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过饭,她雷打不动的夜跑。跟岳静宁打了声招呼,换了身运动服就直接出去。
夜跑这个习惯她坚持了近两年。
前头一年半,每次夜跑还有人跟着她,后来她越跑越快,跟着她的人有些跟不上,几次把人跟丢挨骂。
语鹿便说薄司寒大题小做,他的定位器都看得到自己的路线。
后来他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可能也是因为很自信苏语鹿跑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自己的手心。
语鹿沿着既定路线跑了四十分钟,晚上夜跑的人很多,大概四十分钟后有个跑友迎头跑过来,与苏语鹿视线一对,他站在原地等了她一会儿。
等她跑过来,便跟她一起并驾齐驱。
两人渐渐放慢了脚速,薄司礼笑这问她:“你这是什么新发型?我刚才差点没把你认出来。”
语鹿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很难看吗?”
“挺好看的,像个脾气很差劲的小精灵。”
语鹿装作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薄司礼随即只是淡淡一笑。
然后问她:“今天去图书馆吗?”
语鹿嗓音清脆:“行啊,谁不去谁是小狗。”
说完,两人朝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所有人都以为苏语鹿换上了语言障碍,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很早以前就听到过她的声音。
那就是薄司礼。
不过薄司礼得知苏语鹿这个秘密后,曾向老天爷发誓,如果他告诉了第三个人,就会在苏语鹿面前扮小狗叫。
晚上九点半,图书馆早已闭馆。
薄司礼原以为要进去得自己出面摇人了,语鹿说他哪有这么麻烦。
薄司礼便说:“上一次过来,你是对门卫大叔掀了裙子,又请他抽了一支烟,现在你想故技重施?”
语鹿拍拍自己的运动裤,对他翻了个白眼三连翻。
老娘就这点出息?
然后带着薄司礼去了一道不起眼的小门,从一块垫子下拿出一把钥匙,从那条消防通道通到图书馆内。
人只要会动脑子,总会有无数种办法解决问题。
两人都是极爱看书的人,进去以后各不搭理,去找自己喜欢的书看。
语鹿很快在书架上挑选到一本,拿到桌前,拧开了桌面上的台灯,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所以,她在薄司寒那里装出一副破罐子破摔,连书都不爱了的样子。
全是做给他看。
薄司礼则走到书架的另一边,找到一本《人体解剖图谱》。
不知过了多久,从文字里抬起有些酸胀的脖子,视线朝苏语鹿的方向投了过去,好奇她会看什么?
阅览室里只开了两盏台灯,语鹿坐在桌前,俯身在书海里,轻咬着手指,细柔的灯光倾泄在她身上。
她的胳膊纤细而白,显得有些瘦弱。
他看着她,有一刹那的感动。
毕竟爷爷去世以后,他心里被恨充斥着,已经很少有这种宁静的时刻。
对薄司礼而言,这两年的日子绝对算不上好。
薄司寒走了,带走了寰宇的大部分精锐,掉转过头就突袭寰宇,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当北城的商海格局因为天晟的介入重新洗牌,薄风的突然去世更让寰宇风雨飘摇。
对薄氏来说,接二连三的变故,简直就是改朝换代。寰宇在薄司礼手上短短不过两年,市值便缩小了一半。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天晟的朝阳初升,寰宇的日薄西山,仿佛就是板凳钉钉上的事。
诸多的打击,过多的压力,让薄司礼也爱上了酗酒、赌博。
他跟苏语鹿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重逢的。
当时薄司礼刚进入赌场,赢得特别顺利,买小开小,买大开大好不精彩。薄司礼有些上瘾,似乎在赌钱这事上找到夺回自己江山的快感。
可当他决定孤注一掷最后买一把大的时候,开出的却是小。
就在开出那一瞬间,他已经输光了所有筹码,也输的心如死灰。
起身准备离开,抬头便看到苏语鹿站在身后,愣楞的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交许久。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这两人已经有至少一年时间没见过。
根据后来收集到的信息显示,司寒当初悔婚是跟苏语鹿有关系。但是对薄司礼而言,这些早已不重要了。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偶遇。
眼前的苏语鹿跟以前青春朝气的女大学生印象大相径庭。
此时,她浑身珠光宝气,身上穿的,脖子上戴的,加起来随随便便都是好几百万。因而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了许多,当然,如果不是薄司礼的错觉的话,她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
麻木、空洞。
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非常漂亮养眼,却是空心的。
怎么会呢?她现在跟在最有钱的男人身边,对方为了他连婚事都不要。
她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彻底告别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这还不够得意满足?
