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善by第一只喵
第一只喵  发于:2024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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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没有闻到?裴羁身上的蔷薇水气味。裴则犹豫着,叶儿跟了苏樱那么?多年?,必定能认出?来,但?是裴羁。她?又怎么?能授人以柄,危害裴羁?话锋一转:“苏樱后来,还用不用蔷薇水?”
叶儿抬眼?,她?目光与她?一触,连忙便转开了,叶儿又低了头:“用的。”
裴则心?里一沉,半晌才道:“你走吧。”
叶儿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余光瞥见裴则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动?,低着头似在?想着什么?。
是蔷薇水吧,前两天她?就闻到?过一次,当时也觉得奇怪,但?因为是裴羁,便也没有多想,但?是方才,裴道纯叫住裴羁发问?的时候,她?闻到?了,也清清楚楚看见了,裴羁耳朵上沾着的红色,跟苏樱自制的口脂,很像。
心?里砰砰乱跳着,蓦地又想起苏樱对裴羁的忌惮,窦晏平临走的时候分?明把她?托付给了裴羁,但?她?走投无路时,宁可找康白,找裴道纯,也不曾对裴羁开过口,为什么??难道她?早就发现,裴羁不可信?
假如真是裴羁。能瞒住这?么?久,连窦晏平都不告诉,又怎么?可能是好心?。叶儿一咬牙,折返身找到?裴道纯:“阿郎,奴想出?去一趟。”
“别去了,有什么?事找个人替你办,”裴道纯道,“你现在?不方便出?去。”
“奴只出?去一下,先前出?逃的时候奴存了些细软在?外?头,明天郎君就要?送奴去魏州了,奴想去取出?来。”叶儿苦苦求着,“奴只出?去一下子?,很快就回来,阿郎行行好吧。”
裴道纯犹豫起来。他本就是个性子?宽和的人,况且叶儿到?底是苏樱的婢女,并不是裴家的,他也不好管得太狠,若真是把细软存在?别处了,那是她?安身立命的钱财,自然是不能丢的:“那你快去快回。”
“是。”叶儿松一口气,急忙回房,将细软贴身藏好,换了一双方便走路的鞋。
当初出?逃时苏樱给了她?身契,过所替她?办了,盘缠也分?了她?一半,有这?些,足够她?逃去剑南了。
她?得去找窦晏平,她?得把这?边发生的一切,把裴羁身上的疑点,全都告诉窦晏平。
这?天直到?闭门鼓响,别院也不曾有消息过来,裴羁独坐书房,握着书,心?思却怎么?也不能专注。
决定了最近几天都不过去,此时却像上瘾,随着闭门鼓响,一声一声,都飘去她?身上。
她?吃饭了没有,吃了多少。
她?要?喝桑叶饮,厨房急切之间,能不能给她?做出?来。
她?此番大胆算计,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他的惩罚。
可他,要?如何惩罚她?。裴羁放下书:“来人。”
侍从?应声而入,半晌却又不见他吩咐,正等得疑惑时,听见他道:“去问?问?张用,有没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侍从?心?里疑惑着,想问?又不敢问?,也只得答道:“是。”
人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最后一声闭门鼓拖着悠长的余韵消失在?空气里,天色彻底黑下来了。裴羁慢慢走到?窗前,在?微茫的夜色中,凝目眺望。
假如去魏州之前不足以了结此事,那么?,就带她?一道去魏州。
无论多久,他一定会解决掉她?。
“三郎,”裴道纯提着灯匆匆走来,“叶儿白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裴羁抬眉,想起白日里叶儿低着头,躲闪的身影。
卧房里熄了灯,苏樱闭目躺着,久久不曾入睡。
那口脂,裴羁必定发现了吧?他会猜到?她?的目的,他会怎么?惩罚她??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匆促着,带着独有的熟悉调子?,是裴羁,他来了。
心?一下子?悬起来,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重又关上,脚步声慢慢走近,黑暗中淡淡的降真香气,苏樱一动?不动?躺着。
脚步声停在?床前,苏樱紧紧闭着眼?。
许久,冷冷,裴羁的语声:“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苏樱深吸一口气。
