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接通。
“我什么时候可以来看小宴?”她问。
迎接她的是他冷漠、锋利又自私嗓音。
“到时候通知你。”
到时候通知你?这个到时候是哪个时候?
他就不能给个准数?
她急了,张开口正想问,却听的薄司寒问她:“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挂电话了。”
“我这两天收拾一下小宴的东西,给他拿过来,还有他最喜欢的玩具。”
薄司寒沉默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薄启宴,小宴嘴唇的颜色本来就淡,此时跟着脸色一起变得很浅。
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表现出难过,也没有一丝笑容,端正的坐在车上就像一个放在橱窗里展示的洋娃娃。
也像洋娃娃一样空洞。
“不用,不需要,”薄司寒眸色渐深,嗓音低沉:“我会给他重新买。”
语鹿眼眶湿润,鼻尖泛酸。
只用闷闷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薄司寒会照顾好他,可能会比她还会照顾他,但跟小宴分开还是觉得很难过。
与小宴的分离哪怕是短暂的也是形式上的,她还是品尝到被称为切肤之痛的痛楚。
与此同时,自从七年前第一次在酒店被薄司寒强暴,就此卷入莫名其妙的生活。
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薄司寒挂掉语鹿的电话后,手里握着手机愣怔许久,脑海里翻滚不停,只觉得心绪很乱。
这一回可能真的意味着了无牵挂。
坚持那么久的事情,也许早就没有了意义,可笑的是,支撑他坚持到现在的唯一的念头是她可能会爱我。
他想他终于失去了她。
但很快又自嘲他本就从未得到过她的爱,何谈失去?
他一生求而不得受过的那些伤,好像什么都来得及,又好像什么都无能为力,当然是不可能好的。
一瞬间像浪潮一样扑来的茫然,仿佛瞬间是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好在,薄司寒还有小宴。
有小宴,他的儿子在身边,那些伤疤也能抚平一些。
想到此处,薄司寒不禁扭过头去跟小宴说话。
然而,小宴也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薄司寒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薄司寒问他学校生活怎么样,小宴就说很有意思,还不错。
两人之间的相处突然变的特别公事公办。
顿失刚才从心底里自然流露出的互动。
一个三岁多小孩的心思,怎么逃得过阅人无数薄司寒的眼睛。
他心里明白这小崽子心里并不顺服他。
可能是因为他的妈妈,是薄司寒把他跟他妈妈分开了。
薄司寒不知道苏语鹿是怎么跟薄启宴解释两人之间的离婚的,但一个小孩子面对父母的离婚,既不发脾气也不抱怨,即便眼底有对父亲的恨意,却依然能做到老道的跟父亲做场面上的人情往来。
这份城府,哪里看得出是个念幼儿园的小孩。
对着这人小鬼大的小子,薄司寒心里哭笑不得,嘴角虽然上扬,却还是浮起一抹苦涩。
有种手指抓沙不得劲儿的感觉。
后来薄司寒便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假寐。
两父子都有些不正常。
不过是心照不宣刻意在对方面前扮演正常的父子角色。
其实薄启宴脸上的伤,身上挂的彩,并不是武术课上落下的。
语鹿还是在签署离婚协议前跟小宴说了爸爸妈妈决定离婚的事,兴许是早就知道消息了,薄启宴除了脸色沉了沉,并没有过激的反应。
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他这样的反应显然不是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反应。
语鹿立刻察觉到不妙,把他拉到膝上坐下,细细的问他:“爸爸妈妈离婚了,你不难过吗?”
