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看来还是得找到苏媚,威胁她除了那个蛊。
梦娆打哈哈,“那可能是苏媚真的长得像他妹妹,迷惑他了吧。”
“或许。”
小贩一路走到一个小巷子里,才有马车来接。
天明扶着小贩上车后,小贩才摘掉面具,放在一旁,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
喉间又有腥甜上涌,他终于不再压抑,拿帕子捂着,咳嗽了起来。
雪白的帕子很快染了鲜红,像是落进了染缸一样,那么鲜艳。
他却不管,只是淡定的换了一个帕子,然后从马车旁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打开,里面好几个银锭子,还有银票。
都是她给的。
无论什么时候,她给自己的永远是多的。
马场赛马,她押给自己五千两。
天香楼一夜,她给自己一千两。
大昭寺门口,一个平安扣她给了十两。
今天买木雕,她再次给了自己十两……
还有许老给她诊脉时给的钱,顾长凌都存着呢。
都存着。
以后给安若做压岁钱。
他将银锭子放好后,又靠着马车,拿起雕刻了一半的叠骨花,继续雕刻。
安若再长大一点,那些玩具就不够她玩了。
得趁着还有时间,再给她做些。
叠骨花类似现在的乐高积木,是顾长凌在陆行川送来的解闷书籍里,看到的。
刚好适合做出来给安若玩。
他都做了一匣子了,快完成了。
古朴的马车在街道穿梭,哒哒的马蹄声总是伴着一阵又一阵的咳嗽,直到夕阳落幕,马蹄声远,咳嗽声才渐渐消没。
夜悄然来临,深山中的别庄亮着一盏油灯。
顾长凌沐浴后,一身雪白中衣空空旷旷,丝毫撑不起来。
初夏的天,他畏冷,捞了一件披风披着,坐在油灯前,又开始写信。
他要多写一点,多给薇薇留一点念想,尽量每半个月能给薇薇寄一封去,让她多撑一段时间。
可是写着写着,忽然一滴鼻血落下。
写了一大半的信,脏了。
又不能用了。
顾长凌擦了鼻血,将信纸扔了,再次拿一张信的信纸起头。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风吹得油灯欲灭不灭。
顾长凌伸手捂着灯,叹道:“弟妹,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以后可得改改。”
叶梦娆药篓一扔,抱胸,“别叫我弟妹,少拉关系,你今天没有配合,叫弟妹也没有用。”
顾长凌无奈,“我就是出去逛一圈而已,而且易容了。”
“易容?你忘了薇薇兴起跟湘姨学过一段时间易容吗?”
叶梦娆数落,“今天若不是我出现及时,你说不定就露馅了。”
第450章 她记忆中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薇薇多细心,再说,他那会儿咳嗽起来,要是喷血,薇薇但凡出于好心多关心一下,靠近一下,梦娆感觉她都能察觉出不对。
顾长凌很淡然,“不会,我如今与以往大不同,她看不出的。”
“你之前多番易容,薇薇不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都稀奇,薇薇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次不一样,”顾长凌放下笔,看着自己干枯的手,扯了扯唇角,“这次,她认不出……”
薇薇记忆中的自己是意气风发,儒雅英俊的。
不是这样,走一步咳三声,身形都直不起来,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纵使薇薇再火眼金睛,又如何能想到爱人已然变成这副模样呢?
