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木着眼睛,看着马桶底那个白色毛囊状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敢去猜那是什么。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按下马桶上的冲水键,把它冲掉。
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泪也涌了出来。
当那个肚子里的异物就这么掉了出来,苏语鹿恢复了一点知觉,小腹也暂停了痉挛。
这让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心口隐隐约约有钝感的痛,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浴室门外响起了薄司寒冰冷的命令。
苏语鹿对自己的生气,立刻转变为了委屈,她开始怨恨起门外的那个人来。
她的痛苦,她难以接受的现实,都是门外那个人给她带来的。
一个连接吻都不会的女孩子,被人肆意糟蹋。
他要她跪她就跪。
要她翘起来她就翘起来。
要她哭她就哭,要她抽烟她就抽烟,要她喝酒她就得喝酒。
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平,她抵抗过,顺从过,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她已经很努力地避免这最糟糕的结果,可还是……
一个不成型的细胞团,就躺在血水里,赤裸裸的讽刺这这段畸形的关系。
恶心的苏语鹿差点吐了出来。
在薄司寒叫开门的催促声越发急促,语鹿扒着门框将门从里面锁死。
她不想看到他。
一刻都不想看到他。
薄司寒并不知道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抵抗,让他本能的皱眉。
转身回到屋内,按了服务按钮,空姐拿着备用钥匙走了进来,打开了门锁。
任是苏语鹿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阻止他们推开门进来。
她的无助与狼狈,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底。
空姐率先被一地的血迹吓的失声尖叫。
薄司寒虽然还算镇定,看到苏语鹿蜷缩在地上,身上一大摊血,浸湿了半条裙子,那血一直从肚子浸透到小腿肚。
他那张冷白清隽的脸庞却难得露出严肃表情,唇角变得僵硬。
视线朝右一撇。
语鹿心里大喊不妙,勉强支撑着身体扑过去想冲掉马桶,却被薄司寒拦腰托住了身体,马桶里的秘密便彻底瞒不住了。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静止了。
他垂着手站在那里,脑子里木木的。
眼前的视觉性冲击极强。
亲眼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明明之中却有一种“自主反应”,让他直觉那东西跟他有着很紧密的联系。
空姐是个过来人,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飞快的用英语向周围的人解释:“应该是流产。”
“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她必须找医生清宫,否则大出血会出人命。”
还是瞒不住。
苏语鹿感觉到很无力。
不知道跟眼前这个残忍的男人解释,她怎么还是不听他的话,弄出了人命。
女孩眼前再度一点点的发黑,肚子绞痛起来,疼,疼的说不出话。
手也软了,周围的声音开始出现耳鸣的幻听。
人都这样了,依然带着点儿一点儿不服气的赌气。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嗓音却格外浅浅且软,细若游丝,仿佛要断进最后一口气。
在失去最后意识之前,苏语鹿隐约感知到薄司寒冷着一张脸。
掐着她的肩膀,张着嘴说着什么,凶狠的像是要向她索命,可说的什么她一句也听不到!
苏语鹿在薄司寒怀里彻底昏死过去。
她身上还在出血,出血量很大,把他的白衬衫染成了血衣。
空姐学过一点基础的急救知识,但是面对这样从未遇到过的特殊情况,她也束手无策。
“她这样是大出血了。必须赶紧给她输血。”
周然就站在空姐的身后,她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也全都明白。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现在在一万米高空,正在经过海域。”
薄司寒没理会周然的意见,横抱起苏语鹿,转身朝驾驶室走去。
空姐和周然紧随其后,走到一半就猜到他想干什么,空姐情绪管理失控,想要阻止他。
周然及时拦住了空姐。
“他疯了,他会让我们所有人葬身在这片海上。”空姐发疯般朝周然狂吼。
周然一言不发,只是像一堵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薄司寒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驾驶舱,直到看到了机长,脸庞的神情才逐渐的冷静下来。
“找地方降落。”
机长一脸莫名其妙,看到薄司寒怀里小小的缩成一团,浑身是血的苏语鹿,眼神愕然了一瞬。
他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对这种突发状况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
“我们现在在海上,飞机在一千英尺高空中,而且还是晚上,没有塔台和停机跑道,我没办法立刻降落。”
玻璃窗镜面无声地照映着薄司寒那张脸,男人的表情是冷硬沉默的。
他折身将苏语鹿轻轻放在供机长休息的小沙发上。
抽出别在腰上的意大利伯莱塔92F手枪,对准了机长的脑袋。
“我付给你钱,是相信你的技术,而不是养着一个废物。”
窗外一道闪电,男人的眼眸闪过一道幽深蓝光,是在深夜蛰伏待发的野兽,找到了嗜血的冲动。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死,要么立刻降落!”
