?一次亲吻他的时候, 他饮的便是梨花春。
压抑多日的情愫此时突然勃发,裴羁伸手,大掌覆住她冰冷的手, 于同时,握住银壶。
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突然一颤, 她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瞳孔收缩,紧紧抿着唇。她在怕, 怕他么。让他心?里突然生出?喟叹, 在这个时候, 他是不需要她怕的。裴羁低眉, 轻轻吻上柔软的红唇, 低回的声?:“就这么怕我吗?”
苏樱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在颤抖中, 紧紧攥着银壶。怕他,更恨他。就差那么一点,她马上就能逃了,为什么总在就差那么一点的时候,他来了?
僵硬着,任由他滚烫的吻从唇上滑落,沿着脖颈慢慢向?下,他用力攥住她的腰。
身体被迫向?他贴近,苏樱仰着头?,看见裴羁微红的眼梢,心?里有一瞬挣扎,他要她,她也?可以如他所愿,在今天完成交易,一次过后,一刀两?断。可她原本有机会逃的,她原本可以躲过这一劫,干干净净地走。一旦有过贪念,此时的不甘,又怎么能够平息。
视线里越来越低脸,他偏头?,咬住她领口玄色的扣子。
舌头?配合着牙齿,嘣一声?,扣子再次落地,滚了几下,不知道落去哪里去了。裴羁到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她今日并没有穿孝衣,是件素色暗花的圆领袍,男女都可穿得,他极少见她这副打扮,新奇的,别样?刺激的打扮。
偏头?,咬住袍角拉开,露出?内里的白衣,呼吸越来越沉,盼着她回应,盼着她像上次那样?撕开他的,甚至是放肆地戏弄,可她始终不曾回应,沉默着在他怀里。裴羁皱眉,有一瞬间生出?一个念头?,她是不是也?不舍得用掉这一次,不舍得从此割舍?却在这时,余光里瞥见苏樱紧紧攥着银壶的手。
玉壶梨花春,虽然醇香,虽然有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但也?不值得让她如此紧张。这壶里,装的是什么?
伸手要拿,她死死攥着不肯松手,裴羁慢慢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什么酒?”两?只捏住壶盖,要打开时,她突然动了。纤手抓着他的胳膊,红唇柔软,向?他唇上吻去。方才?被那壶酒暂时阻挡的欲念突然间骤起,砰,将银壶重重撂在案上,裴羁打横抱起了她。
苏樱紧紧拥抱着他,绷紧的肌肉在绯衣下鼓a胀着,手心?里坚实的触感,让人一阵阵发冷。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也?好?,如果他肯信守承诺放了她,倒也?不必做得那么难看。
总好?过他发现梨花春的秘密,到那时候,他们的交易,也?许他立刻就要反悔,还会想出?更狠辣的法子,折磨她。
身子一轻,他放她在床,急急吻下来。苏樱安静地等着,他突然犹豫,停住了动作。
“哥哥,”苏樱心?里一紧,连忙勾住他的脖子,忍着羞耻软着声?音,“怎么不亲了?”
心?尖重重一荡,裴羁喘,息着,最后的抵抗。一次之后,放她离开,这是他亲口承诺,他从不食言,但这整整十天的煎熬挣扎足让他生出?不确定,他真的能够在这次之后,放她离开?
“哥哥。”苏樱不敢再等,他身后不远便是那壶梨花春,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发现。抬起身,向?他脖子上勾住,扯开衣带吻下去。
亲吻着,逗弄着,她有些潦草,匆促敷衍着想要尽快结束,但没关系,这样?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他可以来。
所有的抵抗在此刻彻底溃堤,那些事,要放她走之类的事先不去想,只顾眼下。裴羁急急扯开,中衣下温热的肌肤,颤抖的,雪中嫣然的梅。
亲吻,抚摸,流连,在从不曾体验过的强烈冲击中陷入恍惚混沌的状态,喃喃唤出?那个藏在心?底太久的名字:“念念。”
苏樱猛地一怔,待反应过来,连耳带腮,羞恼得飞红。
他怎么敢叫这个名字。他竟要连这个名字,也?都毁了吗?