所以,他要离开,必须离开,不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命消弭。
薇薇的身子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尤其是她还有身孕,临产在即。
顾长凌本想一直撑到她生产完再好好跟她告别。
他也不想瞒着,用薇薇不喜欢的方式,留有遗憾。
可惜,他偏偏撑不住了。
在成婚夜的那天,薇薇在他怀里睡着,顾长凌放下她,点了她的睡穴,便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幸好那天没有守门的丫鬟,他自己收拾好,强忍着胸口之痛,去书房找药。
途中遇到了叶梦娆。
叶梦娆知道他今夜成婚的计划,其实是担心他动情.欲,引起病发。
因为他的病需要静心静养,不可再有大情绪,连情.欲也不行。
结果,没想到刚好看到他捂着胸口踉跄出来,一路鲜血打湿大红的衣袍,分不清是衣服红,还是他的血更红。
叶梦娆便知道,他的病拖不住了。
压制的药如果再加大量吃,只会让他死的更快,连孩子都看不到。
她强烈要他出去静养一段时间。
这样对彼此或许都好。
看着满手鲜血,顾长凌无奈一笑,只能采纳了她的建议,制造假象去南平,趁机离开。
他没有带土明,而是带了天明,一直暗中守卫庄子的天明。
这半个月他一直窝在天明找的须臾院,也一直接受叶梦娆的治疗。
可惜,效果实在微乎其微。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沧桑,像是经历的百年风霜一样,再不复以前的英姿勃发。
这副模样被薇薇看到,该有多心疼……
叶梦娆看着他自嘲的笑,轻轻一叹。
孙毅的本命蛊即便最后因为炼药死于他体内,但残留的毒性,也够腐蚀他的身体了。
她能做的只能是拖延,拖延到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看到安若平安出生。
敛去怒气,叶梦娆在顾长凌对面坐下,劝他,“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的病情,真的不宜四处跑。”
顾长凌很是配合的应着好,又提笔继续书信。
叶梦娆总觉得他敷衍,“若是你还想看到安若平安出生,最好听我的。”
顾长凌的笔尖一顿,淡淡一笑,“我想看安若出生,可是……我也好想看看她。”
“想把这些东西亲手送给她,想再看看她的笑容……”
因为他怕,怕哪一天早上自己就睁不开眼。
他当时告诉孙毅,他没有遗憾,其实是骗人的。
他有遗憾。
没能陪孩子长大,没有给薇薇一场盛世婚宴,没有陪薇薇白头偕老。
没能看着高岩蛊解,没有和阿朝一起去给师傅上坟。
没有在朝堂上一展雄心抱负。
没能和朋友离别,还有若雨,也没能在看着她开舞坊,看她后半辈子活在幸福里。
他真的还有好多遗憾,好多……
可惜,时间总是那样残忍,稍有踟蹰,它就偷梁换柱,叫人撕心裂肺,再难回头。
叶梦娆看着他眼里的憧憬与失落,垂下眼睫,岔开话题,“苏媚骗了高岩的血蓮丹跑了,高岩那么聪明,苏媚能骗到他,我担心是同心蛊的原因。”
顾长凌这才正色起来,“那想办法抓住苏媚吧。”
“我也正有此打算,只要我催动她的蛊,她一定会现身。到时候再用蛊威胁她服用了最后的解药。”
解了同心蛊,顾长凌很想斩草除根。
能让陆行亦死前特意提醒一句的,顾长凌都会上心。
他不想给薇薇留下任何隐患。
但是想起高岩的恳求,还有薇薇说过,她或许能教好,终究是没出口。
只是叮嘱,“薇薇那边仍是不可掉以轻心,不要让她接近。”
“嗯,放心,我解蛊也会留后手牵制她的。”
“这样最好。”
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叶梦娆又问了下他这两天的情况,新研究的药方似乎有点用,不然他能耐的跑出去见薇薇呢。
叶梦娆催他,“你别写信了,先把衣服多了,我帮你针灸下,我今天又研究了新的针灸法,看有没有用……”
顾长凌很配合,褪了上衣,背上是淤青片片,贴着药膏,脊骨分明,瘦的真真的成竹竿了。
揭开药膏,是被毒侵蚀溃烂的皮肤。
连最基本的针灸留下的针眼,他都无法愈合。
他几乎是没有了自愈能力。
针眼有时也会溃烂,叶梦娆第一次感觉针灸都无法下手。
但为了多为他延迟一段时间,还是揭开全部药膏重新来过。
这一折腾,到了亥时。
顾长凌重新穿好衣服,“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叶梦娆叹气,“为了薇薇和阿朝,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只要能治愈好其实再辛苦都没事,最怕,无用功。
梦娆不是悲观的人,也不想说太多丧气的话,叮嘱几句后,背着箱笼离开了。
关门时,她看到顾长凌披好衣服,又开始坐在油灯下写信。
这让她想起了走的那一夜,顾长凌坚持要给薇薇写一封书信。
坐在书房里,如现在一样,他一直写,一直咳,哒哒的鲜血让一旁的叶梦娆着急不已。
恨不得直接代写。
可是他坚持要自己写。
好不容易写了大半,落了血,废了,又重来。
仍旧每一笔每一划,认真执着,字里行间都留下他的思念与不舍。
叶梦娆收回视线,彻底关上了门。
油灯将他的影子投映在窗户上,看着还是那么高大伟岸。
可是,灯灭,影子对着黑夜也会消失于无踪。
叶梦娆回去的时候,寝屋里的灯是亮着的。
云朝一袭中衣,坐在榻上看书。
“阿朝……”
叶梦娆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在说话。
云朝起身,没问梦娆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只是默默的接过她手中的药篓,将她拥在怀里说:“师哥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好吗?”