第45章 医疗船
机长和副机长冷汗都要掉下来,哪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已经被吓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薄司寒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冷笑,手侧过去对着舱门外的沙发“砰砰砰”就是好几枪。
向两人展示,他的枪荷枪实弹,绝不是开玩笑。
伴随着枪声是冲口而出的尖叫。
副机长捂着耳朵艰难摇头:“改航线,去最近的陆地降落。”
“妈的!”机长还是忍无可忍的骂天!
英俊的亚裔男人收回脸上的暴戾,礼貌的向两人道谢。
横抱起苏语鹿,回了卧室。
周然则形影不离的跟随。
隔了一会儿,空姐推着医药车敲门。
她刚才吓的不轻,眼泪从指缝中流下来,花了整张脸,让她变的狼狈又可笑。
对于一个精致爱漂亮的空姐而言,这样的自己无疑是很难接受的。
现在她却顾不上自己美不美,因为她也开始明白,如果那个女孩儿活不了,他们剩下的人都会给她陪葬。
周然听到敲门,问她什么事。
她告诉里面的人,那个女孩这样失血下去很难撑到飞机落地,她可以先给她输点葡萄糖。
周然看了一眼薄司寒,等待他的指示。
然后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才放空姐进来。
在这宽敞又安静的豪华客厅里,那个男人一直把苏语鹿抱在怀里,而不是放在床上,他用他的外套裹着她的身体。
即便是他用体温暖着她,他依旧能感受到她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她脸色越来越白,在昏暗灯光里隐隐透出一种死人的白,四肢冰冷,下半身却依旧滚烫。
滚烫的不是她,而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
一刻不停的流到他衣服上,裤子上,把他泡成一个血人。
薄司寒是一个很懂得分寸去克制自身情绪的男人。
所以他才比普通男人要冷清。
薄司寒也是一个善于去掌控别人生死的男人。
无法控制苏语鹿的死亡进程,竟让他浑身神经质的抖动一下。
空姐进来以后,熟练的架起药袋,将点滴针里的空气推空,薄司寒目光随着透明的液体一瞬不瞬的流进苏语鹿的手背血管中。
“我从前在社区大学念书时学的就是护理专业。”空姐有些得意忘形。
男人却因为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
手指勾开黏在苏语鹿脸上的发丝,发出的声调很低:“周然,查清楚最近的公海医疗船的位置。”
苏语鹿再醒过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死过一次。
她从一个冰冷的地方回来,胸口以下没有了任何知觉。
旁边一堆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唯一看得懂的机器是心电仪,那条线一直在70上下跳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受药物影响,似乎听到有海浪的声音,头顶的灯盏也在轻微晃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个身穿白褂的黄种人拉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她醒过来,就很开心的跟她说话。
但苏语鹿完全听不懂她的语言。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完全发不出声。
那个像护士还是医生的女人便没有再说话,摸了摸她的额头和手腕脉搏,然后便走了。
随着她走出房间,门再度拉开,苏语鹿看到了站在门外跟另外两个白大褂在说话。
他看上去没有那么精致,高高在上了。
脸色苍白,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的不成型。
身上穿着一件劣质的民族风T恤。
衣服质量很糟糕,却被他撑出一股纤薄骨感异域风情。
听到护士跟他汇报情况,他立刻转过脸,视线相交那一刻,心电仪上的心跳飙升到130。
语鹿眼睫毛低垂下,继续装睡。
心底涌起一丝难受。
她真的不想见到这个人。
薄司寒疏懒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无奈,很快又被隐藏起来。
带滑轮的门再度关上,把两人隔开在两个世界。
他这才敢问医生:“她以后不能再生小孩了是吗?”
“先生,这很难。您当时叫我们最坏也要保留住子宫,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公海医疗船本来条件也有限,你知道我们有时候动手术连麻药都不会用,这里的一切设施很少是为了救人准备的。”
薄司寒“嗯”了一声。
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执刀大夫安慰他:“她年纪还小,好好养,也不是那么绝对说怀不上小孩。况且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想生孩子有很多办法,也不是非得要自己亲自生。”
“我明白。”薄司寒点点头,抿唇轻笑。
话落,薄司寒掀眼眸看向周然:“她醒了,让她住到最顶楼的房间里去,有什么需要你尽量满足她。”
周然赶紧回答说好,想了想又问:“您不进去看看她?”