转过脸,强压下心?里的恨怒,低声?道:“哥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裴羁怔了下,预料中那盆冰水,到底还是兜头?浇下来。一次之后,放她离开,她到底还是当成一笔交易,也?只有他昏了头?,情动至此。
却突然看见她乌发掩映间,红红的耳尖。她情动的征兆。
她对他,也?并非无动于衷。
咚一声?,心?脏重重落下,紧跟着又是一长串急促沉重的跳动,像打着鼓,催促他向?前。裴羁重重吻着,毫无章法,莽撞而急切,试探,摸索,在生涩中终于找到出?口,一刹那间头?皮骤然绷紧:“念念。”
念念。他不能启齿,不愿正视,无法割舍的,念念。
纱帐在摇,圆领袍扔在床边,随着节奏滑下一只袖子,跟着是袍角,最后整件袍子落下去,掉在凌乱丢着的鞋子上。窗外的合欢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斑鸠,咕咕、咕咕地叫着,夹在他急促的呼吸声?中,有点滑稽。苏樱紧紧闭着眼睛,在疼痛与煎熬中想到,快结束了吧,天已经大亮了,他已经折腾很久了。
耳尖上一疼,裴羁咬住了。苏樱推他,又被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
裴羁用尽全力向?怀里搂抱着,空虚在此刻突然填到最满,在长久的眩晕和空白中喃喃唤了声?:“念念。”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圆满。他怎么如此糊涂,竟然以为经过这一次,就能够抛却。他需要她,要她留在他身边。忽地被她推了一把,睁开眼,她着急着想要挣脱他的拥抱,伸着手去够衣服,裴羁心?里重重一沉。她要走。
她还是把这一次当作交易,竟在此时此刻,在他们袒/裎相对,刚刚做过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后,立刻就要脱身。
重重将人拖回来,沉着脸握住,再又吻下去。
刚拿到的衣服被他夺走,随手一抛,落在了床角,他汗湿的身体紧紧贴着,不容许她有丝毫躲避,苏樱突然明白了,他不会放她走。
什么一次之后,什么从不起誓,他根本没打算遵守约定。
她也?是真蠢,竟然相信他一次之后,真的会放她走。
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见他迅速迫近的脸,放大着,停在她上方。苏樱忽地一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好?哥哥,换个样?子吧。”
裴羁一怔,随即被她压倒,她在上面,随随便便亲他一下又挪开,咬着他的耳朵,声?音淬着最甜蜜的毒:“好?哥哥,抱我起来,咱们去书案那里。”
是了,书案那里,一切开始的地方。裴羁坐起,打横将她抱在怀里,肌肤相贴,每一息都让人癫狂,她低低笑着,引着他往书案跟前去,忽地将他一推:“坐下。”
裴羁不由自主?在边沿坐下,她似是不满意,抱着他的脖子调整姿势,牢牢攀住他的要。头?皮骤然一紧,裴羁沉沉吐着气,攥住她极力往下压,她轻轻口耑着,纤长的脖颈向?后仰,又极力伸手绕过他,拿起案上那壶梨花春。
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声?:“好?哥哥,还记得吗,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你喝过酒。”
轻盈,甜蜜,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此刻复活,裴羁极力冲装,恨不能将她全部占句,她在他眼前晃动,长发披散如瀑,将微凉的壶嘴凑到他唇边:“好?哥哥,喝一口,我想再亲亲你。”
裴羁张嘴,咽下一大口,微凉的酒液丝滑着落下,热意袭来,她还在摇,喂他又喝了一口。
突然有些等不及,夺过酒壶向?案上一摔,握住她的后颈重重吻下。
带着酒的唇,灼热,癫狂,苏樱微微闭着眼,看见裴羁低垂的眼睫,他在亲吻的间隙唤着念念,一下紧接着一下又急又s,他怎么还没有睡着。
心?里突然起了惊怕,这药会不会是假的,裴则会不会是骗她?
下一息他的动作突然慢下来,身体斜斜地向?边上歪倒,苏樱急急扶住:“哥哥,你下来坐。”
这样?高大的成年男子,她的力气不足以搬动,得趁他还有意识,让他坐好?了,免得露出?破绽。
裴羁在突如其?来的强烈倦意中,凭着本能顺从她,她从他身上跳下,他失了栖息的地方,空虚着只要寻找回巢,她扶他在榻上坐好?,温热的身体凑上来贴住,将凭几塞到他胳膊底下撑住:“哥哥,你等我。”
等她,他会等着她,不管多久,他都会等她。她怎么还不过来亲他。倦意越来越强烈,裴羁扶着凭几,突然失去了意识。
苏樱松一口气,捡起扔在床边的纨绔给?他盖住,又给?他披上绯袍,书案挡在前面,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衣衫都没有穿,她实在没有时间,也?不想再碰他。
胡乱清理了身体,穿好?衣服挽了发,打开房门?。
外间守着侍婢,再外面是侍从。乍然看见天光,一阵羞耻不适,苏樱紧紧握着酒壶:“郎君说今天则娘子大喜的日子,让大家都吃杯喜酒。”
卧房门?半开着,露出?书案前的裴羁,他垂头?倚着凭几,似是累了,低着眼一句话也?不曾说。
也?是累了,方才?里面暧昧的动静,他们影影绰绰,也?都听见了。众人低着头?不敢再看,应了一声?:“是。”
苏樱执壶,亲自斟满一杯酒,递给?带队的侍从。