裴羁安静地等着,帐子?一动?,她?从?里面钻出?来,带着温热的香气,忽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猝不及防,黑夜中纠缠的身体,裴羁下意识地搂住,她?轻轻一带,倒在?床上。

第37章
浓郁的, 蔷薇水的香气,无孔不入,从鼻尖到心上, 侵入他?素来?冷静的头脑, 让他此时发着狠红着眼?梢, 将此来的目的全都抛却, 牢牢握住她的腰, 急急吻下去。
入侵, 占据,索取, 她半开的寝衣, 温热的肌肤, 到处都是?香, 到处都是?软,唇舌不够用,手也不够, 她在他身下颤抖,咽喉间逸出低吟, 那样狡诈, 那样不驯,那样让他?着迷的, 苏樱。
手攀着他?, 尖尖的指甲, 只在他?肩背上抓挠, 裴羁拧住了推开。寝衣被这动作带得更开, 一路吻下去,锁骨纤细, 薄薄的肩,柔软的拢起。她低低笑起来?,伸手推他?,又来?捂他?的嘴,裴羁难耐地仰头,口中呼出冰冷的气息,带着渴念,带着压抑的愠怒,向她手心猛地咬下去。
尖锐细密,不很疼,只是突兀着让人愤恨,苏樱一下子蜷缩起来?,用力向他?手背上一抓,软着嗓子唤了声:“哥哥,疼。”
手背上被她抓住了血痕,裴羁到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咬的疼,还是?她抓得更疼。恋恋地松了牙齿,只是?舍不得松开她,舌尖轻轻舔着,学她的模样,细细逗弄。
她又笑起来?,叫了声痒。
痒么,他?也这?么觉得。从里到外,每一个毛孔都是?痒,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填充。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用力向身上按下。
陌生的,强硬的触碰,苏樱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屈腿向上,重重一撞。
裴羁倒抽一口凉气,愠怒着伸手,握到的,是?她光裸的脚。细细的脚踝,虎口一合,刚好圈住,她还在胡乱蹬着,带着笑,一声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好哥哥,别生气呀。”
不是?故意的么,他?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
松开手靠近,她忽地翻身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倒在下。
戒备着,新奇着,又有别样的刺激,裴羁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见她越来?越的脸,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拂着他?半开的领口,裸露的皮肤,激起一丝一丝难耐的痒。她突然俯低,柔软两片唇吻上来?,正正好好,在他?的喉结。
警钟在这?一刹那骤然敲响,裴羁急急偏头,电光石火间她细细的牙齿突地咬住,裴羁一把推开:“苏樱!”
苏樱被推倒在床上,他?带着怒,嘶哑着声,一连串地咳嗽起来?,舌尖尝到了甜腥的血味儿,带着快意挨过?去,娇着声音推他?:“哥哥,你?弄疼我了。”
疼么,也该是?他?疼吧。裴羁还在咳,喉咙上火辣辣的,一线流下的血痕。她那一咬,是?不是?用了十成力气?她是?想要他?的命,那夜横街之上,她就?曾藏着匕首,想要卢元礼的命。
伸手,攥住她细细的手腕,将人拖到近前:“你?想杀我?”
苏樱笑起来?,摇着头。她的确想杀他?,可那一咬,便是?咬到了喉结,也死不了人的。软着身子,趁势便靠在他?胳膊上:“怎么会??咬不死的。”
裴羁重重甩开她。
怒到极点,反而只是?想笑。很好,多么诚实的一句话,咬不死的,所?以如?果能够咬死,她一定会?那么干吧。
嚓一声打着火镰,灯火飘摇,照出她红晕未消的脸,她衣衫不整趴伏在床上,浓密的头发披散着,从肩到脚罩住,水滴滴的眼?,红润润的唇,嘴角一点猩红,是?他?的血。
若是?世上真有鬼狐女妖,是?不是?就?是?她这?般模样?不,鬼狐女妖,岂能有她的艳色,她的狡诈。
“下来?。”裴羁点着灯,慢慢将衣服整好,束好衣带。
苏樱磨蹭着,半天也不曾下床:“哥哥,生气了?”
她知?道?他?必定会?追究口脂的事,原想着给他?点甜头混过?去,哪知?他?竟那般疯狂。非是?万不得已,她绝不想走到那一步。但眼?下,又该如?何蒙混过?这?一关?
“下来?。”裴羁提着灯,催促着,失了耐心。
“我找不到袜子,”苏樱慢慢挨到床边,轻笑着,抬起赤足,“哥哥帮我找找呀?”