薄司礼眼里……苏语鹿就是一个虚荣的拜金女,他从没有把她放进眼里。
但一想到苏语鹿既然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久未进食的胃里不免一阵抽搐……眼角余光不由的四处张望……
如果薄司寒看到自己在赌场里一样输的狼狈不堪。
岂不是会嘲笑死自己?
薄司礼按压着鼻梁骨,差点惨笑出声,金尊玉贵了一辈子,高傲了一辈子,被敌人的女人看到自己输的像条丧家之犬。
还真是有够没出息的。
“司寒也在美国?”他苦涩的牵动着一下唇角。
【在楼上。】
语鹿用手机打出三个字,然后指了指天花板。
看着女孩灵动的双眼,薄司礼原本淡淡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诧异。语鹿早已司空见惯,捏了捏自己的喉咙。
【生病,说不了话了。】
【他在楼上谈生意,让我自己找地方玩儿。赌钱这个事要拼命,你这么一点一点的赌,最后开一把,肯定是会输的。】
可是薄司礼今天已经没有筹码了。
一个男人是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输,再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只要连输上七八次,也会被剥夺掉他的尊严,磨搓掉他所有的傲骨。
赌桌上如此。
事业上亦是如此。
他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在苏语鹿多一秒的审视,都会让他像被抽脸一样难受。
正当薄司礼准备落荒而逃时,语鹿拉住了那个漂亮温和又颓然的男人。她拾起从手包里拿出一枚戒指,朝上吹了两口气,随即绽放出充满蛊惑的笑意。
【我不会玩儿,你教教我好吗?看这枚戒指能换多少钱?赢了我们对半分?】
薄司礼猛得一抬头,直视着语鹿的眼睛,仿佛自己先被洞穿了,嘴角先僵了僵。
可语鹿只是笑眯眯地拉着他坐回座位上,然后自己去换筹码。
8卡的海瑞温斯顿戒指,也不过兑了一百万回来,直接在原价上打了个对折。
她好像一点都不心疼。
然后两人便开始在赌场里玩起了牌,也是奇怪,从她坐在他身边开始,他的手气便开始好起来。
总是赢了一把又一把。
即便偶尔有失手,苏语鹿也是旁敲侧击的点醒他,帮他在紧要关头捡回筹码。
他定定看着她,脸上有些疑惑,心里由最初的抵触讨厌,天平开始向对面倾斜。
看着苏语鹿大把大把的捡着筹码,对着他笑,他却什么都没问。
人的第六感是很神奇的东西,从那个时刻开始,他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
那一天晚上,苏语鹿帮薄司礼赢回了很多钱。
也帮他赢回了作为一个男人短暂的高光时刻。
那天以后,薄司礼再回到寰宇,整个人都变了。
他知道他做事不像他那个二弟向来雷厉风行,从不心慈手软,但把寰宇撑下去,是他的责任。
况且,他有他的做事风格,他踏实稳健,也有一批为他效忠的犬马,还有一批盘根错节的老势力,他手上筹码还很多,若是因为天晟进军的太快而自乱阵脚,才是落入了薄司寒的圈套。
而薄司礼跟苏语鹿,彼此间的友谊才从这一刻搭建起桥梁。
他渐渐知道了她许多事。
其实,语鹿不太说她自己的事,薄司礼找了人查了很久,才大概知道了苏语鹿跟薄司寒的起因始末。
就那一点儿信息,也是得来不易,因为薄司寒花了很多的钱,把她的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
薄司礼花了一晚上,坐在办公室看那些资料。
其实也就三页纸,反反复复的看,那纸张上的每一个字,看的越久,就越觉得其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如同一条丝线,牵扯着,时不时的拉扯着他的心脏。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越是想从那些文字里,去切身体会她每一段刻骨经历当时内心的痛苦挣扎,那线就勒得越紧,就快要了薄司礼的命。