可是这孩子撩她一眼,拿出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如果夫妻不相爱的话,离婚对彼此来说才是解脱吧。”
语鹿吃了一惊……吃惊的是他用奶声奶气的嗓音,说出与他年纪完全不相符的话。
她沉吟片刻,认真的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幼儿园里其他同学也有父母离婚,你们别把我们当小孩子,我们不是接受不了。”
“我从没把你当小孩子过,我知道很多时候你比我想法更成熟。”
薄启宴听后,嘴唇微微上扬,但笑容并没有蔓延开来,只是一闪而过。这是一种带着点苦涩的笑容,透露出无奈和嘲讽的情绪。
有哪一个生活在健康家庭的小孩,会过早的承担上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他有像他的父亲,天性敏感多疑,早在他察觉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起,他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每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孩,都会在不同的人面前表演出旁人最喜欢的样子,生怕别人不喜欢自己。
而他真实的性格和想法,却被自己亲手掩埋时间的裂缝里。
关于薄启宴的这一性格特点,当妈的再清楚不过,小孩天生的性格她无法改变,只是尽可能地作为一个配角,在小宴拼命表演时,给他搭戏配合。
在他情绪变得敏感的时候,引导他看向事情积极地一面。
但这一回离婚这件事,语鹿真的有些没辙,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对小孩子而言,父母离婚造成的创伤肯定是永久的。
语鹿不想离婚,但薄司寒比薄启宴更小孩子脾气,现在离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她只能跟小宴做好心理解释,尽可能他在父母离婚后的生活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薄启宴哪里不懂呢。
他还能反过来安慰妈妈:“没关系啊,反正我是爸爸妈妈的小孩永远不会改变,我不会对爸爸和妈妈有偏见,而且以后爸爸有了新家庭,妈妈也也有了新家庭,我又多了一对新爸妈,就能得到双倍的爱。”
这些鬼话都是他从绘本故事看来的。
那些画给离婚家庭小孩看的绘本上,就会讲这些鬼话骗那些小孩,然后小孩长大以后才会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他们离婚了他只是多余那个,他们给他的爱不会是双倍,只会是零。
哪怕薄启宴心里并不认同,却能笑眯眯的现学现卖。
因为不逞强一点的话,只有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哭泣,他就真的成了这家人里被抛弃掉不要的那一个。
第267章 麓湖书院
比起语鹿问他,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他会不会难过。薄启宴更在乎保姆说的那些话。
在你眼里,我是否是不被期待着降生。
“我会有一点点难过。但是妈妈,你跟爸爸离婚以后是不是就不要小宴了?”
语鹿哽咽住。
她不想抹黑薄司寒。
不想在孩子面前把他在法庭上抢孩子的行径说的那么不堪。
“我跟小宴爸爸商量过,名义上你跟着爸爸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实际上我们关系不会改变,我保证我会每个周至少跟你碰一次面。”
那些失望像耳光一样抽的薄启宴哑口无言。
那就是让他跟爸爸咯。
“对不起小宴,妈妈现在只能做到这么多。”
“没关系,不用对不起。”
他乖巧的笑了笑,然后垂下眼皮,手凉的厉害,不用对不起,反正以后都只是对不起。
所以在父母交接他的过程中,他从短暂的天堂又跌落到了长久的地狱。
坐在跟薄司寒回家的车上,明亮的眸子酝酿着压抑的情绪,开始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司机最终载着薄司寒和薄启宴到麓湖书院,经过开满蓝花楹的道路,来到一片湖后的联排别墅。
“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薄司寒下车后,带着小宴进了房子里面。门刚打开,一只雪白的小猫便跳进了薄司寒的怀里。
薄启宴冷眼瞧着父亲弯下腰,抚摸着猫的肚子,脸上露出极其温柔的神色,那猫也跟父亲十分亲昵。
然后薄司寒突然把猫提溜起来,抱到薄启宴手上。
“这是小薄。”
薄启宴愣怔着看了两眼小薄,那只猫闻到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喵喵喵的对他示好,小宴牵了牵嘴角,把它放在地上。
然后跟着父亲欣赏起房屋的陈设。
这间房子里东西十分齐全,就像是有人来住的样子,但所有的家具却十分的新,像是从未有人使用过。
小宴在二楼看到了自己的房间,是一间主色调为蓝色的房子,旁边则是一间粉色的房子。
另外,还有一间房间,薄司寒叫他不要进去,但半夜里小宴还是悄悄拧开门走了进去,然后看到房间里摆满了女性用品,衣橱里有穿过的旧衣服。
他手指停住,无声的抬眼……小嘴微微向下撇,眼底有清浅的液体流动……是妈妈身上的味道……
语鹿自从跟小宴分开,整天魂不守舍,度日如年,连日子都记不清是几月几日。
到第三天还没有小宴的任何消息,忍不住给薄司寒打了一通电话。
又问了他一遍准备什么时候让自己见小薄。
薄司寒电话那头声音很嘈杂,听不出来是在公司还是在哪儿,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语鹿:“……”
她开始有点慌,这狗男人说话不算话,真的不打算让自己再见小孩?
