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这会儿阵痛消退,声音都弱了很多,“大哥也来了吗?”
如玉尽量稳住嗓音,“嗯,来了,还有小公主,许老先生,都在门外呢。”
“大哥在跟谁说话?”
她好像听到了大哥在安慰谁。
大哥不是个话多的人,会是谁让他出声安慰?
如玉道:“是许老,许老听到您临盆的消息,一直都紧张不已,刚刚在外担心的都快哭了。”
是许老啊。
云薇确实好似听到了许老极轻的一声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许老还挺感性。
停顿片刻,她又问:“先生也在门外吗?”
“嗯,也在。”
云薇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窗外闷闷的咳嗽声,心里也是闷得近乎喘不过气来,所以说:“先生看似身体不好,请先生回去休息吧。”
“是。”
“再替我跟先生说声抱歉,占用了他的房间。”
如玉应下,这才开门出去。
一阵脚步声后,云薇听到了如玉和先生的对话。
如玉声音很轻,她说:“我们郡主让奴婢给您说声抱歉,占用了您的房间。”
先生回的声音也轻,“姑娘客气,这本就是夫人的庄子。”
如玉又说:“话虽如此,但若不是先生收拾的这么干净雅致,我们今夜还真没地方住,该是我们感激先生。”
“这屋子我们估计要占一夜了,郡主说您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莫要在外面吹了冷风,加重咳嗽。”
有片刻的安静,云薇才听到先生的声音,“好,如此在下就先离开了,预祝夫人一切顺利,喜得麟儿,母子平安。”
如玉行礼,“借先生吉言。”
紧接着云薇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和渐远的咳嗽声。
他走了。
喜得麟儿,预祝的是男孩。
阿凌喜欢的……是女孩。
终于,那渐远的咳嗽声也消失了。
云薇抓着床单,忽然又觉得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空落。
大概,还是她太想念阿凌了。
好在阵痛开始密集了起来,让她再无暇多想什么,一心只想着挨过阵痛,把孩子平安生下。
走出门外的顾长凌,站在门口,从袖口中掏出了一粒丹药。
犹豫片刻,又加了一粒。
他正要全部吞下,忽然有人拦住了他的手,是许老。
终于离得远了些,许老才有勇气开口,“为什么瞒着老夫?”
顾长凌莞尔,“告诉您会露馅的。”
许老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不然当时薇薇中蛊,也不会选择从许老那里诈了。
所以,他才不能告诉许老。
“别吃了,或许还有机会,老夫回去就翻医术,或许……”
顾长凌打断了他,“我的病我清楚,许老,最后时间,让我陪陪她好吗?”
温吞吞的语气,带着祈求的语气,再不复许老初见他时的凌厉和野心。
多活几天,少活几天,现在他不在意。
他只要现在,此刻,在薇薇最需要的时候,守在门外,陪着她一起熬,就够了。
许老看着长凌一如既往执拗的眼神,终是松开了他的胳膊。
吃了丹药,顾长凌果然不咳嗽了。
他摘了那个易容的面具,轻轻走回去,一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似能望穿一样。
月亮悄然爬上,静静撒着光辉,将他身影照的茕茕孑立。
这大概是顾长凌有生以来,经历最漫长的一夜,漫长到每一刻都让他煎熬不已。
屋内湘姨拉着云薇的手去安慰她,“好啦,你就别担心别人了,现在你才是重中之重。”
“今夜大家伙都在,你千万不要紧张,只管放宽心多吃些东西,这孩子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宋嬷嬷也跟着衬,说一定要平常心。
梦娆也安慰她,说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的。
所有人都来了,都围着她,唯独缺少了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孩子出生,父亲不在,终究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云薇又安慰自己,他不在也好,不然不定在外多紧张呢。
不如等他回来,她跟孩子健康平安的去迎接他。
有了美好的盼望,就能加大她的动力。
如画端来参汤时,路过院子看到了先生的身影,狠狠僵在原地,最后被苏媚拉着进去的,端着参汤的手都在抖。
好在如玉及时接过,才没出破绽。
云薇总算没有再吐,将参汤喝了进去。
为防止自己忍不住痛呼出声,让门外一众人担心,阵痛来袭时,云薇咬住了揉成一团的巾帕。
顾长凌就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还有薇薇极其压抑的闷哼。
薇薇一定很痛,可是她就是一句没喊……
她那么怕痛,如今为他却要生一个孩子。
而他,还不能陪在她身边,哪儿怕一句安慰都给不了,只能无用站在这里。
顾长凌从没有哪儿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用。
土明看大人站在门口,担心他撑不住,搬了板凳过去,示意大人可以坐着等。
但是顾长凌不坐,他要站在这里,离薇薇最近的距离。
薇薇在受苦,他哪里还能安心坐着等。
众人见此也不再劝说,只是都神情紧绷。
自来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场拉锯战,若是身子健壮的妇人趁着不痛时,都能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但是云薇底子还是太差了,又吃不进去东西,除却喝参汤,湘姨又兑了红糖水。
苏媚端着一盆血水出来,顾长凌险些没有站立住。
还是土明眼疾手快扶住大人,替他询问,“郡主怎么样了?”