但为了苏语鹿继续跟薄司寒那条疯狗交恶,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偌大的办公室安静下来,薄司礼并无睡意,和衣躺在沙发上,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看着漆黑的天幕,一颗星星都没有。
迷迷糊糊,似梦非梦,好像被苏语鹿无助的求救声叫醒了。
惊醒过来,心如擂鼓,急促地呼吸。
薄司礼发现自己可能没办法对她的情况放任不管,就为了当初她在赌场里,愿意为自己一掷千金。
第183章 新的意外
一直以来薄司礼并没有太插手过苏语鹿跟薄司寒的事,只是作为一个朋友默默的陪伴着她。
这种事,若非她主动张口求助,他的每一步试探都像是别有居心。
当然,有时候薄司礼也会察言观色的套话,如果苏语鹿愿意告诉他的话,他也会很认真的倾听。
假装从管中窥豹中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并非只是单纯的男女关系。
但他每次都会劝她。
“你别总是跟他拧着劲,把他惹急了,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她每次也会点头。
“嗯,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还不成熟。”
两人私下维持了长达半年的联系,这层关系,除了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若说薄司礼在接触苏语鹿的过程中,没夹杂着点儿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每次跟苏语鹿想方设法避开眼线偷偷见面,哪怕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他却品尝到意外的报复情绪。
当初薄二处心积虑的勾引阮生玉,两个人背着自己眉来眼去,现在相同的情况同样复刻在了他和苏语鹿身上。
他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找补心态。
这种心态纵然很阴暗,却让他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快乐。
当然,他们没有阮生玉和薄二那么不要脸。
他跟苏语鹿之间是友情多一点,离爱情却却还是天方夜谭。
阮生玉精神上的背叛,薄司礼一向不去想的。
因为那些事早已过去。
尽管那就像一道顽固的伤疤,你越是想遗忘它,但它会在天冷的时候痛一下,天热的时候痒一下,总之它一直存在,并且永远都不会消失。
薄司礼的视线总让语鹿总有一种被无限怜惜的错觉,这种被可怜的视线,总是被她轻易捕捉。
她手撑着下巴,抬起头隔着书桌与他对望。
“怎么了?”
薄司礼合上书页,挺随意的口吻:“忘了问你,明天就考试了,你这么晚回去没问题吗?”
她笑的自信满满:“知识是记在脑子里的,跟早回去晚回去有关系吗?”
听她这么说,薄司礼便笑了,知道她上岸肯定没问题。
谁不喜欢聪明的女孩子呢!
薄司礼也是后知后觉,当初在赌场里,苏语鹿一坐下来他运气就好起来,并不是她是个lucky 缪斯,而是因为她会听骰子。
自从没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念书读书上,苏语鹿反倒学了些七七八八的偏门。
也多亏她脑子灵光,那些偏门也修成了本事,虽说拿台面上是拿不出手的,但拿出去糊弄人,还是马马虎虎。
两人在图书馆待到近十一点。
薄司礼还是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到两人碰头的地方,就准备离开。
只是因为明天她要去应考,不免有些担心——不是担心她考不上,而是担心她考上了怎么办?