想了想赶紧又给幼儿园王老师打了个电话,问小宴最近的状态。王老师接到电话,跟语鹿说小宴看上去还是跟往日一样,优秀又扎眼,礼貌又懂事。
语鹿一个悬着的心刚落下,王老师支支吾吾又问了一句,小宴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老师,你怎么会这么问?”
王老师想了很久才告诉语鹿:“小宴还是跟以前一样乖,只是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可能就是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的直觉吧,感觉小宴有些不一样了。”
“小宴他……”
“这么说吧,小宴一直是班上很有领袖力,号召力很强的一个孩子,但我最近有听到同学反映,他带头在霸凌同学,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一向喜欢助人为乐,他会霸凌别人,我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后来我单独跟小宴谈了一会儿,那是哪种很……很不屑的语气,说我不应该怀疑他,然后问被霸凌的同学自己是不是欺负了他。”
语鹿压根就不敢相信,立刻打断老师。
“他才不到四岁,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小宴这个孩子本来心智成熟度就不像个四岁的小孩,他懂很多东西,还有上周您跟他爸爸来接他那回,他不是受伤了吗?我当时不好跟您说,其实是打架来着。有几个同学在嘲笑另一个同学父母离婚,正搭着积木的小宴二话不说两手搬起凳子就朝对方……”
“……”
“男孩子打架也就算了,重点是我事后找他谈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警告我不许告诉他父母,要是我告诉他父母,他就会拿烧的开水泼自己,然后告诉他父亲是我不喜欢他故意烫伤他的。”
语鹿听的心都凉了半截,她的小宴从来不是这样的,而是一个奶呼呼软绵绵的好孩子,现在听老师这么说,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似的。
挂断电话后,语鹿立马又给薄司寒打了通电话。
这回更要命,电话响两声,他直接给他掐断。
语鹿忍不了了,不接电话算什么事儿,想了想不成,都想直接冲去幼儿园把孩子接走,可想了想,害怕一时冲动跟薄司寒把矛盾闹的更大,到时候小宴看到父母离婚了还吵架,实在不像话。
忍了口气还是给周然打了通电话。
周然刚接起电话,她就问他薄司寒人在哪里?
“在公司。”
“他什么时候下班?”
“这两天他下班下的早,怎么,你在找他?”
“我现在就来找他!”
她匆匆跟肖莱告假,肖莱知道她最近家里变故多,便让她去忙自己的事。
然而语鹿到了寰宇大楼,并没有直接冲去找薄司寒,而是问了周然薄司寒下班后的安排,周然说薄司寒下班后通常会先去幼儿园接小宴,然后回家。
语鹿没跟他多扯什么,直接抢了他的手机和车钥匙。
去了车库进到驾驶室。
等到薄司寒给周然发消息叫他把车开过来时,语鹿把车窗摇上去,然后把车开到楼下。
薄司寒刚带着一批人从大楼里走出来,送走了一批客人。
然后拉开车门,径直钻进了车后座,大概是因为最近比较疲惫,竟然没注意到司机早就换了人。
而语鹿一声不吭,按照他的日程安排,先开车到幼儿园。
等薄司寒把小宴接出来,父子上车。
车开出去还没多久,原本情绪低落的小宴,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语鹿的脸,寒潭一般深沉的眸底,掠过一丝惊讶,差点一声妈妈喊出口。
又谨慎的吞了回去。
他打直了背又看了一眼薄司寒,薄司寒单手撑着下巴,闭着眼睛正在休息。
小宴有些搞不明白了……这什么情况?