梦娆一怔,是了,阿朝不笨。
她这些天不寻常的出入,瞒不过阿朝。
今天来之前,她感觉到阿朝其实没睡,但是因为信任她,也没有跟踪她。
看来,他猜到了。
叶梦娆最近来回奔波好累,真的好累。
她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在须臾院疗伤,我明天带你去他好吗,今夜太晚了。”
云朝摸了摸她的头,很温柔,“好。”
第451章 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
岁荣山上是云家的坟陵,而在山脚下,有一处须臾院,是以前供给云家人上坟时累了临时歇脚之用。
但是年久荒废,路途不便,云家后来重新择了一处庄园,须臾院已经被废。
顾长凌刚来的时候,青苔爬满石砖,窗棂都发出恐怖的吱呀声,像鬼屋一样。
天明本想为大人选个更好的庄园,可是大人就定了这里。
因为须臾院门前院内种了大片梨树,他来时,梨花纷飞,如一场雪漫天飞零。
让顾长凌想起了薇薇刚来顾宅不久,被他下了逍遥丹,解了药性之后,坐在他的小花园望着梨花发呆的样子。
他当时打算出去看若雨,一袭青衣,路过花园。
刚好看到了她宁静的面容,婉约的侧颜。
那时候她不在时时着精致的妆面,小脸素净的如梨花一样。
她托着腮看花,似无聊,又似在发呆。
风吹的她白色裙摆飘啊荡啊,像是一朵柔和的流云在他眼前轻轻划过。
其实那画面很美。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愿欣赏。
不愿记住关于她的画面……
星霜转换,不过一转眼,那画面如今成了他脑海中美好的每一帧……都不能忘记的画面。
阳光明媚,顾长凌一早喝完药,如曾经的云薇一样,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望着满树花瓣发呆。
当云朝踏进须臾院,看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师哥时,整个人震惊到僵硬,如被定住一般。
尽管昨夜他已经从梦娆那里得知了师哥生病的具体原因,可就是没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师哥,如今精气全无,形容枯槁。
与他的震惊相比,顾长凌看到他,反应倒是很平淡。
叶梦娆常来为自己诊脉,阿朝身为身边人,是最容易发现端倪的。
他看着站在门口久久不动的阿朝,莞尔一笑,“刚好,你来了,陪我下一盘棋吧。”
云朝是被叶梦娆拉着过去的,在院中石桌前相对而坐。
顾长凌披着披风,温温吞吞的摆着棋盘。
“要黑子还是白子?”
云朝看着他的手,曾经师哥的手极其有力量,每次师傅让他们二人切磋,他都过不了几招,就会败下阵来。
他那时总是想,师哥比他没有早入门多少,为什么就是比不过?
可如今,师哥那双遒劲有力,执剑挽花的手,已经消瘦到再也握不住剑,只能握住一颗轻飘飘的棋子。
云朝声音发涩,“师哥……”
“嗯。”
“还有多久?”
顾长凌想了想,“大概……半个月。”
湘姨帮薇薇算的产期是六月初六,现在是五月二十几,半个月,足够他看到薇薇母女平安再走了。
云朝听师哥的风轻云淡,苦涩更重,“薇薇知道吗?”
顾长凌兀自给了他黑子,“不知。”
是的,薇薇肯定不知,若是知道,昨天来国公府时不可能还笑的那么开心。
云朝知道问的这个问题犯蠢了。
可是,真的又忍不住再问:“不后悔吗?”