玲珑的脚,白得像玉雕成一般,细的脚踝,圆的脚趾,透着浅粉的小小指甲,晃荡着垂在床边。她在诱惑他?,他?早知?道?只要被她发现他?的迷恋,必定会?毫不留情地践踏利用。裴羁伸手,冷冷拉她下来?。
苏樱低呼着扑进他?怀里,光脚踩着地面,一阵一阵的凉,他?黑沉沉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看着她,苏樱咬咬唇,忽地踩着他?的脚站上去:“哥哥,脚冷。”
伸手搂住他?的腰,能感?觉到手底下的肌肉猛地绷紧,他?呼吸发着紧,手上却毫不留情,拉她下来?:“口脂拿来?。”
苏樱还想再?磨蹭,他?眸光一转,冰冷无声的压迫,苏樱知?道?此番再?也混不过?去,也只得转身向妆台前走去。
赤脚踩着地面,脚趾微微蜷曲地勾起,弧度优美的足弓,方才她踩在他?脚上时?,也是?这?般姿态。裴羁一言不发看着,她停在妆台前,磨蹭着,半天才打开错金的妆匣。
裴羁看见里面一个个精致的盒子、瓶子,带着幽幽的甜香气,仿佛她神秘的世界,徐徐在他?面前打开。哪个是?口脂他?并不清楚,然而也不需要弄清,冷冷道?:“拿来?。”
苏樱犹豫着,试图哀求:“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拿来?。”他?无动于衷,只是?这?两个字。
苏樱抱着匣子慢慢走回来?,裴羁伸手接过?,啪一声盖上。
她再?不会?有这?些东西了,口脂、眉黛、胭脂、蔷薇水,一切有色的带香的,一切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都不会?再?有。
叶儿跑了,大约是?认出了她的口脂,或者还有蔷薇水,怪道?她前些天突然开始打扮,他?以为她是?想要以色相诱惑他?,却原来?除了诱惑之外,还有这?一层深意。
她到底,是?想诱他?娶她,还是?想要逃脱。不能深想,一阵郁燥,一阵不甘。裴羁在灯火下,沉默地坐着。
手背上留着她抓出的伤口,脖子上是?咬的,紧挨着喉结,便是?高领的胡服也无法?遮盖,即便将这?一匣子东西全都扔掉,她依旧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她的痕迹。
他?原该给她更重的惩罚,让她牢牢记住算计他?的后果,可此时?,却一再?犹豫,迁延。“过?来?。”
苏樱犹豫着,磨磨蹭蹭走近:“哥哥。”
他?抓住她的手,苏樱站不住,顺着力气在他?脚边伏低,他?低眉垂目,解下蹀躞带上的剪刀。
灯火下冷冷的金属光泽,苏樱本能地畏惧,向后缩着又被他?按住,他?左手捏了她的手指,右手拿了剪刀,咔嚓一下,将她修得尖尖的长指甲齐根剪断。
“哥哥,”苏樱轻嘶一声,他?并没有剪到她,然而这?种将自己交给他?利刃之下的不确定,已经?让人油然生出畏惧,极力想要挣脱,“我,我自己剪吧。”
“别动。”裴羁抬眼?,淡淡看她一眼?,张开剪刀。
恐惧无声袭来?,苏樱急急转开脸,连眼?睛也闭上了,耳边听见咔嚓一声,又一根长指甲被他?齐根剪断。
他?在惩罚她,不动声色,只是?这?样一根一根剪着她的指甲。手指被他?牢牢捏着,手心里出了汗,额上也是?,四下里安静到了极点,唯有剪刀锋刃相对,干脆利落的声响,明明不是?刀斧,却像刀斧一般,一下一下戳着心肺。
苏樱难以抑制地发着抖,他?原来?,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
裴羁很快剪完一只手,换了另一只。
叶儿跑了,她不可能知?道?,这?所?囚笼滴水不漏,她不可能联络到外界。叶儿跑不远,多半是?要去剑南找窦晏平,他?派去拦截窦约的人去的也是?那个方向,一两天内,必定能抓回来?。
她的放肆,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她现在发着抖,手心里出了汗,连目光都不敢跟他?相触,她是?怕他?的,这?就?够了,惩罚无谓多重,有效果就?好。
咔嚓,又一根指甲齐根剪断,裴羁低着头,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哥哥,桑叶饮我喝不惯。”
握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裴羁抬眼?,她侧着脸没有看他?,尖尖瘦瘦,白瓷一样的下巴。裴羁捏紧手指,咔嚓一声,再?剪下一根指甲。
没了指甲,她便是?再?想,也没法?子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至于她动不动就?要咬人的嘴,他?会?看好了,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没有桑叶饮,我吃不下饭。”苏樱低低的,又道?。
必须说点什么,将这?咔嚓的声响压下去,不然这?一声一声,直让人头皮发麻,让人觉得他?马上就?会?将她整个手指都剪下来?。
裴羁捏着她细细的手指,停了一下。