薄司寒瞥一眼简易手术室的玻璃窗,只看到里面蓝白的预制板墙,心里更觉不痛快。
“不用。”
不管何时,他薄司寒扯出的语调都是冷淡的。
当苏语鹿不想见到薄司寒的时候,老天爷竟也显灵了一次。
除了那天第一次醒过来,远远看到他一眼,那之后的几天都没有再见到她。
所有饮食起居,有专门的人照顾伺候。
有什么需要,周然也会帮忙。因为苏语鹿跟照顾自己的看护人语言不通,需要周然在一旁翻译,所以他基本上是整天整天的陪在她身边。
即便周然没有刻意告诉苏语鹿她身体的情况。
语鹿看到自己小腹上的刀口,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严重。周然怕她胡思乱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港式旧电影碟片,带到房间里播给她看。
“将就一下,这里也没别的娱乐方式。”
苏语鹿看着那些旧碟片,不甚疑惑。
毕竟在这个时代,录像机和旧碟片是很多年前就被淘汰的东西。
她好奇问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周然那静了一秒,脸上闪过一丝语鹿不太看的明白的神色,然后听到他敷衍自己:“就是在船上啊,不会这你都察觉不到。”
语鹿当然知道是在船上,原来刚苏醒过来的颠簸感并不是错觉。她只是很奇怪,她是怎么从飞机跑到船上来的,而且这船虽然也有那么大,既不运货,也不是供人娱乐的豪华游轮。
船上倒是有很多医护人员和奇奇怪怪配枪夹棒的打手……
等周然来看她,她开门见山就问。
“周然,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们到底是怎么从飞机到了船上的?这艘船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那个飞机上的其他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的是你的身体状况。从你醒来到现在,你问都没问一句你有没有后遗症。”
随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多,这两人单独说话越来越直来直去。
可能是因为,薄司寒是他们两人共同的主人。
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平等的,在了解了彼此的性格,发现还算合拍,就像是爱斗嘴的朋友一样。
之前苏语鹿给周然头上来了一瓶子。
周然也不跟她计较。
周然说反正你是女人我让着你。
苏语鹿反而揶揄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助纣为虐欠我人情更多?你还好意思找我讨人情?”
她那张利嘴反正周然是说不过她。
转过头就跟薄司寒说,苏语鹿以后在法庭上怼法官的样子一定很酷。
虽然排除掉其他因素在,两人之间还有点友情的成分在里头。
可一旦跟薄司寒扯上关系,周然的立场分明的就跟刀锋似的。
不仅眼里没了是非黑白,情义也得两边靠。
有时候苏语鹿心里都在吐槽,他给你家修祖坟了?你对他那么忠心耿耿。
此时,听到周然那么说,苏语鹿皱了皱眉。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不要岔开话题。”
“薄先生给你输了800毫升的血。”
“……”
周然摇了摇头,苏语鹿的脸上虽然有过震惊,反应似乎并不领情。
“我知道你心里恨他,但是这一次他的确救了你。这800毫升血对当时失血过多的你来说或许杯水车薪,但没有这800毫升的血,你现在就不可能还能坐在这里跟我发脾气。”
苏语鹿闻言,全身紧绷。
她觉得这个逻辑很怪,明明她才是受害者,难道现在要她来对他说对不起,说感谢?
过了一会儿才冷冰冰的说。
“好吧,我怀孕流产,是我活该!”
周然听的这话突然变的很生气。
“苏语鹿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真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薄先生冒了多大的风险来救你,才会说这种风凉话。”
这要是换作平时,周然也不会刻意去帮自己家老板申辩什么。
但这会儿,他特别能理解那种好心没好报的感受。
明明心里想说的是,这一次他几乎是拿着自己命来换你的命,你可以不领情,但不能诋毁他挟恩图报。
“他需得着你挟恩图报?他要什么没有,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他挟恩图报?”
语鹿极其厌恶他这种居高临下的说教口吻,好像一切后果都是她应得的。
她说噢知道了,依旧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要我感谢他好吧?可以,没问题,要不什么时候我请他吃个饭,你觉得这样感谢他怎么样?”