舍弃了一切,最终选择了救薇薇。
顾长凌温柔一笑,“不后悔。”
云朝不问了,执黑子先落。
他无法静心,棋子落得没有章法,可是师哥却也随着他落,同样没有章法。
没有赢他,只是跟自己一样漫无目的的下着。
然后回忆他们师兄弟初见的时候。
其实那时候两个人都冷淡,都背负了自己的恨,师哥想要出人头地,站在人上人的位置,而他想要习得武功,一心回去复仇。
两人交流不多,也从未打听过彼此身份,只有师傅每次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切磋,才会有接触。
师哥比他入门早四年,说是切磋,不过是陪自己练手。
虽然师哥话也不多,但是在过招时云朝知道,师哥是照顾他的,甚至给他讲解招数拆分,如何应对,比师傅那散养式的还要负责。
回忆划过,就好像如昨天一般,那么鲜明。
梨花飘落棋盘,又是如秋天一样悲凉。
师哥落子慢,嗓音也缓。
云朝想,或许,师哥只是想要个人留下来陪陪他……
一场棋,拉锯了很久,直到风起,师哥再次咳嗽才结束。
暖风晴好,荷花飘香,六月悄然而至。
云薇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把玩着那几个木雕。
这几天,她无聊的每个都拿出来玩了一会儿。
结果发现这木雕每一处都磋磨的格外圆润,没有一点棱角,虽然看着可爱,但是细想,也像是怕孩子摸到尖锐磕碰一样。
云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把玩了一阵,将木雕放回匣子里。
匣子很简单,但是雕刻了吉祥如意纹,木料还有淡淡的香。
云薇忽然想起那个小贩递給如画的时候,那样捧着,又装在精致的匣子里,不像是贩卖,倒很像是送。
送的礼物……
云薇揉了揉眉心,总觉得孕晚期自己似乎更爱多想了。
或许,人家也只是想弄得好看点,好卖些。
坐了一会儿,云薇无聊,回到屋里拆卸发饰,准备小憩一会儿时,她看到了妆奁中的那个平安锁。
孙毅送的。
关于哥曾经给她喝失忆的药,却没有效果的原因,梦娆已经告诉她了。
随着红炉点雪的消失,似乎那药性也开始消失了。
那一段消失的记忆终于慢慢回来。
云薇夜里频频做梦,梦到了原身小时候。
那是,原身确实极其粘着二叔。
有过一大段幸福的时光,是连爹都不曾给过的。
尽管二叔给的伤害在,但是美好的回忆也确实在,云薇不知道,若是原身还活着,得知二叔给她下蛊,是何反应。
她自己反正是有些感慨。
梦娆说阿凌诓他,说自己是他女儿时,二叔哭了,最后见她一面,云薇认出来了。
那祝福的话,不舍的愧疚的眼神,她都知道。
只是当时觉得不值,替原身不值,所以再没去问过他。
但梦娆还是多说了两句,孙毅死了。
再将本命蛊取出给她练解药的那一天,就死了。
葬在了云家坟陵。
云薇没有去扫墓,只是去祠堂拜了拜。
因为他的牌位父亲接回了祠堂。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回忆起儿时的一幕幕,云薇忽然觉得该去二叔坟墓前,给他扫一次墓。
将过往都放下,都归于宁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身还残留了些许意识,引起她共情的缘故。
犹豫片刻,她又重新让如画帮她绾发,带着院中盛开的花,扎成一束,去了岁荣山。
她身子重,还有六天就到了产期,如画如玉都不放心她跑。
但是郡主说再去这一次,以后就不跑了,月子里想跑也没得跑,两个丫鬟还是去张罗了。
如玉心细,将产婆都带着,总是以防突发情况。
PS:明天岁荣山相遇~
第452章 挥剑断天涯,相思轻放下