苏媚看他那可怜样,第一次知道何谓恻隐之心。
她安慰,“这是正常的,看着红,都是水,好了好了,别挡道,我要再去烧点水。”
苏媚又换了好几次水,屋内还没有动静。
挨到了丑时,云薇终于因为频繁的阵痛,几近丧失了力气。
偏偏这时宋嬷嬷探得宫腔终于大开,但似还未能足够容婴儿探头而出。
于是鼓励云薇,做好准备,待会儿听她指示发力。
阵痛持续到现在,云薇此刻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出,虚弱至极。
湘姨和叶梦娆都着急不已,全部围在她床前鼓励她,安慰她,拉着她的手不松。
宋嬷嬷亦无法,只能强行给她灌了一些糖水,自己揉她小腹助产。
云薇将口中的锦帕咬出两道深深的齿痕,梦娆急的一下取出,让她不要忍了,该哭哭,该喊喊,不要憋着。
伴随着腹部又一阵疼痛袭来,云薇终于忍不住,下意识地发出了一缕痛呼之声,痛声透出门窗。
“阿凌……”
从阵痛到现在,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的呼叫,传入了顾长凌的耳中。
顾长凌单薄的身躯猛然一晃,扶住门框才堪堪站稳,
他此刻脸色苍白,唇也早已褪尽了血色。
五指紧紧抓着门框,手背青筋凸迸,如此,也抵不住手在微微颤抖。
薇薇,薇薇……我在。
他在心底千百次的回应她,恨不得冲进去抱着她,最后都克制在了那道门槛之上。
忽然屋内传出嬷嬷一声惊喜的喊声,“用力,郡主,快用力,孩子快出来了。”
云薇有些恍惚的意识被这一声猛地喊回神,看着湘姨和叶梦娆都围着她,递参汤,鼓励,安慰,期许的看着她,让她必须用力。
是的,她不能倒下去,必须要用力。
这是她跟阿凌的孩子,千辛万苦保住的孩子。
云薇眼神坚定起来,抓紧床单,手背都绷出青筋,按着嬷嬷说的,痛时发力,不痛时稍停。
她也不再忍,一声声痛呼像是一根线,将门外所有人的心都拴住,高高提起。
沈青斓焦躁的走来走去,许老也焦躁的走来走去,结果两人都不看路,还撞一块去了。
两人又极其默契的各自挥袖,各自换个地走。
屋内云薇的声音从哭泣到声嘶力竭,可还是没有听到孩子嘹亮的啼哭。
云薇真的用尽所有力气了,可是她也真的感觉自己不行了。
孩子,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
“湘姨,我,我……”
她自己都急哭了,哭的一片模糊,一时急火攻心,伴随着阵痛,竟然是眼前阵阵黑暗袭来。
云薇意识到不好,拼命想撑住,可意识还是在快速的消散,让周围的声音听着沉闷而久远。
似乎宋嬷嬷再大喊,“不行,郡主您不能昏迷,现在是紧要关头了啊。”
然后是湘姨的声音,“薇薇,薇薇快醒醒,快醒醒,这个时候不能睡!”