周然知道自己再跟她说下去也是白费功夫,他摇了摇头,干脆直接跳开这个话题。
“海上没有信号,你自己看电影打发时间吧,过两天我们会上另一艘船,再转机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苏语鹿了然,拉过被子,直接躺下睡觉。
周然刚转身要走,又听到她换了一种商量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周先生,你看能不能给我找一个能懂船上其他人人语言的人,教我几句简单的当地话。我总不能想洗澡,上厕所,换衣服都通过你来翻译,那样我会觉得很难为情。”
“知道了。”周然说。
从苏语鹿的房间出来后,周然直接去了薄司寒的住处。
护士正在给他换药。
他看到周然走进来,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示意他找地方先坐。
周然不想打搅他换药,让他分神,所以刚坐下来什么都没说。
取下旧纱布,露出从肩膀到背心一道斜拉的口子。
那口子受了些感染,恢复的很慢,按照这里的医疗条件,肯定是会留疤的。
可惜了。
这道伤,是当时他们跳飞机时,海里的礁石割出的伤。
当时,薄司寒叫周然去查附近海域公海医疗船时,他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苏语鹿未必能撑到飞机顺利着陆,就算是飞机着陆也会有机毁人亡的风险。
即便到了陆地,搞不清楚在什么位置,也会耽搁找医生的时间。
所以薄先生才会想到公海医疗船。
那些医疗船上配有专业的医生,还有医疗设备。
常年漂浮在各大海域的不法之地。
他本身就是这些非法医疗船幕后资本之一,只要一通电话,不怕对方不来接他。
周然跟机长核对清楚经纬度,薄司寒一通电话。
就有人安排最近的医疗船来接他们。
自然,为了保险起见,飞机上多余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处理好飞机上的人后,周然设置了定时爆炸器,两人背上伞包跳伞。
薄司寒身上绑死了苏语鹿,伞包打开后,飞行的速度和方向偏移很严重。
等周然先跟救生船取得联系,沿途去找薄司寒时,发现他脸色乌青的把苏语鹿推上浅显的暗礁。
自己被暗礁划伤的身体却一直泡在海水里。
把他打捞上来,两个人浑身都是血。
救生船上的人纷纷吓出一身冷汗。
没引来鲨鱼,算两人命大。
苏语鹿在手术台上经历了九死一生。
其实,薄司寒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知道船上没有和苏语鹿适配的血型,便让医生先抽自己的。
一抽800毫升,就是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都有够呛。
何况他还受了伤,医护人员坚持要先给他缝合伤口,他却铁了心要先给苏语鹿输血。
其实,他也不过只比她早苏醒一天罢了。
眨眼间,薄司寒已经换好了新药。
他转了转手臂,筋骨牵动伤口,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护士:“一定要静养,不然伤的神经以后这只手可就废了。”
薄司寒听话的点点头, 在周然的注视下,他薄唇扯动,声线懒懒低沉道:“她怎么样了?”
“能下床走动了,脾气可真倔,躺了这么多天,医生叫她别急着下床走太多,先试着坐起来适应一下。她坐了没多久就坚持要下床走,结果没走两步就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薄司寒转动了一下手腕,不知是喜是怒。
“那丫头……”
第47章 歉疚
那丫头脾气看起来软,其实倔的要命,骨子里要强,要是自己下定了主意,任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周然又道:“我给她找了些电影打发时间。”
“好。”
“她方才问有没有华人女孩,或者是懂中文的甸人女孩,可能考虑到我一个大男人陪在她身边,有时也挺不方便的。”
薄司寒一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小主意。
睨了周然一眼,挺无语的,这孩子最近怎么降智的这么厉害。
“她醒来以后没问你其他的?”
“问了……”
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周然就算再笨也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周然拍了下脑袋:“唉,我怎么没想到这份儿上。这个苏小姐,真是越来越会演了。”
薄司寒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她,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
“好。”
周然转身就把话传给苏语鹿。
语鹿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被他看穿了心思,还明白他给她台阶,想让她先开口跟他说话。
周然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不知是从哪里拿了一盒残缺的扑克牌出来,手指缓慢优雅地拆开,玩凑“二十四”。
侧头看了一眼矮柜前,之前他拿来的电影她纹丝未动。
于是拿出一本早已经准备好的书。
突然说:“他说,你还想看什么书,就去找他,你还想问什么,他也叫你直接去找他。”
“周先生,你什么时候变成他的说客了?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啰嗦的。”
“我啰嗦吗?还是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冷冷的反问。
周然知道惹她不起,也不再火上浇油。
“我本来就是薄先生的下属,难道我不应该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他供她拿到一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她穿漂亮的衣服,吃可口的食物。
带她去体验她这个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体会过的奢侈生活。
担心叶珊找她麻烦,便给她找了一个挡枪的替身。明知道是她给叶珊打电话给他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哪有多说过她一句狠话。
还有这一次跳伞,完全是在拿命在护她。
要不是他从鬼门关把她硬拖回来,哪有苏语鹿现在坐在床上跟他嘴硬。
尽管周然也不知道,苏语鹿何德何能让薄先生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从周然的角度看来,相对于其他人,薄司寒对她苏语鹿的事是再上心不过。
就连他的未婚妻叶珊,也从未享受过他这种不求回报的好。
苏语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语鹿只是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周然是怎么看她。
她抓起他留在床边的书朝他扔去。
周然被她的书砸的一愣,转过身去。
“公道话?真要说公道,你们承受得起吗?我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哪一件不是拜你们所赐?”