薄司寒这个人看着在休息,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虽然他还是没把司机给认出来,却察觉得到车子一直在幼儿园附近打转。
他拧起眉头,挺不耐的语气开骂。
“今天脑子晕了吗?麓湖。”
语鹿是不知道薄司寒住哪里才一直在附近打转,可是当她听到麓湖两个字时,心情由生闷气转化成了涟漪起伏的湖水。
时间在这一刻变的很静。
她知道麓湖……是哪里。
“你挂我电话。”
薄司寒脸色还是紧绷着,片刻后,没一句多余的话,他压低了嗓音对她下了逐客令。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你当初答应过我,每周至少给我两次见小宴的机会,你说话不算话。”
语鹿之所以没有直接在寰宇与他对峙,就是因为她知道当面跟这个人对峙也没用,只能是当着小宴的面让他有所顾忌。
而薄司寒听到语鹿跟自己讨价还价,一张冷透的俊脸竟然更冷了。
他之所以会在接到语鹿电话时表现的颇为不耐,是因为他跟小宴相处的并不好。
小宴看上去对一切安排都没有意见,实则处处都是意见。他会戏弄家里的保姆,会打碎家里薄司寒喜欢的瓷器。
薄司寒跟他说安排了马术课,让他跟自己去马场,他就临时装身体不舒服,哪里也不去。
起初薄司寒还是大意了,并没往别处想。
直到保姆偷偷把薄司寒叫到一边,告诉他这两天小宴在吃过饭以后,又把吃进胃里的东西吐进了马桶里冲掉。
保姆不明白小宴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举动。
但薄司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两天的举动是在跟自己作对。
甚至拿绝食来抵抗他。
或许绝食还是薄启宴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因为绝食生病的话他就可以顺利回到他母亲那里去。
薄司寒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很凉。
毕竟是真心想待小宴好,想跟小宴在一起,过一些父子间其乐融融的小日子。
哪里晓得,小宴那么讨厌他,宁可自我作践,也不愿接受这个父亲了。
而薄司寒再对比起小宴之前那么喜欢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黏着他,他的心态就更不稳定了。
臭脾气一下上了头,昨晚就把小宴好好的收拾了一顿。
薄司寒昨晚便命佣人做了一桌好菜,盯着小宴把饭菜吃光。
原本小宴自己虐待了自己肠胃两天,一沾油腻腥荤肠胃就极度不舒适,顶着父亲巨大的压力把东西吃光后,不多时就真的想吐。
薄司寒冷漠的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温暖。
“给我咽下去!”
“你对我有什么偏见,你可以直接跟我讲。”
“你以为你在跟谁闹脾气?你以为你把自己弄的病病殃殃的就能回到你母亲身边去?你就是把你自己折腾死了,谁都带不走你!”
小宴脸憋的像烧红的铁块,牙齿执拗的咬着下唇,恨薄司寒恨的要命。
也恨妈妈恨的要命。
其实小宴压根不想回到妈妈身边去,因为妈妈都不爱他不要他,他干嘛要回到妈妈那里去。
妈妈只会说大话骗人!
爸爸更是个拆散他跟妈妈的大坏蛋!
他现在看见他们的嘴脸听见他们的声音都烦,表面上笑呵呵的,暗地里烦透了,烦透了摆脱不了父母的感觉,烦透了薄司寒的压制!
最后小宴还是不可避免的吐了一地,狼狈的要命。
这时候薄司寒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对小宴做的过分了些,遂叫了保姆过来把小宴收拾干净,又叫人煮了些养胃的稀粥,端到小宴房间里。
那一整晚,薄司寒也不好过,一想起饭桌上的事,又回想起小宴的小时候,他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闷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的内心在承受着一种新的煎熬。
他对爱情和亲情的渴望,好像永远都是痴心妄想的莫比乌斯环。
既求不得,也绕不开。
等到半夜里,薄司寒放心不下小宴,还是拧开他房间门想看看他,但小宴并没有在他的床上,也没有在他房间里。
最后薄司寒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呢?