然后是梦娆的声音,“薇薇,这孩子是你千辛万苦保下来的,你也想跟她见面是吧,你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别昏,别昏啊!”
她也想醒啊,可是眼皮好重,似有千金,压得她抬不起来。
“好困,好困……”
“不能睡,不能睡!薇薇!”
逐渐的,她听不到声音了。
安静了。
让她休息片刻,片刻就好。
“薇薇!”
忽然,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猛地将云薇消弭的意识拉回。
“阿凌……”
一个昼夜的疼痛,折磨她到了此刻,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丝地抽走了。
云薇已经近乎虚脱,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眼睛了,只感觉有人紧紧地抓住她冰冷汗湿的手,送到唇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烘热。
顾长凌在屋外听到这一系列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推开门,踉跄的冲到了云薇身边。
“薇薇,薇薇!我在,我在!”
他双膝跪于地上,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反复亲吻,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云薇的手背。
“薇薇,别怕,别睡,我们再坚持一下好吗?”
“安若就快要跟我们见面了,你不是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吗,她都还没看到呢,薇薇,别放弃,我求求你,别放弃好吗?”
云薇感觉到了那握住自己手的力量,听到了他在耳畔呼唤自己的声音。
阿凌回来了啊。
那她不能叫他失望。
她这辈子,是有多幸运,才嫁了如此一个男人。
她也不能叫他们的孩儿失望。
她是有多期待安若能降生于世。
他们都在等着她。
云薇缓缓握紧了顾长凌的手,仿佛他的手能传递给她能量一样,终于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再次发力。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夫人再用力些,再用力些就能生出了!”
产婆惊喜大叫。
云薇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素手却一寸寸地将顾长凌的手抓的更紧,紧到五指交缠,仿佛黏在一起,谁也分不开。
她再次用力,努力将孩儿送至人世。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产婆惊喜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折磨了云薇如此久的疼痛,终于那一刹那陡然离她而去。
云薇整个人也随之放空。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儿是什么模样。
但她更想看一看阿凌此刻那张应当欢欣的脸。
可是她真的没有半分力气了。
她和阿凌紧紧交握的那只手慢慢地松软了下去,意识也随之渐渐飘忽。
耳畔除了婴孩的啼哭声,仿佛还夹杂着阿凌呼唤自己的声音。
“薇薇?”
“薇薇!”
他喊的又急又痛,是云薇从来没有听过的惊慌。
她在想怎么了呢,不是孩子生下来了吗,阿凌怎么还这么慌张?
她好想回应他,可是却睁不开眼,惟只在唇畔露出了浅浅一缕笑意。
她想让阿凌看到她的笑。
他看到了,也就知道了,她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她只是有点累而已,她想睡一觉。
云薇好像做梦了。
梦中的自己,身体变轻了,如同片羽,慢慢地腾空而起。
她惊讶地,轻而易举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其实还躺在那张产床之上,微微歪着脑袋,脸上沾满汗湿的乱发,双目闭着,唇边带着一丝浅笑。
此时她身下慢慢仿似有血水在流淌,而有个青衣男人,跪在床边,紧紧地抱着她,声嘶力竭的呼喊她。
是阿凌,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了恐惧。
云薇想去安抚他,一靠近发现阿凌为什么穿的和先生是一样的衣服?