他犹豫了许久,在两人即将分别之时,还是叫住了她。
“语鹿。”
她回过头,眨动着温柔如小鹿的大眼睛。薄司礼望着那双眼睛,不由的微微一笑。
“你这次考试,他不知道是吧?”
她恍然一愣,眼底晕染了些沉闷情绪,然后摇头。
“那个人要是知道我要去考女警,就会知道我一直瞒着他装哑巴。以他的脾气,铁定会闹的天下大乱。”
薄司礼眉头微微皱起。
“但他早晚都会知道。这样总不是办法,你准备怎么应付过去?”语鹿勉强一笑。
“等考上到公布成绩,再到面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我再哄哄他。”
她顿了顿,自己都觉得说起来难以启齿。
“他再生气,但总归还是能哄好的。”
这是经验之谈。
这两年来,薄司寒折磨着她,其实她也在折磨着他。
反而让她摸清楚了他的底线,或者说,她明白自己把他的底线压到了哪里。
像这种欺骗他的事,不消去想,都知道他会情绪失控成什么样子,但语鹿始终觉得,还尚在可控范围之内,毕竟他连她抽烟喝酒穿超短裙蹦迪都能忍,这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实在不行,他要迁怒于人。
她就拿结婚这事当个甜头,先堵上他的嘴。
薄司礼只听她口头这么说,不知她心里是什么样的算计,只不往真了去想。
又想到苏语鹿说那话,简直是她自己安慰自己个儿,顿时又起怜悯之心。
“如果有搞不定的,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人,但你还把我当你朋友的话,一定多来麻烦我。”
“好。”
她笑笑。
两人简单交谈完,趁着没人发现,很快各自回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翌日,语鹿跟岳静宁说的是要回一趟学校,学校有些手续要她去补办,也故意让黄阿姨听到了覃欢给她打电话说了毕业季学校要签字的手续很多。
这才顺利出门。
幸好这一回她公考的考场就设在学校,监视她的人看着她进了学校,也没太注意到学校里有什么考试,便让语鹿得了机会心无旁骛的考完了招警考试。
所以薄司寒左哄右哄,让她跟他一路出门,她始终不肯去。
为了让他走的踏踏实实,在他临出门的前一晚,还百般讨好的把他榨干,让薄司寒彻底对她放松警惕。
处心积虑,都是为了这一场考试罢了。
上午职测,150道题刷刷做完,预估了一下分数,应该问题不很大。
下午考申论,更是如有神助。
考完出来,她立刻把准考证塞回覃欢手里,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隔几日,薄司寒回来,也是对她太放心了,也没察觉到她背着他去干了什么事。
大约一个月后,笔试成绩出来,她稳居第一。
体能测试和面试也如法炮制。
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又是贴身厮磨,磨的薄司寒晨昏不醒,不知不觉中被扰乱了神志。
往往第二天,薄司寒还沉浸在她前一晚的温柔里,语鹿已经背着他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目标。
等体能测试和面试成绩都出来,折合一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的名字高高挂在排名表的第一位。
整整两个月,紧张的每晚都睡不踏实的语鹿,这下,终于可以睡一个放心的好觉。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唯一的麻烦只剩下该如何跟薄司寒解释时。
更大的意外……却出现了……
“你怀孕了。”
“你怀孕了。”
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就坐在语鹿跟前,语鹿耳朵伸的老长,好像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只是看到她右手滑动鼠标,在系统里找到她的名字,然后对准她的体检报告点击了两下右键。
带着一股新鲜油墨味的A4纸从打印机里影印出来。
语鹿不敢伸手去接。
就像那上面正躺着一个嗷嗷哭啼的孩子,一旦她伸出手,就会跟它产生某种连接。
她必须得承担为它流泪的风险。
女医生笑的和颜悦色,并不像其他妇产科医生,对待年轻的孕妇,动不动就是横眉冷竖。
“要还是不要?不要尽早排号,大了就不好做了。”
她只是温和的朝语鹿递来一个眼神,指了指上面的数据。
“入职体检尿检阳性,今天你得再做一次血检和尿检,测一下HCG值,看看胚胎有几周大了。”
语鹿倒吸一口凉气。
一定是屋子里冷气开的太足,让她觉得有点冷。
冷的连手指也微微发抖。
但不多时,她又变的超级冷静,嗓音都不带颤的。
“医生,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是不可能怀孕的。”
是的呢,那么多医生都对她的身体宣判了死刑。
她抽烟、喝酒,乱蹦乱跑,还刚跑完五千米的体能测试……而且跟那个人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有交欢……
怎么可能怀孕呢。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女医生似乎早已习惯了年轻女孩子面对这种情况一时的难以接受。
倒也不多劝,只是细细地解释。
“你们那批入职体检都是我负责的,怎么可能搞错呢,不然我也不会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一趟。这样吧,要是你也不用急,我们赶紧再做一个详细的体检,今天下午就可以拿到结果。”
电脑上一阵敲击,又给她开了一串长单子。
“楼下窗口缴费挂号,对了,孩子爸爸来没来?你最好给他打个电话,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好照应着不是?”