岁荣山离国公府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段忍驾车极其平稳,就会慢一点,云薇到岁荣山时,已经是暮色黄昏处。
山道两侧树木参天,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马车上到半山腰,就是台阶,只能徒步走上去。
古人最讲究心诚,扫墓缅怀祖先也是一样。
云薇只能下来,由着如画搀扶走。
幸好,她这些天身子没白养,顺利的爬上去,看到了一片坟茔。
二叔的墓是新的,好认。
云薇上前,看着云卓之名,将抱着的花放在墓碑前。
“二叔,我来看你了。”
二叔的坟长草了,墓碑也落了灰,云薇让如画把草拔了,自己掏出帕子,将墓碑擦拭干净。
过往的回忆一幕幕在眼前略过,最后随着墓碑上的一个冷硬的名字,化为一缕无奈的叹息。
云薇只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回去了。
因为她觉得腹部有些发紧,并不痛,持续时间也不长,几秒就没了。
但是湘姨说有这种征兆,代表可能就要生产了。
云薇没有告诉如画如玉,因为就算真的要生产,阵痛也会有好长时间,足够她回到府上了。
说了只会让她们先走徒增担心。
弄得她也紧张。
下台阶时,如画如玉左右各一个搀扶着她,弄得她跟老佛爷一样。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云薇错觉,总感觉一阵台阶走下来,似乎腹部有了一丝隐痛。
产婆宋嬷嬷着急走上前,一个劲儿的叮嘱,“可不能再爬台阶了,台阶走多了,可是会引起阵痛的。”
云薇有些诧异,是爬台阶引起的吗?
如画赶忙说:“不爬了,不爬了,咱们这就回去。”
两人搀扶着云薇上了马车。
宋嬷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另有一个小厮驾车。
段忍本来是按原路返回的,但是谁知道今天对过山头的村子有人举办冥婚,刚好从这山道上走过。
吹吹打打一队人,将来时路堵着,不好走。
宋嬷嬷一见这情况,立刻觉得晦气,赶忙下车跟云薇说:“郡主,有孕的妇人不能撞见这些,冲撞了孩子,还是绕路比较好。”
云薇虽然不太信,但是在宋嬷嬷的劝阻下,还是让段忍绕路了。
另一条路稍微有些颠簸,尽管段忍已经算驾的很稳,但云薇还是觉得刚刚那阵隐痛似乎有点明显了。
她摸着肚子,发硬。
不出意外,可能今天真的要生了。
虽然很期盼孩子的到来,但是真的要生了,没有一个女人不紧张的。
也怕痛,想想都痛。
云薇掌心有些出汗,为了分散注意力,便撩起窗帘,准备看看景色什么的缓解。
结果在快到山脚的位置,还真让她眼前一亮。
只见不远处,有一片梨花林,粗壮的梨树看着有些年头了,风一吹,纷纷扬扬的梨花瓣跟雪一样在空中飞舞。
云薇有些稀奇,“按理说这个时候梨花应该落了,那边怎么还有梨花?”
如画探头看,也稀奇,“是啊,以前须臾院附近可没有梨花的,只有院中有一颗。”
“须臾院?”
“是呀,您忘了,须臾院是云家的宅子呀,就是以防上坟扫墓一直徒步走,回来乏累时,作为歇脚之处用的。”
如画指着梨花林中的露出的庄园一角,“哝,您看到没,须臾院就在那儿,您小时候还来过呢。”
这么一说,云薇才扒拉原身记忆,是有一点印象。
后来因为山道重修了一条宽阔的路,云家就在新山道那边重新择了一处庄园作为歇脚处,另也算照看墓园之用,久而久之,这里就荒废了。
没想到今天临时改道,会走到这里来,看到这番景色。
段忍驾车入了梨花林,许是前几天落过雨,吹得花瓣落了一地,放眼看去,有一种凌乱萧索的美。
车轮碾出一条痕迹,花瓣零落成泥。
满地凌乱的花瓣到须臾院那边,陡然变得干净,像是有人打扫了。
如画瞅着那一处干净的地方,“奇怪,须臾院应该是荒废了,莫不是里面还有人?”