第459章 原来她的命……是阿凌换来的
云薇疑惑,却又来不及多想,见阿凌难过,只想过去抱着他,安抚他。
可是当她飘到阿凌眼前时,忽然浑身血液被凝住,连呼吸都不能。
眼前的男人形容枯槁,眼窝凹陷,柴毁骨立,整个人瘦到近乎脱相。
身形单薄的连那一身青衣都衬不起来,空荡如寂。
云薇破碎的,颤抖的,如风中残叶一样不受控制。
不,这不是阿凌,不是阿凌……
她的阿凌是武功高强,健康有力的翩翩公子,是大魏最年轻的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瘦到她快认不出,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云薇想哭,可是眼眶竟然干涸的一滴泪都流不出。
想去抱他,亲口告诉他,自己没事,自己看得到。
可身体轻的如透明的空气一样,摸不到他,说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阿凌抱着床上那抹昏迷的身子,发出悲恸的哭声。
云薇好心疼,真的好心疼。
她无数次尝试去抱他,却又无数次穿过他的身体,始终接不住他的一滴泪,安抚不了一句话。
忽然,门被沈青斓踹开,一众人终于都忍不住闯了进来。
云薇想去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走过去,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穿过她的身体,通通围在了床边。
还是没有人能看到她……
屋里一瞬乱糟糟的,谁都没有注意,苏媚取了孩子的脐带血,消失在了屋内。
云薇像是阿飘一样站在床边看着湘姨和梦娆给她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又是拍打她的脸。
看着阿凌跪在床边,一直拉着她的手,切切如私语。
云薇也蹲了下来,就蹲在他旁边,看着他说每一句话的神情。
阿凌说:他这一生坎坎坷坷,曾以为只有权利才是渴望,可是直到遇到了她,方知除却权利,这世间还有另外一样美好的期许。
他说她是他最美好的遇见,最美好的回忆,最美好的未来。
好肉麻的话,肉麻的让云薇不停的抹眼睛。
她笑着哭着回:你倒是等我醒了再说啊,我一定要笑你,笑你土掉牙的情话。
他又说他不是个雅兴的人,看万物亦无趣,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便是花。
唯独见了她,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百花开始斑斓绽放……
“所以,你快快醒来,快快带我去看云海,江潮,去看百花绽放,好不好?”
这是阿凌表白时曾说的话,云薇听到这,瞬间泣不成声。
哭的肩膀耸动,恨不能马上醒来,马上冲他露出一个笑脸,俏皮的说:“我醒啦,你别担心了,我没事。”
“我不笑你的情话土了,我听一辈子好不好?好啦好啦,不哭,我们一起去看云海,看江潮,看花呀。”
可是她偏偏醒不来,任由她多少次躺回身子里,都醒不来,就如一缕将要离体消失的魂魄一样。
她回不去,只能去守着他,想触摸他的脸,明知摸不到,还是想触碰。
可是忽然,阿凌咳嗽了一声,然后一口血猛地喷涌而出。
温热的液体溅的哪里都是,比她所流的血看起来还要可怖。
云薇被吓到了,手忙脚乱要去扶着他,可是扶不住,就是扶不住她的阿凌。
眼睁睁的看他闭上眼睛往后倒下去。
那个梦,那个被她遗忘不好的梦,应验了……
“长凌!”
“师哥!”
“大人!”
余下帮不上忙的人全部惊慌围向顾长凌,最终在他倒地前,大哥扶住了他。
云朝急的给顾长凌输入内力,毫无保留的去输送,只为护住他最后的心脉。
许老在漫长的等待中,拉着天明出去,得知了前后原委。
哭着指责他不该乱吃药,不该隐瞒,即便是为了救薇薇也不该冒然同意孙毅的方法,用自己身体来炼制解药。
“你要薇薇知道了怎么活?你要薇薇看到这一切怎么活?”
许老哭的老眼浑浊,“长凌,你不能死,你要坚持住,让薇薇醒来看你一眼,好歹,做个告别……”
“你不是不喜欢留遗憾吗,长凌!”