他?知?道?她没怎么吃饭,刚来?时?他?已经?问过?了,今天厨房给她做了桑叶饮,她喝了一口就?说味道?不对,连带着午饭也不肯吃,侍从不敢怠慢,将大半个长安城跑了一遍,市面上所?有售卖的桑叶饮全都买来?给她,她也只是?随便抿一口,依旧说味道?不对,晚餐便也没怎么正经?吃。
他?知?道?她必定又在盘算什么,既然猜不出原因,那就?不如?等她自己提起。剪刀张开,合上,咔嚓一声,又一根指甲齐根断在手里。
苏樱缩了一下,连忙回头一看,手指是?完好的,并没有损伤,他?忽地抬眼?,探究的目光向她脸上一望,苏樱急急转开脸。
裴羁已经?看见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惊恐,这?个放肆大胆的小娘子,竟然害怕别人给她剪指甲。觉得意外,又有一种极淡的,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怜惜的情绪,只剩下两个不曾剪了,慢条斯理,将手指捏住,张着剪刀,久久打量。
像悬在头上的刀,迟迟不肯落下,苏樱极力平稳着呼吸,他?迟迟还是?不落刀,在漫长的等待中极力寻找话题,打破寂静:“从前在家里,都是?叶儿给我做桑叶饮。”
咔嚓,裴羁稳稳落剪,无名指上修得尖尖的指甲齐根断开,裴羁伸手,指腹摸了摸尚且粗糙的断截面:“需得磨一下。”
让叶儿给她做桑叶饮,趁机透露自己的下落,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果然不知?道?叶儿已经?跑了。
捏住最后一根小指,摩挲着,剪刀的锋刃高悬,只是?不落下来?,她果然沉不住气,用力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挠着又道?:“天气一热就?不想吃饭,需得有桑叶饮喝着才行。”
裴羁握住剪刀,咔嚓。
苏樱本能地闭紧了眼?睛,手指上一轻,他?松开了她。
睁开眼?,十根指头光秃秃的,精心修得尖细的指甲都被他?剪断,堆一小堆在案头,他?挂好剪刀,不紧不慢,又解下蹀躞带上的锉刀。
到这?时?候,意识到桑叶饮的事情说得太急了,原该再?折腾一两天,等张用禀报了他?,等他?来?问她才是?。苏樱低着头,他?忽然又捉住她的手,苏樱急急抬眼?:“哥哥?”
裴羁捏住她的小指,锉刀凑过?来?,细细打磨了几下。
指甲的形状是?下宽上窄的椭圆,底部一痕白,细如?月牙。她还是?紧绷着,一个拉不住,她就?往后缩,裴羁抬眼?:“别动。”
声音不高,隐隐含着威压,苏樱不敢再?动,伏在他?膝头,将缩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贴着裙裾紧紧藏好。
他?又开始打磨,锉刀摩擦甲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间或有一两声金属轻响,是?他?蹀躞带上诸般物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一两下。 时?间拖得太久太,夜太安静,让人几乎有些恍惚,不知?道?两个人是?为着什么缘故,在这?时?候,如?此相对。
裴羁磨完一只,拿起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又用指腹摸了几下,验看是?否光滑。
动作轻柔细致,仿佛是?做过?多次,早已惯熟,苏樱蓦地想到,他?是?否也曾这?样给裴则剪过?指甲?若是?她当时?看见,必然又要羡慕吧,毕竟她曾有那么长的时?间,真心实意的,盼着能做他?的妹妹。
余光瞥见床榻间凌乱堆在一处的衾枕,心上蓦地一酸,苏樱转过?了脸。
远处悠悠荡荡,四更的鼓声响起,裴羁打磨完最后一个指甲,起身拂了拂衣上的碎屑,提起错金妆匣。
“哥哥,”苏樱跟着站起,偎贴在他?手臂上,“多谢你?。”
裴羁看她一眼?,直觉她要说什么,便也不着急走,只是?等着。
苏樱想说让叶儿做些桑叶饮送来?,对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道?:“我送送哥哥。”
“不必。”裴羁拒绝,她只穿着寝衣,下摆方才弄皱了,一道?道?暧昧的压痕。这?一室风光旖旎,只该藏在暗夜,藏在这?扇门?背后。见不得天光的。
迈步出来?,又将门?掩上,妆匣里晃晃悠悠,那些口脂香粉香味水来?回动荡,香气丝丝缕缕,从缝隙里透出来?。递给侍从:“处理掉。”
侍从拿起刚要走,又听他?道?:“回来?。”
侍从忙又送回来?,裴羁接过?来?沉甸甸地捧在手上,半晌又递回去。
东西可以扔,指甲可以剪,脖子上的伤口终归也有痊愈的一天,但横亘在心里要不得抛不开的人,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了。
卧房里。
衾枕被褥全都换过?一遍,苏樱要了水重新洗漱,手浸在盆里,看见修得短而平整的指甲,有些陌生,看上去古怪得紧。
他?是?怕她再?抓挠他?,留下显眼?的痕迹。但是?现在,顶着脖子上那么大一个牙印,真的还来?得及吗?