云薇也忍不住往须臾院看了看。
意外的,须臾院没有关门,从外面一眼就看到院落内有一颗最粗壮的梨树。
梨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一把干净的摇椅。
桌子上有一副茶具,红泥小炉上煮了一壶茶,壶嘴冒着白烟,被风吹成蜿蜒的线。
摇椅还在晃,可见有人刚刚从椅子上离开……
如画嘀咕:“真有人住啊,这么破,咋住。”
如玉道:“有可能是乞丐什么的,寻一片遮风挡雨地就行,便没那么讲究了。”
如画点头,“也是,荒着也是荒着,有人愿意住就住吧。”
二人讨论,云薇都像是没听到一样,视线都落在了石桌上的一根根木条之上。
桌角旁有雕刻下来的木屑,桌上还有好几种刻刀,可见刚刚有人坐在那里雕刻……
蓦的,云薇就想起那天卖给自己木雕的小贩。
腹部又一阵轻微的疼痛传来,云薇理智上觉得应该尽快回去,不该驻留。
可是眼看着马车就要略过那处院子,她还是出声了。
“段忍,停车,我下去看看。”
如画看了看天色,劝:“郡主,咱们改日再来看吧,再耽搁一会儿,奴婢怕天黑路不好走。”
“不会,我看看就走。”
就看看,看看是什么人住在里面。
如画和如玉只好扶着郡主下车。
甫一踏进门,才窥到院中全貌。
本该破败的院子被打理的很雅兴,有花,有草,还有一池水,养了几条锦鲤。
如画稀奇,这要真是乞丐住的,那可就太雅兴了。
云薇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刚做好的摇摇马上。
她按了一下马儿的头,小木.马前后摇啊摇,摇落了马凳上落得几片花瓣。
如玉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对着屋子喊:“有人吗?”
空荡荡,没有回音。
如画正打算扶着郡主去大厅看看呢,忽然吱呀一声,西厢的门就打开了。
如画一声惊讶,“是你呀。”
云薇回头,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男人,青衫落拓,形销骨立,身影仿佛一个沉默的古柏……
男子也表现的有些诧异,然后才拱手,“原来是夫人,幸会幸会。”
他一抬手,宽大的衣袖下堆叠至小臂处,露出瘦到皮包骨头的胳膊,让云薇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怎么会有人……这么消瘦?
消瘦的让她莫名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
第453章 她称呼我为,先生……
如画看郡主不说话,以为没认出来对方,赶忙凑过来,“郡主,这是前些天卖给您木雕的小贩呀,您不记得了?”
云薇这才平复那莫名的情绪,莞尔一笑,“没,我记得。”
她冲着那男子点头,“先生住在这里吗?”
先生……
男子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惊讶。
云薇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只觉得他的年纪叫大哥不像。
叫叔叔肯定不妥。
脑子里忽然一闪,就冒了这两个字出来。
因为对方很淡泊,像隐居的世外高人一样的淡泊。
“先生”顿了片刻,才轻轻一笑,“在下不过一个小小商贩,承蒙夫人抬举,如此称呼。”
云薇道:“先生的木雕刀法上既有粗犷有力的斧劈刀凿感,又有浑圆细腻娴熟的刻画脚旬旋探,刻工细腻,层次丰富,这般手艺,称呼您一声先生不为过。”
听着她的赞美之词,先生有些诧异,“看来夫人对木雕也有一定的造诣。”
云薇失笑,“这倒没有,只是我丈夫也会雕刻一些小玩意,无聊时就研究了一下。”
阿凌给她雕刻簪子时,云薇就看着的。
阿凌还会做好多小玩意……
听到丈夫二字,对方有些干枯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明亮的波光,可惜转瞬即逝,又重新扬起笑容。
“原来是这样,那若有机会,我们可以切磋下。”
云薇眉眼凝着一层温柔,“他有事离京了,近日无法归来,若是有机会,我想他应该会想跟先生切磋的。”
先生故作一叹,“那真遗憾。”
云薇只觉得他这一叹,明明轻飘飘的,怎么听着,就觉得心里一重呢。
她环视了院内一圈,岔开了话题,“先生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的,在下居无定所,一日走到此,见院中荒废,早无人烟,却又美景在前,不舍离开,便兀自收拾,入住了进来。”
如画插了一句,“那你真会入住哦,这是我们郡主家的院子。”
对方一脸诧异,“这……在下实在不知,以为是人舍弃的,若有打扰,在下今天就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