沈青斓看着两人一个大出血昏迷,一个油尽灯枯,哭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待你们啊?”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沈青斓趴在床边去拉着薇薇的手求她,“薇薇,你快醒醒,顾大哥,顾大哥要走了,你再不醒来,就看不到他了。”
可是薇薇没醒。
她又去摇晃顾长凌的胳膊,“顾大哥,你豁出命去换来薇薇的活下去的机会,你也不想她就这样跟你一样不醒吧,你起来,去唤她一声,把她唤醒好不好,好不好……”
顾大哥也不理她,只有段忍,拍了拍她的头。
沈青斓终于忍不住,一下冲进段忍怀里,抱着他哭,哭的像个孩子……
可是比她哭的还要难过的,是云薇。
从许老断断续续的指责中,云薇终于明白了所有。
是阿凌用自己的身体炼药,才解了红炉点雪。
刹那之间,云薇只觉入目所及的一切房屋都在轰然倒塌,近乎天崩地裂。
而她却站在原地不得动弹,逃不得,躲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扑面而来的巨石轰隆而过,一寸一寸碾成齑粉……
原来她的命……是阿凌换来的。
原来不是她好运,是阿凌给了她好运。
云薇跌在地上,狼狈的爬到顾长凌的身边,想去抓他的手,拼命要去抓他的手。
“阿凌,阿凌,我本是炮灰,我的命早就该结束了,你糊涂,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我不要你救,我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能带着我们的孩子活着,我就知足了,你为什么要犯傻?”
“老天,你若有眼,你若有自己的天道规则,那就把他的运气还给他,我不要不要!”
“你把他的光环也还给他,我求求你,还给他……”
“阿凌,阿凌!”
云薇哭到每一缕风里都染了浓重的悲哀,久久是室内盘旋。
哭到山河荒芜,云海收起,江潮死寂,再也开不出一朵灿烂的花。
忽然,她好似感觉头顶落下了一抹很轻的力道。
她不是透明的吗?
云薇抬头,就看阿凌缓缓睁开了眼睛,指尖拂过她下巴上的一滴泪,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别哭。”
云薇马上捉住他的手,终于,这一次她抓住他了。
她欣喜,赶忙擦干眼泪时候说:“我不哭,不哭,你回来好不好?”
眼里的泪光让她的神情看着期许明亮,仿佛融入了璀璨的希望一样。
顾长凌摸着她的脸,依依不舍的说:“好,我回来。”
“但是你要听话,先醒来,带着安若等我好吗?”
云薇慌乱的点头,只顾说着:“好,我一定会醒,一定会,那你不要食言,你说过会陪我一生的,你说过的,你一向重诺,不能食言……”
第460章 再忆初见,泣不成声
顾长凌擦干她眼角的泪,“好,我不食言,只是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去。”
“这段时间,你先带着安若去看花,看云海,你们……先替我看看,好吗?”
“不,不好,”云薇心底一沉,意识到什么,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不松,又哭了。
“我要你亲自陪我去,山河万万里,余生路漫漫,那么长的时间,你说过会陪着我走,我只要你陪,阿凌……”
是啊,人生那么长,薇薇一个人多辛苦。
顾长凌千般不舍,万般留恋的看着她,最后凝聚成一声虚叹,“薇薇,对不起……”
伴随着这最后一声叹,云薇的手好似又变成透明,再也握不住他的手。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垂下,像是已死之人一样。
“不……阿凌,阿凌!”
她又碰不到他了,看见所有人穿过她的身体,去围着他。
许老给他施针,梦娆也围了过来。
她也看不到他了,只觉得一阵巨大的黑幕朝她袭来,将她网罗兜住,再挣脱不开。
云薇不知道在黑暗里徘徊了多久,终于遇到了一丝亮光。
她好像被困太久,麻木了,顿顿的走过去,场景瞬间切换。
有风吹到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还有鸟叫,是翠和苑的早晨。
在临安阿凌与她住的地方。
光线刺眼,云薇抬手遮着清晨的光,环视一周,只觉得斗转星移,再见这里,竟像是隔了许多年一样。
怎么会到这里?
她朝着东屋走去,忽然,僵在原地。
只见顾长凌就坐在榻上,一身袭紫色雅竹纹锦袍,袖口用银线勾勒,腰束玉带,端的是贵气庄重。
云薇记得这身衣服,是若雨出嫁的那一天,阿凌穿的。
终于,又看到他了。
云薇迫切的飘过了墙,门,不受阻隔,来到了阿凌身边,从背后虚虚拢住他,良久不分开。
仿佛维持着这般姿势就真的抱住了一样。
顾长凌好似有感应一样,微微抬眸,最后看到床上她恬静的睡颜,露出一抹温馨的笑,继续低头看书。
看到他的笑,云薇的泪瞬间无声滑落,穿透一切,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顾长凌的视线停留在那本书上很久,很专注。
半天没有翻一页。
云薇站在他身边,本是专注的看他的侧颜,因为他一直不翻书,终是好奇看了一眼。
是她当时想要借助的一本鬼怪书,告诉他前世今生之说的。
而阿凌,却停留在最后一篇,借尸还魂。
这一篇有这么好看吗?