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甚至算不上是发泄情绪。
“你们拿走我重要的东西,改变了我原本简单的生活,带给我痛苦的回忆,再硬塞给我你们自以为是的掏心掏肺,明明只是自我感动为什么要让我为礼物背后标注的价格买单,不接受就好像是我的错一样?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对我好,周先生,你可以帮我劝劝薄先生,大可不必。”
她说完一通内心深处长久以来的想法。
看到手背上的点滴针。
像是要表明某种态度,猛的把针头拔了出来。
针头悬在空中,冒着血珠
周然瞳孔骤缩,没想到她发起疯来,那么冷静,又那么疯。
紧冲到床头按了铃,再不敢刺激她。
“喂,你发脾气就发脾气,至少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大道理谁不会讲!”苏语鹿撇撇嘴的嘲讽:“人都会劝别人保护好自己,怎么不劝施暴的人管好他自己!”
“我没办法跟你说……”
薄司寒站在门外,听着门内两人的争吵。
磨得沉静的嗓音在陈述着一件事实,让薄司寒心中生出一种茫然的错觉。
他从小锦衣玉食,做什么事从来都依着本心。
又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命,做什么事都很顺利。
薄司礼做不到的,他总是能做到,薄司礼能做到的,他比他做的更好。
他总是在赢,早就了他目中无人又杀伐果断的个性。
这样的个性形成中,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共情力,他没有办法去感知自己没有的东西。
比如他感受不到穷人是如何饿如何冷。
比如他感受不到女人为了爱情是如何不顾一切又愚蠢。
在跟苏语鹿的相处过程中,他也从来不需要去考虑她的感受。
这使他原本可以一直做到毫无愧疚的对她施暴。
唯一有所触动的刹那,是在飞机上看卫生间里那团东西,那团血红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前几秒还以为自己是幻觉。
剩下的全部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
他不想让苏语鹿死。
她只能在他手里活。
薄司寒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好相与的人物。而在那一段时间里,苏语鹿却成为唯一一个能牵动他心肠的人。
为此,他不在乎杀几个无辜的人,不在乎自己危在旦夕还坚持给她输血,那感觉不像是那种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来自本能庇护。
即便是已经平安上船,人的处境已经十分安全。
他紧绷的神经也一直没有松懈下来。
他常常在睡梦中也会梦到苏语鹿在飞机上浑身是血的模样,这让薄司寒头一回生出一丝怯意,他不敢面对苏语鹿冷漠的眼神。他内心不承认这是歉疚,亏欠而内疚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奇怪的是,做事极度利己的人,竟然没有办法用惯来的伎俩跟一个丫头片子和解。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遥遥看到医生带着护士赶过来,薄司寒不紧不慢地将快燃尽的烟头碾灭在铁皮墙上,转身离开。
苏语鹿把周然赶走,冷静下来,觉得她肯定会薄司寒跟去说些有的没的。
有点后悔刚才太冲动了,转念一想,一千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涌上来,她也该说点实话,否则这件事就变成了他才是受害者!还讲不讲道理。
第48章 战栗
经过了这么多事,随时随地都有医生进来掀开自己的衣服,观察自己伤口的恢复情况。
动不动就给她扎几针,左手扎了换右手,扎的两个手背都高高肿起来,碰一下都疼的龇牙咧嘴。
苏语鹿问医生:“我已经能下床正常活动了,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能不能不扎针。”
周然翻译给那个德国籍的医生听,医生却严肃的叮嘱她。
“一直让你下床活动是为了伤口不粘连,现在给你输的都是营养液,是为了让你更快恢复元气。”
周然刚翻译给苏语鹿听后,那个德国医生嘴巴一张一合,又对周然说了两句什么。
周然笑了笑。
苏语鹿扯了扯他衣袖,问他笑什么。
周然摇头:“没什么。”
其实医生说的是,这船上为数不多的营养液全给她输光了。
至此,苏语鹿每日的养病变的简单起来,早上按时起床,到甲板上走动,活动开身体。
到打点滴的时候就乖乖听话,闲来无聊就找光线很好的地方看书。