是在那间装着语鹿旧物的房间……小宴躲在衣柜里,蜷缩起来,身上裹满了妈妈的衣服。
那么小的孩子,进入沉沉的梦乡时,眉头都是紧锁的,而不是带着酣睡的美梦。
薄司寒的崩溃逐渐变成不可挽回的绝望,他木然的坐在地板上,看着睡在衣柜里的小宴,没有冲他发脾气,也没有痛哭。
只是静静地坐着。
当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时,照亮了男人英挺的脸庞,那脸上有两行长长的泪痕,无声无息的从一片死寂的眸光里淌开。
之所以语鹿打电话给薄司寒时,薄司寒的态度会那么冷淡。
也是因为他刚在小宴这里受完刺激,情绪正不稳定,而语鹿打电话又不是因为心里想联系他,只可能是为了小宴才会给他打电话。
薄司寒哪里会有什么好态度!
此时薄司寒看到语鹿追到这里来了,对语鹿的质问不可置否。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说不过去。
但又不想成为他们三人之间被抛弃的那一个。
最终,语鹿身体突然一轻,薄司寒竟然不由分说直接把她横扛在肩上,准备重新塞进车里,丢出小区门外去。
站在旁边的小宴一直没有说话,但看到好不容易见到的妈妈,爸爸又要把她赶走,鼻尖顿时变得红红的。
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也变得有些了水汽。
“你真的想当着小孩子的面做这种事吗?”
突然腾空的语鹿先是有些慌乱,但很快静下来,没有去挣扎,而是将一只手绕过他的头,直接环抱住他的肩膀。
他的头发有些硬,她抬手将他脸颊边上的头发,掖到耳后,冰凉的指尖刚好滑过他耳后最敏感的地方。
然后小声的问他。
“你真的想当着小孩子的面做这种事吗?”
薄司寒脚下一滞,目光落到一旁的小宴身上,小宴只是静静地看着父母之间的战争,脸上有种竭力想粉饰太平的崩溃。
薄司寒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
手上的动作软了一点,他脚步转了方向,离车子越来越远,而是把语鹿直接扛进了房子里。
薄启宴和语鹿都很是意外,没想到薄司寒会直接把语鹿带回了家。
门打开,小薄像只利剑一样窜出来,蹦进语鹿怀里,把她吓了一跳。
愣怔了许久。
“小薄?”
没想到这只猫还活着……当初跟薄司寒分开后,知道他把星河湾的房子卖掉,把她所有东西扔掉,还以为这只猫多半命运多舛,
没想到……
只是看到小薄就黏在了妈妈怀里,怎么也不肯下地,他张了张嘴,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妈妈也认识小薄?”
“嗯,是你爸爸送我给我的猫。”
薄司寒又不自在了,扔下一句自便,便进了里屋。语鹿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去拉小宴。
“走吧,带我去看看小宴的房间。”
薄启宴虽然对妈妈心里还有气,但比起薄司寒,对语鹿的态度虽然谈不上热情,却也不会厌恶的那么明显。
于是小宴先带着妈妈在房子里逛了一圈。
这栋房子当初的装修设计是薄司寒亲自设计亲自监工,本来他是可以花钱买个轻松,但对这栋房子他却坚持要自己亲自过手。
那时语鹿刚怀上小宴,只能从图纸上看到房子一天一个样儿。
薄司寒总是指着图纸上的每一处,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她可以在这里种花,可以在这里煮咖啡,而那里可以放她最喜欢的书架,沙发就放在右侧,她坐在沙发上抬手就可以拿到书,一点都不会累……
现在这栋房子终于从图纸变为现实,往事历历在目涌上心海。
语鹿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回到这栋房子里,心情自然难以言说,毕竟早就忘记了这一茬了,那时候只计划着逃跑,后来生了小宴一颗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
这里是薄司寒心底一处不为人知的伊甸园,连语鹿都不曾所知的地方。
去看过小宴的房间后,才发现薄司寒还真的是做的两间儿童房——一间蓝色,一间粉色。
之后小宴踟蹰了一下,又带着语鹿去了薄司寒不许小宴去的那间房间。
里面都是放的她当初离开星河湾时没带走的东西。
霎时间,有被戳中内心一个柔软的角落,她觉得蛮搞笑的,薄司寒这个人,骚起来嘴巴和手脚都忒流氓,没想到还有闷骚的一面。
开了眼,真是开了眼!