翌日一早,建安郡王府。
裴羁刚在门?外下马,家令便已殷勤着迎出来?让进内院,应穆穿着家常衣裳坐在厅中等着,老远便含笑招呼:“裴兄来?了。”
裴羁迈步进门?,躬身行礼:“裴羁见过?郡王。”
“裴兄不必多礼,”应穆离座扶起,目光在他?身上略一打量,只见外面穿着绯色公服,领口处微微露出白色中单,衣领服帖着围住脖子,只是?咽喉附近有处带着淤青的伤口怎么也遮不住,明晃晃的招人注意。一向端素的裴羁,竟然这?样出门?拜客了?应穆不由得怔了下,“这?是?怎么了?”
“猫儿不听话,挠了一下。”裴羁淡淡道?。
这?位置显眼?得很,既然遮掩不住,索性也不再?遮掩。他?的事,想来?也没有几个人多嘴敢问。
“裴兄养猫吗?”应穆笑着低眼?,目光在他?血痕未消的手背上一顿,“七娘前些时?日还说想养猫,道?是?在家时?裴兄不准,也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前些时?日。是?前天他?在半路上与裴则私会?的时?候吧。裴羁正襟危坐:“不曾养,野猫。”
野得很,纠缠多日,难以驯服。思绪有一瞬间飘忽,她这?时?候,在做什么?
案上密密麻麻摆了十几盏桑叶饮,苏樱扫一眼?,摇头:“闻着滋味都不对,不喝。”
“这?是?新买的,跟昨天那批不一样。”张用在边上候着,天气不热,却急得满头大汗,“娘子先尝尝吧。”
“不用尝,一闻就?知?道?不对。”苏樱看他?一眼?,“昨日我跟我阿兄说了,要跟叶儿做的一模一样的那种。”
张用当然知?道?她跟裴羁说了,昨天裴羁先是?打发人过?来?问她吃饭没有,后来?更是?摸着黑亲自来?了,进门?头一句话先问她是?否有异动,第二句话就?问她吃了多少饭,桑叶饮可曾买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张用咽了口唾沫,将离得最近那盏桑叶饮往前推了推,继续劝解: “这?些都挺好的,娘子尝尝吧,就?算不能一模一样,应该也差不多。”
“我不要差不多的,就?要一模一样。”苏樱横他?一眼?,“张头领要是?办不到,那我再?去求我阿兄。”
张用简直要喊她祖宗了,再?没想到应付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比冲锋陷阵还难。因这?一盏桑叶饮不合胃口,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天早饭又没吃,要是?裴羁知?道?了,他?头一个跑不了责任。忙道?:“娘子莫急,我这?就?让人出去再?买。”
“他?们又不知?道?叶儿做的桑叶饮是?什么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苏樱眼?波一转,笑笑的,“从前在我阿兄家里时?,我记得张头领也尝过?叶儿做的桑叶饮,那就?请张头领亲自跑一趟,挑上一挑,如?何?”
“这?……”张用犯难,别院他?是?领头拿主?意的,他?要是?走了,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跟裴羁交代?“不大妥当吧?”