语鹿拿着缴费单,有些不知所措。
她明明不是第一次怀孕,却比第一次怀孕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再怎么手足所措,好歹不再像年轻时候的样子。
若是换事情发生在两年前,这时候估计早就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回家怎么跟妈妈交代。
听医嘱,下楼缴费。
自己一个人去应付一连串的检查。
唯独没有听医嘱,给孩子的爸爸打去一通电话。
一系列检查结束后,已经是中午,大部分检查结果出来要等到下午去了。
当然,检查结果出来了,掌上医院也可以直接查询。
但语鹿并没有离开医院太远,中午就在附近的面馆糊弄了两口。
假装心里没搁着事,可实在是吃不下东西。
正当她拿出烟盒准备抽支烟时,小腹却不合时宜的,很突然的跳了一下。
语鹿微微一愣。
手不由的放下烟盒,落到了小腹上,轻轻的,温柔的抚摸。
讲点实际的,倘若真的有那么小的玩意儿,这时候还只是颗小豆子呢,小手小脚都没长全,哪里还会懂事的揍她一拳,叫她别抽烟了呢?
可语鹿还是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它真真实实的扎根在自己的血肉里。
哪怕只是错觉。
整个下午,语鹿枯坐在医院大厅的公共座椅上,等待结果出来。
一边等待,一边冷静的盘算,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呢?
跟那个人胡来的时候,那个人是最不喜欢采取措施的。
好像哪怕只隔着那零点一毫米的薄膜,他都无法感受到完整的她。
而她最开始也是吃药的,只是吃药总导致身体内分泌紊乱,她吃的也断断续续,后来有一天发现那药怎么找都找不到,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倒也罢了。
反正自从知道自己身体不能孕育生命后,她就对儿孙满堂这种事不抱任何希望。
一条纯净的不能再纯净的小生命,哪是说的那么容易就到来的。
可是……
它果然还是来了。
下午三点多,当地是多云天气,空气潮湿,温度不算很高。
绵延不停的雨季才刚刚开始,晚上总是会有突如其来的一场雷阵雨。
“胚胎不到三十天,它很健康,心跳很强劲。”
白天看报告的医生已经换班,下午来坐诊的是一位戴眼镜的白白胖胖的男医生,办公桌面上摆放着一家四口的照片,两个稚童挤在夫妇俩中间,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
医生在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语鹿注意力很难集中的起来,目光反复扫过桌面上一家四口笑的很甜的全家福。
手里却反复玩着手机。
把手机桌面不断点开又关上,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次。
直到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为了看时间,还是在等待沉默的屏幕上,突然跳出某个人的名字。
等医生介绍完基本情况。
轮到她开口了。
手机被反扣在桌面上,仿佛也是在那一秒做出了某个决定。
“我记得管理条例上,妊娠期的妇女不影响她入职对吗?”