嘴角牵动时,眼窝一热,有热乎乎的暖流从眼角流出,但她很快抬手用衣袖把那点儿感动擦掉。
后来,又回到小宴的房间,跟小宴逗乐。
尽可能的这一次见面变的跟从前一样,不是母子分离,只是换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
语鹿当然知道做骗不了聪明过人的小宴。
但至少情绪上的关注,会比什么事都不去做放任他不管好一点吧。
小宴也知道妈妈在哄自己,热情并不高,他对妈妈心里还是有气,特别是妈妈就把他丢给爸爸那个情绪阴晴不定的人之后。
每恨上薄司寒一次,对语鹿的埋怨也多上一分。
但小孩子哪里跟母亲有隔夜气,语鹿又很摸得清楚他的点儿,也没有主动去提学校里老师给自己反馈的情况,也就是跟他闹。
小宴的情绪就有点儿时好时坏的。
一会儿冷冰冰的不搭理人,一会儿又忍不住捂着嘴笑。
隔了一会儿,薄司寒朝小宴房间走去,还在走廊上就听到小宴的笑声,融入空气,飘进他耳朵。
该是说语鹿会哄孩子呢?
还是……他该感到愧疚,让一个好好的孩子,失去了笑容。
薄司寒没办法再往前走一步,他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锁上门锁。
他坐到床上,按了床头柜上的指纹锁,抽屉拉开,里面是一个金色的金属盒子。
里面陈放着一些装了不明液体的一次性针管。
这是一种能够让人心情变得稳定而愉悦的镇定剂,名叫“TTT”,是寓坤送给他的随手礼。
也是格塞林集团开发的新产品。
上次在纽约时,薄司寒跟寓坤碰过一次面。晚上几个朋友在会所里面玩,也不知是谁嘴巴贱,竟让寓坤知道了薄司寒在注射morphine。
财阀玩儿药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有什么商务局都喜欢弄点儿药的助助兴。
普通商人老板谈生意就是喝酒来放松神经,高端局玩儿的都是刺激神经系统的药。
但是这种药跟吸毒是两回事。
这群人才不会玩儿什么海洛因、冰毒,那太low了,况且吸海洛因和冰毒的毒虫身上有一股腐烂的死人味儿,他们才不会用那种上不的台面的东西。
所以真正的财阀更喜欢让自己的医药公司制作一些针对人体神经元刺激多巴胺大量分泌的药物,通常这种无色无味,除了会有致瘾性,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也不会留下任何味道。
格塞林最新研制出的“TTT”就是这一类药物。
他们声称这种药就跟“咖啡”是一样的,除了会充盈多巴胺的大量分泌,还会改善心血管疾病,减少得心脏病的几率。
唯一麻烦的是它的阈值很高,格塞林在人身上搞试验试出来的玩意儿,阈值是海洛因的十倍。
很容易上瘾,戒断反应比较严重。
但他对身体毫无伤害,一出厂便受到了阈值已经玩儿的非常高的财阀们的狂热追捧。
薄司寒之前参加这种局是从来不碰这些玩意儿的,倒不是怕什么,只是觉得只有意志不坚定的人才会借助药物来放纵。
他唯一从寓坤那里使用过的药,就是让语鹿身体有大量“需求”的红色小药丸,用来床上助兴。
寓坤知道他的脾气,既然他不碰,他也不勉强。
但自打寓坤知道薄司寒也开始嗑药,还是磕的morphine的时候,简直肚子都要笑疼了。
就说薄司寒你要好东西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磕morphine还不如磕海洛因。
然后就让人送了一盒“TTT”给他,还告诉他只要是薄司寒要,他寓坤管够。
薄司寒心里原本是很不屑这些玩意儿的,上次沉迷上morphine纯属意外,关键是他对morphine需求量还特别大,连他私人医生看到都觉得怕。
薄司礼死后不久,薄司寒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便开始戒morphine,那过程很痛苦,但他还是凭借着意志力戒掉了。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类似的东西。
寓坤送给他“TTT”,场面上他还是笑着收下,之后便一直收了起来。
并没想到会有再打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