“张头领不肯?”苏樱不笑了,“那就?等我阿兄来?了再?说吧。”
这?个祖宗!裴羁今天去郡王府,必定是?晚上才来?,这?中间可又是?两顿饭,她再?不吃,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张用一横心:“我这?就?去,娘子先吃饭,我一会?儿就?买回来?。”
“辛苦。”苏樱含笑点头。
张用急匆匆走了,苏樱吃了几口参茶,站起身来?。原本想哄着裴羁让叶儿做桑叶饮送来?,暗中透漏消息,不过?现在这?样,也行。
一指后院的空地:“去搭个秋千,我要荡秋千。”
侍婢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门?外侍从连忙劝道?:“郎君吩咐过?让娘子静养。”
“我阿兄说了不让我搭秋千吗?”苏樱脸色一沉。
张用不在,没了能拿主?意的人,侍从再?也不敢阻拦,苏樱冷冷道?:“快去,我立刻就?要。”
侍从也只得过?去搭架子,系绳索。苏樱抬头,顶上是?四方高墙围出来?的一小片天空,秋千一荡之力,应该能够越过?这?高墙,看清楚外面的世界了吧。
建安郡王府。
侍者上了茶,应穆含笑让了让裴羁,道?:“请裴兄过?来?,为的是?大婚有些事宜要与裴兄商议商议。”
他?絮絮说着何时?下聘,又是?哪处院落收拾了当做新房,裴羁一概都无二话。应穆想见他?,不可能是?为了这?些琐事,他?不提,他?也不问,总归不是?他?要求他?。
“裴兄返来?已经?月余了吧?”应穆忽地话锋一转。
裴羁顿了顿:“是?。”
一月有余。返来?时?以为看她一眼?便可离开,后来?又以为不过?几天便能了结,如?今却是?前路茫茫,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何时?才能了结。生平头一遭,对自己所?做之事,全无把握。
应穆点点头:“听闻魏州近来?有些动荡,裴兄可曾得了消息?”
“不曾。”裴羁料想他?便是?为了此事,裴氏与杜氏虽是?高门?望族,但未必能让应穆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去求太和帝的赐婚,他?这?般上心,多半还是?想得到魏博的支持。
毕竟眼?下立储形势日渐明朗,太和帝想立他?,以王钦为首的宦官想立年方八岁的相王,双方相持不下已经?有段时?日,若是?能得魏博的援助,则应穆的把握又多几分。
“请裴兄转告田节度,若有需要,我定当竭力相助。”应穆道?, “我与范阳的史节度还算相熟,河朔同气连枝,若有什么变动,我也可出一份力。”
是?委婉说明,他?已经?得了范阳节度使的支持吧。裴羁淡淡道?:“我会?转告。”
应穆点点头,忽地压低了声音:“昨日我奉诏入宫,不料圣人龙体不安,未能召见。”
仆从都已退出门?外,厅中门?窗半掩,只剩他?们两个,裴羁抬眼?,应穆向前微微倾着身子,神情晦涩:“圣人新近密召五龙山的道?士赵友光入宫,正在炼制金丹,据说服食可以百病全消,延年益寿。”
裴羁心中一凛。他?是?说,太和帝龙体不适,是?因为服食金丹?但他?从不曾听说太和帝有服食丹药的癖好。“圣人从何处寻来?的赵友光?”
“赵友光在五龙山几次显出圣迹,当地报上来?的。”应穆顿了顿,“但我听说,王钦或者与此事有关。”
他?说的,不像是?假的,他?时?常进入内闱,太和帝又信任他?,的确有可能知?道?这?些秘事。裴羁心下肃然,丹药短期内或者有用,一旦成瘾,丹毒必然发作,前面便有两位圣人因此宴驾,假如?真是?王钦,那么这?丹药,必定有问题。王钦是?要推相王上位,八岁幼主?,自然比应穆这?个城府极深的成年男子好掌控。
但,宦官专横,藩镇强权,天下局势已然风雨飘摇,若是?太和帝再?有什么不测,这?天下,必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大乱。
“我位卑言轻,未必能有什么作为,裴兄深得圣人倚重,又得田节度以师礼待之,我愿相助裴兄。”应穆神色恳切,“裴兄,你?我如?今是?一家人,便是?为着七娘,我们也当同心协力,共同匡扶社稷。”
应穆盯着的是?储位,这?相助一说,只怕要颠倒过?来?才行。但是?裴则。为着裴则,他?万万不愿应穆立为储君,但此时?的局势,又是?一步也错不得。
应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正猜不透他?所?想时?,忽听他?道?:“郡王言重了。”
应穆顿了顿,越发摸不着头脑,也只得笑了下:“备了些薄酒,裴兄别走了,一起喝一杯。”
“家中还有些冗务,今日就?不叨扰殿下了。”裴羁起身为礼,“裴羁告退。”
出得门?来?信马由缰,沉沉想着刚才应穆的话。
服食丹药的事须得尽快查清,赵友光与王钦的关系也得确认,着一年多远长安,消息到底是?失于灵通,须得尽快在宫中布置起来?才行。思绪纷纷乱乱,再?抬头时?,已经?站在别院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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