有裴羁在,有苏樱亲手斟酒,侍从并没有怀疑,接过来一饮而尽。
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侍婢也?都喝了,一满壶梨花春,涓滴不剩。
苏樱走回卧房关了门?,取了针线地将扯落的扣子缝好?,又将头?发梳成男子发髻,摘了裴羁的发冠,稳稳戴好?。
推开门?,外面已经睡倒了一片,廊下值守的也?是,还有前门?后院的看守,鼾声?此起彼伏,裴则的药,很好?用。
苏樱回头?,书案前裴羁沉沉睡着,衣衫不知什么时候滑落,袒露着胸膛,睡梦中紧皱的眉头?,刀削斧凿般峻拔的轮廓。
恨意油然而生,刷一声?,苏樱拔出?侍卫腰间环首刀。
有一刹那极想做点什么,到最后终还是抛下了刀。犯不上脏了自己的手,况且终归是裴则给?了她那包药。就当被狗咬了吧,她好?好?一个人,做什么要跟疯狗计较。
只是恶劣的情绪怎么也?难消解,从钱袋里翻出?一文?钱扔在裴羁旁边,提笔蘸墨,在他胳膊上重重写下四个大字:度夜之资。
一文?钱,买他一夜,看他生涩的动作,莽撞的急切,也?许是他第?一次吧,毕竟在裴家时,他房里的确没有女人。名满天下的君子裴羁,长安高门?士族中最杰出?的子弟,一文?钱两?次,她也?算不得吃亏。
出?来反锁了房门?,脂粉都被裴羁收走,便从灶膛里弄了些煤灰把脸涂得灰黑,对镜一看,分明成了一个黑瘦男人,苏樱拣了侍卫一顶斗笠戴上,从马厩里挑一匹马,打开门?,将剩下的马匹全部放出?去。
骏马乍得自由,狂奔着冲向?大街,卷起半天烟尘滚滚,满街都是长嘶悲鸣之声?,早起的行?人惊诧着躲在道边,全神贯注看着议论?着,苏樱趁机从侧门?打马奔出?,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些,再快些!加上一鞭,向?着坊门?飞也?似地跑去。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头?顶是越升越高的朝阳,金红的光辉撒遍长街,走了,自由了。
鱼入大海,鸟归山林,从今往后,她与裴羁,死生不复相见。
远处钟楼上,应穆凭栏眺望,目送她奔出?敦义坊,奔向?城西门?,侍卫低声?请示:“要处理吗?”
应穆沉吟许久,摇了摇头?。
裴羁在乱梦中。
黄昏日暮,婚车进门?,厚厚的红毡一路铺向?新婚夫妇度夜的青庐,庭燎熊熊的火光照亮半边昏黄的天幕。这是成婚的大喜日子,但,不是裴则,是他。
到这时候模糊意识到是梦,思绪飘在虚无里,看着梦里的自己一步步走进青庐,走近内里团扇遮面,安静等待他的新婚妻子。
这样?荒唐的梦,他从不曾做过。裴羁期待着,说不出?在期待什么,目光紧紧追随梦中的自己。近了,更近了,他在笑,在念着什么,是却扇诗吧,新郎求新妇放下团扇相见的诗,喜烛的光飘摇着,新妇纤纤素手握着团扇柄,慢慢向?下撤开。
裴羁屏着呼吸,在震惊与期待中,看见一张刻骨铭心?的脸。
梦中他娶的妻子,是她。
远处隐隐传来急促的敲打声?,裴羁猛然醒来。
在恍惚中伸手去摸苏樱,扑了空,身边并没有人,头?脑里昏沉沉的,撑着凭几起身,当,一枚铜钱应声?从身上掉落,余光瞥见胳膊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度夜之资。
她的笔迹。
昏沉的头?脑一点点清醒,睡着前的情形飞快地涌进脑海中。她摇荡的长发,柔软的身体,他极致的欢愉,疯狂的索求。她在哪里?
咣,房门?撞开,他留在裴府的侍从急急闯进来:“郎君……”
声?音戛然而止,裴羁沉着脸,看见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胳膊上的字,屋里遍地的狼藉。侍从们尴尬着转过身不敢再看,裴羁拾起地上的胡乱往身上一套,大步流星走出?去。
外面全都是睡倒的仆从,没有她,她在哪里?
“郎君,”侍从大着胆子跟在后面提醒,“时辰不早了,府中到处找不到你主?持,则娘子急坏了,阿郎让郎君尽快回去。”
裴羁走出?卧房,连排四间屋,飞快地走了一遍,她不在,她去了哪里?
“郎君,现在已经是辰时……”侍从还跟在后面。
“闭嘴!”裴羁忽地暴怒。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再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提醒。裴羁快步走过中庭,走过后院,厨房也?找了,最后来到马厩。
所有马匹都不见了。苏樱干的。
这一院子睡倒的人,放跑的马,反锁的门?。他身上的字,那一文?钱,他突如其?来的昏睡。苏樱,都是她干的。
她与他做了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骗他喝下那壶酒,跑了。
裴羁定定站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又像有无数声?音一齐嘈杂着呐喊,分辨不出?来,让人头?疼欲裂。
侍从守在边上,以为他不会动,他突然动了,抓过马一跃而上,狂奔着冲出?大门?。
“郎君,”侍从连忙跟上,“阿郎让郎君尽快回府!”
裴羁什么也?听不见,一双眼沉沉望着前方,加上一鞭,继续飞奔。
她跑了,去剑南?还是像上次一样?,想要去西边?她竟敢!
心?里似有烈火灼烧。那个无情的,凉薄的女人,有谁会在那个时候算计对方?甚至他还在她里啊面,她还在他膝上摇荡,耳尖上不曾褪去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