“当然不影响,你完全可以生完孩子做完月子以后,再正式入职,只需要在入职前再做一个全面体检。”
“好。”
她没说什么,拿着自己的报告单起身准备告辞。
医生立马叫住她:“如果确定要小孩的话,你要尽快建档,接下来每周都要来做孕检。当然,如果你准备不要的话……你的动作也要快一点,胚胎大了以后处理的方式也不同,越大越麻烦。”
“谢谢,我知道了。”
语鹿前脚刚走出诊室,立马到护士站,找到一个好说话的护士借了手机电话,熟练的拨通了薄司礼留给她的专属号码。
虽然他说过,如果她有需要的话,他随时都可以帮忙。
但语鹿一直没想着动用这层关系,她知道薄司礼一定会帮自己,但她一直想留在关键的时刻再动用这份人情。
现在她不能确定,眼前的情况是不是关键时刻。
但除了薄司礼,可能找不到第二个男人可以帮她了。
总不能……倒过头去找何子帆……何子帆会疯掉的……
薄司礼那边很快接起电话。
虽然突然在这个时间点儿上接到语鹿的电话有些意外,但听他语气挺心不在焉的。
不是对她不重视,这个节骨眼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坐在办公室里,面前一堆人排着队跟他汇报工作。
他一边应付着眼前的人,还得抽出一丝神志,集中注意力来听语鹿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刚才我没听太清楚,我这边有点忙。”
“你那边要是忙,我就先挂了,晚点我再联系你。”
薄司礼眼皮微抬,朝面前的人群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手。
人群懂事的先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给他留足了私人空间。
彻底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问她:“怎么了语鹿?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严重?”
薄司礼知道,能让苏语鹿主动找他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你得帮帮我,再过两个星期,我可能就要开始吐了。我可不想吐在那个人身上。”
“什么?”薄司礼云里雾里,有些没听明白。
语鹿双手握紧了手机,有点说不出口。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从她确定了这个小生命是真实存在的时候,只需一秒,她就做出了一个很自然的决定。
她不能要它。
她没有觉得自己冷血,反而是觉得自己是对小孩负责,才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我怀孕了,但是动手术需要父亲签字,这孩子没有父亲,你必须得帮我,这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这……这算啥?我喜当爹?
薄司礼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竟然震惊的破音。不行,“孩子”来的太突然了,他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嗯,语鹿,那个……呃……”
“稍等一下,你得先让我捋一捋,你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薄司礼的口气让苏语鹿觉得很不对劲,所有一切都不对。
她突然觉得自己蠢的要死,竟然要找一个自以为可以信任的男人,帮自己的孩子做假父亲。
看来,每个男人遇到上门来找自己“认子”的女人,都是同一副推搪口吻。
敏感的微微红了耳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孕激素已经开始在起作用,一时间竟觉得恼怒异常。
“又不是你的,你怕什么!”
薄司礼听得她嗓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忙放低了语气示好。
“你别慌,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就是不是我的我才怕呢。”
这不着急解释还好。
话一出口,薄司礼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就挺……接盘侠的……
语鹿那边正准备切电话,听筒里传来薄司礼的声音。
“语鹿啊,你先别挂电话。”
“唉……我不会说话,我只是……我只是太震惊了……不是因为你怎么了,问题出在我身上。因为当你告诉我你怀孕了,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想恭喜你。”
她顿了顿,停下了切电话的动作。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你可能不会开心。”
此时此刻,对苏语鹿来说,薄司礼的嗓音像温柔的海风拂过她的脸颊。
可能这时候不管是谁,对她说这一模一样的话,她都会感动的很想流泪。
隔了一会儿,薄司礼又说:“不管你怎么决定的,我都支持你,不过过来签个字,又不是掉块肉。可是我刚才在想……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跟孩子的爸爸再商量一下。”
薄司礼的声音突然变的很沉静。
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自然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