她刚想看看内容,画面陡然一转,她像是不受空间限制一样,又飘在了另一个场景之上。
是阿凌和陆行川在御书房喝茶。
阿凌想让陆行川赐婚。
云薇惊讶,当时假装失忆随口说了一句成婚,没想到阿凌记着了,真找陆行川赐婚了。
她感动不已时,偏偏陆行川煞风景,说:“先生,关于以前,你真的……不再介意了吗?”
这话一出,云薇的心也轻轻提起。
确实,尽管阿凌爱她,可是以前原身造成的那些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遮掩的。
其实,有时候她也好奇,阿凌真的都不在意了吗?
毕竟,原著里他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她看着阿凌,紧张不已,却听到他一声轻笑,如微风拂面。
“不介意,薇薇从来对不起过我,是我,对不起她……”
云薇眼眶一热,又要哭了。
怎么会没有对不起,原身明明做了很多过分之事,阿凌真的太包容她了。
忽然画面再次翻转,云薇周围又落入黑暗,只余桌子上一盏烛火幽幽,照的阿凌的侧颜明明灭灭。
他站在衣柜旁,盯着一件青衣发呆。
掌心缓缓摸过那件衣服后背的一处破洞,像是在思考什么?
云薇有些奇怪,这衣服破了阿凌怎么也不扔?
她看着阿凌抚摸良久,最后将衣服再次收到箱笼里压着。
盖箱的一幕,云薇终于一下想起这件衣服,她见过!
那个梦,那个不好的梦发生的晚上,阿凌也是穿的这一身,说是与她初见就穿的这件。
但梦里没有破,只是素净,素净的如天青瓷釉。
云薇倏地又想起衣服背后的破洞。
有些偏长,像是被鞭子打破的一样。
电光火石间,云薇的记忆一下子倒退到她刚穿过来的时候。
是阿凌抱住了她,帮她挡了一鞭子。
而那时,他穿的是最普通的青衣,就如他刚刚抚摸的那一件。
初见……初见……
这其实才算是她跟阿凌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云薇不敢置信,怎么会,难道阿凌都知道?
知道怎么会那么平淡,没有多问她一句啊?
她脚步踉跄,近乎站不稳,脑海里忽然又划过阿凌跪在她床头,说从遇见她开始,方知什么是美好。
如果遇见的是原身,那只有耻辱,没有美好。
借尸还魂……陆行川的质问……初见的衣服……
云薇终于明白了,阿凌原来都知道,早知道。
天道让她说不出这是一本书,说不出自己的身份,而阿凌,猜到了是借尸还魂,八九不离十。
云薇捂住了唇,又再次哭成泪人。
古人多迷信,他没有把自己当妖怪邪魔,而是好好的宠着,甚至为自己付出了生命。
阿凌,我该怎么去还你的情,怎么还?
她哭的蹲在地上,忽然周围场景再次切换,还是幽幽烛光,只是比刚刚更清冷,绝情。
孙毅还在,梦娆也在,他们在商量解蛊之法。
孙毅问阿凌:“你不怕死吗?”
阿凌说了,“怕啊。”
“可是……”他又闭上眼,补充了一句,“薇薇比我更怕啊。”
云薇摇头,拼命摇头,“不,我不怕,不要为我这样做。我本就是异世一缕魂,本就不属于这里,阿凌,不要……”
可惜,她的哭喊顾长凌也听不到。
云薇无能为力的,难过的,看着孙毅把自己的本命蛊种到他体内。
看到他难受的蜷缩在一起,适应各种痛苦,却又隐忍一声没吭。
更看到了解蛊前七天,她每次喝的香甜的粥,都是阿凌用血练得解药,都是阿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